24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外面聲音一直沒停，一會兒是鄒丹丹哭天搶地的嚎叫，一會兒是沈家明刻意壓低的呵斥。

林幽躺在床上看了看手機，已經淩晨一點了。

她閉上眼睛，雖然被吵得睡不着，但也勉強能養養神。

不知過了多久，卧室門被敲響，林幽睜開眼睛坐了起來。

她打開門，沈家明站在外面，眼神閃爍着，似乎怕與她對視，他吞吞吐吐地說，“林幽，我，我不知道鄒丹丹……她會住在你這裏，她她，她今天喝多了，她朋友就給我打了電話，是她，她非要來這裏……我真不知道，對不起。”

林幽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等他說完才冷冷地問，“那她什麽時候走？”

沈家明一愣，疑惑道，“她之前……”

林幽沒耐心地打斷，“她今天，”不對，這都第二天的淩晨了，林幽改口說，“她昨天早上剛來借住，她姐是我同事，”林幽蹙眉看着他，“你要是方便最好現在就能把人帶走，”她遲疑着想了想，“算了讓她睡吧，你明天早上來接也行。”

沈家明有些無奈，“我和她已經分手了，她本來就纏着我，我怕……”

林幽擺擺手再一次打斷他，“行了，我懶得聽你們的糊塗賬，你明天要是不來，我就跟她姐說，就這樣，你走吧。”

林幽連眼神都沒給他一個，她徑直走出卧室，來到玄關邊打開房門邊說，“走吧。”

沈家明遲疑一瞬，讷讷地說，“林幽其實我……”

他心裏有很多話想說，可對上女人冷漠如冰的臉，那些話他怎麽都說不出口，“那再見。”他走出去，門在身後關上，聲音很小，但幹幹脆脆。

後半夜，林幽幾乎沒睡，第二天一早，她撥通了姜明敏的電話，開門見山地說，“姜老師，你今天就把你表妹接走吧。”

姜明敏剛起床，她皺了皺眉，“是不是她惹你不開心了？我回頭說說她。”

林幽眯了眯眼，解釋道，“我真的不習慣和別人一起住，不然也不會這麽多年不找個租客。”她語氣緩和了些，“不是就兩天嗎，實在不行我出錢給她住酒店行不行？我就想圖個清淨。”

她下意識不想把沈家明的事說出來，總覺得這事狗血到羞于啓齒。

姜明敏嘆了口氣妥協道，“行吧，我想辦法，給你添麻煩了。”

林幽說了句“沒事”就就挂斷了電話。

她現在很困，急需補覺。

林幽蹙着眉閉上眼睛，可是明明很困倦，腦子裏卻總是跑出各種念頭，她在意識裏強迫自己走進一片大霧，這樣就什麽都看不到了。

慢慢地，她意識模糊，馬上就睡着了，可是突然外面又是一陣嚎叫，林幽身子一抖，睡意頃刻全無，她惱火地從床上坐起來，帶着怒氣大步走出去。

客廳裏，鄒丹丹正坐在地上哭，她昨天晚上沒有卸妝，隔了一夜又混着淚水，看上去滿面斑駁，她邊哭邊打電話，打不通就一直打。

“你能不能安靜點，或者出去嚎行不行？”林幽頭很疼，盡力壓制着火氣。

鄒丹丹眼睛一亮，好像瞬間找到了突破口，抹了把眼淚就跑過來抓住林幽，她激動地說，“你認識沈家明是不是？我昨天晚上聽到他跟你打招呼了！”

林幽把胳膊抽出來，冷淡地說，“不熟。”

鄒丹丹的眼神暗淡下去，“我還覺得你們認識的話可以幫我問問他……”她抽噎了一聲，眼淚混着融掉的睫毛膏流下來，“問問他為什麽不要我了。”

林幽無語至極，低聲警告，“你小點聲，別吵吵，想哭去卧室躲着哭。”

她回到卧室關上門，外面似乎沒什麽動靜了，她才閉上眼睛。

林幽非常困倦，這次很快便睡着了。這期間，許溫雅發來兩條微信她也沒聽到，一覺睡到下午兩點，連午飯時間都睡過去了。

她起身看了看手機，順便查看了許溫雅的微信。

許溫雅發來一張照片，是北都一處有名的風景區，他說：今天休息一天，被同事捉來逛景區。

林幽打了個哈欠，邊揉着亂蓬蓬的頭發邊單手打字回複：沒來個到此一游的憑證嗎？

隔了五分鐘，林幽又有點迷困，手機提示音讓她渾身一激靈，瞬間睜開了眼，她解鎖手機查看微信。

許溫雅：到此一游？不好吧？我怕被抓了上熱搜。

林幽腦中立刻腦補了許溫雅拿着刻刀在景區建築上刻字，然後被工作人員抓住的畫面。

她沒忍住笑了起來，回複道：誰讓你破壞公物了？我是說在景區拍照留念。

她輕舔唇角想了想，眉毛一挑，緊接着又回了一條：連景帶人那種。

沒一會兒，一張連景帶人的照片發了過來。景，自然是北都的景，人，也自然是回微信的人。

林幽把頭掩進枕頭裏，半天沒有擡起來。

三點左右，姜明敏來接鄒丹丹。

林幽睡了一覺後心情漸漸平靜，冷眼看着姜明敏幫着鄒丹丹收拾東西。

姜明敏去陽臺拿了鄒丹丹的內衣，往回走時看了林幽一眼，抱歉地說，“對不起林老師，我沒想到昨天晚上鬧成那樣，真的給你添麻煩了。”

林幽搖頭，淺淺地勾了勾唇，“沒事。”

姜明敏低着頭回到卧室，門沒有關，能聽到兩人的說話聲。

“你從這兒直接回家吧，我跟你爸媽說了，他們不生氣了，也不提這事了。”是姜明敏的聲音。

“他們不生氣我還生氣呢！”鄒丹丹怒氣沖沖地說，“要不是他們，沈家明也不會跟我吵，”說着她又開始哭，“他都不要我了！”

姜明敏不耐煩地說，“你爸媽還不是為了你？他們怕你嫁過去吃虧，就沈家明他媽那樣的，十個你也不是對手啊。”

鄒丹丹邊哭邊說，“我不管，反正沈家明一天不跟我和好，我就一天不回家，”隔了一會兒，她突然說，“我去你家住！”

姜明敏一愣，聲音不覺拔高，“你去我家住幹什麽？我家有你住的地兒？”

鄒丹丹不管不顧地嚷嚷，“怎麽沒有，我都聽舅媽說了，你公婆根本就沒來。”

姜明敏一愣，低聲呵斥，“你小點聲！”

接着，門被關上，兩人的争吵聲還在，但隔着門聽不真切，林幽倒希望自己之前也什麽都沒聽到。

很快，她們收拾好了東西。姜明敏先走出來，看到林幽正坐在餐桌旁喝水，後者聽到聲音擡了下頭，面無表情地說，“好了？”

姜明敏有些心虛，她不确定剛才林幽有沒有聽到，但又覺得聽到了似乎也沒什麽關系，反正她也是一個人住，想到這一層她放松了些，走過來對她笑了笑，“我這表妹就像個小孩，實在是讓你費心了，你別介意。”

林幽喝了口水，抽出椅子示意她坐，然後淡定地問，“你公婆沒有來？”

姜明敏一愣，嘴唇動了動，“是沒有來，我以為他們會來的……”

林幽突然笑了，“那你讓你妹妹住我這兒，我跟她熟也就罷了，我們之前壓根不認識，”她收了笑意，淡淡地說，“你是怎麽想的？”

姜明敏低着頭解釋，“我妹，你也看出來了，沒什麽自理能力，性格也不太好，我跟我老公最近想要個孩子，實在不想鬧得不愉快……”她擡頭看了林幽一眼，又說，“我想着反正你也是一個人住，以為你不會在意。”

林幽目光筆直地看着她，聲音依舊溫和，卻又顯然失了往常的溫度，“我是不在意，但是我更不想被打擾。”

其實在這之前，她也一直覺得沒什麽好在意的。曾經委屈自己遷就別人也覺得沒有關系，反正她一個人來去自由。

能來幫我加個班吧，我今天有個重要的約會，反正你一個人也沒什麽事。

能改個時間嗎，我有別的安排，反正你一個人，時間更自由。

能換個座嗎？我想和朋友坐一起，反正你是一個人，坐哪兒都一樣。

……

她曾經覺得這些沒那麽重要，讓一步也無所謂的瑣碎小事，此刻也有了更遵從內心的答案。

我不想加班，即使是一個人，我也更喜歡悠閑的假期。

我不想改時間，即使是一個人，我也有自己的行程安排。

我不想換座位，我特意選了靠窗的位置，就是想欣賞旅途一路的風景。

雖然我是一個人，形單影只，無牽無挂，但是，我也有選擇的權利，我也有對美好生活的追求。

姜明敏愣愣地看着林幽，她覺得自己做錯了，似乎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只是看着林幽現在的樣子，她覺得這個一直以來相處還不錯的朋友似乎與她隔開了。

姜明敏她有點慌，試探着問，“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畢竟還是同事，工作時要日日相處，林幽收起思緒，對她淺淺地笑了笑，“沒有。”她看向姜明敏身後，提醒道，“你妹妹出來了，我就不送你們了。”

姜明敏似乎放下心來，笑着說，“我就說林老師沒那麽小氣嘛，那我們走了，回頭請你吃飯。”

林幽點點頭，看着兩人離開。

她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水，看着手中的玻璃杯，突然笑了。

沒有失望和難過，只有釋然。

畢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不可能只有表面上的談笑風生，也會有上不了臺面的龌龊與龃龉，這才是生活，這才是人生。

人生啊，更像跋山涉水的旅程，可這旅程行路艱難，不在山高，不在路遠，只在人情反複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