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山河圖是地圖

正如阮漁所言，山河圖到了見天日的時候。

她搞動畫配樂的時間，恰好是這三天。羅闵等人也是心有猜想，焦灼地等待着。

玉虛山某處，身着實驗服的人彎腰，小心翼翼地将标識點的土壤挖開。

在這裏，一米深的地方，埋着一個薄片。

沒有任何包裹，山河圖薄片就那樣赤裸地孤單躺在土壤之中。

越臨近一米深度，他們越發小心。

終于，在這茂密的山林間，陽光透過樹葉縫隙，落在了深坑中的山河圖上。

一雙手将其拾起，動作輕微地擦拭掉上面濕潤的泥土。

淺藍色透明薄片泛着幽幽的光芒，原本空無一物的主體上，多了絲絲縷縷的細線。

細細看去，那是山河的紋樣。

——

羅闵他們在基地裏等着。

屋子裏很安靜，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吸煙。

就連喝水的動作都極其微小，生怕發出一絲聲音來。

但這裏的氣氛很緊張。

每個人都時不時地望向門口，再焦急地看着牆壁上的鐘表，嘴角嗫喏着，想說些什麽。

Advertisement

山河圖使用起來是怎麽樣的？

會是大家猜想的那般嗎？

地理信息？遺址探尋？

就在這樣的靜寂中，強行按捺住的焦躁逐漸升溫。

有人坐不住了，站起來在牆壁邊的空地上來回走，釋放自己那無處消磨的精力。

到了某個時間點，終于，山河圖抵達了基地。

“來了來了！”有人接了電話後，大聲地向他們宣告。

從飛機場到這裏，還要再過一段時間。

所有人激動起來。

不多時，有人鄭重将之送到了這裏。

羅闵快速接過。

“怎麽樣？有變化嗎？”

“是不是要用這個立體投影？”

“已經準備好了，羅總。”

立體投影設備是一件一分為五的分離式投影，從箱子裏拿出來以後，他們研究了很久說明書，終于搞清楚了用法。

這大概是能将圖片展示成三維投影的設備。

可惜，目前無法使用。

——他們沒有能夠放進讀取器裏的“盤”。

五件分離式設備，四個是偏細長些的三棱柱，一件是端正的正方體。

後者頂端有淺淺的凹槽，底部四角也有着不一樣的金屬片。

另外的四件倒是一模一樣，沒有任何差異。

羅闵：“嗯。”

按照說明書給出的方法，棱柱間距五米以上，中部平坦無雜物，底面幹淨。

細長三棱柱繞着正方體，後者居于正中心的位置。

頂着四周熱切目光，他走到了布置好的場地中，然後将山河圖輕輕放在了中間那個設備頂端。

羅闵後退幾步離開。

山河圖在三秒後被讀取，薄片開始慢慢泛出藍光，光亮度逐漸加深、悠遠。

驀地，正方體騰空而起，飛至空中三米的高度。

底部四角有了銀白色的射線，分別與地上的四件設備相連接，引導了它們的正式啓動。

像是一個被射線組成的三棱錐。

研究人員原以為這東西是沒有縫隙的，此時方才知曉，是有的。

程序啓動，三棱柱的邊線變作了銀白色，外殼向外舒展，傳來了機械動作的聲音。

一分鐘後，變形完成。

不等衆人驚詫，下一刻，地面狀況陡變——有三維投影出現了。

從四角的棱柱側面發出了光，随着光線一點點前進，成型的山脈慢慢出現，直到四個棱柱連成了矩形，地面上的圖便繪制完成。

飄浮在半空的那個正方體自上而下，連着棱柱的四條線內繪出等高線。

一陣白光閃過，這個被光線所籠罩的空地，有了最後的模樣。

——是有着明顯投影感的地圖，山勢連綿陡峭，河流湍急，甚至連水花都看得到！

這是，電子版本的滄蘭洲。

——

之前，羅闵還沒确認要用山河圖的時候，阮漁好奇地問卓顏山河圖有使用嗎，基地那邊是什麽态度。

卓顏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這個東西瞧着有點詭異，就算系統表現得親昵，在使用這類物品方面，還是要謹慎些為好。

阮漁遺憾。

她覺得這個名字挺好聽，說不定跟地圖有關，再加上系統給出的立體投影，可能是将平面圖變成立體三維形式的地圖呢？

那多有趣啊，跟戴上VR眼鏡似的。

阮漁：“如果能用手随便點開放大縮小就好了。”

系統變成球滾了過來，阮漁随手攔住，将其拉長又揉扁。

“啊對，就是這樣子。”

卓顏雖然看不到系統怎麽樣了，但根據阮漁的動作，也能猜到八成。

卓顏：“你又欺負它呀？”

系統：【你看！卓顏都說你欺負我！】

阮漁：“是呀。”

系統：【……】

太理直氣壯，甚至一時不知道要怎麽反駁。

卓顏在一旁笑。

——

羅闵走入了山河圖。

藍光識別了他的存在，但并不影響整個地圖的完整性。

他低頭，看到自己的腳踩在了那條貫穿滄蘭洲的長河中。

河水是流動的，盡管因為比例問題，無法完全顯現水波蕩漾，但依然能觀察到，這裏的水在動。

只不過沒有觸感，只是能“看見”而已。

羅闵伸出雙手，試探着選定了一處山，雙手向旁邊推開。

于是此地被放大、放大、放大，大到能看清楚上面的樹木花草。

因他選定了這個地方，整個山河圖便倏忽不見，只餘了這一座山。

旁邊的人激動出聲。

“有鳥！”

“旁邊有溪流！”

“那裏還有瀑布！”

室內空間不足，頂端的設備只有三米高，無法讓這座山變得更高，于是在被繼續放大了以後，這座山的很多部分也消失了。

羅闵又将其縮小。

整個山河圖便回了來。

他打量着：“這是……一個三維可操控的地圖？”

守在周圍的研究者們議論紛紛，互相交談。

室內嘈雜一片。

可一個地圖而已，不過是新奇方便些，有什麽用呢？

他們的衛星不比這個強？

“羅總！這邊有新情況！”一人舉手，示意西南角的棱柱有東西。

羅闵擡頭：“什麽？”

一群人湧了過去。

“這裏這裏！”第一個發現的人急切地道，“側面有了選項和虛拟按鍵。”

他這麽一講，有人朝着別的棱柱看去，頓時也發現了別的。

“這兒也有！”

“這裏也是！”

每一個棱柱上，都多了東西。

羅闵快步走到了第一個人那裏，半蹲下看去。

三棱柱并不大，五十厘米高，十厘米的邊，僅有的三面都是黑色的，因為向外推出了不少，內部構造也依稀能從縫隙中瞧見。

三個側面上都多了幾個觸摸鍵，內容簡單，沒多少字。

羅闵看着其中一面的第一行，他念了出來：“地理信息。”

他點了一下，以這個側面為準，向旁邊展開了一道光屏，上面有着簡單的字。

【地理信息——滄蘭洲，銀尾星

河流，山脈，道路，植物，礦藏……】

衆人一愣。

這是，分類？

有人點了另外的棱柱體，發現那邊的內容是新的。

【分類之三——瞬時地圖，滄蘭洲

靜态地圖，動态地圖】

所有人：“？？？”

等等，這是說，地圖還會動？

或者，它能夠實時更新？

羅闵在這邊，試探着選了礦藏。

下一刻，場地中央的地圖被突然收回，一分鐘後，新的地圖出現。

這一次比之前那個要高上許多，且飄浮在空中，有了地表以下的內容。

不同的符號和顏色，繁雜地标識在這偌大的可視化三維地圖上，粗粗看去，竟有成百上千種之多。

羅闵伸手朝着地圖劃開，卻無任何動靜。

“诶？”他下意識看向自己的手。

有人在旁邊道：“是不是因為沒站進去？它要識別對象？”

“對對對，有道理。”一群人附和着。

羅闵走了進去，這一次再擴大比例就很順利。

他随便選了一處，想看清楚這裏面都有什麽。

不同的顏色、有差異的體積、地下深度各異……紅色是鐵礦，深棕色是銅礦，銀色偏黑是鎳，花白是石棉……

羅闵找了個體量比較大的色塊，點了一下。

果然，随後單獨出了一個光屏，顯示了這個色塊的相關信息。

【氟碳铈礦（稀土礦），地處滄蘭洲紀C區蘭青山脈，稀土品位5~10%，儲量達400萬噸。】

後面還有很多其他的內容，字很小，記錄了這個礦源的位置、深度、分布等等，連開采建議都寫了。

貼心到就差端着碗請人去吃飯了。

所有人：“！！！”

這原來，是一份标注了詳細礦物資源信息的滄蘭洲地圖嗎？

等等，我記得還有其他的顯示選項？

羅闵眼睛微微地眯了一下，片刻後，他将這個頁面關閉。

對着整個地圖，他揚聲喊了一句：“氟碳铈礦。”

正是剛才的那個稀土礦名字。

下一刻，頂端設備有了反應，信號反饋給地面的四個棱柱，羅闵身處的地圖倏忽間換了模樣。

除了這個稀土資源，其他的再無顯示。

整個滄蘭洲的氟碳铈礦分布，被全部标識了出來，靜靜地飄浮在空中，圍繞着羅闵。

“可以聲控！”

“直接搜索！”

其他人瞪大了眼睛。

玩具立體投影設備、殘片山河圖，此時一躍成為了研究重點，甚至遠勝神經系統修複液。

自然資源的情況，礦藏的儲存量，這些都與滄蘭洲民生息息相關。

各項資源的儲量，在探明後不一定要去開采，只要知道就好，這可以讓他們心裏有底。

他們一直在探索這個世界，從以前到現在，未曾停止。

我們有着什麽，銀尾星上有着什麽，勘探的難度那麽高，科技再發達，也無法探明他們想知道的一切。

羅闵長嘆一聲：“哎——”

這僅僅是，玩具嗎？

他想起來三日前與國防的人那一次的交談。

其實一開始，抗拒使用山河圖的人很多。

大家吵得很厲害。

最後促使贊成票多過反對票的，是新傳來的消息——臨涅洲、鷹隼洲的聯合艦隊開向了蒙德圍洲的麥納島。

銀尾星的能源心髒，動亂的地方。

滄蘭洲正要與蒙德圍洲簽訂能源方面的戰略合作協議。

對于山河圖的想法，羅闵他們這群人，不比阮漁想得少。

他們假設了千萬條，然後在此時，看着這些想法一一被實現。

——

阮漁知道了山河圖的大概情況。

“咦，真的是啊？”她給自己猜測的正确性鼓掌。

卓顏：“你知道？”

阮漁：“我猜的，名字不就是山河圖嘛，山啊河流啊的地圖。”

卓顏：“……”

阮漁攤手：“再加上立體投影，還剛好是配合山河圖的，不就等于是一個播放器？現在有電子屏幕可以展現三維可視化地圖，那系統送來一個高科技，不就是能摸到的三維地圖？”

要是比這個設定還低的話，那來跟她表白的星河，也太垃圾了吧？

會被我嫌棄的。

卓顏撓了撓耳朵，覺得阮漁這簡單的想法，意外得靠近了真相。

阮漁思忖：“但應該還有別的用處吧？如果只是展現一下滄蘭洲美好河山，也用不到巴巴地給我塞彩蛋裏送來啊？”

她已經默認星河是她另一個親媽了。

方缈：我打你哦！

卓顏點頭：“嗯有，裏面有細節，可以展示山脈情況，也能看到作物。似乎跟山河土地有關的，都被包括進去了。”

她說：“還有礦物資源，也原原本本地被顯示了出來。這一點倒是挺不錯，本身勘探地下的技術就有限制，這下子幫了大忙，還可以找找末日時被埋在下面的東西。”

一些實驗室、地下避難所等等。

阮漁：“建築物不能顯示嗎？人呢？”

卓顏遺憾：“這些不行。”

不過，地下被挖空了、山脈地勢有了突兀的改變，是可以被觀察和推算出來的。

從而幫助他們尋找想要的東西。

阮漁“哦”了一聲；“那還是有點廢。”

卓顏：“但沒有海洋的，海底資源那麽豐富，我們的洲境海岸線那麽長，要是可以探明有什麽的話就好了。”

阮漁随口道：“海洋那邊受到污染變異的魚類不是很多嗎？就算有什麽能源，也沒辦法開采吧？”

卓顏：“也是。”

阮漁又想起來了種子：“竹子要種嗎？這東西可以實時更新，那找片污染區用機器人灑了種子，用山河圖監測？”

種到地上的，不就歸山河圖範圍了嘛。

還不用安排人進去種，做些機器人就算報廢了也沒有關系。

卓顏糾正：“那種子叫做竹楹。還在讨論，主要是不太信任，危險性過大。以後長成的竹楹要怎麽處理也是麻煩事。”

阮漁：“當木材用？”

卓顏：“充滿了放射性物質的木材？”

阮漁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打了個哆嗦：“算了，我可不想變成三頭六臂。”

以放射性物質為食的竹楹，長成後豈不是個充滿了毒物的容器？

卓顏寬慰：“放心，我們的研究學者很厲害，專業人幹專業事，他們肯定行。”

山河圖帶來的連鎖反應很大，新的小組成立，涉及十多個領域的數百名專家教授從滄蘭洲各地被調遣。

阮漁深以為然：“感謝他們。”

就是不好意思，累到了一群人。

怕是最近一段時間，大家都要忙得馬不停蹄了。

若阮白知道了她的想法，大概會替同事們說一句，他們喜歡這種勞累。

知識與發現永無止境，面對着未知，他們總是願意一馬當先、當仁不讓地沖在前方。

無怨無悔。

阮漁晃晃腦袋，透過玻璃看向遠方。

“有時候覺得，”她說，“人類好渺小啊。”

我也好渺小。

我能做的，真的好少。

阮漁有點可惜，她要是也跟阮白一樣聰明就好了。

就能也走上科研的路。

卓顏走到她身邊，摸了摸阮漁的腦袋。

兩人靜靜地站着，夕陽西下，彩霞漫天，絢爛得像是打翻了顏料盤。

“你做得很好，”卓顏輕聲道，“我們都要繼續加油。”

阮漁：“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