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末日倒數第三日
阮漁沒等到一小時後,就知道了這是哪兒。
她轉身向後走去,拐過兩條街,帶着連朔到了一個商業繁華的地方。
十字路口人擠人,有軍容整潔身板挺直的軍人分成幾隊,筆直地移動着,充當人工紅綠燈。
人群被擠在馬路牙子後面。
阮漁遙遙地看了一眼,偏頭,右側是一個大屏幕。
那裏懸挂着一個極大的大屏,是這一處的商場宣傳。
上面寫了時間,與城市地址。
阮漁:“2027年……”
她轉身,找了個超市進去。
沒有人攔着她,路人只是驚詫她妝容衣着的美麗,有不少人掏出了手機想要拍攝。
夏日的溫度有些高,感應門打開後送來了冷氣。
阮漁徑自朝裏面走着,到了最近的一個商品處,随手拿起翻到了背面,看它的生産日期、公司、産地。
驀地,她嘴角咧開了笑。
連朔混進來了,沒有驚動任何人,以及機器。
阮漁扭頭,将東西展示給他:“瞧,還是銀尾星。”
銀尾星,2027年,末日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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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9日,歷史記載的,末日倒數第三天。”
這是外面屏幕上的時間。
6月1日,銀尾星最大的活火山爆發,當地監測部門消極怠工,并未注意到這個火山之前一段時間的異樣,周圍的人沒有能夠逃離。
與此同時,各地活火山接連爆發,地震頻繁,引發海嘯,沖毀了幾乎所有的沿海城市。
因為,海底的火山,也開始爆發了。
阮漁将東西放了回去。
“又是來見證歷史的嗎?”
以她現在的情況,就算說出末日将會到來,又能影響到什麽?
我說了,災害就不會發生了嗎?
人們就會信了嗎?
他們離開了居住地,去往的地方又會是安全的嗎?
如果整個星球都不再可靠,那又能去到哪裏?
連朔欲言又止,他看出了阮漁的低落情緒,也知道她上一次消失的三日半經歷。
她拼盡全力,依然沒能救回他們。
甚至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被死亡吞噬。
阮漁走出了這個超市。
她站在門口,擡頭看向了天空。
今日的天氣很好,雲層薄薄地挂在藍色幕布上,陽光很刺眼,讓人無法直視。
阮漁眯着眼睛。
誰能想到,這是死亡來臨前的靜谧呢?
街上人來人往,路過阮漁面前的兩個姑娘正在談論一會兒要去吃什麽,媽媽帶着孩子去往補習班,手持着GoPro的人邊走邊說話錄制視頻……
人間吵鬧。
世事無常。
阮漁收回視線,找了個方向走去。
連朔悶不做聲地跟上。
她到了一家賣衣服的店裏,讓系統搞了一張有錢的卡出來,換下了這一身不合适走路的裙子鞋子。
阮漁在pos機這邊簽名,衣服袋子随手朝後遞了一下,動作做到一半,她才想起來連朔似乎不能被人看到。
阮漁:“……”
但連朔已經伸手接過了。
阮漁擡頭,看向了收銀臺後的人。
SA微笑:“請問小姐還有什麽需要嗎?”
阮漁手裏的筆動了動。
“沒有。”她挑眉,接下去把自己的名字寫完。
銀行卡是真的,身份信息也是真的。
能連上網去查的信息,當然只能是真的。
将簽購單反過去推給SA,阮漁漫不經心地朝右後側看了一眼。
連朔站在那裏,再遠着點,就是鏡子。
鏡子裏沒有他,也沒有那個袋子。
阮漁将卡收了回來,順勢雙手插兜。
有趣,連拎着的東西也會看不到嗎?
她穿着平底鞋離開,連朔也從驚訝中回神,不住地回頭看那個鏡子。
他知道自己在,可他也看不到裏面的自己。
見阮漁走了,連朔顧不上這許多,連忙跟了過去。
兩人走後,店裏的導購聚在了一處,議論着阮漁。
“這個小妹妹真漂亮啊。”
“花錢也真是闊氣,五萬多說刷卡就刷卡了。”
“你沒見她身上那條裙子嗎?看不出來牌子,只剪裁和布料就是高定工作室出來的,沒個三五十萬拿不下來。”
“她那雙鞋也是,我剛才偷偷記了下牌子,上網都沒搜到,估計是什麽設計師工作室出的。”
讨論了一會兒,突然有人問。
“哎,我記得她把衣服換下來後塞袋子裏了,怎麽剛才離開的時候沒看到她拎着啊?”
“沒落咱們這兒吧?”
“沒有啊!可能你記錯了吧,人家一直拎着的。”
“我确實是不太記得了,只顧着看她臉了。”
阮漁不知道自己走後還被SA們讨論了一番,她在商場裏向來是輕車熟路的,不管哪兒的都是。
一路遇到了六撥朝自己搭讪的,阮漁連個眼神都沒給,對方讪讪離開。
直走到一個私房菜的店門口,阮漁翻了翻菜單,覺得看上去還不錯,就走了進去。
要了個包間,點好菜後,侍應生離開,室內就只剩下了她和連朔。
“試試,看能不能拿這裏的東西。”阮漁道。
連朔點頭,試着去拿了杯子、水壺,發現都可以。
又嘗試搬了凳子,沒有問題。
阮漁看着他在屋子裏亂轉,自己坐在那兒,手肘随意地搭在桌子上,拿筷子吃了幾口飯前小菜。
“我這邊看你的時候,你一直在,包括你手裏拿到的東西。但其他人似乎不是。”
她示意連朔來吃東西:“一會兒我找人要個鏡子,這個可以顯示普通人看你的狀态。”
連朔回來坐下:“好。”
阮漁将小菜朝着他那邊推了一下。
連朔拿了筷子,謹慎地去挾菜,然後吃了進去。
阮漁追問:“如何?”
連朔:“正常吃飯的感覺,沒有其他異樣。”
阮漁:“這樣啊。”
恰在這時,門口有人小小地敲了門,然後打開,進來給阮漁送菜。
侍應生微低着腦袋,視線看向了地面與手裏的盤子。
等到将盤子輕輕放下,他才擡頭看向阮漁。
介紹了這一道菜的名字後,侍應生禮貌後退,視線掃過了旁邊的連朔那裏,他瞪大了眼睛。
阮漁:“???”
她順着對方看去,發現這人的目光落在了對面連朔手裏的筷子上。
阮漁立刻出聲,将他的注意力引了過來:“其他的菜呢,麻煩催一下,我有點餓。”
侍應生下意識看向她,回道:“好的,我馬上。”
再扭頭看阮漁對面空位的時候,那一雙筷子正擺在桌子上,并非是懸浮着。
其實連朔剛才手裏拿着筷子正要放下,這人進來了,侍應生看到的就是連朔的筷子幾乎要放到桌面上的狀态。
只是一點點高度的懸空。
見他還是懷疑人生,阮漁一副随意的模樣,說道:“我比較喜歡在對面放一雙筷子,這樣吃飯顯得不冷清。怎麽,有事?”
侍應生立刻搖頭:“不不不,當然不。很抱歉客人,是我的錯。稍後會為您送上一道甜湯,對不起。”
阮漁沒有怪他的意思,道謝後說不必了,放受驚的侍應生離開了這裏。
等門關上,她看向了連朔。
“你的筷子是自己拿的,他看到了筷子,但是依然看不到你。”
連朔的手指動了動。
阮漁:“那麽問題來了,你拎東西是因為那衣服本身就是我們那兒的,所以才會實體轉隐形,還是說,是……”
說着說着,她否認:“不對,衣服和鞋子是我的,但外面的袋子是這裏的。”
所以,不存在什麽連朔拿的是這兒的東西就不能隐形,換作帶來的東西就會被隐去痕跡。
連朔:“或許,是因為你給我的袋子,我自己拿的筷子?”
阮漁伸長了胳膊夠到了對面,拿起擺放在桌子上的那雙黑色筷子。
“來,再試試。”
看看究竟是什麽。
再開門的時候,侍應生還是那一個。
他剛才雖然得到了阮漁的解釋,可依然保持着驚疑,所以這會兒進來的時候,低垂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就朝着那個空位瞥去了。
沒有人,也沒有東西。
果然是剛才眼花看錯。
侍應生松了口氣。
一直觀察着他的連朔,很敏感地注意到了這點。
連朔看向阮漁,點了點頭。
阮漁正拿着筷子吃東西,沒有去看侍應生,收到連朔的信號後,她歪了下腦袋。
侍應生将第二道菜擺在了桌子上。
阮漁眼神示意連朔挾一個。
連朔:“……”
抱歉了。
他伸着筷子到盤子邊緣,随手挾起來了一塊肉,微微擡高了手。
侍應生還沒收回他的目光,正打算跟阮漁介紹呢,就又看到了這陰間的一幕。
他瞳孔顫動。
這踏馬的是個啥啊卧槽!!!
連朔立刻松了手,把那塊只顫了一顫的肉塊放了回去。
阮漁的聲音适時響起:“怎麽了?手受傷了嗎?你放盤子的時候整張桌子都在震。”
侍應生茫然:“啊?我抖了嗎?”
阮漁騙小孩:“是啊,沒看到盤子裏的肉都晃了晃嗎?你還好嗎?”
侍應生:“……還、還好。”
阮漁:“累了要休息啊,不能強撐着上班,不然病了就更不劃算的。”
被病的侍應生:“……我沒有病,一直挺好的。”
阮漁:“那就好。”
侍應生:“……”
我真的挺好嗎?
他懷疑人生地轉身離開。
阮漁沒有逮着一只羊使勁薅羊毛,放過了可憐的侍應生,避免他心理出現問題。
結賬走人的時候,她還特意指明多付一份小費給那位。
“他态度很好,工作認真。”阮漁道。
店員友好地看着她:“謝謝,我會轉告的。”
阮漁颔首,而後離開了這家店。
菜做得不錯,環境也好,可惜……
她回頭,看了一眼,一瞬間有些失落。
——
阮漁和連朔在這裏待了三天。
系統給她造了身份,連着銀行卡裏的錢,一共花了一個積分。
阮漁住進酒店,開了套房,每日就是出去瞎溜達,跟連朔試驗他的情況。
最後,她得到了幾條總結:
1、連朔不能被人看到,但是可以被觸碰,也可以觸碰這裏的人和物;
2、連朔可以使用這裏的一切物品,與正常人無異,但他無法被機器檢測到,感應門等測不到他的存在;
3、被這裏的東西傷到,連朔依然會受傷,這是他特意去後廚碰瓷得到的結論;
4、連朔身上的東西依然可以正常使用,并且就算丢棄了也不會被這裏的人看到;
5、阮漁遞給連朔的東西,會被隐形,連朔自己拿到的則會顯示懸空狀态,無法隐形。
“會受傷……”阮漁沉思。
同時也是指,會死亡嗎?
像是一個真正的隐形人,鏈接這個世界的媒介,是她。
阮漁有點不解,這個情況到底是怎麽回事?
——
某部門,對着那個顯示在電腦屏幕上一直消不下去的文字,看了三天了。
不管是重啓、拔電線,還是其他的什麽操作,一直無法讓這個亮起的屏幕再度正常。
甲:“還沒搞定嗎?大神也不行?”
乙:“安全部門的王牌老A都出手了,搞不定。”
丙:“你們說,上面給出的末日災害信息,是真的還是假的啊?”
甲:“不管是真的假的,三天時間夠做什麽?一個城市少則幾十萬多則千萬的人口,能轉移得了嗎?”
乙:“可以提前做準備啊,地震了跑出來就好了。”
丙:“只是個惡作劇吧?銀尾星現在好好的,哪兒就會來全球地震啊!”
話雖如此,這幾行文字出現得突然,還到了他們這種部門裏,不管出于什麽想法,都要對其進行追蹤。
偏偏沒有任何蛛絲馬跡。
随之而來的還有一個兩分鐘的視頻,裏面是慘絕人寰的屍山曠野。
負責人向上通報,立刻引起了重視。
但是……
三日半的時間,夠做什麽呢?
——
阮漁在網上發布了末日的信息,提醒大家做好準備。
然後她被封了賬號。
阮漁:“……毫不意外。”
順便還有邪教的人私信她,問她是不是也信末日教。
阮漁:“???”
我看你們這群人是腦子有病。
系統沒有辦法侵入國家級別的內部網絡,只能利用對外公開的郵箱做小手段。
阮漁花了幾萬的積分,來給全世界不同國家告知了這個消息。
系統:【他們在試圖尋找你】
阮漁:“能找到你嗎?”
系統自豪:【怎麽可能!】
阮漁:“你能侵入其他公司,改了他們的主頁面嗎?比如什麽視頻、社交網站,讓登陸的人第一時間看到末日要來的消息?”
系統:【不行的,這樣是不能做的】
不然它還搞毛線的明星培養啊!
阮漁遺憾:“哦。”
散播末日信息,此時屬于謠言行為,被查出來是要被教育的。
但阮漁沒有辦法,她不知道面對着整個世界,自己怎麽做才能有最大的效果。
她不是這裏的人,也無法證明自己的身份。
三天的時間,她完全聯系不到上層。讓系統剪出來的兩分長的視頻,不曉得有沒有用。
反而網絡上看到這個內容的人,在下面問是哪個動畫公司要出新作品了嗎他們很期待。
阮漁:“……”
媽的智障沒錯了。
又好氣又好笑。
笑着笑着又想哭。
連朔看着她這三日忙進忙出,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他清楚地知道,這些很可能沒有用。
“你就算提醒了,很大程度上也毫無用處。”
所以,你不要自責。
阮漁:“我知道,但我要做。”
不論結果如何,她都要去做。
哪怕一千次一萬次,她都要這樣做。
“我不知道誰在乎,可是我在乎。”
她與連朔對視,那雙眼睛是那般明亮。
他聽到阮漁笑着說:“我在乎,就會一直做下去。”
——
災難是突然來臨的。
這座臨海城市并不在地震帶上,只是半邊靠海。
當全球都在震顫,那麽,就算某個地方是安穩的,也會開始顫動起來。
連朔扶着阮漁,二人在空地上站着,感受腳下的晃動。
電還有,信號還在,網絡還沒有癱瘓。
阮漁新買的這個年代的手機裏,新聞推送顯示海浪翻湧,已經朝着堤壩打去,預測後面跟着海嘯。
周圍全在尖叫。
阮漁仰着脖子,看向了這片天空。
三日之前她來的時候,這裏碧空如洗;
此時,天色變了。
阮漁伸手,指着天:“你看,天黑了。”
黑了,帶着層層卷卷的烏雲,強對流天氣陡然來襲。
也許其他地方,已經出現了風暴。
感受到了一絲撕扯力的出現,阮漁用最後的機會回望了這片動亂的世界。
末日後,末日前,這一段末日大浩劫,插得實在是突兀。
——
“回來了!回來了!”
一陣歡呼聲,阮漁和連朔站在了原地。
還是原來的門口,一點變化都沒有。
本來有人建議關上門,但想想兩人離去時的場景——他們害怕連朔出現的時候,胳膊是長在門上的。
畢竟,連朔當時正站在門口處伸手抓向了裏面側身回看的阮漁。
阮漁上一次是原地出現,這一回如果兩人也是這樣的話,那關上門,連朔要怎麽“原地?”
聯想一下那恐怖的場景,就足夠大家打個哆嗦了。
故而,這一回阮漁跟連朔出現,最吸引人的不是她,而是連朔。
頂着幾十雙眼睛的注視,連朔一絲表情都無。
阮漁倒是問了句怎麽了。
“啊……沒什麽,就是想說你們這一回時間挺短的。”
“也就不到九分鐘,挺快。”
阮漁:“不到九分鐘?”
卓顏正扒着她左右前後地看,生怕她這一遭又出了麻煩。
而且阮漁又換衣服了。
阮漁被卓顏推着原地轉了一圈又一圈。
“我沒事,衣服是因為髒了要換洗,嗯,這一次很安全沒有遇到危險。”
她伸出手,握住了卓顏的手臂:“我真的沒事,放心吧。”
卓顏懸着的心放了回去。
後面的通告又要暫時取消,阮漁和連朔成為了重點,連夜去往了基地。
阮漁覺得,以後,穿越時空可能要成為她的常态了。
系統再次遞交了申請,主神回複沒有異常,且能量并無明顯波動。
但随着信件附來的,還有一個檢查程序,在系統這裏過了一遍後,結論依然是正常。
系統:【……】
統子有點累。
阮漁問它,主神不能親自下來給你做個檢查掃描什麽的嗎?或者你先回去一趟?
系統表示,主神無法輕易離開部門駐地,每一個主神都是珍惜可貴的,能量極大,很可能會對宿主所在世界産生影響,過來一趟的手續極為繁瑣,一般都懶得來。
至于回去檢查,其實回不回去都一樣,它早就把自己的所有數據都打包送回去了。
對于系統來說,這跟它自己跑回去是一毛一樣的。
可這不是照樣沒查出來問題嗎?
系統:【你的任務還在走着,我的程序沒有出故障,也沒有受到攻擊,除了穿越時空,其他的都很完美】
阮漁:“這是最大的不完美。”
系統:【QAQ】
第二次了,阮漁心想,回到過去已經是第二次了。
如果再來,又是什麽時候,又會去往銀尾星的什麽年代?
她是要回去見證歷史嗎?
難道,會一路向前,去往生命誕生之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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