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打電話問人事部要了地址,刑蔚驅車趕到安晉臣的「家」。下班時間本就堵車,又沒想到安晉臣住的地方又極其的遠,大概開了兩小時,天都完全黑了,刑蔚才差不多到了地方。
這是得多窮,才需要為了省那麽點房租住在這麽遠的城郊?每天上班下班,光那麽久的公交不都要累死個人?何況──刑蔚皺眉看着四周。這地方也太偏僻了吧,從小巷口進來一直七拐八繞的,他突然有點後悔一個人前來了,這窮鄉僻壤的,小黑巷裏遇到壞人的概率似乎很高。
不過刑蔚并不怕,天生身手靈活反應極快,再加上有上過一些武術課程,但是自小打架還沒輸過。
在巷子盡頭,他找到了安晉臣說的那間紅磚的舊式小屋,破破爛爛的門一推就開了,刑蔚很難以想象還有人住在這樣的貧民窟,總覺得空氣中彌散着一種黴味兒,往裏走了兩步,就看到破沙發旁邊奄奄一息趴着個人,仔細一看,那身形可不就是安晉臣!
喂喂,這不是已經喝農藥死了吧?
蹲下去輕輕一摸,刑蔚松了口氣,是有溫度的,而且溫度還很高,是發燒了麽?
「喂……安晉臣?」
他晃了晃他,安晉臣的身子忽然向下一滑,他眼明手快趕緊接住,這小子才沒一腦袋砸到地上。
果然整個人很燙,還有,這臉──
「喂,你怎麽弄成這樣?」安晉臣臉上身上,竟然看着都是傷,血跡斑斑的淤青全部是被打的痕跡。
「呃……咳咳咳……」
安晉臣微微睜開眼睛,一張口,卻只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怎能被打成這樣?誰打你了?」難道是因為你交不起房租麽?刑蔚環視了一下這小破屋,應該不會吧,在這種條件那麽差的鬼地方,就算交不起房租也不會被揍得這麽厲害吧?
「咳咳……他們……說我太嚣張……呵……」
「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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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裏面的人嗎?!」刑蔚仿佛依稀聽說因為那首上榜的曲子原本以別的曲子是錄好了的,臨時被換了下來,公司有些人是覺得被搶了風頭因而記恨安晉臣。
「……咳咳……」
「他奶奶的一個二個膽子都養大了!」刑蔚一下便暴怒了,這也欺人太甚了吧?「看我回去修理他們!」
「呵呵……本來就是勤雜工,做好本分就可以了……我……确實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好了好了!我先帶你去醫院,待會兒你跟我說都是誰,我讓他們一個個吃不了兜着走!」
「不行……不能去醫院……」安晉臣輕咳了兩聲:「會給公司造成不好影響的……」
刑蔚愣了愣:「就因為這個原因,你也沒去醫院,也沒報警?你傻了麽?」
安晉臣想微笑,但是牽動了傷口,臉色驟然慘白。
「那為什麽不接電話?萬一打斷了肋骨,或者傷了內髒,你一個人還能活到現在?你這兩三天都沒吃東西麽?都沒吃藥麽?我要是今天不來,你是不是就要發燒燒死啊你!」
「刑蔚……」安晉臣卻不理會他說的那些,苦笑道:「你不是……讨厭我麽。反正都這樣了……咳咳……死了算了……」
「我讨厭你你就死了算了?沒想到我面子還挺大的啊!」刑蔚聽到這話,無言以對,只覺得安晉臣這家夥真是可惡又可笑,一把将他抱了起來:「那我還偏就不讓你死了!」
「……」安晉臣的臉頰本來就燒得緋紅,在他懷中偏過頭去,倒也看不出到底是什麽個情緒。
「就算你只是我們公司的勤雜工而已,好歹還沒交辭呈!真出事了,公司還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不用……你管。」安晉臣雖這麽強,可頭卻深深埋進刑蔚的胸前,讓他覺得,自己似乎抱着一只別扭的黑貓。
唉……結果還是孽緣啊,深刻的孽緣,躲不掉啊躲不掉。
刑蔚似乎覺得,冥冥之中,他像是注定甩不掉安晉臣這個爛攤子了一樣。
靠。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啊!
他驅車帶安晉臣去的是一間私人診所,在去之前還打了通電話聯絡。車開到門口,很明顯診所的那位年輕而有着夜店慵懶氣息的白大褂跟他是交情很深的狐朋狗友,此刻正斜靠着門框打哈欠。
「奶奶的刑蔚!你也不看看時間,晚上九點了耶!當我是麥當勞二十四小時營業啊?」
「你個庸醫……」刑蔚不禁開始對自己的人生感到悲哀──無論是安晉臣還是面前這家夥,他認識的到底都是些什麽奇怪貨色啊!
「話說,這位是哪路神仙啊?面子好大」白大褂觀察着燒得迷迷糊糊,被刑蔚半扶半抱弄出車子的安晉臣,不先治病救人,反而開始笑眯眯地淘八卦:「怎麽,是情人還是公司新人,或者都是?」
「拜托,我又不是某只狐貍,在公司裏面是個長得還過得去的都要搞一遍!你快點給看看,我覺得再燒下去可就不好了。」
「FUFUFU~」那白大褂就笑了,依舊是袖手旁觀之姿,皺眉湊近安晉臣:「果然是帥哥呀!不過,這道疤是怎麽回事啊?這是刀傷吧?怎麽弄的啊?很破壞美感啊!怎麽這麽暴殄天物!」
說着,一爪子就要摸上去,刑蔚很不耐煩地一把把某人的賊手抓下來:「你也看看是什麽情況好嗎?我帶他來是治傷治發燒的,不是讓你來評價他的臉的!」
「保護意識好強啊,其實這小子就是你的『那個』吧?FUFUFU~」
拜托!我給你跪下成不?刑蔚欲哭無淚。心說你個庸醫那麽沒禮貌地去盯着人家臉上的疤痕看,我阻擋一下不是人之常情嗎?!更何況安晉臣現在怎麽看也只剩小半條命了。
「放心啦,不就燒高了一下下,沒什麽大礙!你看,臉那麽紅,氣血不錯的樣子──」
「拜托!你個好歹庸醫給我稍微給我适可而止一點啊!」
終于在刑蔚覺得安晉臣都快要氣若游絲的時候,終于躺上了醫院的病床。
「這樣,你兩周之後來接他吧!到時候保證還你一個煥然一新的,保證一點傷痕都不留。不過鑒于你嘴緊不老實,這次收費可不會給你打折哦!」
「好好……」刑蔚心說,冤大頭都找我就好……
「哎呀刑蔚~多年老朋友啦,老實招供的話給你打八折哦!」
「你饒了我吧……」
「七五折?」
「……」
「跳樓價六折,你就招了吧。」
「我兩周之後來接人。」刑蔚再也不想在這鬼地方繼續被誤會,轉身落荒而逃。
兩周之後,刑蔚帶着一絲不情願的心情,開着車磨蹭回診所。下了車,就見那庸醫靠着門框,非常倨傲地笑道:「你自己進來看一下吧。」
其實相識多年,刑蔚對那庸醫的醫術還是很信任的,走進房間的時候并沒有多想,那時安晉臣正站在窗戶邊上,見他進來,他緩緩回過頭,風吹動純黑的劉海,英俊的臉龐上再無瑕疵。
喂……
喂喂喂!臉上那道疤怎麽沒有了?
哎!刑蔚馬上轉頭看向那庸醫,讓你看傷而已,有人讓你替他整容嗎?!
「住院費一天一千塊,夥食費一天兩百塊,加上手術費等等,內部折扣價,六十五萬。現金刷卡皆可。」庸醫一手戳着計算器,一手在桌子上寫收據。
「你!」
「當時明明說好的嘛,交給我,兩周之後一條疤都不剩的啊!」庸醫FUFUFU地笑着:「不然只是發燒和皮外傷而已,至于需要住院兩周嗎?他長這麽帥,我還拼命把持着撲上去的沖動而為你的終身幸福着想,夠不夠朋友啊?」
「……」屁的朋友咧!你個庸醫只是混淆視聽,想多賺錢而已吧!
「不是給你弄得更帥一點帶出去更有面子嘛,」白大褂搖頭晃腦道:「難道你還怕疤痕磨平之後太惹眼了被別人搶去?還是你嫌貴啊?不是吧刑蔚!你敢養男人就別怕花錢啊!別以為你自己也長得好玩別人就不要錢了~你看那狐貍,玩了誰不是送車送房的──這才收你區區一點小錢而已~」
并不是錢的問題啊啊啊啊──
「我和你說了多少遍了!這小子只是我們公司的勤雜工,和我沒有不正當關系!」
「喲,勤雜工發燒了都有老板親自送醫院啊?這麽好,我也想去你們公司當勤雜工了~」
「……安晉臣,跟我回去!」真是越描越黑,不如一走了之,刑蔚直接去拽安晉臣。
「FUFUFU,你看,我和你說的吧,刑蔚可寶貝你了,」那庸醫卻整個人從後面往安晉臣身上一挂,在他耳邊道:「你啊,可要争氣點,在受寵期間榨幹他的金子和精子~再把他甩了,好讓我們茶餘飯後多有點談資啊~」
喂喂,你個庸醫都在教人家些什麽啊?
安晉臣僵直地站着,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尴尬臉。刑蔚再看笑得狡詐的庸醫,心說我真是識人不淑……
好容易車子開離了診所,刑蔚才長長地嘆了口氣。
「那家夥就那德行,你別在意。話說這些日子,他沒和你說什麽奇怪的事情吧──」
「嗯……呃……」
從後照鏡看安晉臣的神情,刑蔚就知道那庸醫肯定不是什麽都沒說了。整整十四天啊,完全足夠那家夥把一個正常人洗腦成神經病了。
算了,算了。
倒是沒了那一條疤,安晉臣整個人看着比以往又順眼了不少。
其實,仔細想想,庸醫真幫安晉臣把臉上的疤弄了,倒不是壞事。刑蔚以前就覺得,這小子有才華,又有外貌,只可惜了那一道疤痕,現在既然被弄體面了,幹脆當新人推出去得了,這樣安晉臣不也有了發揮長才的平臺麽?
仔細想想,一舉兩得啊!
一來,安晉臣忙起來,再加上圈裏那麽多美人,大概就不會再纏着他了;再者,好歹安晉臣也會變得有錢有名飛黃騰達了,也能彌補一下自己這麽多年來鸠占鵲巢的愧疚之情。
好!就這樣決定了。
「喂,既然沒交辭呈,你就還是我們公司的員工。明天開始,繼續上班,聽到了沒有?打了你的那些人,我已經替你處理掉,你放心吧。」
坐在後面的安晉臣一愣,随即默默點了點頭:「那個……刑蔚,謝謝你……」
喂……既然還是我們公司的員工,難道不應該叫「刑總」麽?直呼其名是怎麽回事?
刑蔚咳了兩聲:「既然你有才華,本身條件也很好,在我這裏,肯定不會埋沒了你。既然你也喜歡音樂,我打算啓用你,我們公司很擅長捧新人,而且本來合作的娛樂節目就多,你回去先寫幾首曲子,錄下來,我負責安排你多上節目,以你的實力,沒問題的。」
「是麽……真……真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安晉臣坐立不安道:「診金應該很貴吧,等我有了錢一定會很快還給你。」
「說什麽呢,等你紅了就是我的搖錢樹了,」刑蔚從照後鏡看着安晉臣局促不安的神情,緩緩道:「待會兒回公司我就給你定經紀人和宣傳策劃。你要多虛心向周圍的前輩學習,懂事點,明白吧?」
「嗯……可是,刑蔚你……你真的希望我成為明星嗎?」
安晉臣的問話裏,似乎略帶着遲疑。刑蔚不明白:「廢話,難道你不想嗎?才華被衆人矚目,獲得應有的待遇,從此有錢,有車,豪宅什麽的──」
這不是所有人都想要的麽?特別對于你這種無依無靠又不富裕的人來說。
更何況,其實這些本來就是你應得的。
安晉臣的神色卻暗了暗,搖頭道:「其實……那些東西對我來說都不重要。我只想給你而唱歌而已,如果你真的喜歡聽,我可以一輩子都只給你唱。」
刑蔚猛地剎了車。
而安晉臣的表情明顯不是在開玩笑。
「喂喂……我說,你不是被庸醫幾天胡扯八道給洗腦了吧?還是說我又讓你誤會什麽了?聽好,我──對你小子只是欣賞,沒任何別的意思,懂嗎?」
甚至連欣賞,都是真假參半的。畢竟這世界上有才華且長得好的人也多了去了,要不是因為你是安晉臣──因為你我之間的那些千絲萬縷的關系,縱然你再有才華,我可能根本懶得去幫你。
然而安晉臣像是沒有聽到他剛剛說的一番話般,擡頭緩緩道:「刑蔚,其實這些天我想明白一件事情。時間還沒到,我太急于一時了……并沒有考慮你的心情,對不起。我錯了,我不應該和你賭氣,從現在開始,我願意等,一直等到你喜歡上我為止。」
這都什麽和什麽?刑蔚停在路邊,盤算着要不要立刻轟這家夥下車,因為安晉臣此刻眼神,似乎有點偏執狂的感覺。
「因為我願意相信你對我說過的話,願意相信結局已經既定。因為你總有一天會愛上我的,所以我願意等。因為你是從小到大唯一一個對我好的人,所以……無論要等多久,我都無所謂,無論你現在怎麽想我,都無所謂的……」
什麽結局是既定的啊?什麽東西啊?卧槽,早知道放你自生自滅就對了!刑蔚直感覺從後座安晉臣坐着的地方,散發出瑟瑟讓他冒冷汗的寒氣。
不理會刑蔚顯而易見的深呼吸,安晉臣繼續敘敘道:「既然你希望我成名,從今天起,我會為了你而努力,按照你的希望達到巅峰。也許到了那一天,一切便水到渠成了,我知道我現在還不夠好,但是總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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