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翌日,楚淨川再次上山,看着路漫漫練劍。

剛丢了飯碗,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心情不好,路漫漫卻像是看不出來,仍然彎着眼睛道:“師兄。”

她笑容真摯,漆黑的眸子卻像是蒙了層玻璃,讓人看不真切。

楚淨川那種感覺又來了。

他覺得路漫漫整個人身上都被一層濃霧籠着,根本看不透,也摸不着。

她似乎游走于世界之外,用一個外來人的事不關己的目光看着他們。

他皺眉,下意識的脫口而出:“你究竟是誰?”

路漫漫似乎沒想到他突然這樣問,愣了一下,半晌才笑着道:“師兄,你魔怔了?我是你家——小師妹啊。”

聲調被她聲點拉的很長,顯得格外溫柔缱绻。

你家……

楚淨川心了念了一遍這個名稱,耳垂泛出一點淡紅,小幅度的動了一下。

他沒搭話,只是轉了身子刻板道:“你不是過幾天要跟着下山嗎,抓緊練劍,不然怎麽自保。”

路漫漫盯着他的耳垂看了半晌,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

這人實在有趣。

今日練劍不出意料,又把楚淨川氣的夠嗆。

路漫漫怕把人氣死了,安撫道:“師兄,可能我根本不适合練劍。要不要我換其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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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睜大眼睛問:“有其他适合女孩子學的嗎?”

修道之人并非專注一門,而是所學頗雜。

除了劍道,仙門主修的還有符咒兩大主課。

其餘的還有一些雜課,比如:傀術,玄殺,樂殺,醫術,八卦等等。

原本路漫漫只是随口一問,沒想到楚淨川還真認真想了想,盯着她的手指道:“看你五指修長,就主攻符咒術吧。”

“符咒術?”路漫漫搞不明白符咒和手指修長什麽關系,不過也沒問,“聽起來挺有意思的,那師兄,我們什麽時候開始學。”

楚淨川想了想:“明日會有課,你同其他師兄們一同來就可。”

路漫漫道:“這課誰教?是師尊嗎?”

楚淨川道:“不是。”

路漫漫問:“那是誰?”

楚淨川:“裴寧。”

路漫漫:“?!”

這個師兄他知道,整天在上玄閣待着,一天到晚除了看書,畫符,就是研究司南。

她偷偷去過幾次上玄閣,一見她說話就結巴,接着要不就是:“小小小師妹,那個不可以亂動。”

“小小小師妹,這個也不可亂動。”

“小小小師妹,我……我也不能亂動,不能出上玄閣。”

“啊,好沒意思,”路漫漫抱怨道,“師兄,為什麽不是你教。”

“符咒,”楚淨川如實道,“我并不精通。”

所謂符咒之術,較為複雜,與劍術差不多,需要使用者有慧根和靈力。

所以書中所言:“畫符不知竅,反惹鬼神笑。畫符若知竅,驚的鬼神叫。”

楚淨川的符咒術雖然并不至于惹鬼神笑,卻也只會簡單的符咒。

比如簡單的傳信,驅邪,招魂他還是會一點的。

當然,再難一點的他也會,最後變成啥效果那他就不知道了。

比如縮地,穿牆。很有可能,一次小心就跑到別的地方去。

當然,最可怕的要數入夢符,鬼知道會在夢裏制造出什麽可怕的東西。

路漫漫聞言,頗為失望,嘆了一口氣。

……

翌日。

烏雲低沉,房間陰暗,天空又下起了小雨。

裴寧低着頭走進來扶光堂,他那身白袍似乎有些肥大,垂下去的時候遮住手遮住腳。

牧芸瑾看着路漫漫盯着他的衣袖看,很直覺的出口解釋:“這個師兄呢,有些怪癖,喜歡把自己藏起來。”

路漫漫輕啊了一聲。

牧芸瑾偏頭,又繼續道:“幸虧這衣服沒有帽子,不然平時你連他的臉都看不到。”

因為裴寧性格沉悶,脾氣又好,從來不會亂發脾氣,所以青峰山的弟子都不太怕他。

說話的說話,聊天的聊天。

楚淨川抱着胳膊坐在最前面,路漫漫看到他時,有些疑惑。

雖然楚淨川并不精通此道,也應該用不着再和他們一塊學習了吧。

直到楚淨川咳了一聲,整個扶光堂裏瞬間安靜下來時,路漫漫瞬間知道他的作用了。

這是來控場的。

裴寧見這些師弟們安靜下來,這低着頭開始講課。

他說話的速度很慢,帶着一種恹恹的聲調。

內容上卻講的非常詳細。

楚淨川看着裴寧的嘴巴一張一合,倏然轉頭看向身後的路漫漫。

這次竟然沒有睡覺。

從楚淨川的角度看過去的時候,路漫漫眸眼低垂,若有所思。

片刻,她點了點頭,拿起毛筆,在紙上畫了幾道。

這麽認真?還記筆記?

楚淨川眉梢一動,有些好奇她記了什麽,便向後側了下身子,眸光垂落在那張宣紙上。

看到內容的那一刻,楚淨川嘴角僵了一下:“……”

上好的梨花宣紙上,畫了一直碩大的烏龜,龜殼賊大,只留出一點小腦袋尖。

四周還有一些符號,看起來像是經文。

所以,這是畫了一只念經的烏龜?

他又看了一眼裴寧,眉毛又抽了一下。

還真挺像。

路漫漫已經注意到楚淨川,只見她微俯身,湊在楚淨川的耳邊,小聲的說:“師兄,像嗎。”

楚淨川:“?”

竟然還敢問他像嗎?

他皺着眉沒搭話,屈起食指在幾案上敲了敲。

路漫漫努了努嘴,不情願的把紙壓在底下。

見人老實了,楚淨川才側身回首。這會兒裴寧已經講完了。

他低頭,在布兜裏拿出來五色紙來。紅黃藍白青,五種顏色。

接着就是調朱砂。

他在五色紙中抽出黃符紙,用毛筆沾着朱砂,一筆而成。

“這五種紙各有各的用處,”裴寧幹巴巴的說,“最常用的就是這個黃紙,運筆也是頗為講究,接下來,咱們練習畫符。”

弟子們紛紛拿起筆,學着他的樣子在黃紙上畫起了符。

道行深的修煉者,并不需要五色紙這種媒介,可以憑空捏決,以靈力為符。

不過這些小輩們顯然道行不達标,只能老老實實的從基本練起了。

因為裴寧懼怕與人接觸,這項檢查弟子們畫符的任務就落在了楚淨川身上。

他左右巡視了一圈,除了牧芸瑾畫的歪歪扭扭的少了一筆外,其他弟子都勉強過關。

他最後走到路漫漫身邊,低頭看她畫的符,臉瞬間就拉長了。

他沒好氣的問:“你這是畫的什麽。”

路漫漫看了一眼,還挺自信的說:“符啊。”

楚淨川一言難盡的看了她一眼,接着把紙扯了,最後道:“人家是驅鬼,你這是招鬼呢。”

路漫漫烏漆漆的眸眼看着他,略微幽怨。

楚淨川觸到他的眼神一愣,覺得她現在要是再作畫的話,估計就不是烏龜那麽簡單了,可能是個大王八。

算了算了。

楚淨川如此安慰自己,在親力親為的給她示範了一張。

畫完,向桌子上一拍,耷拉着眼皮道:“這才是符。”

路漫漫低頭看符,非常捧場:“師兄好厲害。”

楚淨川:“……”

我是讓你誇我的嗎?

牧芸瑾在後面看的一言難盡,嘆了一口氣。

小師妹練劍劍術不行。

畫符符咒不行。

這可就有點愁人了。

青峰山上好不容易有個女弟子,他現在有點懷疑會不會被師兄給趕出去。

又練着練幾天劍,畫了幾天符,總歸沒有剛開始那麽不能看了。

楚淨川頗為欣慰,中午午膳時都比平時多吃了一點,誰知道路漫漫比他吃的更多,吃了好幾碗米飯。。

楚淨川:“……”

不知道還以為平時虐待她了。

師弟們在一旁看的嘆為觀止。

路漫漫注意到其他人的目光,被看的莫名其妙,“怎麽了?”

“沒什麽,沒什麽,”師弟們紛紛低下頭,自顧自的吃着自己的飯。

畢竟說一個姑娘飯量大,對人是一件很大打擊的事情。

路漫漫低頭又吃了幾口飯,忽然想起什麽,對着楚淨川說:“對了師兄,師尊說讓你有空去一趟蘭時。”

楚淨川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楚淨川完全閑下來墨色已沉。

紅霞給院子裏度了層亮光,雲塵生正坐在院子蘭花的木塌上,旁邊放着一把無弦的古琴。

他似乎并沒有覺查到楚淨川進來,只是淺色眸子一動不動的盯着那把琴。或許是天色讓他的眸光有些沉,目光垂落在琴上的時候,總讓人感覺一股莫名的悲戚。

“師尊?”

楚淨川輕聲喊他。

雲塵生這才回神,他眸光又恢複平靜,淡聲道:“明天你帶着師弟們下山去吧。”

楚淨川眸中一沉,嚴肅道:“可是九州大陸又有了異動。”

風吹動了院子裏的蘭花,雲塵生攏了攏衣服,悶咳了幾聲:“并無異動,就覺得時間到了,也該帶他們歷練一番了。”

他抓着木塌的手呈現出一種蒼白色,楚淨川擰眉,擔憂的問道:“師尊你沒事吧。”

雲塵生輕擺了擺手,“沒事,受了風寒。”他擡頭,透過那青白的山巅,似乎要看向遠方,“也不知道你師叔雲游到哪了。”

楚淨川只當他想師叔了,寬慰道:“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

雲塵生沒搭話,只是低聲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你可會怪師尊?”

“嗯?”楚淨川沒聽清楚。

雲塵生說:“明天下山,注意安全,照顧好師弟師妹們。”

楚淨川點頭,看着雲塵生旁邊的琴問道:“這琴是壞了嗎,用徒兒給您修好嗎?”

雲塵生眸光一愣,須臾又道,“不用,就這樣吧,總會好的。”

楚淨川有些不明白,沒有弦的琴要怎麽好。

最終,他什麽也沒問。

……

下山去的時候,青峰山的弟子很是激動。

楚淨川在長道上回頭,看見雲塵生正站在上玄閣的樓頂看着他們。

他迎風而立,寬大的白衫被風吹起了一角。

楚淨川覺得今天的師尊有些奇怪,卻又說不出奇怪在哪裏。

他看着自己的目光似乎帶了幾分憐憫,還有幾分微妙的……歉意。

楚淨川有些走神,總覺得心裏空落了一下。

有些不好的預感。

直到路漫漫從馬車裏探出頭來,朝着他喊了一聲師兄,楚淨川這才回過神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上了八節課,累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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