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因為大部分弟子的禦劍術還沒有學好,只能騎馬前去,讓路漫漫坐在馬車裏。

楚淨川騎在馬上,透過簾子的縫隙看到路漫漫在擺弄什麽東西。他駕馬又靠近了一點,終于看清楚。

這人在折千紙鶴。

雖然她劍術不行,畫符也不咋地,折的東西倒是栩栩如生。

看了半晌,路漫漫似乎察覺到楚淨的目光,倏然擡起頭來,兩人對視,她笑了一下。

楚淨川有些受不了這微妙的氣氛,率先移開了眼。

路漫漫挑着眉将紙鶴向窗外一扔,這紙鶴像是活了一樣,安安穩穩的落在楚淨川的肩膀上。

楚淨川歪着頭看她,表情疑惑,不懂路漫漫幹什麽突然将紙鶴給他。

路漫漫笑着眉眼彎彎:“師兄,你知不知道紙鶴的寓意。”

“不知,”楚淨川淡定移開眼,看前方。

“在我們家鄉,”路漫漫意味不明的說,“若是送人紙鶴則代表着非君不嫁,非卿不娶的意思。”

楚淨川一愣,摸着馬缰的手頓了一下。等他弄明白什麽意思,白皙的臉上泛紅,表情複雜,煞是好看。

“胡鬧。”楚淨川低沉說了一句,便獨自駕馬前去,不再與她同排,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樣子。

路漫漫盯着他的背影,笑的花枝招展。

牧芸瑾喋喋的跑過來,“小師妹,你幹什麽笑的這麽開心?”

“沒什麽,牧師兄,”路漫漫看了一眼楚淨川的方向,“剛才發現了一只冷臉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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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牧芸瑾在四周環視一圈,“冷臉貓有什麽好笑的。”

路漫漫意味不明道:“害了羞的冷臉貓不可愛嗎?”

“害羞?貓還會害羞?”牧芸瑾撓了撓頭道,嘿嘿笑了一聲,“這麽一想确實挺可愛的。”

“不過小師妹……”

原本,他還想問問那只貓在哪,給小師妹抓來解悶,卻見路漫漫早已放下窗簾。

行吧。

牧芸瑾悻悻的摸了摸鼻子。

接連幾天,楚淨川都沒有敢向馬車旁邊靠。

最先發覺的的是小傻子牧芸瑾,雖然師兄一直冷着臉,但他就是覺察到空氣中一絲對勁,他與楚淨川并排,“師兄,小師妹又怎麽惹到你了。”

“沒有。”楚淨川臉癱了一下,冷漠的說,“你怎麽知道是路漫漫惹到我了?而不是你?”

牧芸瑾心想,這還用說嗎,要是我要被你打死了,還能活到現在。

所以說,惹到師兄還能活下來的,除了路漫漫,再無別人。

牧芸瑾看破不說破,只是眼神在兩個人身上轉了兩圈,神情微妙。

楚淨川擰着眉道:“幹嘛?”

“沒幹嘛,”牧芸瑾帶着笑容,“沒幹嘛,真的沒幹嘛。”

楚淨川:“……”

騙鬼呢。

他覺得這個小傻子需要教訓一下了。

只是還沒等他教訓這個小傻子,路漫漫聲音從馬車裏飄了出來。

“師兄,”路漫漫從馬車窗子裏探出頭來,陽光照射下,她額上挂了幾滴汗珠,皮膚近乎于透明,“淨川師兄~”

楚淨川聽到聲音,身子僵了一下,半晌,他才緩慢的轉頭,面無表情的問道:“何事?”

她用手扇着風,被熱的有氣無力:“咱們還有多久能到。”

除了青峰山之後,他們一路向南,如今天氣越來越熱。

楚淨川看了看天,又估摸了一下行程,“兩天之後,就能進去平江府邊界。”

路漫漫臉瞬間癱了下去,她擡袖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提不起精神的放下了車窗的簾子。

楚淨川見此,皺了皺眉,以往的時候他下山的時候,獨來獨往慣了。就算是帶着師弟們下山,也是一群糙老爺們。

可如今多了一個路漫漫,畢竟是個姑娘。

他低頭,從懷裏摸出一個青瓷小瓶,敲了敲馬車窗戶。

路漫漫恹恹的撩開簾子,“師兄怎麽了?”

他把青瓷瓶扔進馬車,随口道:“止暑的,抹在脖頸間即可。”

路漫漫眸光一涼,拿起青瓷瓶,很是驚奇。

牧芸瑾這會兒熱的不行,聞言,道:“師兄,我也要,我也快熱死了。”

“沒有了,”楚淨川垂着眸子道,“只有這一瓶。”

牧芸瑾聞言,哭喪着臉轉向路漫漫:“小師妹,救命。”

“不給,”路漫漫淡定的揣進懷裏,“這是師兄給我的。”

聞言,楚淨川手指下意識的蜷縮一下,接着,在牧芸瑾鬼哭狼嚎的師兄的叫聲中,快速離開了。

牧芸瑾:“……”

除了山之後,裴寧得償所願的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

“裴寧。”

楚淨川在身後喊他,裴寧愣了一下,才回頭,用僅露出的兩只黑漆漆的眼睛和楚淨川對視。

楚淨川:“……”

他有些無語的看着他包裹的裏三層外三層,問道:“這麽熱的天,你包這麽嚴實做什麽。”

裴寧夾着馬,眸子裏有幾分委屈:“人太多。”

行吧。

楚淨川知道他怕人,不再糾結他穿了多少衣服,吩咐道:“到了前面咱們停一下,休息一晚再繼續趕路。”

雖然他給了路漫漫止暑藥,但他似乎忘記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他們一群男人随便找個湖就能洗澡,但是路漫漫就麻煩多了。

也難為她忍了這麽久沒說。

楚淨川朝馬車的方向看了一眼,心想做女人真麻煩。

裴寧聞言點了點頭,雖然點頭點的十分不情願。

畢竟客棧人太多了。

這般一動作,他半張臉露了出來。

楚淨川指了指他道:“露了。”

裴寧低頭僵硬了一下,伸手快速的把臉蓋住。

一行人在一家名叫“聚福客棧”地方落腳。

看他們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客棧人自從一進門就盯着他們身上。

尤其特別是盯在路漫漫身上,畢竟一幫大男人帶着一位小姑娘。

确實很顯眼。

重要的是這個小姑娘還長得異常漂亮。

楚淨川注意到這群人的目光,皺了下眉,不動聲色的擋在路漫漫前面。

小二兩眼冒光的迎了上來,一摔肩膀上的粗布,高聲道:“各位爺,打尖還是住店?”

“還有房間嗎?”楚淨川道。

小二快速道:“有有!必須有。我敢說,方圓十裏就沒有比我們還大的客棧。”

楚淨川直接打斷小二的話,直截了當道:“一人一間上房。”

“得來,”小二笑的合不攏嘴,“客官您稍等,馬上給您安排上。”

這進了房間,楚淨川就把這聒噪的小二趕了出去,小二隔着門框喊:“客官,吃飯在房間裏吃,還是去樓下吃?”

楚淨川把包裹放在桌子上,想了片刻道:“最西頭那間房的人在房間裏用餐,其餘人在樓下吃。”

讓裴寧在這麽多人眼皮子底下吃飯,還不如直接殺了他。

小二走後,楚淨川打量這個房間,床鋪是紅木的,一張桌子擺在中間,桌子上的白玉瓶中斜插着一枝玉蘭。

雖然比不上青峰山那麽講究,整體來說也還可以。

楚淨川再下樓時,客棧的人已經少了很多。

他吩咐小二給路漫漫的房間送進去洗澡水之後,叫了一壺茶,随處找了個靠邊的位置坐下。

誰知,隔壁是個能聊的,嗓門又大。他們說的事,一字不少的被楚淨川聽進耳朵裏。

“你聽說了嗎,建誠王府的安寧郡主又在府中自殺了。”一個粗漢聲音道。

“我知道,上一次是上吊自殺,這一次又是幹什麽。”另一個問道。

粗漢說:“喝的毒藥啊,再發現晚點,估計就死了,這不是宮中所有有名的太醫守了一天一夜,這才把人救回來。”

“她為何一直尋死?”

“哎,也是個可憐人。”粗漢壓低了聲音,不過以楚淨川的耳力,照樣聽的一清二楚,只聽他道:“我有個親戚認識建誠府廚房的廚娘。她說,安寧郡主心儀沈将軍已久,原本他都求動了皇上給兩人賜婚,誰知這婚還沒賜下來,就出了這檔子事。”

“沈弈白沈将軍?”

“正是他。真是太可惜了,整個騎軍全軍覆沒,無人幸免。”他感嘆道,“真是見者傷心,聞者流淚啊。”

楚淨川不入世,不認識沈弈白是誰,既不傷心,也不想流淚。

等到兩個人聊完,師弟們已經下來的差不多了。

路漫漫終于又活了過來,眉眼彎彎的喊了一聲師兄,坐在了楚淨川的旁邊,拖着下巴一動不動的看着他。

楚淨川手指頓了一下。

牧芸瑾下樓的時候剛好看到這副情景,他眸光在兩個人身上轉了轉,嘴角浮出不可言語的笑容。

結果還沒來得及收回去,就撞上了楚淨川黑漆漆的目光,冷漠的沒有一絲溫度。

牧芸瑾被吓得一哆嗦,想着這下可完了。

他一頓飯吃的心驚膽戰,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楚淨川來敲他房間門時,內心的恐懼達到了高潮。

“師……師兄,”牧芸瑾開着門堵在門口,小心翼翼的問道,“這麽晚了,來找我何事。”

楚淨川跻身進門,坐在桌子前,也不說話。

牧芸瑾咽了咽唾液,看着楚淨川面無表情的臉,仿佛收到淩遲之刑。

過了半晌,他見人還是不說話,心想縮頭是一刀,伸頭也是一刀,不如豁出去了。

“師兄……我……”他縮着脖子,閉上眼決定坦白從寬。

還沒等他我完,楚淨川捏着桌子上的茶杯,忽然道:“芸瑾,問你個問題。”

“嗯?哎?”牧芸瑾半晌才反應過來,他似乎是理解錯了,松了一口氣道,“師兄盡管問,師弟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楚淨川沒理他那些屁話,只是擰着眉心,聲音有些莫名的煩躁:“你還沒進青峰山的時候,有沒有……女子……”

牧芸瑾:“嗯?女子幹什麽。”

楚淨川頓了一下,換了一種問法:“如果有女子對你說非君不嫁,你說這是什麽意思?”

他自動的把那句非卿不娶省略了。

牧芸瑾道:“這個問題簡單,只有面對愛慕之人的時候才會這樣說。”

楚淨川表情一僵:“愛……愛慕嗎?”

“對啊,”牧芸瑾撓了撓頭發說,“尋常人誰會說非君不嫁這種話。”他說完,又看向楚淨川:“師兄怎麽想起來問這個問題。”

楚淨川站起身來,随便編了個理由:“戲臺子上聽人這麽唱的。”

牧芸瑾是個傻的,抓了抓頭發說:“我說哪裏有這般大膽的姑娘。戲臺子上那就正常了,哎,師兄你看的哪出戲?我有時間也去看看。”

楚淨川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熱道:“劍都練不會,看個屁的戲。”

牧芸瑾:“……”

行吧,是他不配。

他看着楚淨川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心有餘悸的拍了拍胸口,心想還好逃過一劫。

不過,為什麽他覺得師兄的背影似乎有點僵硬。

弟子們休息了一個晚上,第二日清晨出發。

天氣同樣炎熱,一路上野草都耷拉着葉子。

牧芸瑾覺得今日的師兄有些別扭。

他在師妹的馬車前饒了好幾圈,每次擡起手來,須臾,又放下。

如此反複幾遍,牧芸瑾跟了上去,“師兄,你找師妹有事?”

楚淨川低垂的眸眼,沉思片刻道:“無事。”誰知,他話音剛落,便聽到牧芸瑾那個小傻子直接敲了敲馬車,高聲道:“小師妹,師兄找你。”

楚淨川:“……”

他現在非常想掐死這個小傻子。

車簾被撩了起來,路漫漫在裏面探出頭,“師兄,你找我。”

楚淨川癱着臉默了一會,道:“無事,就是想提醒你別忘了塗藥。”

路漫漫好看的眼睛微微睜大,疑惑道:“藥?”

楚淨川言簡意赅,活像別人欠了他八百兩銀子:“止暑。”

路漫漫眼睛下彎,眼尾似乎勾着笑意,她開心的說,“謝謝師兄。”

楚淨川看到這個笑,手指動了一下。

他有些不自然的轉開頭,一言不發的走了。

這豈不是在耽誤別人姻緣?

楚淨川有些懊惱,畢竟他暫時還沒有找仙侶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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