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牧芸瑾覺得最近裴寧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他的眸光深深的掃過他的臉,又最終停留在眼睛上,那情緒複雜又深沉。

牧芸瑾被這目光看?的身子一?僵,呼吸都有點不順暢。

他獨自一?人坐在上玄閣窗前的青石上,拖着?下巴沉思:為什麽裴寧目光如此奇怪?

他思索了半天也猜測不出來?,只能苦悶的嘆了一?口氣,卻不料被嗆了一?下,猛烈咳嗽了幾聲。

咳嗽聲中,他的身子倏然僵了一?下,難道……

難道自己得了什麽奇怪的病?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又接着?細想裴寧之前的表現:是不是的就給自己送吃的。

眸光憐憫又含着?幾分欲言又止。

而自己最近身子也一?直不舒服。

越想越覺得情況吻合。

得了重病。

活不長了。

沒見過世面的小傻子牧芸瑾瞬間腦補出卧榻在床,病入膏肓得樣子,然而他卻連病名都想不出來?。但這并不妨礙他成功的把自己吓白了臉。

更可怕的是,幾天以?後?,牧芸瑾真的開始頭暈腦脹,體弱畏寒,并且病情逐漸加重,甚至幾天後?鼻子也開始流血不止。

這種情況更是驗證了之前的猜測。

牧芸瑾獨自低頭思索了半晌,擦幹淨鼻子上的血跡,眼眶通紅的走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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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寧。”

裴寧在司南前擡起頭來?,他眉心緊皺,看?到來?人的那一?瞬,倏然松開。

“怎麽了?”裴寧把司南歸位,轉身溫和的說。

“沒事,”牧芸瑾半垂下眸子遮住了眼中的情緒,努力的扯了扯嘴角說,“來?看?看?裴寧。”

裴寧有些疑惑牧芸瑾竟然會主動來?上玄閣?

不過也沒多問,只是溫和地看?了他一?眼,又轉頭望向司南。

牧芸瑾同裴寧站在一?起,看?着?眼前的人倏然有些委屈,以?後?……他便再?也見不到裴寧。

這般一?想,他愈加悲傷,帶着?點撒嬌的口氣說:“裴寧師兄最近在忙什麽,這幾日一?天到晚看?不到你的影子。”

聽到這話,裴寧剛要擡起來?的手一?頓,半晌才?說:“最近在查一?些東西,所?以?忙了些。”說完,他看?向牧芸瑾的側臉說,“不過……很快了。”說到這裏,他語氣松了一?下,“很快就能查出來?了。”

牧芸瑾對于青峰山的事鮮少追問,一?是興趣缺缺,二是有這些師兄們,用不着?他過問。

“嗯。”他點了點頭,不敢看?裴寧,他怕自己會憋不住,委屈的流下淚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悶悶的喊了一?聲:“裴寧。”

裴寧沒有更正他的稱呼,也沒有察覺他的情緒,只是覺得他聲音不對勁,拉着?他的手探了探脈搏道:“待會去藥房配點藥,該是受了風寒。”

都如此了,還在安慰我?。

風寒哪裏會流鼻血。

自己雖然傻,但是一?些常識還是知道的。

雖然心裏如此想,牧芸瑾還是點了點頭,接着?又問道:“ 若是我?有一?天……”

若是我?有一?天死了,你會不會難過。

只是話沒問完,牧芸瑾卻頓住了。難過肯定會難過,畢竟是同門師兄弟。

只是他要的,似乎不是這樣的答案。

那自己想聽什麽。

難道得了重病的人都如此矯情嗎?

一?直沒有等到後?話的裴寧疑惑的嗯了一?聲:“怎麽?”

“沒什麽,”牧芸瑾倏然擡起頭來?,彎着?眼睛說,“就想問問裴寧,等裴寧忙完了,能不能帶我?去看?看?師兄。”

他覺得似乎好久沒見過師兄了。

“嗯,”裴寧看?着?牧芸瑾的笑臉微怔了一?下,“很快就能見到師兄了。”

牧芸瑾眸中哀傷,嘴角弧度卻卻來?越大,他笑着?說:“好,那就這麽說定了。”

只是……他怕自己等不到了。

因為,他不想讓裴寧看?到自己久病卧榻的樣子,他要趁着?自己還沒有病入膏肓,逃下山去。

……

天下了點小雨。

楚淨川和路修遠走在山道上,兩人撐着?一?把傘,淅淅瀝瀝的雨在山道上激起一?層薄霧。

但這不并不妨礙他們離得好遠,就看?到青翠竹林間,背着?個巨大包袱,一?步三回頭的牧芸瑾。

路修遠看?他身形,倏然笑了一?下:“師兄,小傻子又要幹什麽?”

楚淨川從牧芸瑾身上收回目光,看?着?路修遠說:“那是你小師兄。”

路修遠挑了一?下眉,從善如流的改了口:“小傻子師兄在幹什麽?”

楚淨川:“……不知。”

路修遠說:“我?怎麽瞧着?是想要逃走?裴寧欺負他了?”

楚淨川目光微動,看?着?牧芸瑾身後?巨大的包袱說:“看?樣子确實是,不過應該不是裴寧。”

“不是裴寧?”路修遠帶着?點意味不明的笑意,“那還能因為什麽,難道是知道自己之前的事情了?”

不應該啊。小傻子的智商應該不會知道。

楚淨川搖了搖頭。

路修遠将傘移在楚淨川身上,露出自己的身形,朝着?那鬼鬼祟祟身影喊道:“牧芸瑾!”

接着?又倏然想起什麽,改口道:“小師兄。”

牧芸瑾的身形目光可見的一?僵,接着?不可置信的扭頭,看?到兩人時,背着?的巨大包袱差點掉地上。

“師兄……師……”他的低下頭,微濕的頭發垂在眉眼間,顯得有幾分可憐。

楚淨川傘面微擡,看?了眼他包袱,淡聲說:“走吧。”

牧芸瑾愣愣的說:“去哪?”

站在一?側的路修遠很不給面子的笑了一?聲,“當然是去找裴寧啊,不然你以?為師兄會看?着?你自己獨自溜下山?”

牧芸瑾總算知道之前裴寧說的“很快就能見到師兄”是什麽意思了。

他苦下臉來?,拉着?唇角道:“不去行不行?”

裴寧臉色說不出好看?還是難看?,牧芸瑾卻知道他是生氣了。

只聽裴寧抿唇,一?雙黑漆漆的眼睛死盯着?他:“你要去哪兒?”

牧芸瑾咽了一?下口水,看?了一?眼楚淨川,又瞥了一?眼抱着?胳膊的路修遠,直覺這兩個人是不會幫他說話,只能垂下眸子慫唧唧的說:“下……山。”

裴寧眉間冷意未化:“理由。”

牧芸瑾看?着?自己的腳尖不說話。

房間裏一?片寂靜,裴寧一?甩衣袖,側過身子背對着?他,冷聲道:“青峰山留不住你了,你要走便走吧。”

話音剛落,牧芸瑾再?也受不住了,珠子似的眼淚不要錢的向外冒,他通紅着?眼眶,委屈的大聲喊道:“我?都快要死了,你還兇我?!”

三人具是一?愣。

裴寧被吓得臉白,也顧不得生氣,快速的轉身:“誰說你要死了?”

楚淨川拉過他的手腕,快速的探了下脈搏。路修遠問道:“如何?”

裴寧也擡頭望向他。

須臾,楚淨川皺着?眉說:“除了受了一?些風寒和消化不良之外,一?切正常。”

一?臉聽天由命的牧芸瑾:“???哎?”

裴寧:“……”

路修遠:“……”

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牧芸瑾身上,牧芸瑾尴尬的抓了抓頭發,在幾人的眸光下,把自己的推測說了一?遍。

裴寧表情略僵已經不知道說什麽了,最終他沒忍住,說道:“我?不是說了你只是受了風寒?”

牧芸瑾低頭說:“若只是受了風寒,怎麽會流鼻血?”

裴寧頓了半晌,似是想起什麽,倏然問道:“我?送你的龍眼你多久吃完的?”

牧芸瑾想了想,伸出一?只手指。

裴寧:“一?天?”

牧芸瑾搖了搖頭:“一?時辰。”

好家夥,這麽多龍眼,一?時辰就吃完了。

你不流鼻血誰流鼻血。

路修遠很不給面子的笑出聲,楚淨川唇角也微動了一?下。

裴寧很是無奈的看?着?他:“你這是火氣太盛。”

牧芸瑾鬧了這麽大個烏龍,面子上挂不住,只能轉移話題道:“師兄,你帶着?師妹……不師弟來?幹什麽?”

楚淨川看?了一?眼裴寧,眸光動了動說:“司南異動,我?來?看?看?。”

路修遠覺得小傻子簡直太好玩了,逗他道:“怎麽?我?們不能來?了?”

牧芸瑾快速的擺手:“不是這個意思。”

路修遠目光又移到他的背後?:“還背着?這麽大包袱,難道還想走?”

“沒有,不是,”牧芸瑾說,“我?……我?……我?這就去放下。”

說完,就背着?包袱快速的跑了出去。

人一?走,三個人容色一?斂,皆嚴肅的看?向司南。

楚淨川說:“那一?魂一?魄找到了?”

“嗯,”裴寧說,“找到了。”

路修遠:“在哪?”

裴寧:“長安下馬陵。”

牧芸瑾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靈魂不全。

他跟着?師兄師弟還有裴寧來?了趟長安,撿回來?自己失去的魂魄,還有那段被塵封已久的記憶。

百年之前,國家還未平定,他原本?是長的富裕人家的小少爺,卻因為家道中落,被賣給當地最有名的戲園子。

戲園子裏的學徒很多,牧芸瑾年齡又小長得漂亮,因此經常招人欺負。某天,他被比他大兩歲的小胖子壓在地上,那個小胖子力大無窮,滿身都是臭汗味,他手中不知抓着?從哪兒撿來?的髒饅頭,使勁的向他嘴裏塞。

牧芸瑾拼命的咬緊牙關?,就是不張口。

就在小胖子生氣要掰開他的嘴的時候,倏然被一?道聲音叫住。

那是牧芸瑾第一?次見裴寧。

應該說,是前世的裴寧,那時的他叫顧辰景。

兩個人就此相識,經常在戲園子相見,牧芸瑾也慢慢知道了,這是鎮北侯最小兒子。

不過,鎮北侯長年不在家中,家裏的婢女婆子管不住他,所?以?他常常溜出門,來?這長安城裏最熱鬧的戲園子,因為裏面有他最喜歡的小戲子。

原本?以?為,日子會這麽過下去。然而,在顧辰景十七歲那年,長安城傳來?消息,鎮北侯在邊關?戰死,屍首無存。

再?然後?……鎮北侯的小兒子去了邊關?,再?也沒有回來?。

六年之後?,城破了,牧芸瑾死在亂刃中,他死後?擔心顧辰景找不到他,剝下自己的一?魂一?魄守在這戲園子裏。

他死後?的第二年,顧辰景回來?了,等他的只有一?片廢墟。

他跪在地上,用戰場上的刀割傷了自己的臉,從此以?布蒙面,不再?見人。

再?醒來?時,已經回到了青峰山上。

牧芸瑾紅了眼眶,抱住了一?側的裴寧。

裴寧低頭,看?了眼懷中人,輕聲道:“怎麽了?可有不舒服?”

牧芸瑾在懷中搖了搖頭:“沒事。”

只是想起了故人舊事。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1]

如今,舊事重提,故人依舊。

為時不晚。

今晚的月亮特?別圓,映着?大澤山的雪,宛如仙境。

路修遠提了一?壇酒,朝楚淨川道:“師兄,喝點嗎?”

楚淨川看?了他一?眼,拿起酒壇喝了一?口。

路修遠在他身側坐下,眸光漆黑,眼中只有一?個人,他問道:“師兄,裴寧是如何上山的?”

楚淨川抹了一?下唇,想了一?會兒說:“這可能要從百年前說起。”

路修遠一?愣:“你是說那些事他還記得?”

楚淨川看?了一?眼天邊的星星,嘴角輕扯,聲音也帶了幾分溫柔。

“誰知道呢,或許吧。”

路修遠拿過酒壇,也喝了一?口。

“或許,只是風動了而已。”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1] 雨霖鈴.寒蟬凄切

一直不舍的寫番外,不舍的完結,拖了這麽長時間,卻還是要說再見了。

但是故事還沒有結束,故事裏的人還在繼續。

他們會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永遠活着。他們以後還會遇到很多事,會遇到很多人,在這裏感謝遇到他們的你們。

下一本開《小星星》

認識到自己的不足,開一本練筆。由幾個小故事組成,算得上快穿?應該吧,不知道怎麽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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