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學渣的淚水

來的是葉老先生跟殷山海一家。

這回開車的是殷春峰,他們聽說青羊鎮遭災之後第一時間就想趕過來,奈何道路被毀,老人家身體又受不了長途跋涉,以至一直拖到前幾日道路徹底通了才來。

看到大山村除了莊稼被毀以外災情還好,衆人心裏一直繃着的弦這才悄然落地,徹底松了下來。

葉老先生瞅着眼前腳這整潔而寬敞的大院子,以及那四間嶄新明亮的紅磚石板房,一直繃着的嘴角終于松下來,然後看向米衛國:“這還勉強像個樣子。”

及至看到自屋裏“噠噠”奔出來的小福福,老人家的嘴角頓時無意識上揚:“喲,這就是我們的小福福了吧?常聽你媽媽說起你!”

葉老先生蹲身一把把小家夥舉起,然後塞了個紅布小包包到小姑娘手裏:“收着。”

福福扯開袋子一角一看——

“嘩!”

自裏面露出來的金燦燦的顏色頓時晃得小姑娘眼睛一花,反手就把袋子塞回老爺子懷裏,然後道:“爺爺這個我不能要噠!你留着養老吧。”

老爺子板起臉,把小袋子重新塞回小姑娘手裏:“給你就拿着!哪那麽多話,跟你媽一樣惹人煩!”

剛泡了幾杯茶端着走出來的蘇芫腳步一頓,嗔道:“師父總是嫌我,那您一會兒還是趕緊随師兄回去吧,免得我這地兒礙了您的眼。”

葉老爺子吹胡子瞪眼:“……我還說不得你了?”

福福望望這個,再望望那個,突然一頭紮進葉老爺子懷裏,軟糯糯:“師父爺爺你的胡子咋會動呀?”

葉老爺子的臉突然就板不下去了,抓着胡子往小姑娘手裏塞:“來,它不聽話就把它拔掉好不好?”

福福:“不行噠,會痛。”

衆人看着這幕頓時忍俊不禁,蘇芫笑道:“福福,爺爺給你的東西你就拿着,往後好好孝敬他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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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媽媽的話,小姑娘這才小心地把布包包好,然後扭頭就把包包送給了媽媽:“媽媽,你幫我收着。”

一群人笑看着小家夥一舉一動,蘇芫招呼着衆人坐下:“師父,一會兒讓福福領着您仔細轉吧,不過這院子剛建起,那些個花啊草的還沒來得及種,就連院子裏這菜,都是剛剛移栽過去,還半死不活着。”

言下之意就是您轉轉得了,千萬別挑剔。

這話聽得葉老爺子心裏又是一陣莫名不爽,然後瞪了米衛國一眼,重重哼了一聲。

莫名躺槍的米衛國:“……”

然後起身收拾家夥準備上山:“我去山上看看我昨天下的套有沒有收獲,正好撿回來晚上做給師父吃。”

葉老爺子眼一瞪,正要說:“師父也是你能叫的?”

然後就見福福“噠噠”跑到爸爸身邊幫他捶捶腿:“爸爸辛苦啦!”接着仰頭,一臉乖巧,“聽媽媽說師父爺爺最愛麻辣兔頭,你看看如果有兔兔就多打點哦。”

于是葉老爺子那句話在嘴邊滾了一圈,就變成了:“哎!福福可真乖!”

默認了米衛國也叫自己師父的事實。

圍觀的殷山海跟蘇芫頓時搖頭失笑。二人對視一眼,皆是從彼此眼裏看出一句話——“看來,能治師父/叔的人,只有小福福。”

接下來,米衛國跟大家打了聲招呼便帶着背簍出去轉山,順便上福福奶家說一聲老爺子來了。

蘇芫去竈房給大家準備晚飯,福福便帶着家裏大大小小幾只排排坐好,然後背着手一個一個地跟老爺子介紹過去——

“我們先從最小的開始!”

只聽福福中氣十足一聲開腔,就把小手指向了蹲在最左邊的咯咯噠:“這個,叫咯咯噠!家裏的下蛋小能手就是它啦。”

下蛋小能手?

葉老爺子被她嘴裏冒出來的新鮮名詞笑到,不由打斷她:“那它現在一共下了多少個蛋啊?還下蛋小能手。”

福福一頓,背着手開始數:“它一個星期有兩天是能下兩個蛋噠,其它五天都是一天一個。這樣一個星期就是九個。它第一次下蛋是七月六號,今天是十月七號,正好十三個星期零兩天,所以總共就是十三乘以九,再加昨天兩個,一共一百一十九個蛋!今天的它還沒下吶。”

葉老爺子被福福小嘴一頓“嘚嘚嘚”說得眼花缭亂,還在心裏默算呢,那邊殷春峰就開始質疑了:“喲喲,你這算得還挺快。你別不是蒙的吧?”

福福一歪頭,眼神清亮:“沒有哇,我算的對着吶。”說到這裏小姑娘一頓,做出一個遺憾的表情:“唉,就是我們每天還要吃,所以到現在一個蛋都沒攢到,沒錢賣。”

說這話時,小姑娘眉頭一皺,小肩膀一垮,那模樣別提有多可愛了。

殷春峰忍不住逗她:“那你養它,豈不是虧了?要不今天我把它殺了,給你做一道叫花雞!保證好吃!”

聞言,福福一頓,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原本乖巧蹲在地上的咯咯噠身子一彈,照着殷春峰腦瓜子就是閃電般地一啄!

“嗷!”

殷春峰眼前一黑,額頭的大包頓時腫成一個“?”的形狀——這雞咋還攻擊人呢?只聽過狂犬病,沒聽過狂雞病啊?

狂咯咯噠雞昂首挺胸,炸着翅膀原地轉圈,黑亮的小眼睛一瞪,橫出一股王之蔑視的感覺:“咯咯噠?!咯咯噠?!”想殺雞?信不信雞先殺你?!

福福這時才反應過來,一把抱住小野雞:“咯咯噠呀,不能叨人的。”

捂着腦門的殷春峰莫名讀懂了一只雞的眼神,心裏頓時生出一股荒謬的感覺:有生之年,他竟然被一只雞給鄙視了?!

這時,收到消息的米二哥進門了。

他一看院子中央的炸毛雞跟腫着腦門的殷春峰,頓時就明白了怎麽回事。

“哈哈,殷哥你也中招了!”米二哥指着殷春峰樂不可支:“我說你招誰不行,非要招這只大爺雞,你肯定說要殺它吃肉了吧?它沒把你臉撓花就已經算給你面子了。”

正激情怒罵的咯咯噠陡然聽到一個關鍵詞,頓時腦袋一偏,冷冷的目光就朝米二哥射來。

米二哥秒慫:“爺!雞大爺,我可沒說要殺你,我是說他,”然後指着一臉震驚的殷春峰,道,“他竟然想吃你,真是異想天開!”

咯咯噠:“咯咯。”算你識相。

然後身子一彈,縮回福福腳邊,又變成了之前那只瘦巴巴的毫不起眼的野雞。

殷春峰感覺自己的三觀簡直受到了沖擊,他沒想到一只雞竟然能聽懂人話!還不許別人說吃它!

可雞的命運是什麽?不就是讓人吃的麽?

似是感知到他內心這危險的想法,原本安靜團在那裏的咯咯噠陡然擡頭,再次冷冷盯向殷春峰。

“嘶~”

殷春峰頓感額頭抽痛無比,他腦子裏頓時啥想法也沒有了,只有米二哥那句:“果然是只雞大爺。”

跳過被得罪的雞大爺,福福繼續介紹,指着小麻雞:“它叫小麻雞,是我幫我奶養噠。它一天下一個蛋,也是七月六號開始噠,今天還沒下,到現在就是……”小姑娘飛快在心裏默算了下,然後跟殷春峰一起,同時得出一個數字——

“九十二個!”

“九十九個!”

異口同聲兩聲一出,福福一頓,指着殷春峰抿着嘴兒笑:“春峰大哥算錯啦,是九十二個,不是九十九個。還要六天它才能一共下九十九個。我算着呢,正好下周就可以攢夠一百個,拿去換錢啦。”

殷春峰:“怎麽就錯了?七月六號到今天十三個星期零兩天,所以就是三七二十八,九十八加一,正好九十九個。”

三七二十八?!

殷山海面無表情,真想掐死這個不學無術的孽子:“哪個老師教你的三七二十八?!”

殷春峰一臉無辜:“我數學啓蒙是您呀。”

殷山海反手就是一巴掌拍了過去:“我打死你個不學無術的孽子!我沒教過你這樣的學生!”

院子裏頓時笑倒一片,大家沒想到這殷春峰看起來精明厲害,結果竟然是個數癡,連個加減乘除都算不對。

一片笑聲中,殷春峰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不對,福福才多大?她怎麽算術比我還厲害?”

殷山海氣哼哼:“比你厲害不很正常麽?就你那三七二十八的算術本事,在場的誰不比你強?”

殷春峰:“可福福她才三歲呀,尋常三歲娃娃,話都說不利索吧。”

他一把抱起福福,“是誰教的你算術啊?”

福福被問得一懵,歪頭皺眉想了又想,然後奶聲奶氣道:“書上寫的呀。”

“書上寫的?”殷春峰懵了,“你會認字?還是說是你媽媽拿書教你的?咋教的這麽厲害,也教教我呗。”

倔強的春峰大哥從不信天分,一心認定自己算術不好,全都是因為他老爹教的不好。

福福搖搖腦袋,掙紮着下地:“不是噠,媽媽忙,我自己看書學會噠!”

說完,小家夥心裏一陣迷糊:是這樣的吧?好像是噠,反正她記得她看了很多很多的書……

唉呀,忘了,年紀大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啥明明才三歲,卻有“年紀大了”的感慨。然後她晃晃腦袋,“噠噠”奔去竈房找媽媽——

剛剛說了那麽多話,她有點餓了呀!

身後,衆人齊齊陷入呆滞:“……?!”他們家的福福不僅是福妹兒,還是個神童?!

學渣殷春峰流下了羨慕的淚水,跟在福福身後追問:“福福,那你咋識字的?”

福福捧着一只熱乎乎的包子猛啃,聞言含糊不清地道:“媽媽教噠,每天晚上媽媽都會給我讀書,教我跟爸爸識字。”

說到這裏,小家夥一口把嘴裏的包子咽下去,然後小胸脯一挺,十分驕傲:“每次我都比爸爸學得快!”

殷春峰勤學好問:“讀的啥書?可以給我看看嗎?”

福福點頭:“當然可以。”

然後轉身噠噠跑去房間拿了一張疊着的紙出來,遞給殷春峰。

殷春峰滿心虔誠,緩緩展開手裏的東西——《XXXX年高考數學試卷》幾個大字瞬間映入眼簾。

殷春峰:“!!!”

膝蓋一彎,差點給福福這個學霸跪了:“你,你會做?!”

福福表情奇怪地看他一眼,慢吞吞:“當然……”

然後一個大喘氣:“不會呀,我才三歲。”

三歲的孩子怎麽可能會高考試卷?

這個春峰大哥怎麽比二伯還笨,真是可憐。

“咳咳!”殷春峰差點沒被福福這一個大喘氣給嗆死,然後掙紮道:“那你說的讀書?”

福福指着上面的字,一個一個念過去:“高考數學試卷。一、填空題(本大題一共有12題,滿分54分,第1-6題每題4分,第7-12題每題5分)”

“就這樣讀噠!”說完,她“啊嗚”一口把剩下的包子全塞進嘴巴裏:“媽媽包的包子最好吃噠,我還要!”

然後小家夥就甩着小短腿,一臉歡快地又跑去找媽媽了。

留下一臉呆滞的殷春峰在原地流下學渣的淚水——

“……”

“………………”

特麽的誰能想到蘇芫竟然是把高考試卷當睡前讀物給孩子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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