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一更

被這大背頭一攪,蘇芫也不想再回去睡覺了,擔心那屋子裏還會有迷煙殘留,對腹中孩子不好。

于是她便拍拍手直接去了後廚,可是走沒兩步,她突然又意識到不對勁,轉身回去從大背頭身上撕了一角衣服把那迷煙筒抽出來握在手裏。

借着天上熹微的月色,她注意到這迷煙筒似乎有點眼熟。然後她猛地想起來,當年那人似乎也是用這個東西來害自己的。

可這位湯姆不是外賓麽?

怎麽也有這東西?

是巧合嗎還是……

蘇芫心裏重重一跳,再次看向地上的大背頭。

這人一張國字臉,塌鼻梁,一雙倒八字眉顯得面相分外兇惡,不過嘴角兩撇上翹的小胡子又弱化了這份惡,再加上他看人總是帶着一股熱情大方的笑意,便又把這點子惡意再次弱化一些。

這張臉,跟記憶中那張臉沒有半分重合之處。

可是不知為什麽,蘇芫卻總是覺得心驚肉跳——

是因為兩人同是對自己産生了龌龊的想法并且付諸行動了麽?

蘇芫垂眼,将手裏的迷煙筒握緊,決定呆會兒去找秦廠長問問看。秦廠長媳婦何淑蓮曾經是風紀隊隊長,當初那人事發,所有的東西都被交到她那裏作為物證保管。

這樣想着,蘇芫更加沒心思回宿舍了。

她回去将屋子草草收拾一番,又把自己留在這裏的衣物找了包裹包起來,确認沒有遺漏,就拎着這些東西來到後廚。

她一邊準備着白天的工作,一邊心不在焉地想着這次外賓來的目的。

這回的外賓據說是上面透出來的口風,說是要搞什麽改革試點。青羊鎮有幸被選作第一批參加試點的地方,上次說要興建罐頭廠就是因為這個政策而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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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後來不了了之。

今年洪災,她聽負責國營飯店的崔主任說原本是沒有任何計劃了的。可是前陣子突然傳出來說山裏有銅礦,因此就又來了這批人。

而且這回葉老爺子來,也帶給她另外兩個消息——

一是确定了,明年應該會恢複高考,至于時間上面還沒定。還在讨論計劃當中。;

二是老爺子要她現在就寫申訴材料,為自己父母平反,并且說會幫她打點一切。今年據說他有好幾個朋友已經低調平反,叫她暫時不要對外聲張。

她一邊切着菜,一邊想着葉老爺子叮囑她的事情,冥冥中總覺得這兩件事情似有關聯,但具體如何關聯,卻又讓她有些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先不想。

蘇芫抛開思緒,專心備菜。

很快天就亮了,負責國營飯店的崔主任過來上班,一眼就看見在後廚忙碌的蘇芫。

她不由一愣:“小蘇你這也太勤奮了,怎麽這麽早?不是懷孕了嗎?可得休息好才行。”

蘇芫一把把她拉過來,将那只迷煙筒拿出來,跟她講了淩晨的事情,又說她把人扔在後院草叢裏喂蚊子。

崔主任是個火爆脾氣,一聽頓時怒了拉着她就要去找鎮長:“這歸僑咋還能這樣耍流氓呢?!我去找鎮長讓他幫你主持公道!”

哪知蘇芫一把拉住她,頓了下:“等等,我今天想請天假。”

崔主任:“行行,出了這樣的事兒,也該休息一下,簡直太惡心人了。你放心好好歇着,我去找鎮長!”

哪知蘇芫卻是搖搖頭:“不,崔主任,我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這樣,您今天先幫忙盯着他們,我去找人确認件事情,鎮長那邊等我回來再說。”

然後就帶着自己一早收拾的東西并那只迷煙筒去了秦廠長家。

這兩天因為銅礦的事情,秦廠長一直早出晚歸,昨天晚上更是在鎮政府開了一夜的會,臨近天亮才回來。

蘇芫到時,秦廠長剛洗漱完畢準備上床睡覺,是他妻子何淑蓮見的她。

“何嫂子,”蘇芫一見她,便直接掏出那只迷煙筒,“你看這東西眼熟不?”

何淑蓮開始還沒注意,等看清這東西之後頓時愣了:“啊這?這不是那誰……”

何淑蓮驚疑不定,帶着蘇芫快步來到一間雜物室:“我記得當初那些東西全被放在這裏面的,他那時候哭得稀裏嘩啦,說自己是一時鬼迷心竅,隊裏便想着把這些東西留在這裏作為物證保管,後來他走了。隊裏也沒人接收,我就把東西全收在這裏了。”

說着,她翻出來一只破舊的箱子,打開一看,裏面果然放着一只一模一樣的筒子,只是年代久一點,看着舊舊的。

何淑蓮:“……小蘇這咋回事?你從哪裏弄到的這東西?”

蘇芫心裏也有些驚疑,于是她便将昨天晚上大背頭做的事情一一跟她說了,然後又說:“如果單看這個,我還真以為是那人又回來了,可是無論是大背頭的長相還是口音,都跟他一點相似的點也沒有。”

除了同樣有一雙惹人生煩的發膩眼神以外。

何淑蓮沒見過大背頭,聞言頓時扭頭回屋:“我去找老秦問問,他肯定見過。”

說完,就直接上樓去敲門叫秦廠長。

跟蘇芫一樣,何淑蓮也敏銳地意識到不對。

要知道,這大背頭一行人可是挂着海外歸僑投資者的頭銜,又怎麽可能跟那人扯上關系?

如果真有關系,那必定是這行人有問題。

尤其現在這這群人還提出想看看青羊鎮這些年的發展財政情況,說要靠這個來評估自己可以投資多少。

但這些事情難免涉及到政府機密,尤其他們青羊鎮作為第一批的改革試點,這項目表面上看起來只是一場簡單的歸僑投資,內裏代表的含義卻是不言而明,容不得半點岔子。

大家夥昨天晚上開會就是在讨論這事,能不能給他們看,看到什麽程度?

昨天一行人争論不休,扯了半晚上也沒扯出個一二三來,據說今天一會兒還有會。

如果這時候真的證實湯姆有問題,那他們也不用糾結了。

很快,秦廠長就被人從睡夢中叫醒,等他揉着眼睛聽完兩人說話,頓時心裏一凜,也意識到不對。

秦廠長當機立斷,直接帶着這兩樣東西跟蘇芫去了鎮長家。

鎮長徐銘秦正是去年才調任過來的,對于之前的事情并不太清楚。不過當他一聽蘇芫說出來的人名,頓時心中一凜,瞬間就意識到不對。

改革作為一個以前從未有過的舉措,剛開始的時候必定會受到許多人反對非議。

不同于秦廠長他們只是聽命行事,鎮長徐銘秦當初被派到青羊鎮就是上面人為了打開局面而特意安排在這裏的。

因此就知道一些他們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說蘇芫說的當年曾經用迷煙筒害她的那人就是某個反對改革的大人物的孫子,又比如說上頭現在正在跟這個大人物之間兩方博弈。

因此現在表面上看起來是青羊鎮發現了銅礦,正好可以用來作為投資的試點。其實真實的情況是上頭早就掌握了青羊鎮的銅礦資源,這次拉投資也是上頭精挑細選之後的結果。

如果真的在投資建廠之後再發現投資方有問題,那對于上頭改革的決策來說,無異于毀滅性的打擊。

所以說,現在的情況真可謂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不過現在幸好有個蘇芫,提前發現了大背頭一行人的不對勁。雖然這大背頭的身份還有待商榷,但是這已經足夠讓徐銘秦提高警惕。

想到這裏,徐銘秦以手叩擊桌面,對着蘇芫等人道:“你們現在回去,對此事可以……”然後他小聲吩咐了幾句。

蘇芫一愣,不知道他為什麽要自己這樣做。不過她并沒多問,因為無論是秦廠長還是他,給她的感覺就是此事牽扯頗深,她一點也不想置身事內,因此便點頭:“那我這幾天正好就可以請假回家,這樣更能表現出我們對他的害怕。”

受欺負了只敢躲,不是怕他是什麽?

徐銘秦眼裏露出一絲笑意,然後道:“不過回去之前,還得麻煩你回飯店演一場戲。”

剛才他跟她說的就是這事,要她做出一副已經找領導告狀,但是領導卻迫于對“投資”的重視,而選擇要她忍氣吞聲。

蘇芫點頭,跟他們告別之後還刻意在鎮政府大門口徘徊一會兒,确保有足夠多的人看到自己之後,方面含怒氣地回了飯店。

這會兒那大背頭已經醒了,被扔在草叢裏睡了一夜,他身上被蚊子咬得到處都是包,這會兒正一臉不愉地坐在飯店大堂吃早餐,崔主任正在一旁作陪。

一看到她,崔主任便趕緊迎上來,問她:“咋樣?”說完還忍不住偷偷掃了大背頭一眼。

要說這大背頭也是奇怪,早上在草叢被人叫醒的時候明顯還有點害怕,旁人問他為啥在草叢睡覺他也不吭聲。可奇怪的是就在蘇芫回飯店前幾分鐘,他突然開始發脾氣,說什麽國營飯店的人對他不敬,他要撤資。

跟他一起的人頓時吓壞了,一直勸他三思。崔主任就是在這時候被拉過來的,想要問出到底是誰對他不敬。

崔主任對這事心知肚明,卻還要裝不懂,數次差點穿幫。

就在這時蘇芫回來了。

大背頭眼睛一斜,一指蘇芫,操着他那一口蹩腳的口音大聲道:“就是她!就是她對我不敬,昨晚半夜莫名其妙約我出去,說是有話對我說,結果卻沒想到她竟然突然下黑手,把人打暈在草叢裏!”

這話一出,衆人頓時嘩然——

“什麽?小蘇你為啥要半夜約人出去?”

“有啥話在屋裏不能說還非要出去說,而且說歸說,咋還打人呢?”

……

衆人表情各異,紛紛指着蘇芫發問。

蘇芫面色一陣難堪,似是沒想到大背頭竟然還敢倒打一耙,原本一直含着怒氣的眼眸一下紅了,開口喊了聲:“崔主任!”

崔主任也沒料到這大背頭如此無恥,竟然還敢倒打人一耙。哪知就在她正要開口的時候,大堂裏放的電話突然響了。

崔主任過去接起一聽,臉色頓時變了。支支吾吾地看一眼蘇芫,再看一眼大背頭,表情裏滿是不贊同。

但是不知電話裏又說了句什麽,崔主任的眼神頓時變得猶疑不決,再看向蘇芫的眼神裏就帶了絲歉意。

然後她握着話筒對着蘇芫說了句:“小蘇,大局為重,先道歉。”

見狀,蘇芫的眼淚“嘩”地一聲就下來了,表情裏滿是怨憤連連搖頭,似乎是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一直偷偷關注着這邊的大背頭一看,心裏頓時松了一口氣:果然,他們這群人就是害怕自己撤資,即使這女人去找了鎮長告狀又能怎樣?還不是得乖乖地忍氣吞聲?

想到這裏,大背頭眼神一定,表情變得趾高氣揚起來,一指蘇芫:“過來!道歉!否則,撤資免談!”

蘇芫這邊哭完,表情一定,一把把眼淚擦幹,然後怒氣沖沖就進了後廚。

片刻便推着一盤烤得香噴噴的烤鵝,并一盤銀光閃閃的餐刀出來。

大背頭:“?”

衆人只見她把這些東西往大背頭跟前一擺,然後怒氣沖沖道:“你既然要我道歉,那我就給你表演一個我的拿手好菜來道歉吧。”

說完,就拿起其中一把寒光閃閃的餐刀,對準大背頭将眼睛一眯,道:“這道菜叫作——”

“你幹什麽?!”大背頭心裏一驚,慌忙将身子往後一撤,差點當衆摔個大馬趴,急得口音都沒了。

看着大背頭狼狽的樣子,蘇芫輕蔑地笑笑,然後一字一頓,“飛、刀、分、鵝。”

大背頭:“??”

蘇芫說完,手一甩,大背頭只覺眼前寒光一閃,一把刀“咻”地一聲直奔他面門而來!

“啊!!!”

大背頭這一下頓時魂都吓飛了,“嗷”地一聲自座位上彈起,卻又不小心敏感部位撞在桌子一角,他頓時痛苦倒地。

卻聽耳邊“篤”地一聲,那把寒光閃閃的飛刀“唰”地一下,插在裝着烤鵝的木質托盤裏,片下一片薄如蟬翼的烤鵝片來。

刀身很薄,插上托盤的時候尾部還微微發着顫,似乎是在嘲笑大背頭膽小。

蘇芫輕笑一聲,臉上的表情似乎也因為大背頭的表現而暢快一點,然後假模假樣地驚呼一聲:“呀,湯姆先生您沒事吧?這可是我們華夏廚師一絕,飛刀片鵝,需片片帶皮接連不斷,并且片完,鵝還能保持原本的形狀不垮才是最高境界。”

蘇芫一本正經地胡說,“原本我想着湯姆先生總說沒吃到我的拿手菜,今天既然要跟您道歉,那必然是要拿出我最高的誠意,只是我這絕技還沒練成功,沒想到竟然吓到了您,看來湯姆先生膽子比較小,那就不表演了,對不住。”

說完,就起身推着車子要走。

湯姆痛得全身扭曲,這會兒聽到蘇芫的話又不得不強裝硬氣,然後起身道:“既然道歉,那你還是表演完吧。”

蘇芫一頓,“行。”

然後手起刀出,衆人只聽“唰唰”連聲,蘇芫手裏射出的刀都連成了一片銀光,不過數個呼吸,就聽她輕喝一聲:“成了。”

然後衆人定睛一看,果然,原本盤子裏趴伏着的一只大烤鵝此時已經變成了一堆薄如蟬翼的片鵝片,片片帶皮,還泛着誘人的油光,看起來十分可口。

只是那擺出來的形狀,卻是有點怪異。前面一只長長的鵝頸凸出來,擺在正中,後面肉片被分作兩堆擺在兩邊。

“?”

衆人還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麽,就見蘇芫突然上前,然後盯着大背頭,臉上帶笑,但是眼底卻是帶着絲噬人的寒意——

“啊,湯姆先生,看來我這絕技果然還沒練成,刀功不夠,片出來的鵝不夠完美。”

大背頭心裏一寒,陡然意識到她這擺出的是什麽東西來。

接着就見蘇芫手裏寒光一閃,手起刀落——

“篤!篤!篤!”

他只聽耳邊一連串密集的刀聲,然後就生生看着蘇芫把那長長的鵝頸連同鵝頭一齊剁成了肉泥!

然後蘇芫把那堆肉泥往他碗裏一堆:“請用,這可是這整只烤鵝的最精華部分,作為賠禮道歉,還請您務必要全部吃下。”

然後也不知是手滑還是怎麽,原本在她手裏穩穩拿着的刀子也“唰”地一聲掉落,正正插在他兩腿間的椅子上!

大背頭:“嘶!!!”

只覺得胯間一疼,剛才被撞過的隐私部位仿佛跟這鵝頭一樣,也化成了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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