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明年來提親吧

“這杯子遠遠看來就是好物,路家山莊果然藏寶不少,今天來了也是大開眼界了。”人未到,聲先至,正是莫春風,換了一身湖藍色輕紗束衣,腳上蹬了雙黑色短靴,一旁站着鵝黃色紗衣的宮南枝,輕盈可愛。

“這杯子果然有用,你瞧,迎着日光還能變幻出別樣色彩。”宮南枝緊挨着莫春風,一眼便望到桌上的六只玉盞。

兩人挨着坐在桌旁空位,路平遠一個眼神,伺候的下人很麻利的倒了兩杯清茶,淡黃的菊花飄着碩大的枸杞,夏日裏喝來清熱敗火最好。

“慢點喝,小心燙。”宮南枝剛端到嘴邊,莫春風就出聲了,“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她嘟囔了一句,還是仔細吹了吹,撇開花朵,慢慢喝了幾口。

夜月笙面容清淨,白皙的臉龐淡淡的看着兩人,雙手擱在膝上,夏日終究煩悶,人多了,再涼快的亭子都讓人憋的喘不過氣來。

就像雨前池塘裏的魚,在水面大口喘息,頻臨滅亡。

白音看着他,又看看另外兩人,雖然心中有所疑問,有所懷疑,卻還是暗暗搖頭,心想不可能。

“中庸國水上私鹽一案,聽說交由莫三公子處理,不知可有後續?”夜月笙談笑盈盈,看似不在意,餘光帶過一衆人等。

莫春風答道,“北朝大部分百姓用鹽都取自中庸、東胡,稅政嚴苛,層層考算下來,賣給百姓的價格自然翻了幾番,聽說這次蓄意策劃的中庸私鹽,是一個劉姓鹽商,他的一個小妾是中庸鹽商之女,假借歸寧,帶了十艘商船,每艘商船都有幾噸私鹽,若不是戶部對不上五月的稅收,怎麽也查不出這一個大窟窿。倒是小瞧了這劉姓鹽商,上下打點了多少官員,查到他的時候,就只剩兩艘船的私鹽沒有處理掉了,真真是命途多舛。”

夜月笙皺皺眉頭,打開折扇,輕輕扇起來,“這其中必然關聯甚廣,北朝素來稅收嚴苛,尤其是在這麽大一個進項上面,那八艘船的私鹽,沒有兩三個月不會消化殆盡,這期間包庇的,從上至下,想必南城三品以下官員都逃不開,或睜只眼閉只眼,或從中牟取暴利,這一查起來,觸一發而動全身。”

“可不是,這燙手山芋,偏偏落在我身上,以至于最近将軍府格外熱鬧,不知道的還以為都在為我親事奔走呢,倒難為我爹了。”莫春風說完沖宮南枝眨眨眼,睫毛拂過黑瞳,三分正經,七分倜傥。

“哦?難不成他們想把自己的愛女或是寵姬進獻給莫三公子,或是莫琊莫老将軍,這真是下下策了,所謂自投羅網,說的就是此類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最後幾個字,夜月笙說得格外清晰。

白音輕輕将手自然的放在他膝上,微微一笑,夜月笙看出她的意思,沒有再做他聲。

“這點我們二人難得的意見相投,這種小人,既然有膽包庇受賄,臨出事了,我還沒開始怎麽調查,一個個都跟要掉腦袋一樣,巴巴的送上門來。”莫春風哼哼笑起來。

宮南枝白他一眼,“我倒有個好主意,該怎麽查還是怎麽查,只是美人嬌豔,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也別拂了人家好意。”

此時屈然已經趕上山來,剛進亭子便聽到宮南枝打趣的話,忙替他家公子解釋道,“宮小姐這可冤枉我家公子了,那些美豔女婢剛送到府裏便被打發了,哪裏還需要折枝,公子這一生,恐怕就栽在一棵快要出牆的紅杏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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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皆笑起來,宮南枝小臉白了又紅,氣的拿腳狠狠踢向莫春風,“看你教的,一丘之貉。”

莫春風喊了聲疼,滿臉的寵溺,“也就屈然知道我有多麽委屈了,這棵紅杏樹啊,還沒開花就巴巴望着牆外的好風景,哪天看不好,真能被誰順手折了去。”

夜月笙壓住喉間的躁動,依舊淡然的笑着,面上無恙,心裏卻是五味雜陳,想自己不是這般搖擺不定之人,偏生不知這是怎麽了,竟有種想一把抓起宮南枝,狠狠問她一句,愛那麽久,說不愛就立馬能夠放手嗎?

終究只是想想,看她不含雜質的笑意,夜月笙突然靜下心來,這樣的人,看起來跟那樣的莫春風,格外相配。

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一定是最近事情太多,自己心意也随之波動,還好她在,白音端端望着自己,兩人眼神交彙處,是十幾年熟悉的默契。

傍晚時分,突然下起來了雨,伴着雷鳴,傾盆而至。

彼時,宮南枝正在桌前畫着什麽,因雨水淅淅瀝瀝濺了進來,前方窗戶兩扇都輕啓,夾雜着狂風,發出嘭嘭的撞擊聲。

宮南枝擱下手裏的東西,起身來到窗前,極大的泥土清香混雜着雨水,一并朝臉奔來,絲絲點點打在唇上,額上,頭發上,別樣怡人。

突然感覺仿佛有人在看自己,宮南枝轉頭看向對面,隔了幾個房間,蜿蜒走向的房間,夜月笙站在正對面窗前,一動不動,漫天的雨幕,看不清兩人此時的神情,宮南枝站定了,無數情緒湧上心頭,那個人,看上去永遠那麽不急不慢,翩翩君子,恍若仙人。

夜月笙也不知怎麽了,早早看到她起身來到窗前,當時就想走開,奈何腳下生根一樣,他想看清她,想看看她是否一直在看自己,是否跟自己一樣,這般心神不定,就像這猝然而來的暴雨,扣人心弦。

他只是看着她,卻看不清他在笑,在哭,還是在想着別的什麽。

宮南枝最後笑笑,伸手關上了窗戶,雨天容易多情,果然如此。

接着坐在桌前畫起來,還有最後一點,手中拿的正是給莫春風繡的絹帕,因為在意,所以一直随身攜帶。

字早已繡完,宮南枝自己調了幾種顏色,清新亮麗,最重要的是畫在絹帕上面不掉色,整個南城,這樣的絹帕絕對找不出第二條。

看着被毫不留情關上的窗戶,夜月笙突然清醒,轉身離開站了許久的窗前。

現下最該關心的,是明年開春,如何迎娶風桐,如何順利歸朝。

兒女情長,不過是在此之後綿延子嗣的附加補充。

睡了小半天,再睜眼時天已經全黑了。

宮南枝點上蠟燭,這才穿上鞋子,推開窗戶,雨已經變小,滴滴答答,仍在繼續。

拿了絹帕塞到胸前,卻突然覺得好像有人影飄過,她忙小聲問道,“莫春風?是你嗎?”

許久沒有人應答,宮南枝謹慎的握緊袖中銀針暗器,迅速離開房間,待到莫春風門前,毫不猶豫推門而入,轉身關門。

随即大步上前,“莫春風,我感覺房間外面有人在監視我,可是那人輕功極好......”此時宮南枝兩眼圓睜,屏住呼吸,兩頰飛快抹上紅暈,惱怒的叫道,“莫春風,你為什麽不穿衣服!”

莫春風慢悠悠扯過屏風上面的衣服,極為尊貴的又略顯矯情的披在身上,“反正你早晚都是我的人,現在讓你看光了我,也不算被你占了便宜,何況我這身材,多少人想看也沒這個機會,南枝,過來。”

宮南枝一邊喬裝生氣,一邊不住地拿眼偷瞄那緊瘦健壯之人,果然是好身材,渾身上下沒有一絲贅肉,光滑細致,讓人垂涎欲滴。

“你快穿好衣服,讓人看見還不知道說什麽呢,跟你說正事呢,剛才窗外有黑影飄過,那身手不在你之下,倒也沒對我怎麽樣,不過那氣息到很熟悉,你有沒有聽到?”宮南枝胡亂扯了一把屏風上其他的衣服,一把抛給莫春風。

莫春風接過,此時也不再玩笑,三兩下穿好,沿着窗戶聽了一周,眉頭輕皺,“是敵是友不知,只是這般鬼鬼祟祟,着實讓人厭惡,若不然,今晚我委屈一下,就和你一起睡了如何?”

“想得美,整天腦袋裏爬了多少污穢,趕緊再進澡盆裏沖洗一下,越發胡言亂語了。”宮南枝往外跳了幾步,睥睨的看着,“給你,接住!”她掏出胸口的絹帕,揚起甩給莫春風。

“呀!”莫春風飛起帥氣的接在手裏,輕輕握在掌心,放在鼻間嗅嗅,“這帕子有你的味道。”打開來,看到上面隽秀的南枝小體,春風不度,南枝可依,繞樹三匝,郎情妾意,只覺得心裏奔湧出無數暖流,猶如春天裏醉人的風,夏日裏冰涼的雨,秋日裏絢爛的金黃,冬日裏溫暖的火爐,恰到好處,沁人心脾。

“我把肉肉和我都畫在上面了,你能看到嗎?”宮南枝湊上前來,側臉問他。

“肉肉自然能看得出,這金色的胖鳥,屁股蹲在這嫩綠的枝子上面,南枝,這帕子,我着實喜歡,謝謝你。”莫春風深情說道,伸出一只手抓住宮南枝的小手,細細摩挲。

宮南枝回握住他,“這帕子上面,有我有你,還有肉肉,這顏色是我自己調的,以後沾了水也不怕,保準顏色一直如新,南城獨此一家,只是,你今天收了我的帕子,日後若是遇到更好的,你也萬不可以再要別人的了,否則,我會生氣,也會不再理你,記住了嗎?”

莫春風輕輕攬住她的肩頭,将下巴擱在她頭頂,緩緩滑動幾下,聲音柔和堅定,“我這一生,全權托付給宮家小姐了,還望厚愛,莫要欺我,氣我,棄我。”

宮南枝嘴角勾笑,目若星辰,“明年我及笄,你就去宮相府提親吧!”

“遵命,夫人。”

最愛當時年紀小,郎騎竹馬過青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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