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山茶花開的極為爛漫

南國的四月不比北朝, 春花爛漫, 連風都早早的變得暖了起來。

太子府規模極大,庭院格局清新雅致,宮南枝一直住在北邊的別院,幽靜無人打擾, 關鍵離着太子的住處極遠。

也不知道夜月笙在想什麽,這都大半個月過去了,自己竟一面都不曾得見, 府裏的下人又像看犯人一樣, 總是最少兩只眼睛盯着她,渾身不自在。

別院種了不少山茶花,都是淡淡的白色, 格外純淨, 出來溜達的時候宮南枝總喜歡靠在那一堆花裏。

心裏總盤算着何時能逃, 從何處逃,如何能逃。

過了太久了,算算日子, 莫春風也該到東胡了,自己也不能再耽擱下去了。

每每想到這裏, 她心裏就無比煩悶。

偏偏夜月笙還專門跟躲着自己一樣, 白天晚上看不見人影, 宮南枝順手摘了一片山茶花,捧在掌心慢慢嗅着。

“想什麽呢?”一陣清麗的嗓音傳來。

宮南枝驀然回頭,正紅的綢緞小衣, 中袖垂在腰間,百褶裙随着她的挪動步步生蓮,看着那高高挽起的發髻,明麗的面孔泛着隐隐紅光。

風桐咧嘴一笑,伸手推了宮南枝一把,徑自坐了下來。

“你倒會找清閑,整日裏躲在這山茶花堆裏做什麽,都不像你的性子了。”

宮南枝将手中的白花瓣輕輕拂到地上,轉過身來看着她,眼睛宛然流轉,“就會說風涼話,你試試被人晾在這別院什麽滋味,還有,看那邊,我從小到大還沒受過這癢的□□呢,不不,軟禁,完全毫無章法。”

“你相公呢?”風桐斜眼打量,手中掐了一朵山茶花,對着自己的發髻左右比劃。

“你是誠心過來刺撓我嗎?跟我成親的白峥還是當初跟在月笙哥哥身邊的那個人嗎?我想,公主耳聰目明,定然不會眼拙至此吧。”宮南枝索性橫了起來,兩腳搭在塌上,雙臂抱于胸前,眯起眼睛躲避刺眼的太陽。

“你們的事,我又怎麽清楚,之前你不是跟莫春風情定三生了嗎?怎麽突然兩個人都轉了性子?”風桐畫風一轉,仿佛在等着宮南枝的回擊。

“你別侮辱莫春風,他沒轉性子,是我自作主張,與他有何關系。”宮南枝鼻底冷哼,就是聽不得別人在她面前诋毀他。

一點都不行。

風桐好像聽到了最可笑的話,雙目圓睜,秀挺的鼻翼忽閃忽閃,她一手遮住嘴唇,一手拿絹帕擦着眼角笑出的淚,“你當真不知道?”

宮南枝納悶的看着她,緩緩坐起身來,“知道什麽?”

“莫春風此番去中庸,是去跟太後的侄女求親去了,隋安安你知道嗎?聽說是中庸一大美人呢,溫柔賢淑,知書達理,而且,楊太尉家的傾城,也被賜婚了,你猜是誰,算了,你別猜了,我直接告訴你吧,還是莫春風,哈哈哈哈。”風桐笑的愈發誇張,那淚水順着眼角瘋狂的落了下來。

“你發什麽瘋,莫三不會的,他不過是為了公事才去的中庸,我才不會信你。”想着之前自己見過隋安安,想着那樣的女子,應該不會喜歡莫三吧,何況,中庸皇帝高培怎麽會答應,肯定是騙自己的。

宮南枝的心略微沉靜下來,警惕的看着風桐,“你為何對我說這樣的話,有什麽居心,你可以诋毀我,但是不能在我面前說一句莫三的壞話。”

“怪不得你能被哄得團團轉呢,真是天真!你以為真的會有人愛慕你的天真嗎,他們只是覺得好玩,就跟你的那只笨鳥一樣,峽谷遇到山賊那會,莫春風已經跟我們打過照面了。”

宮南枝蹭的站了起來,“為什麽沒有告訴我?!”

風桐悠閑的拿着那朵花,一片一片撕着上面的葉子,繼而扯落那白色的花瓣。

宛如一刀刀淩遲着宮南枝的心,慢慢的,插進去,輾轉,再深入,刀刀見血,徐徐緩緩。

她享受這種感覺,抱負的快感。

“我本來要告訴你的,可是,莫春風知道你嫁給了白峥,反而沒有暴怒,他居然笑着說,這樣正好,迎娶隋安安和楊傾城的時候也無須諸多考慮了,省卻不少麻煩。那我也不能強人所難了,接着他就策馬離開了,等你回來的時候,他估計已經跑出了十幾裏地了。”

宮南枝心裏覺得,一定是風桐在騙自己,可是理智又在拷問自己,為什麽風桐要撒謊騙自己,沒有理由啊。

她踉跄了幾步,不知怎麽的,腿腳竟有些發軟。

耳邊突然沒有了聲音,身邊一堆人在看她,天在轉,地在轉,就連那些花草樹木都在轉,接着她看到那些人驚慌失措,四處奔走,砰地一聲,一切歸于平靜。

耳邊有個人低低的笑着,輕輕靠近她說,“知道嗎?莫春風,是我的親哥哥。”

她想站起來,問問,為什麽,她想回去,她後悔了,不該這樣的,怎麽會這樣呢?

可是任憑她張開嘴巴,努力的去睜眼睛,耳邊卻越來越沉靜,她用盡最後一絲氣力,無邊無盡的痛楚,最後,留在她腦海的,是一雙秀氣的鞋子,正肆無忌憚的踩在自己那雙手上,狠狠碾壓。

夜月笙匆匆往別院趕去,他面上帶了些許疲憊,此刻看上去更多的是焦躁與煩悶,因為走得太急,路上幾盆盆景都被踢了個人仰馬翻。

看他進來,門口的婢女連忙開門,夜月笙卻沒等到兩人打開,自己一腳踹了上去,徑直奔向床前。

風桐靜靜看着他,他連半個眼神都沒有給自己,就這樣旁若無人的上前拉住了宮南枝的手。

半個身子跪坐在床上,待看到她頭上的發髻,他就像突然間被惹怒了一般,發狠的将她頭上的簪子擲到了地上。

散落的珠翠滾了一地,下人們紛紛跪下不敢出聲。

半晌,夜月笙用最為平靜的語氣問道,“誰給她梳的發髻?”

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哆哆嗦嗦往前跪着挪了幾步,“回太子殿下,是奴婢。”

“宮小姐尚未婚配,梳這樣的發髻,你可覺得自己應該去領賞?!”再平靜不過的話,說出來竟這般讓人膽戰心驚。

“奴婢知錯,下次再也不敢了。”那婢女倒是聰慧,半點沒有猶豫,只是不停的磕頭。

風桐站了起來,“月笙哥哥,你怪一個婢女做什麽,是我讓她這樣梳妝的。南枝已經嫁給白峥為妻,梳這樣的發髻也是無可厚非的。”

夜月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着她,眼皮垂下,嘴角瞥起一抹詭異的笑。

“桐兒,我的太子妃,你倒是管的夠寬泛的。我記得自己說過,這別院,未經我允許,任何人不得進入。”夜月笙溫柔的手指劃過風桐白皙的面頰,最後捏在了那小巧尖尖的下巴上。

略一用力,風桐半咬嘴唇皺起了眉頭。

“月笙哥哥,我自認為,我不是你說的那些任何人,我是你的妻,也是這太子府的女主人,今天,我只不過讓人給她梳了婦人發髻,你何苦這樣跟我置氣。若是旁人看了,指不定怎麽可憐我呢,你說是不是?若是不小心被誰說漏了嘴,萬一父皇知道了,你說......”

夜月笙松開她的下巴,背轉過身,“風桐,今日你站在這裏,要記住,首先,你是我南國的太子妃,其次,才是北朝的公主,況且,誰又能說漏嘴呢,我太子府的人,哪個嘴巴這樣松散,你說,是不是?”

風桐收起面上的逞強,強忍着眼睛的酸澀脹痛,“月笙哥哥,你這樣對我,總有一天會後悔的。”

夜月笙看着被甩的砰砰作響的門,沒做他話。

床上的人還在睡着,就算睡着,面上卻一直凄凄楚楚,嘴裏也偶爾溢出那人的名字。

頭發已然散亂,房中此時只剩下二人,靜的能聽到風吹滅蠟燭的聲音。

他的手指有些顫抖,嗓子無比幹澀難受,燭光映着她的臉頰,像在夢中一般,美好卻不真實。

指尖劃過她的鼻梁,眉毛,眼睛,櫻唇輕啓,莫三......

夜月笙突然驚醒一般,猛地站了起來,他看着她,心想,自己大約是真的瘋了。

雖說剛回南國朝事繁忙,可更多時候,回到太子府,自己更怕見到她,怕她跟自己告別,怕她求自己放她回去,更怕她恨他。

于是索性避開她,反正有大把的事情要忙。

可是今天聽到她暈倒了,像一盆火瞬間焚燒了自己的心窩,暴躁,憤怒,焦灼不安。

看到她梳作的發髻,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太刺眼了。

他是真的瘋了,這又算什麽呢?

宮南枝胡亂的抓了胸口一把,一塊盈綠的玉佩滑了出來,夜月笙一驚,上前小心拿在手中。

竟是那執子佩。

哈哈,夜月笙倉皇大笑,白峥,你這又算是什麽呢。

“你在做什麽?”突然,一聲清脆冷淡的聲音穿來,夜月笙回首,宮南枝正坐着,陰森森的看着自己。

“南枝,這是白峥送你的。”雖是問句,語氣卻無比确定。

“還給我。”宮南枝伸出手去,定定的看着他,嘴角連一絲弧度都沒有,眼睛雖然還是那樣大而明亮,卻是空洞茫然一片。

夜月笙心頭一驚,卻依言送了回去。

“月笙哥哥,你什麽時候送我走?”宮南枝突然拉住他的衣袖,緊緊地,不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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