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那就放她走吧

這一覺睡得着實綿長, 夢裏的情景真真假假分不清楚, 宮南枝睜開眼睛,還在這裏,若真的莫三來過,怎麽會不帶自己走, 思來想去,應是一場春夢了無痕了。

“小姐,你可算醒了, 大夫說, 你這手明天就能拆除紗布了,彈琴寫字都沒有影響的。”一個婢女看她睜開眼睛,面上也是一片欣然, 忙過來扶她起身。

“小姐先喝杯茶, 慢點起身。”她小心翼翼伺候, 向來這個宮小姐脾氣古怪,自己被分到別院的時候就被灌了不少耳邊風。

外面隐隐有風聲,淅淅瀝瀝的像是在下雨。

“外面下雨了嗎?”宮南枝望着那緊閉的窗戶, 這婢女忙上前去,輕輕掀開一條縫, “是啊, 昨夜裏就下起雨來, 一直不大不小的,大夫說盡量別讓你吹風。”

“你們出去吧,我自己躺一會。”宮南枝蔫蔫的樣子看上去十分憔悴, 兩人忙退了下去,帶上門。

門将關閉,宮南枝突然從枕頭底下摸出那香包,嘴角不可遏制的翹了起來,她用右手摸着上面繡的精致圖案,淡淡的香味不斷湧向鼻底,透徹心緋的神清氣爽。

突然,宮南枝失聲笑起來,将那香包猛地扔到地上。

莫三,你果真來過。

可是,你卻自己走掉了,難道真的像他們所說的,你是那人的兒子,多麽的荒謬。

既然來了,為什麽又自己走掉了,給你的信,難道說的不夠聲淚俱下嗎?

就當真能做到如此絕情,斷然離去嗎!

她站在窗前,支起那扇窗戶,入眼的綠色清新自然,山茶花落了一地,一瓣瓣碾落成泥。

此刻的心就像這個別院,四四方方,圈了個水洩不通。

無邊的細雨簌簌落下,涼風刺骨,縱然已經四月底,還是這般不解風情。

我總得跟你講清楚的,你也應該跟我解釋清楚,別人嘴裏說出來的你,我都不能相信。

可是莫三,你讓我去哪裏找你?

宮南枝披了衣裳,推開房門。

接過婢女遞過來的雨傘,屏退了二人,自己撐着往前院走去。

長廊婉轉,雨勢漸大,地上的泥水混着亂花跳到藕色百褶裙上,宮南枝旁若無聞的繼續走着。

那柄傘傘骨清涼,觸手生寒。

進去的時候,風桐正在桌面繡着什麽東西,見是她,也不起身,垂下眼皮道,“下着大雨,你過來做什麽?”

宮南枝走到她跟前,冷聲道,“風桐,我跟你最後說一次,別把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用到我身上,你貴為公主,別讓自己變得如此下賤。”

風桐起身,将手中的繡物扔到桌上,“你瞧瞧,我繡了什麽,是一尾金色的鯉魚,是不是別出心裁,他說過我是唯一的,也說過我不可替代,我不明白,怎麽一轉眼都變了呢。宮南枝,你說我的手段下賤,你又何嘗不是,莫春風對你一往情深,為何你還要纏着殿下?!若不是你,他怎會将我禁足于此!”

“收起你自作聰明的揣測,我從未這般龌龊,以前年紀小不懂事,是喜歡纏着粘着月笙哥哥,可是,你知道,自從知道莫三心意之後,我對他便徹底沒了那股子熱情,大約,我一開始便胡鬧錯了人,我沒有占用你的殿下,也絕不會茍同你這種想法,在我心裏,只可能最愛的就是莫三。我不管你如何在我面前诋毀他,污蔑他,只要沒有聽到他親口講出那些話,我一個字都不會信你。”宮南枝說到後面不自覺提高了聲調,兩腮緋紅。

“少在我這裏假裝高雅,宮南枝,咱們一起長大,學堂的師傅們都喜歡你,說你有靈氣,有天分,到頭來能怎麽着,不還是在這裏孤家寡人,毫無用武之地。我說過,我跟自己說過,我得不到的,你也別想得到,既然我自己過得不幸福,為何你不能來陪我呢,要淪陷,要堕落,總不能少了你吧,宮南枝,這一輩子,你再也不可能跟莫三在一起了。哈哈哈哈哈......”

“風桐,睜開眼睛看看,以前的你和現在的你,多麽恐怖的臉,為了一個人,你就能把自己毀滅嗎?只要莫三愛我,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跟我說我們不能在一起,就算所有人都想看我們哭着分開,就算得不到父親母親的認可,我也會牢牢抓住他,我愛他,我不管你們怎麽說。風桐,你好自為之,以後,我不會陪你瘋下去了。”

宮南枝轉身,欲走。

風桐突然凄厲喊叫,“宮南枝,為何你就能這般狠心!這般灑脫,說不愛,就能徹底抛棄呢?”

宮南枝背對着她,良久,才說道,“大約,真的,我沒有愛過他吧。”

門開,兩個人影站在門外,雨依舊,風悵然。

月白色的袍子,腰間束着碧玉鎏金配,墨發飛舞,眸色淡雅若霧,面若畫中仙人,隐隐泛着盈盈水汽。

宮南枝略有些意外看到他,不由得停住腳步。

段飛先開了口,“你也真是贻笑大方,一個女孩子,哪有這樣随随便便跟別人揚言談情說愛,當真不要臉了。”

宮南枝戰鬥力突然回升,對着段飛狠狠瞪一眼,“段飛,咱倆認識多少年了,什麽時候我能像你這般矜持,那也真的要沒臉見人了。我見過的人裏,就屬你最懂得含蓄,最有涵養,最知道懂得進退收斂,這樣好了吧,好了就讓開,別擋道。”

“你!真是愈發不可一世了,總有人能收拾了你。”段飛哼哼幾聲,卻在夜月笙的眼神下不再跟她計較争辯。

“南枝,明天你的手就能拆紗了,我已經給你辦好了出城的文牒,到時候,你想走,随時都可以的。如果需要我這邊幫忙,也可以盡量提出來。”夜月笙笑着說道,面上依舊是一貫的清新高雅,淡然超俗。

宮南枝心裏有些驚訝,卻更多的是驚喜,“真的嗎?我可以走了。”

段飛翻了個極大的白眼,“讓你走還這麽多廢話,留也不是,走也不是,你還想怎麽樣?”

宮南枝沒搭理他,徑自問着,“月笙哥哥,謝謝你,真的謝謝你,我明天就能走的,不需要幫我準備什麽,不不,有,借我點銀兩。”

她面上一派喜色按捺不住,說話聲調不自覺高了起來,執了傘,她一邊走一邊輕笑,時不時伸出手去接着傘面落下的碎雨,腳步愈發歡快起來。

夜月笙看着那漸漸遠去的背影,突然眼睛泛酸。

“段飛,走吧。”

“殿下,你來我這,難道只是聽聞她來了嗎?就怕我在正院也會對她不利嗎?”風桐腔調中含着委屈,仍是不死心的問着。

“不是這樣的,風桐,你先休息,改天我來看你。”夜月笙說的平靜,背過身,兩人一前一後走開了。

“我就這麽不堪,殿下,我是北朝公主,我是風桐啊......”順着門框,她緩緩滑到地上,眉目凄楚,終是無情,眼皮合上,兩行清淚落下,滾燙。

半夜,雨依舊下着。

段飛靠在一旁的椅子上險些睡着,一陣急促的咳嗽聲将他驚醒,睜開眼,夜月笙卻是咳出一口鮮血,煞是驚人。

段飛連忙上前,夜月笙擺擺手沒有說話,自己掏出一塊帕子擦了擦,随手扔掉了。

“想是近日裏事情太多,朝堂上竟然有人提出重立太子,段飛,有時候,我覺得真累。”

段飛看着他家殿下,想想過去的十幾年,每一天無不膽戰心驚,心思巨細,稍有差池,則萬劫不複。

“殿下,那只是大皇子的舅舅,并不是皇上看中的大臣。”

“他們倒是心急的很,父皇現在身強體壯,就敢這樣猖狂自大,真是自尋死路。”夜月笙喝了口水,沖下嘴裏的鹹腥氣息。

“太傅說,皇上身體已是大損,有外強中幹之勢。”段飛壓低聲音。

“哼,都不過傳言罷了,收買幾個嘴碎的,總不會太難,要不然,大哥能這般心急想要廢儲嗎?”夜月笙不屑的笑笑。

“是殿下?!”段飛不禁暗暗佩服,如此心思缜密,當真步步為營。

之前也是白音跟自己聯合想出的方法,用夜皇身體為由頭,激起夜中庭奪太子之心,待他實在按捺不住,一舉收拾。

想到白音,倒是很久沒看見她身影,夜月笙稍一回首,段飛便知道他所想。

“姑娘最近去了宗□□,也一直在大皇子府周旋,派去的暗衛傳話過來,姑娘暫無危險,想必大皇子對姑娘是十分信任的。”

“恩。如此甚好。”夜月笙點點頭,眉色卻依舊冷淡如霜。

“殿下,明日真的要放她回去嗎?你不是......”段飛思量再三,還是問了出來。

夜月笙倒吸口氣,黯然笑道,“段飛,其實一開始我就不應該帶她來南國。既然錯了,就應該提早醒悟,我要的,不是她能給的起的,我所想的,她也根本給不了我。從來都不會在一條路上的人,強拉着,也只會越走越遠。”

“那莫春風?還抓不抓。”段飛耿直,出口才覺得多餘。

對于莫春風,無論是出于何種考慮,都無需考慮,首要決斷就是抓!

果不其然,夜月笙沉聲道,“不論何時,見到他,能活捉就生擒,不能,便就地處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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