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章節

個坊間的後門,大門虛掩着,微微看到裏面種着花花草草。

張九齡求鴿心切,顧不得什麽禮儀,輕輕推門而入,眼前的情景讓他大吃一驚。自己若身處花海中,五彩缤紛的花朵開成一片海,有些品種竟是他從未見過的。花香四溢,混合着衆多花香,卻自成一種獨特的芬芳,沒有雜亂刺鼻。繁花馨香情動,張九齡竟有些意亂情迷。

“咕咕”又是兩聲,猛地驚醒了他,他甩了甩頭,循着聲音走了過去,拐過一道拱門,相較于剛才的花海,眼前竟是一片青翠的竹林,碧綠幽深的仿佛碧波蕩漾的大海。

一道白影騰空而起,夾雜着羽翼拍擊之聲,穿過竹林盤旋在空中。竹林間一道白影旋轉着,長長的水袖環繞着她飛舞着,一襲寬大的絲綢白裙向四周披散開,竟開成一朵美麗的白蓮。又是幾只白鴿送她腳下飛起,環繞着她飛舞,人鴿共舞,倒是別有意味。

女子烏黑的長發随意的用白紗挽起,竟更襯她秀發的黑亮柔順。頭上插着幾根鴿子的白羽,面紗負面,一雙晶亮的眼睛顧盼生輝,眉梢眼底竟是化不開的笑意。她舞動着,鴿子随着她的舞步時而飛起,時而墜落,人鴿竟配合的天衣無縫,女子竟似是鴿中仙子一般,渾身散發着難掩的靈氣。

“紫葉啊,快點上臺了。客人們可等不及了!哎呀,你又跟鴿子玩呢!弄得渾身都是毛可怎麽辦呢?啊呀,怎麽有男人在後院?!”一個濃妝豔抹半老徐娘的女子扭着寬厚的腰肢,便走便嚷,看到站在門口的張九齡楞了一下,驚叫起來。

紫葉立刻停住舞步,水袖一揮,鴿子飛起,齊齊落在竹枝上,看着門口的張九齡。

張九齡這才發現自己竟走了神,癡癡的看着剛才的“鴿舞”。“紫葉”這個名字為何聽着這麽耳熟呢?擡眼打量着她,雖然面紗遮面,卻難掩她的美麗和靈氣,清靈如仙子,舉止優雅如大家閨秀。

中年女人跺着腳直直的走到他面前,柳眉倒豎,張口就罵:“你不知道教坊不能走後門的嗎?哪裏來的窮酸,竟偷跑到後院來偷看,真是借了狗膽了。快走,快走,別讓老娘找人轟你走!”

張九齡這才知道自己竟進了教坊。教坊雖是欣賞歌舞、閑情逸致的地方,不比娼妓坊的放浪,可是聲色之所畢竟是聲色之所,哪有不沾塵的。心中失望之極,拱手作揖就要走。

紫葉望着他的眼滿是失望,急急拉住了中年女子,嬌聲道:“媽媽別生氣,趕緊到前面招呼客人,我換衣立刻就來。我叫人把他送出去就是了。”

女人狠狠瞪了張九齡一眼,但生意要緊,叮囑了她幾句,就急急的去了。

竹林風動枝搖,白鴿飛起,那只尾羽滴墨的鴿子恰恰落在了張九齡的肩上,“咕咕”叫了兩聲,用尖喙啄了啄他的肩膀,似乎及其高興的樣子。

張九齡實在喜歡這只鴿子,不舍的停了步,看着肩膀上的鴿子正用一雙紅彤彤的眼睛盯着他,竟似能看懂一切似的。他心中再難抑激動,急急的轉身,竟對上紫葉看向他的眼神,幽幽而綿綿。其餘幾只鴿子并排站在她的肩膀上,都直直的看着他。

張九齡一愣,只覺得那一雙黑亮的眼睛竟有些熟悉,卻想不起來在哪見過,愣愣的盯着她出神。

紫葉擡手拍拍左肩上一直尾翼有一滴紅印的鴿子,示意它飛過去。鴿子極為聽話,拍拍翅膀飛了過去,落在張九齡另一個肩膀上,“咕咕”的叫了兩聲。紫葉望着先前那只鴿子,柔聲道:“現在把小紅給你了,小黃再也不能跟你搶了,這下高興了吧,乖乖的去吧,不準鬧脾氣。”說完又看着他另一個肩膀上的小紅,笑道:“現在把你嫁給小黑了,你們婦唱夫随去吧。”紫葉肩上一直尾翼一滴黃印的鴿子不服氣的叫了兩聲,她輕柔的撫摸着他的小腦袋,笑道:“你害怕找不到媳婦嗎?別給它們添亂了。”說完轉身出了竹林,往前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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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九齡一時反應不過來,只覺得她對待鴿子竟如對待人一般,親切自然,仿佛鴿子一定會聽懂她的話。直到看她轉身離去,他才叫道:“姑娘,你這是——”

紫葉極其優雅的轉身,回眸一笑,道:“這是我欠你的,現在還給你了。好好照顧它們,它們會聽你的話的。”說完,輕盈的旋身,衣袂飄飄,純淨的白色消失在翠綠的竹園中。

張九齡傻傻的站在那兒,竟理不清心中的情緒。那雙似憂還怨的眼神,他怎麽能忘記?那日的擦肩而過,讓他憂思了幾個月,今日一見,她的身份卻讓他吓了一跳。昔日狄府的千金小姐,竟是今日教坊中的一名舞姬,這樣的天差地別,竟讓他糊塗了。如果當日他認出了她,攔住了她,那她現在就不會淪落風塵了吧!心底的內疚不斷擴張,讓他擡不起頭來。

不遠處,歡快的樂聲響起,幾只白鴿騰空而起,盤旋在空中,“咕咕”之聲和着樂聲,竟帶着說不出的悲涼和傷感。

鴿舞于空中,人舞于臺上,究是人舞還是鴿舞呢?

太子

五月底的洛陽,已透着悶悶的暑氣。即使是夜晚,也不見一絲風。暴曬一天的花兒葉兒蔫蔫的垂着,沒有一絲活力。唯獨禦花園中的牡丹仍嬌豔的綻放,絲毫不減驕傲與貴氣。

今夜無月,雲層極厚,遮擋住了所有的星光。

迎仙宮紫宸殿中,韋後斜斜的躺在竹榻上,侍女立在一旁輕輕的打着扇子。她臉上不知塗了什麽,白白的只露了眼睛和嘴唇。這樣漆黑的夜晚,不免讓人心生恐懼。伺候的侍女怕怕的瞄着,不敢正眼看。

韋後忽的睜開眼,看向盤腿坐在榻下,慢悠悠的攪拌着杯中的酸梅湯。雖是一身青色男裝,長發簡單的梳成馬尾,略黑的臉孔不施脂粉,這樣一個不像女人的打扮,卻讓她顯得別有神韻。看多了花枝招展的嬌揉造作的女子,她這樣慵懶的好似目空一切的樣子,卻更令人難忘。

韋後覺得臉上逐漸緊繃,示意旁邊的侍女打水洗臉,洗去了她臉上的面膜,清清爽爽的又躺了回去。星眸半閉的看着敏将攪好的酸梅湯倒了些許在小杯裏,湊在嘴邊輕啄了一口,像是在品嘗。這才将酸梅湯遞給了韋後,道:“冰冰涼涼的,正好可以解暑。”

韋後伸手接過,就勢喝了下去,絲絲涼意順着喉嚨滑下,悶熱的煩躁感頓消,讓她惬意的長長舒了一口氣,笑道:“我現在才明白母後為什麽那麽喜歡你。你總有花招讓人應接不暇。”修剪的光滑圓潤的指尖輕輕滑過臉頰,嘆道:“真不知道你從哪裏知道這些護膚的辦法,才兩三個月的時間,本宮的皮膚就變的白皙柔滑,連皺紋的少了很多。有時看着鏡中的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了。”

敏仍盤腿坐着,嘴角挂着若有似無的笑,拈起一塊冰丢盡了自己的嘴裏,咯吱咯吱的嚼着,享受着冰涼透爽的感覺。

韋後看着她自得其樂的樣子,并不生氣,道:“你命人将冬天的冰塊存放在地窖裏,真有先見之明啊!有了你,本宮可以永葆年輕,可以在夏日裏享受清涼,還可以,擁有更多——”

敏淺淺的笑着,坦然的看着她,眼中有着自信和贊同,卻細微的讓人感受不到她的鋒芒,輕聲道:“娘娘想好選誰了嗎?”

韋後神色一凜,身子微微正了正,盯着她的眼睛道:“你看誰合适呢?”

敏笑着将一塊冰扔進嘴裏,用力的嚼着,含含糊糊的道:“衛王。”

韋後一愣,随即了然的笑了笑,贊許的點點頭,道:“敏兒啊,我怕是再也離不開你了!”眼神瞪着外面的太監,微微點了下頭。一個太監領着一個一個小宮女走了進來,跪在她們面前。

敏卻看也不看一眼,依舊享受的嚼着她的冰,又調制着酸梅湯。

韋後看着她無所謂的樣子,略有些失望,仍道:“瑤光殿裏供你使喚的奴才太少了。我聽說這個丫頭以前就跟着你的,現在把她撥給你,知人知心的,好過什麽也不懂的。”她沖着小宮女招了招手,柔聲道:“惠兒,快過來。”

小宮女小心翼翼的走過來,跪在榻前,恭恭敬敬的行禮,眼角卻瞟着一旁絲毫不把她放在眼裏的敏。小小的心靈受了重創,将頭垂的低低的,淚卻已打在地上,濺起一刻小小的水珠,又重重的摔在地上。

韋後頗有興味的擡起她小小的下巴,看着哭成淚人的小女孩,拿着帕子擦着她的臉,笑道:“你這孩子哭什麽?又不是把你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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