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愛丁堡
薛白桦回到辦公室,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讓自己忘記剛才的失控與眼淚,很快又投入工作中。門外的走廊上,薛宗廉從董事長辦公室出來,正遇上薛白桦的秘書周妮捧着一束鮮花走近。
“董事長!”
“給我。”
周妮把花遞給薛宗廉,這是他昨天特地交代她從玫瑰園訂購的、早上剛摘剪了送過來的白玫瑰,她以為這位董事長是想親手拿給女兒。
“她現在不會想看見它。”薛宗廉看着手裏那束純潔的、散發着清新香味的白玫瑰,周妮還沒明白他的意思,他想了想又把花遞回給她,“還是拿進去吧,不要說是我送的。”
說完從周妮身邊走過,周妮對着他的背影疑惑,不知這對父女發生了什麽。她走了幾步,敲門進入總裁辦公室,把花插在辦公桌左上角的水晶花瓶裏。
花香撲鼻,薛白桦終于擡起頭問:“誰的?”
“不清楚,送花的人沒向前臺透露。”周妮只好這麽回答。
薛白桦看着花瓶上的白玫瑰,突然想到昨晚一家三口在法國餐廳吃飯時,女兒說爸爸應該送媽媽一束玫瑰——所以,今天他給妻子送來一束白玫瑰?這算是結婚十五年來他第一次給妻子送花。
她突然還想起,十五年前的婚禮上,她手中的新娘捧花也是這樣一束純潔的白玫瑰,然而她的婚姻并不純潔……
……
周末晚上,程弈莊依然有應酬,九點多才回到家裏,上了樓發現女兒的房門開着,走到門口看見女兒和妻子坐在沙發上與兒子在視頻聊天,三人不知聊什麽,說說笑笑正開心。他靠在門邊,就這樣靜靜地看着。這一刻他是幸福的,無論在外多忙多累,只要回家見到妻子和孩子,一切都煙消雲散,心底只餘下溫馨……
突然,母女倆同時回過頭看他,原來是視頻裏的兒子看到了靠在門邊的他,提醒了她們。
“爸爸,你在偷看我們嗎?”程楠特地開着門就是為了等爸爸,但他居然只在偷看不進來。
“哪有偷看!”程弈莊笑着走進房裏,挨在女兒身旁坐下。這一家四口算是團聚在一起。
程弈莊是有些吃醋的,妻子對孩子總比對他溫柔親密,而兩個孩子也似乎愛媽媽總比愛爸爸多,不過,這種感覺酸而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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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與兒子結束聊天後薛白桦先回了房洗澡,程弈莊還在女兒房裏,因為是周末,薛白桦允許女兒晚些睡覺。
程楠說:“爸爸,還有不到一個月就放暑假了,你別忘記要空出時間陪我們旅游!”
“你跟哥哥商量好要去哪了嗎?”程弈莊和薛白桦無論多忙每年至少有一次會同時抽出時間陪兩個孩子旅游度假。
“早商量好了,就去愛丁堡怎麽樣?”程楠興奮地說。
“愛丁堡?”聽到這個地方,程弈莊心裏微微一動,“怎麽想去那裏?”
“爸爸,我就問你想不想去!”程楠笑嘻嘻的樣子,覺得爸爸對這個決定一定是開心的,“那是你讀書的地方,你不想故地重游一下嗎?”
程弈莊沒有馬上回答。愛丁堡,遙遠的地方,遙遠的過往,曾經他在那裏留學五年,在二十三歲回來接手家業和結婚之前。對于女兒說的故地重游,他沒有贊同也沒有反對,只是問:“跟媽媽說了嗎?”
“說了,媽媽說她沒意見,問你就行了!”程楠發現爸爸臉上沒有她想象的開心。
程弈莊在心裏嘆息,想了想說:“既然你和哥哥決定了,就去那吧!”
“好勉強!”程楠感覺有些掃興,嘟着嘴,“你不是應該高興嗎?”
程弈莊對女兒溫柔一笑,把她拉近一些:“我看起來不高興嗎?我要表現得矜持一點對不對?是你嫌棄我不矜持的!”
程楠頓時笑起來:“開玩笑的你也放在心上,小氣爸爸!”
“好了,小氣就小氣,我回房了,你也該睡了吧!”程弈莊在她臉上親了一口,“晚安!”
“晚安!”程楠也親了爸爸一口才讓他離開。
夜裏,程弈莊睜着眼睛,這一夜竟失眠了。
思緒不由自主回到多年以前……風景如畫的愛丁堡,繁花似錦的王子街花園,蔥綠的草坡之上,一對東方面孔的年輕情侶沐浴在日光下,悠閑又惬意。
“莊,告訴我,你有多愛我?”女子突然翻了個身看着身旁的男子,語氣中帶着孩子氣。
“很愛!”男子雙手枕着頭,閉着眼睛享受愛丁堡的陽光。
“很敷衍!”女子不滿,輕推了推男子。
“你呀!”男子微笑睜開眼,也翻了個身與女子面對面,“這個問題你已經問過很多次了,越來越像小孩子!”
“女人在愛的男人面前才會像小孩子!”女子擁有一張明媚的臉,如同此時照在綠坡上的陽光。
“知道!”男子在她臉上親了一口,“想知道我有多愛你就——嫁給我!”
“這算是求婚嗎?”女子笑靥如花。
“不願意?”男子抓住女子的手,“不願意也不行,總之你逃不掉了,一畢業我們就結婚!”
……
一畢業就結婚。然而他娶的不是她。
程弈莊迫使自己收起思緒,翻了個身,枕邊的妻子早已熟睡,他看着妻子安靜的睡容,心裏有糾結有愧疚,不由自主地輕輕挪近妻子,小心地抱住她,把臉埋進她發間,閉上眼睛,讓自己抱着她安靜地入睡。過去的早已過去,他在心裏告訴自己,如今唯一該做的就是珍惜眼前擁有的一切……
第二天是周日,程弈莊和薛白桦沒事會在家陪孩子。上午,一家三口在自家的網球場打網球,二對一,雙人組的卻是父女。
“爸爸,你又輸了!”
“你還不是一樣!”
父女倆相互嫌棄,但他們都輸的心服口服。如果薛白桦不做白桦地産的總裁,去做個網球選手,一定是個相當出色的選手,到目前為止,跟她打過網球的所有人中,僅有一個人能贏過她,那就是她的父親薛宗廉。
一局結束後,父女倆向對面的薛白桦走去。此時的薛白桦一身網球裝,完全不同于平日那個女總裁的形象,她的身材介于少女與女人之間,既擁有少女的青春氣息,又擁有女人的成熟韻味,程弈莊無法不欣賞。
“媽媽,你是怎麽做到的,太厲害了,爸爸都打不過你!”程楠對媽媽是抱着崇拜心情的。
“爸爸只是更擅長高爾夫而已!”薛白桦看了丈夫一眼,微微一笑。她的高爾夫水平确實不如丈夫。
“下周我們打高爾夫!”程弈莊笑道,總要在女兒面前扳回一點面子。
三人已經走到網球場外的白色咖啡桌,桌上女傭阿巧已備好鮮榨的果汁。程弈莊先給妻子移出椅子。薛白桦坐下說:
“下周我确實要去打高爾夫,不過已經約了人!”
“生意上的朋友?”程弈莊問。
“盛氏三公子盛清揚,說要給我介紹一位美國回來的朋友。”
盛清揚程弈莊是知道的,他與薛白桦是中學同學,後來求學美國,回國後進入盛氏主要負責酒店方面業務,白桦地産與盛氏常有合作,薛白桦與盛清揚既是老同學又是生意朋友,平日自然走得近。至于那位美國回來的朋友,程弈莊并沒在意,想通過各種渠道結識白桦地産總裁的人多的是。
程弈莊沒多問,只笑着對女兒說:“下周我們繼續打網球!”
“我還是去找外公打吧,說不定下周你也臨時有事了!”程楠不開心。
“怎麽啦小家夥?”程弈莊苦笑。
“沒事,有點吃醋而已!”這句話是說給她媽媽聽的,周日本是屬于她的時間,現在被搶走了,她當然“吃醋”,她故意看了媽媽一眼,但她的媽媽只優雅地端起果汁在喝,她終于忍不住說,“媽媽,我在吃醋!”
“知道。”薛白桦的回答非常淡定,有時候女兒有些任性,她從來不在她任性的時候哄她。
果然,程楠一口氣喝完剩下的果汁,放下杯子站起來,不看父母一眼轉身就向米白色別墅走去,丢下一句:“很熱!我要回去洗澡!”
“小家夥鬧脾氣呢!”程弈莊看着女兒的背影寵溺地笑着,女兒鬧脾氣也是可愛極了,他百分之百肯定,等會她洗完一個澡一切都想通了,還是快快樂樂的女孩。這一點薛白桦也是十分肯定的,所以女兒鬧脾氣她從來淡定不理。
“她跟你說了暑假旅游的事嗎?”薛白桦扭回頭問丈夫,程弈莊點頭,薛白桦又說,“我可能要八月初才能空出那麽多時間,‘白桦國際’的項目七月底才告一段落。”
“可以,那就八月初。”程弈莊微笑,若程氏沒有特別重要的事,他從來都遷就妻子的檔期。
“愛丁堡有你的許多回憶吧?”薛白桦閑閑地問丈夫,心知他在那裏留學五年當然有許多回憶,也許包括新婚之夜他念的那個名字、那個女人……
“是啊,很多回憶!”程弈莊笑了笑,有些事他從沒讓妻子知道,也永遠不想讓她知道,他轉移話題說,“下周三晚上有個應酬,需要你陪同出席。”
“可以。”這算是作為妻子的本分,她從來不拒絕。
“好,到時我過去接你。”程弈莊突然端起果汁杯與薛白桦碰杯,薛白桦不禁微微一笑,不知是不是錯覺,此時她竟覺得這個比自己大四歲的丈夫有些像孩子。她這一笑,讓程弈莊既欣喜又心動——終于,她對他也露出這種溫柔的笑容了!
周三下午,薛白桦忙完手邊的事看了看時間,決定換上禮服提前離開。時間還早,這次就讓她去接他,況且她已有好長一段時間沒到過程氏,平日除非有董事會或重大活動,她一般都不到程氏去。
直達梯到達72層,薛白桦身穿迪奧高級定制禮服、佩戴卡地亞鑽石項鏈、頭挽優雅發髻跨出電梯,美麗高貴的形象紛紛引來驚豔與贊嘆的目光,程氏的員工都知道她是誰,即使只偶爾見一次,但哪怕只見過一次也不會忘記。
“薛小姐!”“薛小姐!”“薛小姐下午好!”
薛白桦臉帶微笑,微微點頭,優雅地向董事長兼總裁辦公室走去。程氏的員工依舊習慣稱呼她為薛小姐,事實上她也更習慣這個稱呼,因為結婚十五年來極少聽到有人稱她程太太,更沒人會稱她為董事長夫人或總裁夫人之類。
直達梯離董事長辦公室并不遠,推開雙開木門,突然微微一頓,眼前的景象反而讓她成了一個驀然闖入的第三者:她的丈夫與一個女人面對面站在辦公桌後,女人正溫柔地幫他整理領帶,這兩人看起來當真是柔情蜜意!
“白桦,你怎麽來了!”程弈莊看到突然推門進入的妻子,神情不知是震驚還是驚喜。
“我不能來?”這句話問的平靜,但薛白桦心裏已不是滋味,雙開木門在她身後自動關上,她優雅地走向沙發。
“當然能!”程弈莊從辦公桌後繞出來,微笑迎向妻子,“剛換好衣服,準備提前過去接你,想不到你就來了,時間還有些早,先坐會吧,想喝點什麽?”
“咖啡,謝謝!”薛白桦在沙發坐下。
“薛小姐!”
女人也往沙發走近幾步,對薛白桦微笑打招呼。她是程弈莊十幾年的工作助理顏善,一個與程弈莊年齡差不多至今未婚的女人。
“你好!”薛白桦優雅回應。
“我去給你沖咖啡!”顏善說完出去。薛白桦看着她的背影,那個背影令她無法不印象深刻。
曾經十月懷胎,卻在某日從車窗遠遠看到正在出差的丈夫和那個背影從酒店走出。曾經在某個酒會的間隙,未能看到丈夫的身影,卻發現在某處無人的通道,丈夫與那個背影抱在一起……
……
“我不會随随便便就把女兒嫁了,我為你選的這個男人日後必定會對你好對你忠誠。”
十五年前,在薛宅的書房裏,薛宗廉這樣對女兒說。
“男人永遠不會為一個女人忠誠,你就是最好的例子!”薛白桦冷笑,話裏都是諷刺。
薛宗廉頓時冷下臉:“天下所有男人都可以不忠誠,但娶我女兒的男人必須忠誠!如果有一天他背叛你,我不會放過他!”
多麽可笑,這是不是就叫“已所不欲卻施于人”?
最後,如他所願,她嫁給了他選中的男人。
然而,新婚之夜,喝醉酒的丈夫就抱着她念着另一個女人的名字,身懷六甲,以出差為名的丈夫又與別的女人雙雙出入酒店——果然,這個世界沒有一心一意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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