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師徒情緣（十）

樓晴空耐着性子與随後冷着臉不情不願過來的表哥表妹相互問候了一句，又回答了臉上笑得都要糾結出褶子的舅母許多問題，遇上對方特意刁難的問題，樓晴空大馬金刀的坐在那裏手撫斬月，絲毫不尴尬的沉默不語。

本來就沒什麽話說的幾人一時幹巴巴的坐在客廳，好在老太太那邊的大丫鬟過來傳話，說是讓樓少爺趕緊過去，老太太一得了消息就硬是起了床，樓小姐也在那邊等着。

如此，幾人起身去了老太太院子，趙老爺問候了母親幾句，就言稱有事要忙，就離開了。老太太如今全副心神都落在了失而複得的小主子身上，不在意的揮了揮手，之後更是連兒媳婦孫子孫女都攆了出去，只留下了樓晴空跟他姐姐樓晴钰，臉丫鬟都打發去了門外候着。

老太太已經感覺到自己很快就要去陪亡夫去了，如今日夜記挂着當初陛下交給長公主的複國之事，雖說當年長公主死後遞了封遺言給她，言稱讓她趙家好好過平淡日子，不願讓趙家再為故國流血流汗，也交代了莫要告知小主子兩姐弟這些事。

但是近日，老太太越老越發想起當初的日子，那死去的姐妹兄弟，還有那沒能見最後一面就連墳冢都不敢正大光明建一座的先夫，心中越發郁結。如今卻是想趁着死前希望能探探小主子的想法，不管小主子是想闖蕩出新天地還是安于平淡，至此，也好讓她死前得個明白。

三年不見，三人自是好一番說叨，樓晴空将三年前的事簡略了明夢的追殺勞白微的古怪轉變，只說了自己被人追殺墜崖被師傅救了起來，之後學藝三年。

如此，老太太邊抹淚邊說自己一定要去親自拜訪外孫的師傅，樓晴钰更是詢問起樓晴空他師傅的喜好，在心裏盤算起如何安排拜謝禮單。

此次樓晴空最大的感受，卻是姐姐樓晴钰一反當初嫁入琉家之後的突然冷淡，又變回了當初對他最親近對外很是潑辣的模樣，仿佛兩人一直都是這樣，中間那段突兀的冷淡從沒出現過。

如今，更是不顧儀态，擦了擦眼淚之後，笑嘻嘻的直接起身站在樓晴空椅子後面将已然比她還高的弟弟緊緊的抱住頭摟在了懷裏。被姐姐埋胸的樓晴空頓時鬧了個大紅臉，不過他心裏還是高興姐姐的變化，也沒推開，只是僵着身子任由姐姐動作。

一邊的老太太見一貫沉穩的樓晴钰又有了小時候長公主還在世時的調皮樣兒，也是忍不住笑出聲，複又看着已經長大的樓晴空眼含感慨：“咱們晴空都已經這麽大了，是該娶妻生子了，可恨樓家居然為了攀上明盟主，居然把嫂子變成了弟媳，那般不知羞的人物，晴空莫要多作想念才是，說說你有什麽要求，老身定是要替你把把關尋個好妻子的。”

樓晴钰聞言，很是憤慨的唾罵了幾句樓家，更是對明夢反感至極。當初明夢與自家弟弟的親事還是母親去世之前明霸天明盟主提出的，就算之後母親突然去世，明盟主也沒有反悔的跡象，對外也宣稱樓晴空是他所看重的未來賢婿。

小時候明夢還不錯，常常過來找樓晴钰姐弟玩兒，可惜之後樓晴空母親去世後母進門，明夢沒有機會過來了，長大之後就完全沒有了小時候的情誼，反而因為有個樓晴空這樣大家都看不起的未婚夫而怨恨惱怒。最後更是在樓晴空莫名墜崖之後就跟樓家二少爺樓晴銘私定終身死活要嫁給樓晴銘，明盟主無奈将愛女嫁了過去，卻是從此對曾經最寵愛的獨生閨女失望之極，施以冷待。

私底下甚至還有傳明夢未過門就揣上了娃娃所以明盟主才認下這門親事的，不然以明盟主的為人，如何會同意嫂子變弟媳這般的事？

不過樓晴钰發洩了一下也就過了，反正那都是兩年多前的事兒了，如今還是趕快給弟弟找個賢惠的女人才是，因而也跟着說起南城誰家的女兒誰家的小姐如何如何的。

樓晴空之前還能應對，此時一說起親事，立馬有了十幾歲少年該有的表現，慌亂的擺手，生怕拒絕得慢了明兒就要多個妻子了，“外祖母，姐姐，親事的事還是以後再說吧。”說罷又覺得自己的話有歧義，頓時覺得自己很對不起被他放在心尖兒上的那個人，在他看來，若是喜歡上了一個人，就絕對不能再含含糊糊的。

于是雖羞澀得臉都爆紅了，語氣卻格外堅定：“況且，況且，我已經有了心上人了，此生，若是不能跟他在一起，我也要一輩子跟在他身後守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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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商量着的兩人聞言，都略帶驚訝的回頭望向樓晴空。不過轉而又笑開了，卻是她們想岔了，如今晴空已經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心上人也是值得高興的。樓晴钰感興趣的踱步在弟弟旁邊的椅子上坐下，詢問：“我弟弟這般優秀，自然是能将心上人娶回家的。快跟姐姐說說，你是如何遇上她的？她是個什麽樣的人物？”

說起自己的心上人，樓晴空面上雖說還是沉穩嚴肅的表情，一雙深邃的眼眸卻頓時亮晶晶起來：“他啊，長得好看，武藝高強，見識廣博，性格單純，雖然看起來冷冰冰的還有點別扭，其實很貪吃，特別可愛！每次我做了好吃的，他都會冷着臉眼睛亮晶晶的特別期待的看着我......”

“等等等等，老弟，你，你還做飯給她吃？”樓晴钰腦海裏裏面勾勒出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冷漠美女，而且，如果她沒聽錯的話，那姑娘還武藝高強？那以後自家老弟不就是被徹底壓着當牛做馬的軟漢子？！

樓晴钰接受不能的雙手絞着手絹，擡眼看了看滿臉“這有什麽不對”一副理所當然并且還上趕着恨不得趴地上躺好了給人家踩壓的樣子，樓晴钰洩氣的垮了肩頭，算啦算啦，自家老弟喜歡嘛，人家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日子過得好就不錯啦！

另一邊的老太太倒是沒什麽感覺，畢竟年紀大了，反而很多都想開了，之前的想法如今眼看着小主子滿臉稚氣憧憬的說着心上人的模樣，也消散了不少。或許，當初長公主交代不要告知一雙兒女真相，也是希望一雙兒女能幸福吧！之前樓晴钰嫁人，卻是因為事出突然，那段時間兒子也突然遇到急事去了外地，她一個老太太消息不靈便，竟是之後好幾個月才得知此事的，那時候卻是木已成舟，只能希望外面對于琉家少爺的傳言有所誇張。

誰料......

老太太眼含歉意的看了看正好打趣了弟弟笑得開懷的樓晴钰，三年前樓晴钰直接獨身一人直接來了趙家，本來堅決要和離，卻因為琉家跟樓家一致默契的不願意解除姻親關系而就這麽含含糊糊的拖延着。如今就算是想為晴钰找個好人家，都有琉家少夫人的身份攔着，那邊琉家少爺反而潇潇灑灑的越發肆無忌憚游走青樓楚館，家裏後院更是不拘什麽身份，只要樂意了都往裏塞，更可氣的是居然還帶了數名男子回後院，簡直荒唐得不像樣！

老太太心思回轉，最後瞧着樓晴空被自家姐姐打趣得面紅耳赤卻依舊眼神炯炯的嚴肅認真的說着心上人的事兒，眼見着樓晴空頭頂都要冒煙兒了，連忙笑道：“好了，晴空有了心上人是好事，既然你堅決不要我們插手，那到時候姑娘同意嫁你了，你就來說一聲，保管我們給你把喜事辦得妥妥的！晴空，那你今後，可有什麽打算？”

樓晴空聽着成親的事，卻是眼神暗淡了下來。就算自己願意，也不願師傅被世人所指摘。而且更何況，師傅還絲毫不知道自己的心意，若是知道了，定然是要将自己直接趕走的，畢竟看勞白微就知道了，師傅似乎特別反感男人之間......

如此一想，之前那點因為在最親近的親人面前第一次提起心上人的激動感就平複了下來，又沉澱成一貫的沉穩，“沒什麽打算吧，我最大的心願就是能跟我愛的人平平淡淡的生活在一起。”

老太太忍了忍還是追問道：“如今你已經學有武藝傍身，已非吳下阿蒙，難道你就不想做點什麽？譬如樓家？明夢那丫頭？或者在江湖上朝堂上做出番不凡事跡來？”十八/九歲的少年人正是意氣風發之時，恨不能立馬登高望遠揮斥方遒，一擡手就能有萬萬人擁戴呼喝，平淡生活卻多是看遍人生起起伏伏的暮年之人才會心生向往的。

一邊的樓晴钰顯然也有些好奇，“你小時候不是常說要做個大俠，然後去闖蕩江湖麽？”樓晴钰雖這樣問，卻僅僅出于一半好奇一半的打趣，當初她聽信了稱作父親的男人的話，以為自己按照他的意願出嫁了對方就會遵守承諾好好看護弟弟，結果直到弟弟出事了她才發現自己當初到底有多天真，原來自己離開之後弟弟的日子更苦更難捱，原來自己以為的保護其實卻是另一種傷害。從那時起樓晴钰就抛棄了最後一絲對那個男人的期待信任。

什麽樓家出嫁女兒不明不白離開夫家住到外祖母家有*份，那失的也是樓家跟琉家的，關她什麽事？！

如此，樓晴钰卻是全然看透了這些東西，只求她愛的人跟愛她的人能潇灑肆意随心所欲的過自己的舒心日子，再不多在乎外人的言語。

每次出門有人指指點點又如何？舅母冷言冷語又如何？只要外祖母沒開口嫌棄，她就能樂呵呵的陪在外祖母身邊湊趣兒。

如今本來以為已經不在的弟弟也回來了，樓晴钰感覺知足極了，就算弟弟說他的志願是去當個挑貨叫賣的小商販，她也會樂呵呵的贊同支持并且還會毫不在意的與弟弟同做那賣貨郎的。

樓晴空灑脫一笑，面露滿足：“此次虧得遇上師傅，不然我這條小命都沒有了，在谷內住了多年，卻是喜歡上了那般與世無争平淡的生活。如今，我更是覺得。人不能太貪心了，得到一點，就應該滿足的感激。況且那些權利名譽，又有什麽意思？不過都是給外人看的，反而自己還要為這些虛的累死累活，很是不值得。”

老太太凝眸深深的看着這個面容英挺俊朗渾身散發着大氣沉穩氣息的少年，或者更應該稱呼他為男人？！當初小小的一團，如今卻是長成了這般讓人可靠放心的男人了。

如此，老太太心中的郁結，卻是徹底放下了。看着兩姐弟滿臉的笑意滿足，老太太也是此刻才明白了長公主的用意。

如此，公主殿下，您在天有靈，也可以安心了......

樓晴空說罷，轉而眉目凝重：“此次卻是有些重要的事要做的。明日我們就要去城外正義山莊去一趟，事情比較嚴重，卻是不知會不會旁生枝節。”

聽聞樓晴空要離開，樓晴钰如今知道了弟弟心有成算，也不多勸，一邊急着準備直接将上門拜訪弟弟師傅的事兒提前到今日就辦了，老太太聞言，自然是急急忙忙喚了人進來，兩人張口一條條命令快速又有條不紊的吩咐下去，直到趙老爺中午回來，一大家子用了午膳，就準備去拜訪。

可惜老太太身體實在不行，上午一直情緒太過激動，中午之後就沒了精神，最後倒是只有趙老爺被老太太強勢命令着放下手中的事，與樓晴钰樓晴空一并去了令狐風在南城暫時的住宅拜訪。

之前上午就差人傳來信，令狐風這邊倒是有了準備。

之前自從出了山谷就時常不見蹤跡的阿九也及時出現，昨日也發現了自己的疏忽，居然讓先生到了此處還等候多時才能休息，于是昨日就連忙去買了二十幾位受過訓練的下人，将宅院更是連夜打掃得與昨日簡直不是同一所宅院，今早起床，劉詩雅還滿是驚詫的表示了一番原來阿九這麽厲害的感慨。之前一路上阿九總是只有在準備一日三餐的時候出現，之後令狐公子發了話讓他有事自去忙，樓晴空也表示願意全權接手照顧師傅的職責，阿九就徹底消失了，之後三人到了南城門口才被阿九直接領到了此處。彼時的阿九已經帶上了遮擋面目的帷帽，不過因為阿九面目确實有些吓人，樓晴空跟劉詩雅都沒有多想，倒是令狐風若有所思的瞧了瞧，很快又被樓晴空口中介紹的南城風味吸引了全幅心神。

對于生活環境，令狐風一貫不怎麽在意，不過阿九一向将他身邊打理得不錯，這次只是小住，阿九也直接買下了一座四進宅院，卻是比那趙府還氣派。如今經過仆人在阿九利落的指揮下将宅院裝飾一新，倒是沒有江南的精致，反而處處大氣非凡，讓人一走進來就感受到宅院主人的大氣恢弘，讓來人不敢随意造次。

趙老爺坐在客廳歇了片刻，他那便宜侄子的師傅加恩人這才出現，第一個影響，就是冷，特別冷，趙老爺瞬間就覺得自己在對方眼裏簡直就是對方腳邊的一只螞蟻，一貫憑借着一張老實臉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所向披靡的趙老爺瞬間被震懾得不敢擡頭觀望對方面容，只隐約感覺到一個輪廓，就垂着頭下意識起身抱拳恭敬的施了一禮。

哪裏還有半點之前進門僅僅只有下人引路卻不見主人迎接而産生的怒氣？！

趙老爺并不知道，這種讓他敬畏自卑不由自主産生“顫抖吧魚唇的凡人”錯覺的氣場，它有個精辟的名字------高冷【(*￣▽￣)y诶嘿嘿嘿

高貴冷豔的令狐風只垂眸睨了一眼對方，就冷着個臉直接走上主位坐下，喝了口溫熱的茶水醒神----對沒錯，一直有午睡習慣的他不小心睡過頭了，如今還有些迷迷糊糊的呢。

所以才沒能及時去門口客氣客氣，而阿九則理所當然的認為先生遲到也無所謂，其他下人更是不會去不識趣的吵醒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