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蕭約解決了阮枝不大喜歡吃的那部分茶點,阮枝又吃完了合胃口的那些,桌上很快便空得差不多了。
阮枝見溫衍和賀言煜都沒怎麽吃,另叫了幾份,還不忘征求溫衍的意見:
“溫師兄,你可還要些什麽?”
溫衍本想擺手說算了,心思一動,想着莫非是阮枝方才吃完了茶點,不好意思再點那麽多,所以才特意來問自己,好方便再加幾道茶點?
這般想着,溫衍大手一揮:“把所有的茶點挨個上一份!”
店小二激動不已,應答的聲音都變了調:“哎!客官稍等,茶點馬上就來!”
說着就轉身沖下了樓,連背影中都透露出“有錢了”的興奮。
溫衍隐晦地朝阮枝挑了挑眉:怎麽樣,我反應夠快吧?夠聰明吧?
阮枝:“……”
我的錢包。
他們坐的位置靠窗,這家茶樓又是臨街。
不一會兒,樓下傳來聲“溫師兄”的呼喊,謝岍和孔馨月一同走了進來。
孔馨月道:“怎麽大家都這樣的好興致,全聚在這裏吃茶點了?”
她坐在了阮枝的另一邊。
謝岍挨個問了聲好,跟着落座。
最初的二人桌變成四人桌,如今又變成六人桌,可謂是滿滿當當、整整齊齊。
賀言煜沒法兒和阮枝私下說話,心思徹底被現實掐滅,萎靡不振地開始吃茶點。
孔馨月打量他吃得如此勤,心中好奇,便也試了幾塊,果然不錯,順道推薦給了略顯畏縮的謝岍。
謝岍正愁找不到話說,十分尴尬,當即找到了事做,勤勤懇懇地開始吃茶點。
不一會兒。
剛叫的一桌茶點就被一掃而空。
溫衍見狀,再次召來店小二,大手一揮:“把所有的茶點挨個上兩份!”
阮枝:“!!!”
憑借着一腔喪失錢財而心如刀絞的孤勇,阮枝猛地越過半張桌子死死地按住了溫衍亂來的手臂,杏眼圓睜,瞳孔顫抖,簡直是字字泣血地發出問詢:“溫師兄,你、很、餓、嗎?”
喲,這是不好意思說呢。
也罷,就讓他這個樂于助人的好師兄來幫忙吧!
溫衍重重地點頭,懷揣着一腔不為人知的熱血,分外誠懇地肯定道:“是的,我很餓!”
阮枝:“…………”
啊。
拿什麽拯救你,我的錢包。
店小二遠去的背影已經不僅僅是歡快,堪稱“升天”的快活了,壓根沒給人後悔的機會,争分奪秒地又上了兩份全套的茶點。
阮枝指尖顫顫,面如死灰:“真、真是一個美好的日子。”
某年某月某日,阮枝的錢包,葬身于定江城某間茶館。
“說得好!”
溫衍輕拍了下桌子,舉起了茶杯,“今日會友暢談,實屬難得,我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
阮枝:“……”
茶杯相撞,發出細微的清脆聲響,遠遠望去倒是一派和樂融融。
溫衍的視線掠過阮枝,感嘆地道:“看,阮師妹都感動得要落淚了。”
這場彌漫着不明覺厲氣息的茶樓會談終于在茶點再次一掃而空時結束。
下樓時。
孔馨月一邊撫着肚子,一邊對阮枝道:“我第一次吃茶點吃到飽,不過這家茶店确實還不錯,中等水準吧。”
阮枝心思恍惚地算着自己的靈石一共有多少:“好吃就好……”
“你怎麽了?”
孔馨月奇怪地看着她,“什麽事情讓你感動成這樣?”
阮枝木着臉,毫無情緒起伏地道:“溫師兄,讓我太感動了。”
那些茶點溫衍自己都沒怎麽吃,幹嘛還說餓、還點了那麽多啊!
孔馨月深深地看着她,少頃,拍了拍她的肩:“你真是個容易感動的好人啊。”
阮枝:“……”
我不是,我沒有。
我其實感動得想和溫師兄同歸于盡。
結帳的地方在靠近大門的櫃臺處,阮枝主動走過去,嗓音哽咽地問:“請問一共多少錢?”
老板聞言,擡首打量了她片刻,問道:“難不成,姑娘竟吃我們家的茶點吃得感動至此麽?”
阮枝不知道她哪個表情讓人覺得自己是在感動,而不是默哀。
她剛想說話,一道從她的肩側後方堪堪擦過來。
“結賬吧。”
蕭約似乎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措辭簡潔,有種不容置疑的威懾,“多少?”
老板面對他,完全沒了攀談的心思,手下的算盤打得飛快,不消一會兒便道:“九塊上品靈石。”
——好貴!!上品靈石!!
阮枝哆哆嗦嗦地去摸儲物袋。
蕭約面不改色,眨眼間掌中已經虛虛握住了什麽往前遞。
正在此時,賀言煜超前邁了一步,幾乎與蕭約并肩。
賀言煜道:“還是我來付吧。”
蕭約動作一頓,側首,無聲地看向賀言煜。
目光相撞,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較着勁兒似的,沉默地伫立,誰也不動,幾乎成對峙之勢。
東湊西湊發現自己錢不夠的阮枝,一擡頭看見了這場面:“?”
賀言煜客氣微笑着,毫不退讓地同蕭約對視:“本就是我和阮枝在此處約好,蕭公子是後來的客,不必破費。”
“後來?”
蕭約低聲重複着這兩個字,嘴角輕掀,冷淡的臉上驀地露出一個并不和善的淡笑,“正是我來了,打擾了二位,合該我來賠罪做東才是。”
賀言煜笑意加深:“原來蕭公子知道自己是來打擾了。”
蕭約鎮定自若:“可幸有了結果,只比賀公子所做的無用之事好一些。”
賀言煜猛地咬緊後槽牙。
蕭約手指微動,出來時太過匆忙,未帶斷水劍。
溫衍瞧見這兩人劍拔弩張的樣子,迅速橫插一腳上前來,笑嘻嘻地道:“哎哎,兩位都不必争,要說最不客氣點單的那位便是在下,這一次還是讓我來結賬吧。”
孔馨月吃得太多而暈乎乎的大腦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懷揣着點酸澀又羞窘的心理,緊跟着道:“我不請自來才是不好意思,要說做東請客,自然得我來。”
謝岍身處局外,只想一心做個不谙世事的鹹魚,奈何在場所有人都輪了一遍“想要結賬”的流程,他又自認身為男子,即便菜的很也得有點擔當,當即緊随其後:“我,還有我!難得今日以茶會友,大家相談甚歡,實屬不易,不如就讓我來結賬吧!”
話音方落,其餘五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了他身上:
你是從哪裏看出來“相談甚歡”的?
謝岍:“……怎、怎麽了?”
突然被注視,壓力好大QAQ
距離他最近的孔馨月面色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回去多吃點飯吧。”
多吃飯,少說話。
謝岍:“可、可是我已經很撐——”
孔馨月迅疾利落地捂住了他的嘴。
最終,溫衍搶先一步付了賬。
在老板收下錢的那瞬間,他長長地舒了口氣,用一種近似劫後餘生的語氣慨嘆道:“這是我活到現在,第一次為了能将錢花出去而感到慶幸。”
老板在櫃臺後深有同感地跟着點了點頭:“這是我活到現在,第一次為了能将客人送走而感到慶幸。”
他對方才的場面簡直是心有餘悸,生怕最開始的那兩位公子一言不合就打起來了,那他這茶館可就遭殃了。
然而溫衍發現,即便他付了賬,這群隊伍中除了他和阮枝,其餘人的興致都不怎麽高,更有甚者還如霜打了的茄子般,臉上一副愁雲慘淡的神色。
溫衍連忙閃身到阮枝身邊去,鑽了個空子,腳下弗一站定便感覺到後背的灼灼目光,堪稱如芒在背。
他搖搖頭,再次感嘆:“這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搶着花錢,卻還讨不着好。”
“不,我十分感謝您。”
阮枝斷然反駁,先前的悲憤早已遠去,她甚至用上了敬稱,“溫師兄,今天您要是不付賬,我可能就要留在那家店洗碟子還債了。你的大恩大德,我會永遠銘記在心!”
溫衍:“噗——”
他忍俊不禁,單手握拳抵在唇邊,借以掩飾,話中的笑意還是從字裏行間透了出來:“阮師妹,你可真是個活寶啊。”
阮枝語氣真摯:“那您就是菩薩。”
“哈哈哈哈!”
溫衍開懷笑了出來,想着總算不是白擔了後背這四道煞人的視線了。
謝岍孔馨月落在隊伍最後方,兩人俱是魂不守舍的面容愁苦。
孔馨月是為了方才蕭約的舉動,雖說她現在明白了阮枝是個好人,可是這并不是立即消去她對蕭約的愛慕。若蕭約從頭至尾對誰都沒有任何特別,她還好說服自己是蕭約冷心冷情,不落凡俗;可如今她隐隐察覺到了蕭約對阮枝的不同,心中自然難過。
她卻不明白謝岍為何同樣如此喪氣。
莫非,謝岍喜歡阮枝?
孔馨月用手肘推了推謝岍,小聲道:“哎,你為何這副表情?”
謝岍嘆了口氣,沮喪郁悶地回:“就是……我方才分明說了想要結賬,說完之後,才想起了自己根本沒帶那麽多靈石,真是……好丢臉啊。“
孔馨月:“……好的。”
原來是我高估你了。
你的苦惱竟如此平凡又樸素。
孔馨月收回視線,看向前方的蕭約和阮枝,心中漸漸地拿定了注意。
一行人各自回到客棧,不久後。
孔馨月将阮枝約到了院後林中的僻靜處。
“孔師姐,有什麽事嗎?”
阮枝見孔馨月遲遲不開口,索性主動問了。
“阮師妹……”
孔馨月确實還在猶豫,深呼吸了幾度,終于能将心裏的話問出來,“你還喜歡蕭約嗎?”
以前的事,既然決定一筆勾銷,那就都不提了。
她要問現在的阮枝,然後再堂堂正正的公平競争。
孔馨月縱然舍不得來之不易的朋友,卻也做好了一切準備,這是她認真思考後的結果。
“嗯?”
阮枝愣了一下,由于這個問題帶來的沖擊性過于大,以至于她忽略了去細究孔馨月的措辭,下意識地道,“我不喜歡蕭約啊。”
此處綠葉掩映,靜谧安然。
蕭約今夜尤其心浮氣躁,不得已出來尋了個無人處靜心,正聽見了這番對話,緊閉的雙眼悄無聲息地睜開,眸中映入了憧憧樹影,愈發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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