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阮枝遭遇了自己穿越以來的最大難題:
沒錢。
雖然她本人對這個慘烈的事實早有隐約的預感, 但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竟然這麽快。在某個陽光明媚的清晨,她打開儲物袋試圖往外倒靈石,一枚中品靈石、六枚下品靈石孤零零地躺在桌面上, 折射了屋外照進的陽光,落到了她泛着水光的雙眼中。
“原來……”
阮枝幾乎淚流滿面, 聲線顫顫, “我比我自己想象的還要窮。”
說好的穿越女吃喝不愁、人生巅峰呢?
除了情情愛愛, 為什麽錢財這種身外之物還需要她來操心?她将愛心撒向男主的時候,怎麽也沒人提醒一下餘額?
阮枝花了三分鐘接受這個事實, 而後果斷地沖出門去,直奔扶搖閣。
扶搖閣, 尋華宗內弟子們分派任務的地方。
任務分為內門和門外,無論哪一種都有報酬可拿,只分高低而已。
大多數人會選擇門內的任務, 畢竟路途短來錢快,且門外的任務不是随便接的, 得是有相應實力的弟子才有自信接下,否則完不成便有可能是丢整個宗門的臉了。
阮枝理所應當要選擇門內的任務。
她既走不開,又實力不足夠, 心中十分有數。
抵達扶搖閣, 裏面輪值的弟子一看見阮枝便指着她道:“哎, 這不是那天在兩儀廣場上打噴嚏的阮枝師妹嗎!”
“……”
阮枝誠懇地建議, “這位師兄, 你完全可以說我是在勇敢追愛。”
輪值師兄“噗”地笑了出來:“阮師妹,你實在是有趣得緊啊。”
阮枝輕巧地将相思劍放在桌面上,緩緩道:
“如果下次再讓我聽見‘打噴嚏’這三個字,你就會發現我不僅有趣, 而且還記仇。”
“……咳。”
輪值師兄幹咳一聲,強行轉移話題,“師妹你來這裏是想接任務?接什麽樣的任務啊?師兄幫你找找。”
“恐吓”成功的阮枝莫名體會到了一種新奇的惡趣味,由貧窮帶來的壞心情一掃而空,她的目光在懸挂任務牌的巨大牆面上掃了幾圈,問:“門內的任務今日已經都派發完了麽?”
“可不是麽。”
輪值師兄露出不忍直視的表情,手擋在嘴邊小聲地道,“門內的任務最好完成,數量又不定,我今晨一開門就差不多被搶空了。那場面,好家夥,争先恐後地讓人心酸,沒想到咱們宗門內有這麽多缺錢的人。”
阮枝:“……”
“哎,不對。”輪值師兄一拍腦門,“我想起來好像有個任務沒人肯接。”
阮枝雙眼一亮:“什麽任務?”
輪值師兄騰空而起,從牆上摘下來一個任務牌,拿到手了表情反而更加沉重:“這是生草園的清理任務,頗為棘手啊。”
阮枝完全沒聽到他後半句,注意力全被前面幾個字吸引了:
“生……生什麽園?”
輪值師兄:“生草園。”
阮枝:“……”
救命,怎麽會有這種名字!
“有什麽不對嗎?”
輪值師兄看阮枝憋得滿臉通紅,以為她是在憤怒,遲疑地再次看向手中的任務牌,“就是生草園啊,有什麽不對嗎?我的老家口音應該沒有帶出來啊?”
“生草園,生——草——園。”
阮枝試圖憋住笑,然而“生草”兩個字在她的耳邊中無限循環播放,還被拉長重演,以至于她忍無可忍,理智堤壩潰散:
“噗——哈哈哈哈!!救命啊!!生草園,哈哈哈哈哈!!!”
輪值師兄目瞪口呆:“……”
她在笑什麽?
她是不是真的在笑我的口音?!
恰逢此時,另一位輪值的弟子來了,他抓住這位弟子,無比迫切地道:“林師弟,說一遍‘生草園’給我聽。”
林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還是被對方氣勢震住而照做師弟:“?生草園。”
輪值師兄跟着重複:“生、草、園。”
他急促地問:“你聽我的口音和你有什麽不一樣嗎?”
林師弟:“……沒有吧?”
“你不要這麽不确定!”
輪值師兄拔高聲音,嘴裏重複了數次“生草園”,末了還問,“我說對了嗎?”
林師弟捂着腦袋:“師兄,你不要再說這幾個字了,我腦子裏現在全都是生草了。”
阮枝已經笑到失聲了。
——草,生了出來。
生草。
輪值師兄:“……”
他漠然收回視線,看向林師弟:“林師弟,你說殺同門的罪大嗎?”
林師弟:“!!!”
最後的任務介紹環節是由林師弟一人完成的,輪值師兄獨自縮在角落裏,喃喃自語地重複着“生草”,俨然已經是個廢師兄了。
林師弟低聲道:“節哀。”
“?”
阮枝默默地接,“順變。”
林師弟:“……”
林師弟指着牌子對阮枝道:“這座園子在留仙堂後面的那座山上,區域頗廣,屬丹修的地盤,路不大好走;從進了那地界開始,就不允許有人随便使用術法,以免不慎壞了裏面的各色藥草。故而這任務素來是沒人敢接的,既麻煩又累人,因此也很長時間沒有出現過這個任務了,你這次可巧是趕上了。最重要的一點則是——”
阮枝已經看到了那牌子下方标注的蚊蠅小字:一塊上品靈石。
她聲音飄忽地道:“最重要的是,給的錢還少,對麽?”
林師弟重重地點頭:“很對。”
“……”
難怪。
林師弟看阮枝沉默地垂着腦袋,心生不忍,勸慰道:“不若你明日來早些?只是同一些慣來的弟子比較起來,你大約沒他們那麽會搶,也不一定搶得到就是了。”
他說完,覺得這安慰的話不好,急忙補充道:“不過你可以每天都來,說不定哪天你運氣好,就撞上了呢?”
阮枝确實是在考慮要不要去,卻不是單純地覺得事多錢少,她在想這地方正好是丹修的地盤,曾經又聽章昀珊說過後面的山上有一處正是蓮華長老的住所。
想要機會就擺在眼前,即便希望渺茫……也該去試試吧?
這般想着,阮枝拿過了任務牌:
“這個任務,我接。”
林師弟臉色微變:“你可不要沖動啊。”
阮枝将牌子收好,道:“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師弟,勞您幫忙記錄了,等完成了我再回來交任務。”
林師弟都沒來及多勸,就見阮枝已經跑遠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地走回櫃臺後,拿起筆準備記錄,困惑地道:“這麽難做的任務,怎麽偏要接呢?”
阮枝走後,自信心緩慢恢複的輪值師兄:“錢。”
林師弟:“……可是那錢也不多啊,就一塊上品靈石。”
“這你就不懂了吧。”
輪值師兄試圖找回自己身為師兄的威嚴,老神在在地賣着關子,“阮師妹近來包養了一位外門的俊俏小師弟,自然是花錢如流水,需要貼補家用的。”
林師弟頗為震驚:“真的麽?”
“當然是真的,前些日子外門的人說,阮師妹給那位小師弟送了不少東西。什麽蘊火丸啊,玄靈草啊,哦對還有赤炎珠,前兩樣東西倒還不算什麽,赤炎珠可是貴重多了。”
林師弟一臉恍惚:“天底下竟然真的有這樣的事……我也想被包養了。”
輪值師兄瞪大雙眼:“你怎麽能有這麽沒志氣的想法!”
林師弟默默地看着他。
“……”
輪值師兄羞愧地別開臉,“誰不想被包養呢。”
阮枝走到生草園下,章昀珊不知何時看見她的,跟着過來,提醒道:“阮師妹,你入了園子可就得小心了,不許亂用術法的,小心別傷了珍貴藥材。”
“多謝師姐提醒,我記着了。”
阮枝同她問好,“今日也是師姐輪值坐堂麽?”
章昀珊的視線在她臉上轉了轉,笑道:“不是,我今日沒事兒做,閑着來看看。”
她伸手搭上了阮枝的肩膀:“閑着也是閑着,我陪你進園子吧,免得你都分不清最基本的靈植和雜草。”
阮枝喜道:“若不耽誤師姐的事,那當然是最好了。”
兩人一同進了生草園。
阮枝問:“師姐,你可知道為什麽這座園子會叫‘生草園’嗎?”
章昀珊想了想,道:“園子裏四處生草,叫這個名字最貼切了。”
阮枝:“噗。”
章昀珊突然攔住她,朝着地下一株不起眼的淺綠色小草道:“這是藥材,不是雜草,你當心別踩着了。”
阮枝乖覺地應了,之後走路愈發小心,倍加謹慎。
走出一段路。
章昀珊突然道:“你認得多少靈植?”
“并不多。”
阮枝實話實說,“我是近日才開始看這些書籍的。”
章昀珊心道:近日才開始看,竟然除了開頭那次,再沒不小心碰到任何靈植。
這要麽是有天份,要麽就是運氣好了。
章昀珊引着阮枝前行,專門帶着她往幾株更不起眼且少見的靈植所生長的地方走。
“師姐。”
阮枝拉住她,猶疑地道,“這幾株,看着像是靈植吧。”
章昀珊問:“何以見得?”
“你看,它們的根部——”
阮枝指着下方,“靈植和雜草最區別的地方是前者蘊藏天地靈氣,故而生長時不似普通的植物一般吸取土地的養分,根部的土壤會有些區別。”
是天分,還細心。
姑且不錯。
章昀珊點了點頭,面露懊惱地道:“瞧我忙糊塗了,差點犯了師父的忌諱。我可不敢繼續禍害你了,接下來你還是自己去做任務吧。”
阮枝:“……師姐?”
你剛剛不是說自己很閑嗎?
章昀珊轉身就走,那叫一個健步如飛,以至于阮枝一時間分不清她是真的想起有什麽事要忙,還是惱羞成怒地飛逃了。
生草園的任務并不輕松,“清理”一詞涵蓋面頗廣,除雜草也在其中,是最浩大艱巨的一環。
幸而阮枝是修士,夜間同樣能視物。否則此處夜黑風高,又不能點火,估計得忙到明天才能結束。
不幸的是,阮枝從頭至尾沒有見到過任何人,更別提是疑似蓮華長老的人了。山頂處倒是有一間竹屋,可是裏面并沒有任何氣息,看着也像是長久未有人居住的樣子。
阮枝堪堪趕在扶搖閣落鎖前交了任務,拿到了自己艱難得來的一塊上品靈石。
輪值師兄和林師弟都用一種近乎欽佩的目光看着她,對她離去的背影行注目禮。
阮枝腰酸背痛地往望闕峰走,累得大腦都混沌了,路上撞見了來找她的孔馨月。
“你怎麽在這兒?”
孔馨月驚喜地道,“怪不得我在望闕峰上找不着你,合着你溜出來自己快活了。”
孔馨月走近,看清了阮枝此刻的樣子,驚訝無比:“你這是玩得有多激烈,這麽一副縱欲過頭的樣子。”
“……”
阮枝眼神死地擡頭看着她,“我不是縱欲過頭,我是勞動過頭。”
孔馨月聞言,表情更驚訝了,壓低了聲音湊近問道:“竟然是你在上面麽?”
阮枝:“……………”
得知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孔馨月萬般不解:“你居然為了一塊上品靈石就去了生草園做苦力?!”
對此,阮枝只能捋一捋并不存在的胡須,滿面深沉,高深莫測地道:“天下人苦貧窮久矣。”
孔馨月:“你可以直說你沒錢了,我聽得懂。”
阮枝:“……”
她悲痛地掩面:“最近手頭是有點緊。”
“看來包養俊俏小師弟是件頗費靈石的事啊。”
孔馨月從儲物袋裏拿出七八塊上品靈石遞給她,“接着吧,實在不行把小師弟踹了,這麽敗家的爺們兒可要不得。”
阮枝不要。
孔馨月硬塞給她。
推拒之間。
孔馨月問:“說起來,那位顧師弟你還追着麽?看着顧師弟約莫是個有錢的,你追他總比包養小師弟好。”
阮枝頓時垮了臉:“什麽有錢啊,他連把傘都沒有。”
孔馨月大驚失色:“什麽?!”
兩人雙雙沉默。
孔馨月握緊了阮枝的手,語重心長地道:“養兩個,确實是容易沒錢。我不想以後在沿街乞讨的隊伍裏看到你,你自做取舍吧。”
阮枝:“其實我并沒有包養任何人。”
“我懂。”
孔馨月擺明了沒信,淚眼婆娑地拍拍她的手背,“我都懂。”
阮枝:“……”
你又都懂了。
次日清晨。
林師弟早早地來到扶搖閣開門,特意看了圈門前等候的弟子,沒看到阮枝,倒是看到了昨夜師兄說起的那位顧問淵。
這顧問淵正是阮枝追求的人,兩儀廣場上的事被描述得繪聲繪色,此刻便浮現在林師弟的腦海中,反複重現。
輪值師兄由于昨日不知名的精神攻擊,夜間回去後苦練發音,半夜不睡,早上不起。
林師弟獨自面對着一擁而入來拿任務的弟子們,只能弱小可憐又無助地艱難維持秩序。
好不容易人潮散去了。
林師弟注意到顧問淵不争不搶地站在旁邊,非常守規矩地穩步走上來,心中頓時多了幾分贊賞:不愧是阮師姐看上的人,确實氣度不凡。
顧問淵以前從來沒想過他還有為錢考慮的一天。
符修這一道實在是太燒錢了,他本可以借着畫符勉強維持收支平衡,自從上次接了阮枝的赤炎珠,怎麽看怎麽不舒服,以至于他不得不直面自己當下的落魄,并懷揣着一點微末難以言說的心思,到了尋華宗的扶搖閣來找賺錢的法子。
那些弟子搶的是門內的任務,顧問淵在尋華宗門內不好發揮,索性等他們搶完了再上來。
他站在巨大的牆面前挑選山下的任務。
林師弟觀察顧問淵片刻,覺得有必要幫一把,便走過去,主動道:
“阮枝師姐,昨日也來此處接任務了。”
顧問淵動作一頓,視線望過來。
林師弟心說有戲。
昨日便聽師兄說,這顧問淵有些心高氣傲的勁兒,不愛搭理人,幾乎沒跟旁人交談,但是偏偏和阮枝能有話說。
如今一提起阮枝,方才還一臉漠然的顧問淵便有了回應。
這不是愛情是什麽?
林師弟清了清嗓子,繼續道:
“阮師姐好像是買蘊火丸、玄靈草這些東西,近來手頭有點緊,昨個兒半夜快落鎖了才來交的任務,好生辛苦。”
“……”
顧問淵本想說蘊火丸和玄靈草也值不了幾個錢,驀地又想起那兩顆赤炎珠,以普通修士的眼光來看,赤炎珠就比較難得了。
他垂眸望着這人,神色淡淡:“所以呢?”
“所、所以?”
林師弟尴尬地撓了撓頭,“沒什麽所以了,我就是随便說說。”
顧問淵收回視線,足尖輕點,從任務牆的最高處摘下了一個牌子,勾着上方的吊繩,平舉到林師弟的眼前:“勞煩,記錄一下。”
‘清泉莊邪祟作亂,十五塊上品靈石。’
“嘶——”
又是個沒人接的任務。
林師弟一邊做着記錄,一邊道:“顧師弟,此行大約兇險,你千萬帶着玉佩,若有為難及時放求救信號啊……其實不去做這麽難的任務也沒什麽,多挑幾件尋常的做,日積月累也會有靈石的。”
無人應答。
林師弟擡頭一看,發覺顧問淵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了。
與此同時。
裴逢星正在外門的摘星樓領取任務。
外門的摘星樓同內門的扶搖閣是一個性質的任務派發中心,只是考慮到內外門的區別,任務範圍、難度高低都不一樣。
裴逢星走過去的時候,正聽到輪守的兩個弟子在交談。
一個道:“我昨天聽內門的師兄說,阮枝師姐都去扶搖閣領任務了,早晨去的,到晚上快落鎖了才去交的任務,累的不輕。”
另一個道:“這個我也聽說了,據說是給咱們裴師弟買的那些東西花了大價錢,估計這會兒手頭正緊巴,只能去做任務了。”
“……”
裴逢星的腳步停下了。
那些東西确實都很好,尤其是赤炎珠,更是珍貴。
裴逢星本就是心裏不安,想着過來做些任務,免得總是只能接受阮枝的東西,卻無法給予她什麽。
如今聽到這番話,裴逢星心中難言的愧疚和随之而來的喜悅,交織成一股酸澀的卑劣心情。
竊喜于阮枝能夠如此看重他,又害怕阮枝會因此而放棄他。
下次他一定要告訴她,他可以不要那些東西,那點疼痛根本不算什麽,她只要還願意過來就好。
裴逢星沉了口氣,邁步走了進去。
屋內立刻噤聲。
裴逢星在任務牆上看了一小會兒,這面任務牆比不上扶搖閣裏的高大,嚴格來說更像一扇稍高的屏風。
他拿下了頂端的任務牌。
‘朱雀閣清掃,三塊上品靈石。’
作者有話要說: 顧問淵:她是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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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約:我什麽時候閉關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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