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一等

放學後, 徐善背着書包慢吞吞地走出教室,往教學樓外走去,下樓梯的時候身邊偶爾經過三三兩兩, 成群結伴的同班同學們, 笑着同她打招呼。

“這是誰啊,我們德亞高閃閃發光的女神!”

“善兒你真的好棒!下次也一定要守住一等的位置啊, 加油!”

“明天見啊, 徐善。”

“善兒,明天體育課記得帶運動服呀。”

徐善微笑着,落日陽光透過窗戶灑到她身上, 顯得善良,溫和又耀眼,她聲音輕淺的嗯了一聲:“明天見。”

她走出德亞高正門,柳司機早早就已經等在了門口, 門前豪車散的快差不多了,徐善一眼就看到了柳司機, 她背着書包快走了兩步,走到車前, 柳司機笑着為她打開車門, 徐善坐上了後排, 系好安全帶, 柳司機繞到駕駛座上啓動車子。

他知道今天是德亞高水平測試成績發表的日子, 雖然不知道先生和太太為什麽那麽篤定仿佛小姐這次一定可以拿到一等的樣子,甚至在家裏已經給小姐布置好了party,但他也衷心希望小姐能夠考好, 站在門口等待徐善放學的這段時間, 柳司機心裏邊一直忐忑不安的, 生怕她的成績會出現什麽意外,如果拿不到一等的話,又要被先生和太太那樣冷漠的懲罰,罰跪一夜,膝蓋上是淤青紅腫,只能穿小腿襪遮擋住,此刻見徐善從校門口出來時,清純眉眼一直笑盈盈,絲毫不見愁容的模樣,柳司機一顆心瞬間落到了地上。

看樣子小姐真的拿到了一等!

他啓動車子,打轉方向盤,平穩地駛到了寬闊道路上,而後透過車內後視鏡看了一眼坐在後排的徐善,笑着詢問:“小姐這次是拿了一等嗎?”

徐善笑着嗯了一聲,聲線溫柔:“一等。”

聽到她确認,肯定的答複,柳司機徹底松了一口氣,真心實意的為她感到開心,眼角的皺紋甚至都舒展開,面容親切地開口:“小姐,祝賀你啊,終于拿到了一等,得償所願,先生和太太知道了一定也很開心。”

徐善微笑着,整個人看起來和善柔軟:“謝謝你,柳司機,現在您不用再為我擔心了,以後我都會一直守住一等的位置的。”

柳司機笑着,聲音渾厚:“我們小姐一直都很優秀,成長的很好。”

徐善和善地應了一聲之後,兩個人便沒再交談了,她側頭望向窗外,寬闊道路上外面的街景随着車的疾馳一閃而過,她好看的眼睛裏閃過清淺的笑意,她奪走了宋璟拼命想要守住的一等位置,他現在應該恨的咬牙切齒吧。

鄭裕這個垃圾堆旁飛着的蒼蠅肯定也沒辦法管住自己的嘴,相信很快就會把她去透題的補課院,提前拿到了水平測試的題目這件事嚷嚷的滿天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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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等的位置是宋璟在德亞高維持尊嚴和體面的最大保障,失去這個,脫離老師的重視,他的處境會極其艱難,他現在肯定恨不得撕咬掉她一塊皮肉,咬得她鮮血淋漓,拼命想要抓住她的錯處,找出她的弱點,透題這件事肯定早晚都會傳到宋璟的耳朵裏,他一旦知道肯定會選擇舉報她,他為人謹慎,即使舉報她也不會親自出手,只是無論誰做那把刀,他選擇舉報的那一瞬間,噩夢就要開始了。

所有檢舉到德亞高校內懲戒委員會的事情,信件,申訴,最先流通到的從來都不是懲戒委員會內部委員的手上,而是統一先都要經過一遍崔室長的手。

李元出身于頂級的財閥世家,嚣張跋扈,以自我為中心,無論是對層級比他低的財閥後代和精英子女,還是窮酸又低賤的社會關懷對象容忍度都極低,由他發起的霸淩事件不在少數,理事長即使是再厭惡李元這個兒子,也不能讓他影響SK的聲譽,所以一直指派崔室長處處監管李元,還要負責為他收拾爛攤子,将事情壓下去。

徐善太了解宋璟了,他是個很會審時度勢,做萬全準備的人,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和她撕的魚死網破,直接将事情真相公布在IS上,如果他知道她是通過這種不正當手段拿到一等的話,第一選擇會是舉報她,而且不會親自舉報,他會隐在暗處,可無論是誰舉報的,到時崔室長都會知道,崔室長知道李元就會知道,因為事關她。

宋璟真的自以為藏匿起來就有用了嗎?

前方是紅燈,柳司機緩緩停穩車子,透過車內的後視鏡向後排瞥了一眼,徐善正側頭望着窗外,車窗開着,微風拂過她臉頰,唇邊漾着清淺笑意,他也跟着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這是柳司機第一次在水平測試發表的日子裏看到小姐露出這樣輕松的笑容。

自從上高三以來,每次水平測試發表這一天小姐都是二等,她回去之後就要面對太太刻薄的神情,還有先生冷淡的态度,一整夜的被罰跪,所以坐在車上往別墅回的時候總是抿着唇,沉默無言。

這是第一次在這種日子裏,車上有這樣輕松的氛圍,柳司機溫聲詢問:“小姐要聽首音樂嗎?”

徐善輕笑了一下,點點頭:“放一首小提琴曲吧,vivaldi 的四季。”

柳司機:“好的,小姐。”

徐善按了一下按鈕,車窗緩緩升起,嚴絲合縫地關上,形成密閉的空間,柳司機播放的是四季中的夏,輕快的小提琴曲響起渲染着輕松的氛圍彌漫在車裏各處。

這是李元最喜歡的曲子,前世的她同德亞高的大部分人一樣,很害怕李元,害怕他陰晴不定,暴戾乖張的性子,害怕他虐打別人時冷漠陰鸷的眼神,可偏偏徐父和徐母極力逼迫她接近李元,同他打好關系,前世的她做不到,但現在死過一次的她可以,都已經死過一次了,沒什麽好怕的了。

李元喜歡特別的人,不害怕他的,不讨好他的,卻又能敏感察覺到他情緒的人,那她就僞裝成特別的人,她前期埋下的種子開了花,李元現在對她确實有幾分微妙的好感,這對她來說很有用。

徐善回到家的時候,別墅裏面氣氛輕松愉悅,傭人們都眉開眼笑的,家裏邊原本清淡的日式裝修客廳此刻布置的十分漂亮,換成了白金色系的鮮花長桌,上面擺滿了帶着露水的鮮花,精致的瓷盤刀叉,還有各式精致的甜品和點心。

徐父和徐父就坐在餐桌旁,見她回來,徐父笑着站起身,寬大手掌搭在一起輕緩地鼓起了掌,聲音溫和:“我們今天的主人公回來了。”

“祝賀我們善兒拿了一等。”

徐母也溫溫柔柔地站起身來,笑着看向徐善,詢問道,眼底滿含期待:“善兒,怎麽樣?”

徐善優雅地笑了一下,将書包交給身邊傭人,從制服包臀裙的口袋裏拿出成績單,笑着展開:“當然是一等了,母親。”

徐母知道應該不會出什麽意外,但在等着徐善回來的這段時間心裏面還是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此刻見到徐善手裏拿着的成績單,原本溫柔的眉眼更是軟成了一灘水,眼底的愉悅快要溢出來,笑着走到徐善面前,擡手在她柔軟的發絲上輕撫了撫,語氣驕傲又自豪:“祝賀你啊,善兒。”

“我們善兒終于拿到了一等。”

徐父今天格外溫和愉悅,他本就長相儒雅,此時更顯得如沐春風,和善好接近,他注視着徐善,滿意地點了點頭:“善兒如何,父親沒騙你吧,贏的滋味是不是很美妙?”

徐善飽滿的唇瓣勾起清淺弧度:“父親說的是,拿一等的滋味确實很美妙,以後我都會牢牢守住這個位置的。”

徐父看着徐善,滿臉的驕傲和自豪,他的女兒現在完美了,毫無瑕疵,是他這半生最優秀的作品,順利拿到一等,內審成績已經管理得足夠優秀,只剩一個全校會長的名頭,她就可以最完美的綜合生活記錄簿考上首爾大,按照他為她選擇的路進入SK財團,侍奉下一任會長,這樣他們家的階層也可以長長久久地維持下去。

徐父看着徐善漂亮清純的臉蛋,眼底閃過深思,他突然想起老會長的提議,那條老會長為他留的退路,讓善兒和元少爺訂婚。

他同老會長想的一樣,只有這樣,他才能免去牢獄之災,理事長一旦掌權全面接管SK之後,秘書室被清算,拿來開刀的首當其沖就是他。

可善兒始終無法同元少爺親近起來,他怕元少爺反感,反倒會适得其反。

今天是個值得慶祝的日子,徐父也只是略微思忖了一下,便不再想這些煩心事,溫和笑着開口:“善兒,坐吧。”

徐善抽出椅子在餐桌旁落座,徐母微笑着坐在她對面。

徐父擡手指了一下周圍的布置,溫聲開口問:“喜歡嗎?是我和你母親親手布置的,慶祝你考了一等。”

徐善微笑,語氣真摯:“我很喜歡,謝謝父親母親。”

徐父開了一瓶香槟,笑着舉杯:“善兒,你現在是我的驕傲。”

徐善勾唇,表情平靜溫和:“我會一直做父親的驕傲的。”

徐父對這個他親手教養出來的女兒實在太過滿意,現在的善兒是毫無瑕疵的,最優秀的作品,他爽朗地笑了兩聲:“我們善兒以後一定會成長為比我更優秀的人,但一定要時刻謹記要對SK財團忠誠。”

徐善舉起香槟杯,抿了一口酒,看向徐父微笑:“當然,我知道的,父親。”

見徐父說完話,徐母才開口:“善兒,嘗嘗這個芝士松餅,我親手做的。”

徐善溫聲開口打斷徐母:“母親,等一下,我還有一點事情要做。”

說完,她擡手招來一個傭人,附在她耳邊輕聲吩咐了幾句。

傭人微笑着恭敬颔首:“好的,小姐。”

而後擡步上了樓,去徐善的房間。

徐母和徐父不知道她在打什麽啞謎,都安靜等待着,不大一會兒傭人就拎着一個裝着棒球棍的袋子和一個精致的小購物袋下來。

徐父看見之後心領神會,輕笑了一下:“善兒有心了。”

徐母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開口詢問:“這拿的是什麽?”

徐善笑吟吟的:“是給姜承和姜伯父的禮物。”

說完,她側頭看向傭人吩咐:“你送到姜家,就說是回禮。”

傭人一手捧着裝着棒球棍的袋子,另一只手拎着精致的小購物袋,恭敬地點頭:“是,小姐。”

而後轉身出了別墅。

聞言,徐母也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她清楚自家女兒那點小心思,無非就是想激怒姜部長,讓他更加瘋狂的虐打姜承,笑着嗔怪:“善兒你啊,那孩子已經夠可憐的了。”

徐善手握刀叉,切了一小塊奶香芝士松餅送進嘴裏,微笑着:“母親,我也是為了他好,要記住這種屈辱的滋味兒才能上進啊。”

聞言,徐父點了點頭表示贊同:“善兒說的對,姜承這孩子确實該清醒清醒,太安逸了,不進步就是後退啊。”

“這世上哪裏還有像我們善兒這樣善良,為別人着想的孩子。”

徐母不同兩人争辯,溫柔注視着徐善,詢問:“味道怎麽樣?”

徐善點頭稱贊:“母親手藝真好。”

徐母笑着:“我們善兒喜歡就好,今天你才是party的主人公。”

一家人一起度過了看似愉快的晚餐時間,徐父拿着香槟杯喝盡杯裏的最後一口酒,擡手看了一眼腕表,已經快九點了,他看向徐善,意味不明的笑着詢問:“善兒,邀請姜部長一家人過來參加你的party,為你一起祝賀怎麽樣?”

徐善放下手中的刀叉,拿起瓷盤旁邊的方巾在唇瓣上按壓了幾下,微笑:“當然好了,父親。”

徐父拍了拍手,很快傭人就把他手機拿過來,他劃開屏幕,打開通訊錄,撥通了一個熟悉的號碼。

徐善平靜地注視着,徐父開了免提,電話那頭一直是等待音,久久未接通。

徐父表情溫和,但眼裏卻閃過嘲諷的笑意,看樣子姜部長一家現在忙得很。

良久,電話那頭才接通,傳來姜部長冷沉的聲音,即使他已經極力在克制了,語氣裏還是洩露出幾分不耐煩:“徐秘書長,請說。”

細聽的話還能聽到電話那邊隐約有女人的啜泣聲。

隔着電話,姜父看不到徐父眼底的戲谑。

“是這樣的姜部長,善兒今天不是考了一等嗎,我在家裏簡單為她布置了一下,準備了一個小型party,想邀請你們一家過來一起用晚餐,如何?有時間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隐隐約約女人的啜泣聲聽得更清晰了一些,突然傳來一聲什麽東西砸在地上噼裏啪啦碎裂的聲音,女人的啜泣聲瞬間止住,姜父聲音平靜:“抱歉,徐秘書長,我夫人今天有些不舒服,就不過去了,怕過了病氣給你們,替我祝賀善兒,祝賀她考了一等。”

“還有……她送來的禮物我很喜歡,姜承也很喜歡,替我謝謝她。”

電話那頭,姜父單手攥着手機,側身眉眼陰沉地盯着癱坐在地上哭泣的姜母,她頭發散亂,白皙臉頰紅腫起來,嘴角挂着傷,神情哀切。

聞言,徐父眼底嘲諷意味越發濃厚,只可惜隔着屏幕姜部長看不見,他聲音溫和,仿佛帶着濃濃的遺憾:“雖然遺憾,但還是姜夫人的健康比較重要,實在不舒服的話,還是抽空陪她去趟醫院吧,一定要注重健康管理啊。”

姜父聲音冷沉,極力克制着,咬牙切齒:“好的,謝謝徐秘書長關心,如果沒有別的事情的話,我就先挂電話了。”

徐父:“沒事了。”

還沒等徐父把話說完,姜父已經把電話挂斷了,傳來嘟嘟的聲音。

電話挂斷之後,徐父再也忍不住了,爽朗地笑出聲,眉眼間透着痛快,解開襯衫袖扣挽了起來,又倒了一杯香槟,感嘆道:“真是好久都沒有這麽痛快過了,都是托了我們善兒的福,看樣子我上輩子一定是做了很多善事,今生才能遇到這麽好的夫人,生出了像我們善兒這樣優秀懂事又貼心的女兒。”

徐善溫順的笑着,動作優雅的舉起香槟杯:“都是父親教導的好。”

而後,她微微垂眼,将香槟杯送到唇邊輕抿了一口,遮住眼底晦暗濃烈的惡意。

父親,真希望日後您在監獄裏贖罪忏悔的時候也能這樣想。

用完晚餐,徐父徐母和徐善一起拍了一張合照,徐善清麗地端坐在中間,徐母和徐母分別坐在她身側,白金色鮮花長桌上擺滿了精致的甜品,徐善眼角眉梢都帶着清純的笑意,比雕花長桌上擺着的嬌豔山枝花還要鮮嫩,美得驚心動魄。

結束後,徐善回了卧室,坐在床邊,拿着手機把剛才拍的那張合照,連同她這次拿了一等的成績單一起上傳到了IS上,配文:果然用心努力的人不會被辜負,感謝為我祝賀的父親母親。

照片上傳結束,徐善飽滿的唇瓣勾起來,眼底浮現出嘲諷意味,想來在暗處視.奸她賬號的宋璟看到這條動态一定會氣得發瘋吧,恨不得殺了她,一定會像條瘋狗一般到處尋找她的破綻,真希望她是通過不正當手段拿到一等這件事能快點傳到宋璟耳朵裏被他發現,只有這樣才能讓狗咬狗啊,場面一定很有趣。

發完動态,徐善将手機扔到了一邊,拿好睡衣去了浴室沖澡,吹幹了頭發才躺到床上打開手機,剛一打開IS賬號就接連不斷有消息彈出來,有私信,有評論,有點贊,動态右下方點贊的小紅心還在不停往上漲。

“你為了一等的位置考試周有多努力我們都看在眼裏,辛苦啦,徐善,好好享受你自己努力得來的成果吧,祝賀!”

“嗚哇,徐善真漂亮,怎麽會有這麽清純的美人,即使穿着難看的校服也漂亮的要命。”

“善兒,以後也要牢牢守住這個位置哦,你是我們的驕傲,愛你!”

“祝賀你啊,善兒。”

“徐善真的超級善良,考試之前我們有什麽問題去問她,她都會超級耐心地給我們解答,人特別溫柔,是女神啊!”

“以後我要每天都戴善兒送給我的水滴鑽石發卡,希望也能像你一樣變得漂亮又聰明。”

徐善沒有急着回複評論,而是點開私信看了一眼,是李元給她發的私信,很刻薄。

[祝賀你啊,徐善,我們的假一等。]

[不過在我看來厚臉皮方面你是真的一等,通過不光彩的手段拿到了一等,還能這麽厚顏無恥地發到社交平臺上炫耀,以後也牢牢守住這個位置吧。]

和這幾條私信中間隔了十分鐘,他又接連發了幾張照片過來,看背景是在李家的地下私人酒窖,李元白皙修長的手斜握在名貴的紅酒瓶身上,給她發了好幾種不同的紅酒。

後面又跟了一條私信:[選一瓶,作為祝賀。]

徐善只是看了,但沒回,轉頭回複動态下面其他人的評論去了。

李元站在地下酒窖裏,握着手機,視線盯着手機屏幕,在存放紅酒的紅榉木架前反複踱步,私信界面已經顯示了已讀,但徐善卻遲遲沒有回複他,他擰着眉,薄薄的唇瓣緊抿成一條直線,在酒窖裏冷光源的光線下顯得愈發陰沉。

夜色漸深,白日裏青藤紅磚的德亞高現在寂靜空曠。

答應了宋璟要幫他舉報徐善之後,男生就一直沒有離開學校,其實他也害怕,猶豫不決,但既然已經答應了宋璟,他就想速戰速決,怕多生是非。

宋璟說的對,徐善通過不正當的手段拿到了一等對所有人都不公平,他做的不是壞事,而是為了公平,更重要的是為宋璟做一些事,能緩解他內心深處被負罪感煎熬折磨着的痛苦。

剛放學那會兒,德亞高裏人來人往的,不方便,他只敢挑沒有人的時候偷偷舉報,也就是現在,學校裏除了偶爾巡邏的安保就沒有其他人了。

男生從德亞高科學樓的後側繞到教學樓後門,一路避開監控,上到七層,輕手輕腳,忐忑不安地走到了校內懲戒委員會委員長的辦公室門前,辦公室門右側牆面上設置了一個舉報箱。

男生也不知道他的舉報到底能不能成功,他怕直接将信放在舉報箱裏根本就沒有人看,彎腰輕手輕腳地将信順着門縫塞了進去,而後将U盤放進了舉報箱裏,宋璟給他的黑色U盤雖然薄,但從門縫裏塞不進去,只能放進舉報箱裏,不過信塞進了門裏,明天委員長一進辦公室肯定能看到。

男生做完這一切之後,心髒撲通撲通劇烈狂跳,匆匆離開。

與此同時,剛結束烤肉店兼職,下了公交車的宋璟穿着德亞高的制服走在回家的路上,臉色蒼白,神情陰鸷,垂眼像是在思索事情,他不知道男生會不會真的按照他的話去做,就在這時他西褲口袋裏的手機叮了一聲。

他拿出手機掃了一眼,是個陌生號碼發來的。

[宋璟,我已經按照你說的做了。]

看清屏幕上的字,宋璟眉眼間的陰郁稍微消散了一些,他沒回複,随即按滅了手機放回到褲兜裏,擡步往家中走。

宋璟到家的時候宋母還沒睡,夜色深,室內又開着燈,光線明亮,宋璟站在門口就瞥見桌子上擺着的小蛋糕,他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攥緊。

見他回來,宋母微笑着小幅度地沖他招了招手:“兒子回來了,今天我發了薪水,又是你成績發表的日子,給你買了一個小蛋糕,慶祝一下。”

宋母笑的柔軟,說着又怕宋璟嗔怪她亂花錢,舍不得吃,連忙又添了一句:“放心,不貴,快過來嘗嘗。”

宋璟沉默着兩條腿像灌了鉛一樣沉,挪不動步子,微微垂下頭,避開宋母視線,不敢和她溫柔的眼神對視。

他不是一等。

可他本該是一等的,都是因為徐善,是她用卑劣手段奪走了他的位置。

宋母見宋璟一直沉默着,不作聲,情緒不怎麽好的樣子,眉眼間的笑意也凝住,試探着開口詢問:“怎麽了,兒子,你沒事吧?”

良久,宋璟才緩緩開口,嗓音有些喑啞:“媽,這次我沒能拿到一等。”

聞言,宋母瞬間松了一口氣,而後輕笑出聲,像是無奈,語氣溫和:“你快要吓死我了,兒子,我還以為你怎麽了。”

“只不過是沒拿一等而已,這不算什麽值得難過的事情,人生總是有輸有贏的,不管你拿幾等,只要你能健康幸福的成長,我就已經很感恩了,很開心了。”

也許是燈光太過明亮,有些刺眼,又或許是宋母的語氣太過溫柔,宋璟突然就覺得眼睛鼻子有些泛酸,極力克制住聲音裏的顫抖,故作平靜:“媽,我下次一定會拿到一等的。”

宋母站起身,走到門口扯着宋璟的胳膊讓他在桌子旁坐下,一邊走一邊說:“你這孩子就是太要強。”

“你的內審成績已經很優秀了,對于申請延世大來說肯定沒有問題,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你總是考一等的話,別人的壓力也很大啊。”

她把宋璟拉到桌邊坐下,一邊說一邊切了一塊蛋糕遞到他手邊,

宋璟擡起頭接過,宋母這才看清他額角處掩在黑色碎發下的傷口,宋母心下一驚,想到前些日子在李家元少爺對她的試探,一把拂開他擋住傷口的碎發,聲音變得尖銳:“你怎麽受傷了?”

宋璟不想讓母親擔心,溫聲安撫解釋:“沒事,今天在烤肉店兼職的時候,地上的水沒擦幹淨,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怕宋母不信,連忙又添了一句:“還打碎了一瓶燒酒,老板把我訓斥了一頓。”

宋璟理由編得很合理,但宋母不相信,她在恩善院工作十多年了,那裏都是聾啞的幼齡兒童,小孩子都愛動,跑來跑去的難免磕碰,她都要負責幫忙處理傷口,對摔倒了,磕碰的傷口再熟悉不過,宋璟額頭上的傷口帶着明顯的劃痕,而且周邊已經沒有什麽血跡,差不多都幹涸了,帶着微微的紅腫,絕對不可能是晚上在烤肉店兼職摔倒弄出來的傷。

宋母太了解宋璟了,她的兒子就是因為太懂事了,不想讓她擔心,所以很多事情都不同瞞着她,不同她說,她知道在宋璟嘴裏問不出實話,所以更擔心,她害怕他額頭上的傷口是在學校弄的,聯想到前些日子元少爺對她的試探,不由得更加不安,她怕是元少爺做的。

她在李家工作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越發深刻認識到她憑着曾經在恩善院的幾面之緣就判斷先生,太太和少爺們是善良溫和的人,這個認知是有多麽的錯誤,李家所有人中元少爺更是最陰晴不定的,他極其厭惡貧窮低賤的人,沒有同理心,而且很暴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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