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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裏都是安靜且尴尬的味道,只有沈意合低低的抽泣聲。
但這抽泣聲也沒持續多久,似乎是覺得快三十的大男人莫名其妙哭了,确實有點兒尴尬,所以沈意合深吸了口氣後便站起身。
他先看了眼紀如許,又轉頭看向韓策,眼眶裏還含着淚,他輕聲道:“對不起阿策,我來的不是時候。”
韓策擡眼看向他。
沈意合匆匆和他對視了一眼,又低下頭自嘲地笑了下:“就是最近家裏的事兒太多,我壓力有點大,本來想找你說說話的......算了,不打擾你們了,我們明天見。”
他紅着眼眶朝韓策堅強地笑了下,又轉頭對紀如許道:“如許,那我先走了。”
紀如許點頭,笑着說了聲:“好,路上注意安全。”
友好的樣子像極了個許久不見的老朋友,還是很善解人意,不戳人傷疤的那種。
而韓策卻自始至終沒再說話,只是單純看着沈意合離開。
門被不輕不重地關上,屋內重新變得安靜。
韓策站着,紀如許坐着,他擡眼看向韓策,臉上的笑意漸漸淡了。
“韓策。”紀如許淡聲道,“我已經簽了節目合同,過兩天要和你們一起上節目。我不管你和沈意合有什麽事兒,但在這一個月裏,你明面上都還是我的人,別做出什麽亂七八糟的事兒,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韓策皺眉思索了半晌,才像是不太确定般問他:“你,是覺得我和沈意合有什麽關系,所以才讨厭他的?”
紀如許輕笑道:“那是之前,現在我對你們怎麽樣什麽興趣都沒有。”
他說的絕情,卻好像終于不小心把韓策的任督二脈打通了,他眼裏浮現出類似于恍然的神色,之後慢吞吞走到紀如許身邊坐下了。
紀如許蹙着眉想往旁邊坐一坐,但一想又覺得他憑什麽要躲着韓策,該躲也是韓策躲他,于是他硬生生忍住沒動。
韓策側頭看着紀如許,心裏想的卻是昨晚發小祁丞的話。那人雖然每天花天酒地,但對韓策是真的沒的說,也是除了林清外,唯一一個對他和紀如許的關系持支持态度的。
昨晚韓策離開家後,沒去酒店,而是直接去了祁丞的家,祁丞也抛下一包廂的狐朋狗友匆匆從酒吧趕回去,準備做一個知心大哥哥。
聽完韓策的話後,他一邊覺得韓策這戀商遲鈍地讓他痛心疾首,一邊又覺得紀如許這次失憶說不準還是個好事兒。
他用了一晚上時間,給韓策分析了一下他這七年的感情,又說了紀如許受到的刺激确實是因為他和沈意合吃了飯,但不是因為紀如許讨厭沈意合,而是因為紀如許吃醋了,沈意合可能一直就是紀如許心裏的一根刺。
當時韓策沒全信,因為在他的認知裏,他和沈意合清清白白,甚至說不上熟悉,而紀如許也從來沒在他面前表現過自己吃醋,一直都是一副對他極為信任的樣子,好像是篤定了韓策不會做對不起他的事兒,當然事實也是如此。
但今天,就在剛才,韓策終于遲鈍地意識到,紀如許可能真的在吃他和沈意合的醋!
紀如許被韓策盯得渾身不舒服,有些不耐煩道:“你不是在開會嗎,還愣在這兒幹什麽?我跟你說的話你聽見沒有?”
韓策眨了眨眼,忽然驢唇不對馬嘴地問道:“你是在吃醋嗎?”
紀如許一怔,随後冷着臉轉頭看向韓策,在韓策認真的視線裏,慢吞吞否定道:“當然不是。我說過了,我不管你和誰怎麽樣,現在都已經和我沒關系了。咱們頂多算是個前任,過了這一個月就正式分開。”
韓策沉默下來,好半晌才又接着道:“我和沈意合是小時候認識的,我和他還有祁丞,我們三個人被家裏人送到了同一所幼兒園,之後一起上了小學中學和大學。”
“停。”紀如許寒聲道,“你想說什麽?我沒空聽你們的青梅竹馬過去式,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去。”
說着,他就準備起身,卻被韓策眼疾手快地抓着手腕制止。
韓策雙手握着紀如許的左手手腕,繼續解釋道:“我和祁丞關系好,然後祁丞又被家裏人要求多照顧沈意合,所以我們仨就總是一起活動。但我跟你保證,沈意合從來沒說過喜歡我,我也從來沒對他有過任何想法。”
紀如許頓住,他有些驚奇地看向韓策,想不通韓策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直白了?居然還會主動解釋這些?
“我保證我說的都是真的。”韓策的五官很立體,眼眶也有些深邃,使得他的一雙眼認真看着人的時候,總好像有些深情。
韓策見紀如許沒再推拒,便乘勝追擊道:“我知道我不會照顧人,也知道咱們之間的問題不只是因為一個沈意合。雖然現在我還不知道要怎麽做才能讓你重新接受我,但我會盡全力去改正,你就再給我個機會好不好?”
他說着說着,不知道怎麽的就感覺語氣越來越卑微,讓紀如許都不太好意思繼續刺他了。
紀如許看着韓策,明明是自己寵了七年的人,他現在看着這張臉卻找不到一點心動的跡象,就好像名為心動的情緒被他自己深深壓在了心裏某處,還上了好幾道鎖,打不開了。
兩人沉默了好一陣,紀如許才把手從韓策手心裏抽出,他輕嘆了口氣,沒說可以也沒說不可以,只道:“你先去工作吧。”
韓策謹記着李醫生的話,想讓紀如許重新找回愛他的感情,必須要慢慢來。
當然,李醫生也委婉地提過,即便紀如許恢複了記憶,說不定也已經把對他的感情放下了,最好的方法,就是在這段時間裏,韓策既要試着讓紀如許恢複記憶,也要試着讓紀如許重新愛上他。
韓策從來就不覺得讓紀如許愛上他是件容易的事兒,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他都覺得能被紀如許這麽掏心掏肺地對待,都是他占了便宜,這麽好的紀如許,是他自己沒學會珍惜和愛護。
他深深看了紀如許一眼,想着明天就能和他重新朝夕相處,才讓自己放松下來。
看着韓策離開後,紀如許坐在沙發上,久久沒動。
說不觸動是假的,他和韓策的關系開始時就不平等。他有錢有能力,既有編劇的天分又有正在籌備中的華西,大學時就是學校裏的名人;而韓策出身寒門,除了學習好人長得帥之外,就只有清高和疏離。
也就是紀如許死不要臉,死纏爛打了大半年,才把韓策追到手。
在一起之後,韓策便在華西大展拳腳,能力之強是有目共睹的。
雖說一開始時,他們的身份天差地別,但在感情上,處于弱勢地位的一直就是先動了心的紀如許。
他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韓策的樣子,破敗的街道,布滿了鐵刺網的黑色鐵門,散發着腐臭味兒的地下水溝,嘈雜哭鬧的人流,警笛救贖般的嗡鳴,還有與這整個環境格格不入的黑色布加迪,和坐在車後座,穿着潔白襯衣的少年。
他聽到有人在說,就是這個少年報的警,是他救了我們。
是他救了我......
紀如許擡手撫住額頭,額角那塊小小的已經結痂的傷口隐隐疼了起來,他腦海裏的記憶也開始模糊,他甚至沒發現自己記憶裏的偏差,出身寒門的韓策怎麽可能坐着布加迪呢?
但等這陣暈眩的症狀好了之後,紀如許就想不起來自己剛才在回憶什麽了。
身上出了層薄汗,紀如許有些煩躁,起身去午休室翻了翻衣櫃,他卻想起這裏沒有他的衣服,只有韓策的。
不過他和韓策的衣服尺碼也差不多,紀如許今天穿的是一身灰黑色的西服套裝,其中的襯衣是黑色的,他看了看衣櫃,找了件和身上差不多的套上了。
換下來的那件,他疊好後放在了窗邊的小沙發上,準備晚上回家的時候帶走。
做完這些,他又回到電腦前坐下,只不過他放棄了和報表的鬥争,而是點開了文檔,登陸了自己的賬號,從雲文檔中找到了自己先前保存的新劇本大綱。
他看了看,最後還是沒舍得删除,又想着事情都這樣了,他不如就把這最後一個劇本寫完好了,就當是和自己的編劇事業告別,以後就安心做他的CEO。
做起自己熟悉的領域,他就再也沒困,一不小心就到了中午時間。
他輕呼了口氣,伸了伸懶腰,卻瞥見沙發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坐了個人。
紀如許吓了一跳,發現是韓策後便沒好氣地道:“你什麽時候進來的,吓我一跳。”
韓策面前擺着個筆記本電腦,看來是又在工作。
聽到紀如許的話,他就看了看時間,發現已經到了午飯時間。但他還有一份下午要用的ppt沒過完,以往這種時候,他可能就寧可不吃了,但現在和工作相比,顯然是和紀如許吃飯更重要,他大不了就不睡午覺了。
紀如許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在猶豫自己要不要去食堂吃飯。
去食堂難免要遇到公司員工,可現在他名不正言不順的,去了食堂肯定會被認為是韓策帶他來的,說不定還會被圍觀讨論他的身份。
紀如許有些頭疼,不過沒讓他糾結多久,韓策就已經關了電腦走過來道:“走吧,下去吃飯。你還沒嘗過咱們食堂呢。”
“嗯......”紀如許還是有些猶豫。
韓策除了在感情上不聰明,在其他人情世故方面可謂“火眼金睛”,他幾乎是一眼就看出了紀如許的猶豫。
他唇角揚起,轉過辦公桌走到紀如許身邊,幫他把電腦睡眠了,之後又從桌邊的抽屜裏找了個工牌給他戴上。
紀如許摸不着頭腦,等工牌戴上之後他才蒙了下,一看工牌上的字,頓時覺得有些羞恥。
因為那工牌上,沒有名字也沒有相片,只有極為顯眼的四個大字——華西總裁。
紀如許只看了一眼,便把那工牌摘下來重新扔回了抽屜裏。他站起身,從辦公桌另一側走出去,邊走邊小聲嘟囔了一句:“餓死了。”
韓策頓了下,之後才擡步跟上去。
“怎麽不戴?”進了電梯後,韓策按了食堂所在的樓層,之後側頭看紀如許。
紀如許睨了他一眼,反問道:“你怎麽不戴?”
韓策答道:“我這不是馬上下崗了嗎?”
“那這麽說我還沒上崗呢。”紀如許臭着臉回道。
韓策失笑,好久之前林清把印好的工牌送過來的時候,他就覺得戴上有些尴尬,現在看來,不是他自己這麽想,紀如許也是這麽覺得的。
不過被韓策這麽一攪和,紀如許那點兒顧慮就消了不少。
兩人很快到了食堂,這棟大樓裏共有五家企業,共三十層,單是華西就占了其中的十層,這個食堂又占了一層。
這食堂名義上是華西的地方,但因為菜品多,價格低,所以其他企業的員工也會過來吃。
中午人多,但好在食堂夠大,而且不少華西的員工看到韓策和紀如許之後,就自發地給他們讓路讓桌,不至于出現沒地方坐的情況。
顯然員工們已經習慣了韓策在食堂出現,畢竟韓策這樣的工作狂,經常會帶頭內卷。
很多時候就連在食堂吃飯,韓策都拎着平板在處理工作,搞得員工們吃飯都覺得有負罪感,要不是後來林清提醒,韓策可能會一直這麽卷下去。
韓策輕車熟路地從特質的餐櫃裏,拿出了兩個餐盤,這是食堂專門為領導們準備的。
紀如許也伸手準備拿一個,可伸出的手卻被韓策牽住了:“你的我也拿了。”
說就說,動什麽手?
紀如許把手抽回來,臭着臉瞥了他一眼。
韓策像是沒看見,只是帶着他往打餐窗口走,邊走邊低聲跟他介紹:“這邊都是肉菜,你要是想吃清淡點咱們可以去另一邊。”
“嗯。”紀如許點頭,兩人路過人群,走到了打餐口。
兩人誰都沒多要,基本每人都是一葷一素,再加一小碗湯。
紀如許盡量表現的正常溫和,但他第一次同時暴露在這麽多人的視線下,還是覺得有些不自然。
其實剛才答應和韓策一起下來,他就已經做好準備了,畢竟想讓員工們認識他,和韓策一起出現是最好的機會。
而他猶豫擔心的,是怕員工裏會有人知道他和韓策的關系,他還不想以“金絲雀”的身份暴露,可能是他一直對這個身份有些排斥,所以之前來公司找韓策的時候,他也都是戴着口罩或者帽子,盡量做了僞裝。
現在他只期盼員工們不知道他和韓策的關系,不然他聽見了可能會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但實際上,紀如許絕對想多了,哪個員工會光明正大讨論老板的花邊呢?而且,他也低估了華西的員工,能在華西尋一席之地的,那可都是人精。
所以,也只有他們進來的時候有些打量的視線,這之後,就沒有人刻意注意他們了。
總的來說,這一頓飯紀如許吃得倒還算輕松。
吃過飯後,紀如許和韓策又漫無目的地轉了轉,全當做消食兒了。
之後紀如許便回到辦公室準備休息,可這回他卻又犯了難。昨天他早早睡着,就沒多想別的,可現在他再進屋睡的話,韓策又在哪兒休息?
沒等他想到什麽好的解決方式,就聽韓策重新開了電腦,他還非常善解人意地給紀如許解了圍:“我還有工作沒做完,你先去睡吧。”
紀如許看着他,下意識蹙起眉,有些不爽,但又說不出來哪裏不舒服。
他頓了頓,還是帶着不知名的怒氣進了午休室。
就知道工作,什麽時候過勞死了也算活該!暗罵了一句,紀如許又下意識“呸”了三聲,他可不想韓策因為他的一句話出什麽意外,那他不成背鍋的了嗎。
胡思亂想了一陣兒,紀如許還是扛不住睡意睡着了。
而聲稱要工作的韓策,卻在十分鐘後,又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
韓策絲毫不覺得自己這個趁人睡覺,盯着人看的毛病有什麽變态的。他坐到床邊,定定地看着紀如許的眉眼出神。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之前,韓策的神情顯而易見地有些失落。
就這麽呆坐了不知道多久,韓策才又輕手輕腳地站起身往外走,可沒走兩步,他忽然發現窗邊的小沙發上扔了件黑襯衣,正是紀如許今早穿的那件。
他轉頭看向床上的紀如許,對方正毫無防備地睡着,身上好好穿着一件幾乎同款式的襯衣,但仔細看,才會發現兩件襯衣的些許不同。
韓策怔在原地,喉結無意識地滾了滾。
他忽然想起來,上次和紀如許親密,還是半個月前的事兒了,他之前為了馬場的項目在公司加班了一周多,之後剛簽完合同紀如許就出了事兒,他一直忙着,都沒想過這檔子事兒。
但現在忽然不知道怎麽的,韓策就覺得自己口幹舌燥。他不敢再看紀如許,也不敢再多看一眼那件襯衣,轉而有些狼狽地出了門。
作者有話要說:卑微小韓幽怨道:半個月了!紀總已經半個月沒臨幸我了!
紀總呼呼大睡,毫無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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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