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借宿 郎君~

不等殷九霄回答,她自己就先否定了,眼看天就要黑了,不住在這裏,他們只能露宿荒野。這裏不像那片密林,沒有野果充饑解渴,也沒有幹樹枝生火取暖,殷九霄或許可以忍受,但她可是個普通人,弄不好會死人的。

可是讓殷九霄進了這個石林村,萬一他像書裏那樣大開殺戒,又該怎麽辦?

路雪柔左右為難,就在腦袋想的要爆炸的時候,她靈機一動。

書裏說那對兒老夫婦主動請殷九霄留宿,既然一定要進入石林村,那麽如果不去那對兒老夫婦家裏借宿,離他們遠一些,是不是就可以打消他們讓殷九霄留下來做女婿的念頭了?

“算了,還是住這裏吧。”路雪柔忍住激動,放開大魔頭的手,假裝不甚滿意地說道。

殷九霄不知她心裏想了這麽多,只見少女站在石碑旁,看着眼前的破村子,滿臉都寫着拒絕。他微一挑眉,只以為她出身富貴,定是沒住過這樣的破的地方,所以不習慣。

“跟上。”殷九霄走得很慢,難得對着少女多了一絲耐心。

路雪柔深呼一口氣,仿佛面對的根本就不是一個無害的村落,而是能叫人身首異處的刑場。她緊跟着殷九霄,走在石林村裏的小道上,警醒地看着旁邊,心想萬一那對兒老夫婦出現,她說什麽也要攔住殷九霄,千萬不能去他們家借宿。

兩人走了一段路,經過了好幾戶人家,那些村民躲在院子裏偷偷看着,沒有人理他們。

路雪柔片刻也不敢放松,警惕着周圍,又走了一會兒,他們前方出現兩個院子,對比之前那些破草房,在這村落裏算是極好的房子。

路雪柔很快想到,書裏寫過,那對兒老夫婦是這石林村裏的富戶,很可能就是這兩戶人家之一。

就在這時,其中一個院子裏,走出一對兒老夫婦,正笑着向他們走來。

路雪柔心裏一驚,顧不上其他,連忙扯住殷九霄的袖子,裝作難受地說道:“哥哥,我肚子疼,或許是着涼了,我們去那戶人家問問,看能不能借宿一晚?”

路雪柔指的是老夫婦旁邊那戶人家,殷九霄不輕不重地拂開她的手,朝她指着的那家院子走去。那對兒老夫婦見他們去了別家,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互相埋怨着走回了家門。

他們在院門口等了一會兒,一個四五十歲的大叔走出來,見他們倆都是滿身狼狽,有些不放心地問道:“二位這是打哪過來?”

路雪柔怕他再問了不該問的問題,惹大魔頭生氣,連忙搶先回答:“大叔,我們兄妹離開家跑生意,沒想到路遇劫匪,被他們搶走了盤纏,拼着命才逃到這裏。我哥受了些傷,眼下天要黑了,我們想在你家借宿一晚,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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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話的時候楚楚可憐,還配合着情緒掉了兩滴眼淚,讓人很難不動容。

那大叔聽了,倒也算通情達理,說道:“唉,都不容易,兩位請進吧。”

他們跟着大叔進了小院,一個農婦上前招呼,還算熱情地帶着他們到了廂房,說道:“這間屋子沒有人住,你們要是不嫌棄,今晚就在這兒住下吧。”

路雪柔沒有絲毫扭捏,謝過那位農婦:“多謝您了,不知道怎麽稱呼您?”

農婦笑眯眯地說:“我姓耿,你叫我一聲嬸子就行。”

路雪柔嘴甜地說道:“耿嬸子,您人真好,看着就面善。”

耿嬸子被她誇得一樂:“你這小姑娘,嘴真甜,嬸子去給你熱點面湯,你們要是不嫌棄,将就着吃點。”

路雪柔連聲答應,最後将人一直送到了門口,才返回屋裏。

從進入這間小院開始,殷九霄便一言不發,冷冰冰地站在門口,路雪柔以為他是潔癖發作,便從屋裏端了個盆出去打水,想把屋裏收拾幹淨。

而殷九霄望着少女的背影,眼中滿是驚疑不定,她看起來就是出身富貴人家的大小姐,那雙手細膩如綢緞,一看便是從沒做過粗活。

可這樣的人端起那盆髒水的時候連眼睛都不眨一下,沒有半分遲疑,與她剛才在村口的表現判若兩人,這本身就透着很大的古怪。

她究竟是什麽人,跟在他身邊又在圖謀什麽?

殷九霄眼中劃過一抹深思,待少女走回來,他又恢複了那副冰冷漠視一切的模樣。

路雪柔打水回來,發現殷九霄還站在那裏,更加确定他是嫌棄這裏髒,她改變了原書中能影響走向的一件大事,心裏正高興,于是像哄孩子似的說道:“哥哥放心,馬上就不髒了。”

殷九霄耳廓微動,臉上沒有反應,像是沒聽見。

路雪柔也不覺得尴尬,她擰了一塊抹布,想簡單的擦擦屋裏的積灰,不然這魔頭今晚,怕是要這麽站一夜了。

誰知她剛把抹布從水裏撈起來,殷九霄就走過來按住了她的手,路雪柔一愣神的功夫,被他從手裏抽走了抹布。

殷九霄轉身時,只不冷不熱的說了一句:“你休息吧。”

路雪柔這才想起來,剛才情急之下,她曾撒謊說自己肚子疼,殷九霄這般舉動,難道是在關心她?

不知為何,她心裏生出一種愧疚,殷九霄多次遭遇背叛,本應該冷心冷情,再不相信任何人,可他居然這麽相信自己。她忽然覺得自己以後非必要的時候,應該少對殷九霄撒謊,至少要讓他知道,這世上的人,并不都是虛僞的。

殷九霄把屋子收拾幹淨之後,耿嬸子又走進來,手裏端着兩碗面湯,笑呵呵說道:“面湯剩的不多了,家裏還有些饅頭,廚房熱着呢,一會兒我給你們端過來。”

路雪柔連忙道謝:“不用麻煩了,這些就夠,我和哥哥吃不了那麽多。”

她習慣性地只接過自己那一碗湯,耿嬸子端着另一碗又朝着殷九霄走過去,路雪柔這才陡然一驚,慌忙上前,又搶在殷九霄之前接過耿嬸子手裏的另一碗湯。

耿嬸子吓了一跳,問她:“閨女,你這是做什麽?”

路雪柔尴尬一笑,說道:“嬸子,我哥他手受傷了,我替他拿着就行。”

耿嬸子笑着對殷九霄說:“你這個妹妹可真是貼心。”

路雪柔欣然領受了她的誇獎,把耿嬸子送出門,然後才端着兩只碗,走回殷九霄面前,他眼眸幽深,喜怒難辨,更有一種看透一切的冷淡和随性。

路雪柔心裏一慌,手裏端的面湯差點就這麽灑出去。

殷九霄伸手接過其中一碗湯,冰涼的指尖碰到了她的手心,這冰寒的溫度刺激的她微微抖了一下。

路雪柔看着殷九霄的手,那裏本應該戴着一副蠶絲手套,從寒潭到岸邊的時候,她似乎還見過,可不知什麽時候,蠶絲手套被殷九霄丢棄了。

或許他終于意識到那雙手套能隔絕劇毒,卻改變不了世人對他的看法和偏見,正如他在天陰山峰頂上說的那句話。

如今他在踐行,他想叫天下人親眼看見,什麽是真正的妖邪魔鬼。

殷九霄察覺到了她的緊張,她顫抖的指尖在提醒他,眼前的少女與他見過的那些人,并沒有什麽分別。

她和那些人一樣,把他視為邪魔外道,面對他時,內心深藏着畏懼,只是她很聰明,甚少将恐懼表露出來。

他放下那碗湯沒有喝,轉身走向木床,打坐調息。

路雪柔站在原地,呆呆地看了大魔頭一會兒,後知後覺感到害怕。

她剛才的舉動,一定會惹殷九霄懷疑,可耿嬸子是無辜的,殷九霄身帶劇毒,一旦碰到了無藥可解,總不能讓耿嬸子因此丢掉性命吧。

路雪柔不知所措地看着床上的人,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半響之後,殷九霄終于忍受不了她的注視,擡眸涼涼地看了她一眼,提醒道:“湯涼了。”

路雪柔傻傻地哦了一聲,她一向樂觀,覺得這一次就算是過去了,立刻又開心起來。她端起來自己那碗湯喝掉,喝完還問:“哥,你不喝嗎?”

殷九霄本來不想理她,但他實在不想再被那孩童一樣呆傻的目光盯着,于是冷淡道:“不喝。”

路雪柔最終把兩碗湯都喝了,她和殷九霄說了一聲,照舊沒聽到他任何回答,她心情不錯,腳步輕快地去給耿嬸子送碗。

出門之後,路雪柔看見一個身材粗壯的年輕男人站在院中的水井旁,男人正在打水,聽到腳步聲朝她看過來,張開嘴露出一口黃牙,對着她憨笑,她勉強回了個微笑,渾身起雞皮疙瘩,連忙去廚房找耿嬸子。

耿嬸子還在廚房忙碌,她把碗放到竈臺上,順便說了幾句好話,請耿嬸子幫他們兄妹燒些熱水。這些日子,她沒有條件洗澡,身上又髒又癢,耿嬸子欣然答應,讓她等會兒過來拿熱水。

路雪柔回去的路上,又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些麻煩人,應該給耿嬸子一些報酬。她找遍全身,只剩耳朵上的寶石耳墜還值些銀子,便準備把這個當酬勞送給耿嬸子,于是她又回到了廚房。

剛走到門口,她就發現廚房裏又多了個人影,謹慎之下,她躲在一旁偷聽。

剛才那個年輕壯漢正在和耿嬸子夫妻倆說話,路雪柔聽了一耳朵,心便狠狠提起。

耿嬸子問他:“你說你看上了來咱們這借宿的小姑娘?”

年輕壯漢臉上一紅,支支吾吾的說了聲:“是。”

耿嬸子發愁的說道:“可他們是過路的,明日就要離開,又不知道底細。人家姑娘長得漂亮,怕是看不上你。”

年輕壯漢梗着脖子,不怎麽高興。

雖然他們只是農戶,但在這石林村裏,男丁一向吃香,多少有女兒的人家,都在求着他結親,壯漢因此頗有些傲氣,說道:“那怕什麽?一會兒娘你去問問不就完了,實在不行,就生米煮成熟飯,她一個女子,最重視名節,到時候還能跑到哪去?”

路雪柔聽到這裏震驚的合不上嘴巴,這是什麽強盜邏輯?難怪書裏殷九霄沒忍住大開殺戒,這裏的村民根本不講道理,無知又可怕。

她悄悄挪動腳步,等他們完全聽不見聲音,才跑回廂房。

殷九霄還在運功,絲毫不受影響,路雪柔心裏七上八下,慌張地盯着門口,生怕耿嬸子她兒子要進來搶人。

路雪柔本來以為躲過了那對兒老夫婦,事情就解決了,卻不想遇上的這對夫妻,偏偏有一個腦癱兒子,還看上了她。

事情要是鬧大,萬一像書裏一樣,導致殷九霄發狂,殺了全村的人,那該怎麽辦?

那個耿嬸子的兒子,她看一眼都覺得想吐,更別提嫁給他了。

路雪柔胡思亂想的時候,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應該是熱水燒好了,耿嬸子過來找她。她情急之下,一眼看到了床上打坐的殷九霄。

此刻管不了那麽多,先擺脫耿嬸子的兒子再說!

于是路雪柔在耿嬸子走到門口之前,快步來到殷九霄身旁,小聲說道:“哥哥,幫我一次?”

等不及殷九霄回答,她就緊緊地挨着他坐下,親昵地抱住了他的手臂,用最甜膩磨人的語調叫了一聲:“郎君,你怎麽不理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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