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怪藤 “我對他的意義”

路雪柔被女主拖着跑了一段路,等她回神,才發現自己已經進入密林之中。放眼望去,那些高大的樹木盤根交錯,枝葉重疊在一起,遮蔽了天光,叫人分不清白天黑夜。

樹木間雜草叢生,草葉的高度直到人的小腿,她腳下踩着的這條碎石小道一直延伸到密林深處,從這裏根本看不到盡頭。

“哎,你別跑了!”路雪柔艱難地喊住了情緒失控的女主,兩人停在這裏大眼瞪小眼。

夜雪歌臉上仍帶着怒氣,問道:“你跟上來做什麽?”

“我也不想跟。”路雪柔示意她看看兩人的手,分明就是夜雪歌硬拽着她進來這鬼地方的。

夜雪歌松開她的手,過了好半響才拉下面子說了一句:“對不住,你別跟着我了,我想靜一靜。”

想靜一靜?非要跑這兇險重重的迷陣裏冷靜?路雪柔無力吐槽,壓根不想理她,但也不能放任女主在這裏瞎跑。

從她們誤闖進來開始,迷陣就已經被啓動了,所以就算外面的那些人立刻跟進來也未必能馬上找到她們。路雪柔知道這迷陣是根據奇門五行制作出來的,萬一走錯了遇上致命的機關,命可就沒了。

路雪柔思來想去,還是覺得留在原地最安全,殷九霄說不定正在找她,他自幼在藥王谷裏長大,谷中的機關比這裏還要複雜,應當不至于束手無策。

然而,夜雪歌并不這麽想。

她此時也意識到情況不對,因為玉清寒方才一直在身後追着她,但自從進入密林,玉清寒的聲音就消失了。

“這林子好像不對勁。”她暗自嘟囔。

夜雪歌觀望四周,終于确定這未知危險與否的密林裏只有自己和那個一身男裝打扮的小丫頭兩個人,她理所應當覺得在兩人之間自己才是那個主心骨。

“你起身來,我們一起去找出去的路。”夜雪歌回頭一看,那小丫頭不知什麽時候竟懶散的在原地坐下了。

路雪柔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地回答:“這位姐姐,與其咱們自己在林子裏亂撞,不如等外面的人來救,那些都是高手中的高手,總比我們倆有辦法。”

夜雪歌蹙起眉頭,對她說的話很不認同,甚至有些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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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能把依靠別人說得如此容易,世道艱難,你應當知道只有自己才最可靠。”

路雪柔沒忍住,嗤笑了一聲:“哦,我就這樣,你要想去的話,自己去吧。”

夜雪歌沒料到她态度如此惡劣,本來想走,現在卻覺得自己被一個小丫頭嘲笑,面子上過不去,一張臉漲得通紅:“你笑什麽?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你說得對,但你可不是這麽做的。

路雪柔在心裏怼了她一句,再懶得開口,她把草叢壓平了,倚在上面假寐,獨留夜雪歌一個人不甘心地走來走去。

夜雪歌想扔下她獨自去找路,卻猶豫着沒動,說到底,孤身在這漆黑幽深的密林裏行走,她也覺得害怕,這個時候她又想,若是沒有與玉清寒吵架就好了。

這裏這麽危險,他會來找自己嗎?夜雪歌有一瞬間的迷茫,但她幾乎立刻就把這種想法趕出了腦海,玉清寒那麽愛她,一定會來的。

周圍靜得讓人發慌,卻又不是純粹的安靜,偶爾出現的烏鴉叫聲和樹枝晃動的聲音,更讓人陷入無邊的恐懼。

夜雪歌終于不再堅持,默默走到了路雪柔身邊,不遠不近地挨着她坐下。

“你是一個人來狂刀門的嗎?”夜雪歌忍受不了這令人恐慌的靜寂,又一次與路雪柔搭話。

路雪柔懶懶的打了聲哈欠,道:“不是,還有我兄長。”

見夜雪歌沒有再去找路的意思,她知道自己賭對了,這個女主的性格就是那種你不讓我做什麽,我偏要做什麽,又倔強又任性,偏偏自己沒什麽本事,總是惹了禍,讓別人給她善後。

她剛才故意晾着夜雪歌,為的就是讓她放棄一個人在密林裏亂轉。

“你們是哪個門派的?”夜雪歌問。

“沒有門派。”

夜雪歌奇怪道:“那怎麽會來狂刀門?”

“湊熱鬧的。”

她看出了路雪柔的敷衍,但不說話又覺得心裏慌亂,于是只得硬着頭皮繼續問:“你兄長會來找你嗎?”

這本是一句很尋常的話,但方才一直随性惬意的少女卻沉默了許久,仿佛答不出來。

路雪柔自己心裏也沒有把握,殷九霄會不會來找她?按照書中劇情,他這時候應該從石林村出來就直接回到魔宮,清理背叛他的長老和弟子,然後開始尋找《蠱經》。

是她打破了殷九霄原來的軌跡,帶他來到這裏。殷九霄這個人除了追求武功的最高境界,對一切都不在意,雖然熟知劇情,但路雪柔常常懷疑,殷九霄最後制作出藥人毀滅世界,并不是為了報複任何人。

他說不定只是覺得厭倦,在這世間沒有親人愛人,沒有朋友,甚至連能與他一戰的敵人都沒有。長此以往,活着又有什麽意思呢?或者換句話說,讓旁人活着對他而言有什麽意義呢?

路雪柔不确定自己的存在對殷九霄來說是有意義的,他願意留她在身邊,或是無聊之時的逗趣,或是懶得動手清除一只鳥雀,總之不會是非她不可,沒她不行。

“不知道啊。”想到這裏,路雪柔深深嘆了口氣。

夜雪歌哼了一聲:“可你剛剛還信誓旦旦地說,會有人來找我們的。”

路雪柔看了她一眼,心道,那是自然,你可是女主,你的一舉一動都關系到這個書中世界的穩定,氣運加身,不管多麽危險,總有人前赴後繼地來救你。

見她不答,夜雪歌挖苦道:“所以還是要靠自己,你那般依賴自己的兄長,到了危險之時,都不确定他會不會來找你。”

夜雪歌說完自己先難受了,親生的兄妹都不一定能為對方豁出性命,她憑什麽覺得玉清寒一定會來呢?在天羽山莊時,他連在父母面前承認自己都不肯,何況眼下……

她越想越委屈,伸手在身側的草從裏随便抓了一下,摸到一個冰涼的圓盤,便要扔出去解氣。

路雪柔恰在這時看向她,一見那鐵制的圓盤,頓時一個激靈:“等等,別扔。”

還沒等她喊完,夜雪歌已經将那圓盤遠遠地扔了出去,扔完還瞪她:“怎麽了?你那麽大聲別把那群烏鴉招回來。”

路雪柔聽見一陣聲音,警覺地看着周圍,嘴裏說道:“還用招嗎?這裏就有一只。”

她記得書裏形容過,用來控制迷陣中各種機關的便是這種鐵圓盤,一旦碰到就會觸發致命的危險,剛才夜雪歌不只碰了,還把那圓盤扔了,也不知道等待她們的将會是什麽?

“你說誰是烏鴉?”夜雪歌站起來便要跟她理論,結果只換來一聲不耐煩的:“閉嘴。”

路雪柔聽見一陣由遠及近的沙沙聲,緊張之際,她伸手摸出了腿上一直藏着的匕首,握在手裏。

她看見周圍的草叢有異樣的波動,趕緊拉着夜雪歌離開,結果剛邁出步子,便覺腳腕上一緊,低頭一看,一條帶着倒刺的樹藤綁上了她的腳,不知哪裏來的怪力在把她往密林深處扯。

“啊,你沒事吧?”夜雪歌眼看着路雪柔被樹藤拽走,拔/出劍胡亂地向她身後的樹藤砍去,結果卻讓那樹藤越纏越緊。

路雪柔被樹藤拖在地上,腳腕劇痛,身上也疼,她有金手指在,這些傷只要不致命,一會兒就能愈合,但夜雪歌再砍下去,那樹藤說不定真能勒斷她一條腿。

“別,別砍了。”路雪柔一邊讓女主停下,一邊摸索着身上帶的包袱,她沒時間看,直接從裏面掏出了一個小藥瓶,也不管裏面裝的什麽,撥開蓋子就把粉末往身後的樹藤上撒。

撒出毒/粉的時候,路雪柔大聲叫到:“快,捂住口鼻。”

夜雪歌下意識聽了她的話,沒有再用劍砍樹藤,而是用衣袖擋住了口鼻。

樹藤一沾到毒/粉就像燒着了一樣,轉瞬間變成了腐爛的死藤,慢慢的萎縮,直至幹枯發黑。

路雪柔的腳上也沾到了一些粉末,但她不怕劇毒,因此只是覺得有些刺痛。

雖然狼狽,但好歹脫了身,路雪柔坐在那裏喘氣,暗暗打量着夜雪歌。

“你剛才拿的是什麽?”夜雪歌問。

她随口敷衍:“不知道,別人給的。”

夜雪歌收起劍,走到了一旁。

路雪柔心裏想,奇也怪哉,分明是她觸碰了機關,這樹藤不攻擊她,反而來纏自己,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女主光環?這下路雪柔算是知道,為什麽女主周圍的人總為了救她而受傷了,敢情不管你主觀上願不願意,世界意志都會把這些意外強加給你,就為了保護自己的親女兒。

難怪這世界崩了,一切都毀滅了,原來是這書中世界的意志偏心。

“你,你看我幹嘛?”夜雪歌被她看得有點慌。

“沒,我就是想……”以後得離你這個禍害遠點!

路雪柔話音剛落,周圍草叢裏又響起剛才那種聲音,她心裏哀嚎一聲,怎麽還來啊?她身上一共就那麽幾瓶毒/藥,也不知夠不夠用,而且搞不好又得為女主擋傷害?再這麽下去,她有金手指也不頂用啊。

樹藤果然再一次朝她的雙腳襲來,路雪柔屏住呼吸,正準備故技重施去掏毒/粉,卻被一陣夾着寒意的冷風吹得迷了眼,她不舒服地睜開眼睛,然後就看見,那條要糾纏她的樹藤被人踩在了腳下,碾進了泥裏,流失水汽徹底變得枯敗。

“哥?”她擡起頭,眼底泛酸,拼命的眨眼才忍住淚意。

出現在她面前的可不就是大魔頭殷九霄嘛!

“嗯。”殷九霄扶住了她的手臂,卻在此時忽然神色一冷。

這裏的機關一旦被觸碰又不能及時毀掉,便會不停地攻擊人,殷九霄從細微風聲中分辨着樹藤來的方向,身形似箭向密林深處掠去,不一會兒,林中喀喇一聲,像是樹幹分成了兩半,轟地倒在地上。

結,結束了?

路雪柔愣了愣,一瘸一拐地往聲音來處走,還沒走出兩步,殷九霄便折返了,他看到少女被倒刺紮的血肉模糊的腳腕,心口湧上一陣從未有過的奇異感覺。

無法深究,卻又盤桓不去,是什麽?

殷九霄想不明白,只覺那傷口看着礙眼。

“哥哥,你回來了。”路雪柔一臉開心,甚至都忘了腳還在疼。

殷九霄走到近前,眼神不時在她腳腕處停留,路雪柔意識到了,無所謂道:“還行,就是有點疼。”

她踩了一下腳下的石頭,想證明自己還好,殷九霄伸手扶她,掐着她手臂的力道有點重。

“別動。”殷九霄道。

“哦,好。”她總覺得大魔頭情緒不太平穩,不知道是不是見了女主夜雪歌的關系。

對了,夜雪歌呢?

路雪柔回頭望去,只見夜雪歌站在她身後不遠,呆呆地向他們這邊看。

她是在看殷九霄?

路雪柔頓覺大事不妙,女主夜雪歌曾照顧過殷九霄一段時日,又在魔宮與他相處了兩年,殷九霄這身打扮,別人認不出來,可不代表她也認不出來。

她側了側身子,有意無意擋在殷九霄面前,問了一聲:“咦,那個姐姐,你在看什麽呢?”

夜雪歌聞言向他們走過來,有些遲疑地看向路雪柔身後的人,問道:“他,他是你兄長嗎?”

路雪柔回答:“是啊,怎麽了?”

夜雪歌低下頭:“沒,沒什麽,你兄長有點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路雪柔一顆心猛地提起,她故意裝作一臉防備的樣子:“我說姐姐,你不會是對我兄長有什麽企圖吧?我們家裏管得嚴,不允許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結交。”

“你……”夜雪歌滿臉怒氣,再也不想與這小丫頭說話。

方才她見這小丫頭的兄長突然出現,武功極好,不費吹灰之力就破壞了樹藤的機關,而且聲音和身形與那個人很是相像,還以為那個人死而複生了。

不過如今看來,卻是她想多了。那個人高高在上像是神明,他憐憫衆生,卻不會把情感和關懷放在一個人身上,也不會容許別人在他身邊,如此親近。

也許是太過緊張了,竟想起了那個被她親手毀滅的怪物。

“阿雪,你在哪裏?”

夜雪歌聽見身後的喊聲,顧不上再看那對兄妹,連忙回答:“我在這。”

路雪柔看她去找玉清寒了,這才松了一口氣,她剛才被那樹藤拖了一路,又怕殷九霄被女主認出來,一直精神緊繃,現在放松下來,整個人疲憊的站不住腳,往身後倒。

幸而殷九霄伸手攔了一下,她才沒有倒在地上。

“我,我休息一會兒。”她感覺手腕處的紅痣有點發燙,應該是金手指在修複她的傷口,或許是這次傷得重,需要的時間也更多,她渾身虛弱,甚至有點暈眩。

殷九霄克制的手撐在她後背上,見她始終站不穩,他也終于失去耐性,将人背了起來。

路雪柔趴在他背上的時候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夢,多稀奇啊,那個将來會毀滅世界,殺盡天下人的大反派,現在背着自己。

她晃了晃腦袋,清醒了些,叫了聲:“哥哥?”

殷九霄過了許久才應:“嗯。”

“飛霜沒與你在一起?”路雪柔差點把飛霜給忘了。

“出去了。”殷九霄道。

路雪柔心想這樣也好,密林裏如此危險,飛霜雖說武功不錯,但也不是萬無一失,殷九霄性情難測,不見得誰都會管,讓她在外面等着才是最穩妥的。

她憋了一會兒,沒忍住好奇,問道:“你見到那位夜姑娘,就沒什麽感覺嗎?”

之前殷九霄在客棧之時,只是聽到了左長老和明蓮師太的聲音都差點入了魔,如今見到女主怎麽跟沒事人一樣?

殷九霄腳步停頓了一下,他會錯了意。少女曾親口說過心悅他,此時提起與他有故舊的夜雪歌,難道是因為嫉妒?

“無。”他輕聲答道。

“呼,那太好了。”路雪柔徹底放心了,語氣輕快。

她的高興不加掩飾,殷九霄忽然心緒一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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