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瑰影之玉 再賣這種東西,砸了你的攤子……
蕭倚鶴死了許久,并不認得這新生的小玩意,不僅好奇,扭頭一看朝聞道瞠目結舌,俨然不像是個經事的。
遂蹭到另一邊,小聲問道:“路公子,敢問……瑰影玉是何物?”
路淩風臉色還不錯,耐心地說:“乃是陰陽宗創造的一種術法,可以将一段好夢編織到這種特殊的靈玉之中。這玉妙處無限,以靈力催之,人如入夢中,那畫面叫一個活靈活現!或一人獨享,或道侶共賞,都是極上佳的好玩意兒。”
他附耳過來:“只要肯加價,在這靈玉編織的美夢裏,你想看見什麽,都可以做得出來。你即便是喜歡修無情道的仙子,或者心上人作古多年……都沒關系,只要這個到位,都沒問題。”
說着将拇指與食指搓了搓。
“哦……”蕭倚鶴恍然點頭,敢情就是會動的話本子,會玩還是道門的人會玩。
他看了眼正與黃須道人讨論得熱火朝天的南榮恪,臉上一時間有些複雜:“那《冷燕園小史》也是?”
畢竟親侄兒當着他的面,在小黃攤子上買東西,他這個當叔叔的,實在是有點……
路淩風嗤笑一聲:“不是。就是普通的言情本子,講一個叫冷燕園的癡情女修,凄心慘肺地愛上了一位高冷仙君。前兩年出的上半闕,看過的女修沒有一個不感動落淚的……不過這故事才到高-潮處,下半闕一直沒動靜,說是那寫故事的陰陽宗道人失蹤了。”
“只是沒想到,堂堂追月山莊少主,竟然愛看這種東西。”
蕭倚鶴:“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他躺屍多年,怎麽陰陽宗人落魄如此,放着好端端的邪修不當,竟當街賣起私房好物來了。想當年,魔門低微,卻唯獨陰陽宗勢盛,那一手勾-引人心的好功夫,有多少純情的道門癡情子,都慘遭其毒害。
啧啧,真是可憐呢。
就着瑰影玉的話題,路淩風又說:“不過前陣子有傳言,有人已經将這寫‘冷燕園’的陰陽宗道人捉回了洞府中,日日強迫他創作下闕。”
蕭倚鶴瞠然:“……”這也行?
聽語氣,路淩風雖瞧不上南榮恪喜歡看這種膩膩歪歪的故事,但對于創作這段“瑰影”的人卻很是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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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瑰影确實不錯。刻畫的那叫一個真實,人在玉中,仿佛身臨其境,比一般粗制濫造的瑰影強了不止一星半點。你是不知,有些瑰影,人的頭發衣裳跟海帶片兒似的,說話聲做的宛如鬼叫,叫人如何看的下去?還有啊……”
他沒說完,一回頭,蕭倚鶴人已經竄到小黃攤子跟前去了。
蕭倚鶴突然喊道:“路公子,來呀,這還有以你為原型的瑰影呢!”
“——什麽?!”路淩風大駭,趕緊上去看。
不多會兒,四個少年已經齊齊蹲在了黃須道人面前,看他掏出來的一兜子瑰影玉。
黃須道人正介紹着,蕭倚鶴已經擅自撿起一枚打着粉牡丹咒印的,用靈力灌進去親自試了一下——
霎時間天回地轉,人已經站在了臨安郡繁華鬧市之中,仰頭就是燕春樓的紅招子,那是臨安城中最負盛名的歌坊。
再轉過身,吓了一跳,竟然是“薛玄微”!
瑰影玉中視物并不依賴肉身,因此蕭倚鶴此時的“視力”完好無損。
只見玉中的薛玄微一襲白袍,伫于湖心亭下,回眸看來,眉眼間淡淡含情,朝他靜靜地張開了雙臂。
蕭倚鶴一怔,腳底下邁開了一步,忽而一道風掃過,一簌香衣鬓影自身側跑了上去,一把撲進了亭中人的懷中,親昵地喚了他一聲“玄微”。
“薛玄微”撫摸着她的頭發,将輕輕一吻落在美人的額頭:“綠珠,我們今日就雙宿雙飛——”
正覺辣眼,猛然間又一道罡風卷過,他睜着迷茫大眼,看清來人,瞬間臉色垮掉。
就看着一身大紅大紫、兜金挂玉的“自己”提劍殺至,落地大叫一聲:“呔!無恥之徒,竟奪人所愛!今日我便将你斬殺于此!”
“綠珠”挺身而出,誇張地念着臺詞:“不要!蕭公子,我早已心系薛郎,你便成全我二人吧!”
“薛玄微”痛心疾首:“綠珠,不要求他!”
“……”蕭倚鶴唰得一聲從瑰影玉中退了出來,氣得面色青紅。
黃須道人停下話頭,看了他手中的靈玉一眼:“噢,這是《寄朝雲》,講的是太初劍宗宗主的故事,這個最近賣得很火啊,畢竟那薛宗主和蕭涼,啧,是一個賽一個俊俏,你不覺得這……”
沒說完,蕭倚鶴将這玉珠一扔:“不覺得!不好看,沒意思!再賣這種東西,砸了你的攤子!”
南榮恪道:“別管他,他心裏有鬼,就是聽不得薛宗主這些情情愛愛的事兒!”
心裏有鬼……
黃須道人轉瞬咂摸出味來了,看向蕭倚鶴的眼神多了幾分揶揄。
朝聞道看他不高興了,說道:“宋師弟,這都是杜撰的。”
黃須道人順着這個話頭說下去:“哎,杜撰的不提,野史你們感不感興趣?”他壓低聲音,“我師姐曾經混進追月山莊,親眼看見的,保真!”
南榮恪眼角一抽,這都能扯到自家:“……說來聽聽?”
黃須道人神神秘秘地道:“當時道統之亂剛結束,亂得很,我那大師姐就趁機混進了追月山莊,本是想騙……咳,尋個雙修道侶。那陣子,不是都傳薛宗主和南榮門主不和嗎?其實不然,他們兩個是日日密會。”
南榮恪:“我怎麽——”
他忽然想到,他合該不知,那時候他爹娘還未合籍,更別提他還未出生呢,只好忍下來繼續聽。
黃須道人皺眉道:“有一天晚上,你猜怎麽着?”
“怎麽着?”蕭倚鶴不勝好奇,豎起耳朵來。
黃須道人一拍大-腿:“他倆把衣服都扯爛了!那叫一個激烈!”
“……”
南榮恪被自家秘聞唬得一愣一愣的,那黃須道人慢條斯理地摸出一枚青藍色的瑰影玉,神色一轉,笑嘻嘻道:“預知詳情如何,請看這枚瑰影玉,《別後相思冷月夜》。”
“薛宗主苦戀南榮門主,可惜南榮門主一心都在已亡人身上……唉,曠世三-角絕戀,求而不得、愛而生恨,也算是跌宕起伏,用情至深啊——”
“咔嚓——”
那枚瑰影玉被南榮恪冷着臉一劍斬碎。
“……”劍氣再進一寸,他半拉手掌就要沒了,黃須道人咽了聲唾沫,嘀咕道,“……不喜歡就不喜歡,別毀東西啊!”
“那薛宗主最新的風-流秘史要不要?新出爐的故事,我才從同門手裏進的貨,這可是這幾日連夜趕出來的,我自己都沒來得及看。配合《別後相思》一起,滋味更佳,在道門裏賣得可火——《奪妻恨》!”
奪,妻,恨。
南榮恪臉上可見的精彩紛呈,是紅了又青,白了又紫——若非為了冷燕園下闕,他早就一劍劈下去了。
為了冷燕園,為了冷燕園……
他默念兩遍,将這口嘔到嘴邊的血給生咽回去。
好險沒給自己憋成走火入魔。
黃須道人嘟嘟囔囔:“當年有人求着我師叔做瑰影玉,都求不來,我反而還要求着你們買,真是……”他最近急于攢積靈石去買一件心儀的武器,見他們猶豫,忙道:“虧本甩賣!買三送一,行了吧!”
蕭倚鶴回過神來看了看,他們幾個竟然都各自挑了一枚瑰影玉——南榮恪是他心愛的下闕《冷燕園小史》,路淩風拿了武鬥戲《劍定乾坤》,連朝聞道也含羞帶澀地選了一枚。
三個人都盯着他,讓他再挑一個趕緊走人,省得污辱耳目。
蕭倚鶴正胡思亂想,随手指了一個:“就這個罷。”
“《溫泉養生大全》。”黃須道人啧啧兩聲,評價說,“這是舊作了,內容雖然細致入微,可惜沒什麽情節,初看還行,看多了着實有些乏味,不過在女修裏還頗受歡迎——不虧。”
黃須道人将瑰影玉丢了過來,蕭倚鶴擡手一接,那珠子別看小,卻也有些分量,撲通砸進手裏。
南榮恪丢下靈石,随即捧腹而笑:“溫泉……養生……哈,大全!”
蕭倚鶴:“要你管!看你的冷燕園罷!”
路淩風又蹭到朝聞道身邊,款款地問:“小朝道長這個講的什麽?”
朝聞道匆匆将玉珠斂進袖中:“沒、沒什麽。”
幾人邊走邊打打鬧鬧。
說話間一行人走進一間酒樓,打算先落腳歇上片刻,喝口茶,過會再四處走走,朝聞道還要順道查看一下淨化石龛的事做的怎麽樣了。
這是城中唯一還開着的一家酒樓,幾人進去時,堂中已落座了不少道友。
蕭倚鶴沒那麽講究,什麽都不嫌棄,況且方才兩碗湯水也不怎麽頂飽。
南榮恪瞥了一眼懸在臺櫃上方的菜牌,又翻了下茶譜,嫌棄道:“哪裏比得上我們臨安郡的千金樓。”
他一路上沒少抱怨腳上有泥,地裏有土。
蕭倚鶴忍無可忍:“挑挑揀揀,不如回追月山莊。”
“……”南榮恪也陰陽怪氣道,“對,不像有些人,香臭不分,什麽都吃得下去。”
兩人拌了一路的嘴,朝聞道無奈地笑了笑,道:“店家,上一壺茶。”
他微微偏頭,看到巴巴地眨着眼睫,口水快從嘴邊流下來的宋師弟,只得改口:“加一碟拌黃瓜。”
說罷翻開一只倒扣的茶碗,卻見宋師弟的口水流得更長了:“……加一份鹵雞腿,一條紅釀魚?再加……一盤燒鵝?”
宋師弟終于咧開嘴笑了。
南榮恪目瞪口呆:“你……果真難養。”
朝聞道捅了他一肘,叫他不要亂說話。
“你懂什麽,朝師兄疼我。”蕭倚鶴自靈囊裏掏出一袋零嘴蜜餞江米條,咣啷一聲,聽着就沉甸甸,在等菜的間隙邊剝邊吃,理直氣壯地道,“而且我有傷在身,補一補是應該的。”
南榮恪對于他随身竟然帶着好大一包零嘴,一時間感到震驚,只是嘴上已禁不住與他扯起皮來:“你這靈囊裏都裝的什麽破爛貨?”
蕭倚鶴自然不能說,這都是從你們薛宗主的扶雲殿裏搜刮來的——別看薛宗主瞧起來一本正經,不茍言笑,其實寝殿裏所藏零嘴品類之多,做法之奢侈,你們見都沒見過!
“破爛貨?荔南靈米做的江米條,玄芝果漬的蜜餞,你吃過嗎?”
南榮恪與朝聞道均盯着那金色亮麗的小蜜果,啞口無言:“……”
一向見多識廣的路淩風也震驚道:“這,宋道友好闊綽,荔南靈米一斤百金倒還好說。可玄芝樹生在極寒之地,十年才結幾十顆果,是溫養經脈的極品靈藥,可謂是有市無價。你竟拿來漬蜜餞……”
蕭倚鶴腹诽,這不是我暴殄天物,是你們了不起的薛宗主過于驕奢,明明寶殿裏藏着這種好東西,卻拿破爛點心和三苦餐來欺負我。
正剝着果脯外層的油紙,忽然沒有受傷的那只手刺痛了一下,他“嘶”倒吸一口氣,一顆金果子骨碌碌地滾下了桌子。
朝聞道注意到他停了下來,攤着手掌不知在想什麽,忙放下茶盞,不由關心道:“怎麽了?”
蕭倚鶴搖了搖頭,有點奇怪:“不知道,好像有點疼。”
朝聞道靠過來,四處捏一捏他的手心,仔細地查看了一下,找到了症結所在:“這好像是紮了一根很細小的木刺,怎麽這麽不小心?宋師弟,你稍等,我這就去向店家借一枚針,給你挑-出來。”
蕭倚鶴也納悶:“怎麽能紮木刺呢……”
……木刺?
——木刺!
喃喃自語了兩聲,電光火石間,他豁然開朗。
蕭倚鶴驀地将手抽了回來,将紮了刺的掌心握起,轉身就往客棧的方向跑去,擺擺手道:“我突然想起來,我有一件事要跟薛宗主講!你們慢慢逛罷,我先回去了!”
剛走半步,又回頭往南榮恪身上一揩,搶了一把靈力。
南榮:“……”
路淩風喊道:“——你的雞腿燒鵝紅釀魚!”
蕭倚鶴的聲音自遠處飄回來:“幫……我……打……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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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