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慰問

店子的裝修終于趕在年前做完了，年三十這天，全家人一起動手，給小店搬家。人多力量大，很快就将新店收拾妥當，寬敞明亮的店堂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真是新年新氣象。這邊房間的前廳也變得寬敞起來，過年期間來再多親戚朋友也不怕沒地方坐。

葉慧買了紅紙回來，親自動手寫了幾幅春聯。大家都很意外，平時也沒見她寫過毛筆字，居然寫得還不錯。葉慧也懶得解釋，只打哈哈笑說自己有天賦，随便寫寫都能看。這不能不令人服氣。

以往過年的年夜飯都是葉慧幫着爸爸一起準備的，如今有了劉阿姨，她連下手都不用打了，只顧等着吃就好了。葉志飛搬了梯子貼大門上的春聯，葉慧幫他遞漿糊拿春聯。那群小的便湊在一起下圍棋，準确來說是允武和小雪下，允文和小雨在一旁看，順便吶喊助威。

“你笨啊，應該走這一步，這兒要被她圍死了。”這是允文的聲音。

“觀棋不語真君子！”小雨抗議。

允武則說：“你不懂，不要亂說。”

葉慧聽了覺得好笑，說也奇怪，她以為下棋下得比較好的應該是允武或小雨，但是出乎大家的意料，在棋藝上領悟最快的居然是年紀最小的小雪，這孩子的思維相當敏捷，反應極快，很快就将姐姐殺得無招架之力，如今又頻頻挑戰允武，而且勝多輸少，很快就要沒有敵手了。

葉慧想，明天應該帶允文去給瞿老師拜年，準備點水果罐頭和麥乳精吧，只是要不要去魏楠家拜年呢？“哥，我們明天帶允文去給瞿老師拜年吧。”

“行。你看貼這兒合适嗎？正不正？”

葉慧退後幾步看了看：“稍微往右一點，對，差不多了。那要不要去魏楠家拜年呢？”

“他家我去就行了。這小子今晚還在單位值班，可憐死了。”葉志飛語氣充滿了同情。

“那他晚飯在哪兒吃？也在單位？”

“那就不清楚了，不知道能不能回去吃。”葉志飛說。

葉慧心中一動，要不晚上去看看他吧，順便送點溫暖過去。貼完春聯，葉慧湊到廚房去看了看，她爸和劉阿姨正在廚房裏煎炸烹煮，兩個人的廚房好不熱鬧，到處都是滋滋嘣嘣的聲響，異香撲鼻，勾得人口水都快下來了：“好香！”

劉賢英笑了：“餓了嗎？這兒有剛炸好的排骨，你要不要吃？”

葉慧看了一眼，說：“要！”給魏楠帶點炸排骨吧，她準備拿碗留點出來，想想還是算了，晚上自己再炸吧，反正家裏今年買了差不多四分之一只豬，上面有好多肋條，還有幾條沒做呢，等晚上吃了飯再炸，熱乎的吃着更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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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沒黑，允文和允武跑到門外放起了鞭炮，家裏的年夜飯就熱熱鬧鬧地開始了，全家八個人，正好坐滿了一張八仙桌，真是美滿團圓。菜也是前所未有的豐盛，有清炖雞、檸檬鴨、紅燒豬蹄、炸排骨、紅燒魚、田螺釀、酸菜扣肉以及幾道小炒，一共十道菜，寓意十全十美。

滿桌都是好吃的，把一群孩子饞得口水直流，眼睛和嘴巴都有點忙不過來，不知道吃哪個好。人多吃飯就是熱鬧，劉賢英看着幾個狼吞虎咽的孩子，不由得笑着說：“這才是過年的樣子，真熱鬧。”

葉慧也覺得這樣很好，一家人就該相親相愛、熱熱鬧鬧的。這頓年夜飯大家吃得心滿意足，飯快吃完的時候，葉瑞年掏出了一把紅封：“來，來，過年了，每人發個壓歲錢。祝你們新年裏都健健康康，工作和學習都順順利利！”他給六個孩子每人都發了一個。

葉志飛笑着說：“爸，我還要啊？”

“拿着，沒結婚，就還都是孩子。”葉瑞年笑眯眯地說。

允文迫不及待地抽出錢來：“哇，兩塊錢，今年真多！謝謝爸爸！”以往葉瑞年也發壓歲錢的，不過每人只兩毛錢，今年賺錢了，心情舒暢，紅包都變大了。

“謝謝爸爸！”葉慧将紅包收起來，放進口袋裏，開始收拾桌子。劉賢英站起身，端來糖果點心，笑呵呵地說：“我沒錢發紅包，就請大家吃點心吧。”

孩子們很給面子地一哄而上：“謝謝媽媽（阿姨）！”

葉慧說：“都去看電視吧，今晚上中央臺有春節聯歡晚會。”這是1983年，屬于以後中國人傳統盛典的春晚從今晚開始，當然不能錯過見證歷史的機會。

葉慧并沒有去看電視，她在廚房裏幫着洗碗刷鍋。劉賢英一個勁地催她去看電視，說她來收拾，葉慧沒有聽她的，家務事本來也不該是誰一個人幹的。

幹完了活，葉慧催劉賢英去看電視：“阿姨，你去看電視吧，我還有點事。”

劉賢英不解地看着她：“你還有什麽事？要我幫忙嗎？”

葉慧不說：“沒事，我自己能忙得過來，你不用管我。”

劉賢英想了想，還是擦擦手，解下圍裙出去了，女孩子大了，總有自己的小秘密，她是過來人，懂。

葉慧見劉阿姨走了，便将門給關上了，開始動手炸排骨。他們都去了隔壁看電視，正好沒人打攪，省得有人問東問西的。

葉慧正忙着，突然聽見有人敲門，她豎起耳朵聽了一下：“誰啊？”

“慧慧，開門，你在裏面幹什麽呢？”是葉志飛。

葉慧只好去開門，從門縫裏問：“你幹嘛呢？”

“你幹嘛呢？鬼鬼祟祟的。”葉志飛推開門進來了，“這麽香，弄什麽好吃的？不是才吃過飯，還要給我們做吃的？”

葉慧說：“不是給你吃的。”

葉志飛走到廚房裏，看着鍋裏的排骨：“喲，炸排骨呢，給誰炸的？”

葉慧紅了臉不說話。葉志飛眼珠子一轉：“我知道了，肯定是給魏楠那小子送去的。”

葉慧沒有否認，繼續幹自己的活。葉志飛說：“那小子交了什麽好運，讓我老妹這麽貼心貼肺的。慧慧啊，女孩子太主動了不好。”

“誰主動了？人家幫允文找了個那麽好的老師，我還沒感謝他呢，大過年的慰問一下而已。”葉慧紅着臉争辯，“要不你送去吧，別說是我做的。”

“那我可不去。”葉志飛說着還拈了一塊炸好的排骨塞進嘴裏。

葉慧不想理他。過了一會兒，葉志飛吐出骨頭：“這樣吧，我一會兒也正好要出去，我先送你到他那兒，然後我去辦自己的事，回頭我辦完事來接你回家。大晚上的，我可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外面溜達。”

葉慧斜睨他：“你有什麽事？”

“嘿嘿，這你就別管我了。”

葉慧心想，多半是要去見女朋友吧。

葉慧炸好排骨，又裝了些劉賢英今天下午炸好的糖油果子，跟家裏人打了招呼準備出門。葉志飛果然跟她一起去了。

葉瑞年有些不滿：“大過年的不在家，跑到哪裏去？”

劉賢英看着春晚節目，笑着說：“孩子大了，總有自己的事要做，你管那麽多呢。”

葉瑞年被她一說，也不好說什麽，兄妹倆一起出去的，應該沒什麽關系吧。

葉慧和葉志飛每人騎了一輛車，往市公安局去。局裏晚上值班的人不多，也就兩個人，魏楠正在辦公室裏翻看一本關于刑偵方面的書，葉志飛敲了敲門：“同志們，辛苦了，我代表人民群衆來慰問過年還在堅守崗位的公安幹警。”

魏楠一擡頭，見葉志飛推門進來，不由得笑了：“喲，口氣不小啊。你小子還有沒有良心啊，大過年來的來慰問，居然空着手就來——”葉志飛個子比較高大，将身材嬌小的葉慧擋了個嚴嚴實實，他沒看見葉慧，等到葉慧一出來，後面的話就說不下去了，頓時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額頭。

葉慧抿唇忍笑，将裹了棉布的有蓋飯盒遞上來：“新年快樂！給你送吃的來了。”

葉志飛嘿嘿笑：“我說了是來慰問的，沒騙你吧？”他說着在魏楠對面坐了下來。

魏楠趕緊站起來，接過葉慧的飯盒：“那怎麽好意思呢，快請坐。”

葉志飛手指頭在桌上敲了敲：“我送的你就好意思了，我妹送的你就不好意思了？啧啧，真是區別對待呀。”

魏楠去給兩個人倒熱水。葉慧擺手說：“不用倒，你快吃吧，一會兒都涼了。”

魏楠堅持用自己的杯子給葉慧倒了水，打開飯盒，不由得笑了起來：“炸排骨啊，好香，謝謝啊。”他側過身去自己的飯盒裏拿筷子。

葉志飛伸出手想去抓一塊，被葉慧打了回去：“你沒洗手，不能吃！”

葉志飛哼了兩聲：“不給吃算了，哼哼。魏楠，借你們電話用一下呗，我打個電話。”

“哦，打吧。”魏楠随口應了。

葉慧看着她哥撥電話，電話那頭接通了，有人說話，但是葉志飛卻不說話，直接挂斷了。過了一會兒又再打過去，還是挂斷。魏楠看不下去了：“你到底打給誰啊？不說話就別浪費話費。”葉志飛又撥了一遍，這會兒他終于說話了：“是我，一會兒籃球場見。”說完就把電話給挂了，跟地下黨接頭似的。

葉慧知道，葉志飛這電話肯定是打給辛蓓的，說是陪自己來找魏楠，其實是為了借電話用吧。

葉志飛站起來：“慧慧，我有事先走了，你在這裏等我，晚點我回來接你。”

葉慧沒說話。魏楠說：“你這重色輕友的家夥，來看我是假，借電話是真的吧。”

“拜拜！”葉志飛心情輕快地擺擺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屋子裏只剩下了葉慧和魏楠，葉慧略有些尴尬地看了看正在啃排骨的魏楠，轉過視線，落在桌子上，不好意思看他。魏楠擡眼看她：“這你做的嗎？很好吃。你要不要也吃點？”

葉慧搖頭：“我晚上吃得很多。你晚上在哪兒吃的，吃的什麽？”

魏楠笑：“就在食堂吃的，加了菜，有魚有肉，還有一個雞腿，比平時好。”

葉慧就數自家年夜飯的菜單給他聽，聽得魏楠直吞口水：“幸好我現在有排骨吃。”

葉慧忍不住笑，突然想起什麽來，說：“對了，瞿老師人真是特別好，允文跟着她學了不少東西。這頓排骨是為了感謝你幫忙做的。”

魏楠挑了挑眉：“我還以為你是看我大過年的值班可憐，特意送來安慰我的呢。”

“你這麽說也對。”葉慧掩嘴笑。

魏楠看着她用手将落在臉上的黑發抿到耳後，白皙的臉蛋上浮上紅暈，像月牙兒一般的眼睛裏有動人的星光在閃爍，不由得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