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魏家

他們推上車準備回家，還沒騎上車，迎面就來了兩個人，葉慧的腳步不由自主慢了下來，看着那兩個人，眼眶有點發脹。那兩人不是別人，正是魏楠的父母，看他們手裏提着的東西，應該是去買年貨了。

葉志飛已經看到了魏國泰和何玉珍夫婦，笑着打招呼：“叔叔阿姨，你們上街去了？”

魏氏夫婦看着他們，都十分意外，何玉珍說：“是志飛啊，你這是來找魏楠的？魏楠今天要上班，我家裏沒人嗎？魏桦也不在家？這丫頭去哪兒了？走，走，上樓上去坐。”

葉志飛笑着擺手：“不是，阿姨，我不是來找魏楠的。是魏楠來讓我們找瞿老師，我弟弟想學唱歌。”

“哦，對，這事我聽魏楠提起過。”魏國泰點頭，“這是你妹妹和弟弟啊。見過瞿老師了嗎？”

何玉珍含笑打量葉慧和雙胞胎，帶着笑意說：“老魏你看看這兄妹四個，長得真是一個賽一個好看，你們爸媽真會生。”

葉慧強抑着鼻酸，點頭打招呼：“叔叔阿姨好！”雙胞胎也禮貌地打了招呼。

魏國泰夫婦非要邀請兄妹四個上他們家吃午飯，但是葉志飛哪裏好意思答應，他們這多人，又沒提前打招呼，人家一點準備都沒有，便推辭說：“叔叔阿姨，等過年了我來給你們拜年。”

何玉珍笑着說：“你倒是經常來，弟弟妹妹們是第一次來啊，到了我家門口都不進阿姨家坐坐，這是看不起我們，嫌我們家窄了是不是？魏楠可總是往你們家跑，昨晚上是不是睡在你們家了，都沒回來呢。”

葉慧現在的情緒實在不太适合去魏家，面前這兩個人，她曾經叫了那麽多年的爸媽，他們待她如女兒一樣，她真怕自己在那個熟悉的地方會哭出來。但是她又不忍心拒絕二位長輩的好意，便一直低着頭沒說話。

葉志飛擡手看了一下手表，看時間還早，便說：“那我們上去坐坐吧，不過就不吃午飯了，好嗎？”

何玉珍高興地點頭：“好，走，跟阿姨上樓去。”

于是兄妹四人跟着魏氏夫婦上了樓。魏楠的妹妹魏桦正在家裏聽收音機看書，發現家裏來了客人，趕緊将收音機關了，睜大好奇的眼打量着葉家四兄妹。

葉慧默默地看着魏楠的家，跟瞿老師家不一樣，魏楠家裏窗明幾淨，玻璃明顯是最近才擦洗過，房頂上的蜘蛛網也掃得一幹二淨，葉慧知道，他家一直保留着臘月二十四除塵的習慣。房間裏東西有點多，顯得有點局促，除了桌子和凳子，還有一張鐵架子上下鋪，是魏楠和他爸住的，他媽和妹妹則住在裏間。

何玉珍熱情地招呼兄妹四個坐，自己則去取糖果點心：“你們家是自建房，比我們家寬敞多了，不要嫌棄阿姨家窄啊，随便坐。”

葉慧看着忙忙碌碌的何玉珍，她永遠都是這麽熱情好客，令人不忍心拒絕。魏國泰和葉志飛聊起了天，說起了最近的時政新聞，魏楠的工作，又聊起了葉志飛在廣州的見聞。魏桦則安靜地幫着母親的忙，不時用眼溜着雙胞胎，顯然對兩張一模一樣的臉比較感興趣。魏楠兄妹的性格跟他們爸爸有點像，都是話不多，但是很有主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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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輩子魏楠出事後，葉慧沒有跟家人隐瞞自己和他吵架的事，正是這個導火索導致了後來的悲劇，她無法假裝跟自己無關。魏楠父母傷心之餘，并沒有表現出對葉慧的責備，他們通情達理，只說魏楠是救人犧牲的，這是個意外，根源不能歸咎到葉慧身上。後來葉慧發現自己懷孕，并将孩子生了下來，他們更不忍心責怪她了，并且不遺餘力地在人力物力上幫助她，這一點令葉慧永遠感激不盡。但魏桦對葉慧是有成見的，畢竟如果不是葉慧和她哥吵架，她哥也不會半夜跑到江邊去救人，他也就不會死。但她也沒有直接怼過葉慧，只是對她比較冷淡。葉慧從不怪她，那件事她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更何況其他人呢。

葉慧看着她曾經熟悉無比的家，以及熟悉無比的家人，有種說不上來的滋味，只是覺得心酸、苦澀，她知道魏爸魏媽都是特別善良的人，她只願這一生他們能夠富足安康，兒女雙全，永無遺憾。

葉慧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話很少，給魏楠父母留下的印象就是文靜腼腆。坐了一會兒，葉志飛眼見着何玉珍要起身去做飯，趕緊起身告辭。魏氏夫婦使勁挽留他們吃午飯，到底還是沒有拗過葉家兄妹。

回去的路上，葉慧想到魏楠家的條件，心想是不是讓大哥幫魏楠也想個轍賺點錢，好能讓他家盡早換上大點的房子，讓魏楠父母日子過得舒心一些。但是這麽主動幫他，會不會傷到魏楠的自尊呢？他自尊心那麽強，多半會認為這是朋友在施舍他，所以還得想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才行。

葉慧坐在允文的車後座上，看着坐在大哥身後的允武，忽然想到自己已經替允文找到了一條合适的道路，但是小弟将來的路該怎麽走呢？允武從小就安靜聽話，很少讓人操心，會哭的孩子有奶吃，他自然就容易被大家忽視，直到他染上了毒瘾，葉慧才知道他們對他有多忽視，比起讓人操心的允文，葉慧更心疼這個安靜懂事的小弟。

“小武，你将來想做什麽？”葉慧問他。

葉志飛在前面接話：“對啊，小武你也說說你的愛好，我們給你想辦法培養一下。”

允武眉頭緊鎖，拼命想：“我就愛看書。還喜歡打籃球。”

允文在前面插話：“我也愛打籃球。”

葉慧想：“籃球已經給你們買了，有空就自己去打。多打打籃球也好，鍛煉身體。”籃球只能算業餘愛好，不能當成職業來發展吧。

“等我有空了帶你們去打球。”葉志飛說，打籃球可是他擅長的。

葉慧又問允武：“比如畫畫、書法、下棋之類的也都行啊，有沒有感興趣的？”

允武說：“下棋吧，這個我喜歡，我喜歡下軍旗和象棋。”

葉慧笑了，看樣子允武比較喜歡用腦子的東西，也好，就讓他安安靜靜的吧，好好讀書，将來按部就班地工作也不錯：“回頭給你買棋子去。你如果有一天發現自己對什麽事特別感興趣，就告訴我們。”

“嗯。”允武應了一聲。

葉志飛說：“慧慧，你總是想着培養小文小武的興趣愛好，關心他們将來想做什麽，你自己呢？你的愛好是什麽，理想是什麽，将來想做什麽？”

葉慧被問得一愣，她的理想就是一家人都平安健康，幸福快樂，那麽她的人生就圓滿了。至于興趣愛好，她從來沒有深想過，她曾經在兒女長大離家之後種了很多花草，養了一只小狗作為陪伴，跟一群同齡人去跳廣場舞，為了打發時間去學過插花……但她真正喜歡的，可能就是種花草吧，因為付出有看得見的回報。

至于将來想從事什麽職業，做個什麽樣的人。她曾經教過一輩子書，但教書是她喜歡的嗎？并不是，只是當初更好一點的選擇而已。小的時候她跟大部分孩子一樣，對未來有着無限的憧憬，夢想也在科學家、女兵、醫生、女司機等等之間不停地轉換，結果最後從事的職業卻跟夢想毫無關系。如今再讓她回頭去看那些夢想，都失去了吸引力，她承認自己經歷得太多，變得功利了，任何行業都會權衡一下它的好處與壞處，這就是成年人的思維特點。

“我不知道，還得好好想想。”葉慧發現自己不能再忽視這個問題了，她很快就要高考了，面臨的是專業選擇。從前是家裏窮，只想着有份工作就可以，并不考慮自己到底喜不喜歡這份職業，如今經濟條件有改善，可以不必為生計為賺錢而工作，應該去從事一份自己喜歡的工作。

第二天起，允文開始去瞿老師那兒學唱歌。葉慧知道他性格急躁，怕一開始的課程太枯燥耐不住性子，特意敲打了邊鼓，讓他不要浮躁，萬丈高樓平地起，學音樂也一樣，不學好基礎，以後就別想寫歌創作。不過瞿老師顯然是有方法的，她教得很用心，允文沒有半點樂理基礎，她就從識譜、發聲練習開始教起，而且并沒有令課程變得枯燥，每次允文回來都興致勃勃的，顯得十分有成就感。葉慧看他興趣不減，每天都在進步，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葉慧給允武買了幾套棋子，包括軍棋、象棋和圍棋。軍棋和象棋葉慧會一點，但圍棋她并不會，好在買來的圍棋裏有基本的規則，允武就自己研究。小雨和小雪也喜歡動腦子的活動，三個人經常湊在一塊兒下棋，研究圍棋的玩法，玩得不亦樂乎。

劉賢英笑着說：“現在小武就跟小姑娘似的，天天窩在家裏不出門了。”

葉慧此刻正坐在櫃臺後面做題，她從試卷中擡起頭來，看一眼正在研究圍棋的三個小的，說：“這樣挺好的，長智力，不鬧事。”別人家孩子就怕坐不住，他們家的這麽能坐得住，這還不好嗎？她買圍棋回來本來只是給允武培養業餘愛好的，誰曾想還真因此培養出了個圍棋高手來，當然這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