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姹紫嫣紅一時凋

“阿爹,阿娘。”我看見公堂上被拖上來兩個人時,忙撲喊上去。結果二人對我冷冷的,連看都不看我,母親還将我往一邊推。父親馬上開了口,說:

“大人明鑒。這孩子和這件事情沒有任何關系,他是我們撿的孩子,這事情紮西旦增一家人都可以作證。對,可以問倉央嘉措,他是活佛,不打诳語的。”

父親極力想和我撇開關系,我才明白他們是想保護我。可是,他們若是死了,我就會無依無靠的,我怎麽還敢活下去,作為一個小孩兒,生活在根本不熟悉的古代。所以我馬上做了個決定,跟他們一起死,對,我們是一家人,要死一起死。父親母親對不起了。

我跪直身體,對着公堂上的官老爺說:“我是他們女兒,是他們親生的。”見我這樣說,他們驚呼了起來,母親把我拉過去,埋怨的罵道:“傻孩子,你在說什麽,我們不是你父母。你以前不知道,我們根本不是你父母。”

她依然辯解着,提醒着我。我沖她笑笑,道:“阿娘,我不怕,要死我們全家一起死,我不獨活。”

見我說出這樣的話,他們愣在了那裏,母親更是一把将我抱入懷裏,失聲哭了起來。

公堂上的老爺“嘶”了一聲,摸着胡須似在考慮。這時,旁邊一個小厮打扮的男童遞了張條子上來,那老爺看了看,點點頭,将紙條疊好放入了袖管裏,對着堂下說:“也不用用刑了,人證物證俱在。堂下所跪之人正式朝廷欽犯翰氏一家。只是她的小女兒在三年前已經墜崖而死,屍骨也已經尋回。堂下這女娃,念在你自小被收養,與本案無關,就不加追究了。本官判,翰氏夫妻二人,三日後斬立決。”

聽了官老爺的宣判,父母臉上竟然挂出了笑容,我正要說什麽,被母親拉入懷裏,說:

“傻孩子,你活着,我們就活着。”突然,她被人抓起,最後時刻,她喊了句:“去找你舅舅。”

“阿娘,阿爹。”我正要撲着去找他們,被突然沖向朝堂的一個男人抱起,朝着公堂後門走去。我在他懷裏拼命掙紮,若不是身體小,我使不上勁兒,我就用跆拳道把他們都打跑,救出我的父母。我幼稚的想着。

“別哭了,你死了,他們也白死了。”那個男人看我拼命掙紮,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後,沖我吼道。

我馬上住口,覺得他的聲音很吓人,便不敢再大聲,只好低低抽泣着。

他把我放在一間屋子的正廳內,沒多久那個官老爺也走了進來,看見他忙是點頭請安到:“穆爾泰大人,下官這廂有禮了。”

“大人請起。”那個叫穆爾泰的做了個請那官老爺坐下來的手勢。

坐穩後,就聽穆爾泰說:“我這妹妹能活命,多虧了大人幫忙,在下在這裏替叔父謝過了。”

那個官老爺馬上起身說:“不敢當不敢當,還反請穆爾泰大人在皇上和您叔父面前替下官美言幾句,也好給下官換個離家近些的地方當差。”說着躬身做了個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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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爾泰回道:“大人放心,此次回京後,穆爾泰一定将大人所托之事當首要之事來辦。”

那個官老爺立刻又拜了一下,說:“那就有勞大人了。”

我被穆爾泰從官衙牽了出來,還是不敢出聲哭。他見我憋着難受,就說:“哭吧,不過只能哭這一次,以後要記住,他們不再是你父母了,不然會被殺頭的。”

一聽殺頭,我就再也忍不住了,失聲哭了起來。他牽我的手握緊了些,像是給我力量,口裏說到:“從今天起,你就叫我大哥。我們就是親人了。不管你是不是我姑母親生的,看她那樣拼命護着你,我也不忍心看你死啊。”說着,擡頭看看太陽,說:“日頭挺毒的。別哭了,我帶你去洗把臉,晚些再陪你去給姑母姑父道個別。”

一聽好像還能見到父親母親,我有些不敢相信,脫口而出:“我現在就要去。”

“不行。”被他強行拉走了。

半晚時分,被他帶到了監獄口。他在我耳邊千叮咛萬囑咐進去不準叫爹娘,跟着他叫姑母姑父。牢獄內又黑又臭,和現代的衛生條件根本沒法比,更不像影視劇裏演的那樣,雖然看起來很破,卻也是個房子。而這裏往不好聽了講就是糞池、廁所,惡臭味,潮濕味充斥着鼻子。每一間牢房都小的塞不下腳,牆壁上的泥土時不時的脫落下來一塊。

看我們進來,有人從狹小的門縫中伸出手來問我們要吃的,還有大喊冤枉的。有的還是用的漢文,不全是門巴語。

父母的牢房很靠裏,這裏不通風,裏面條件肯定更惡劣,是啊,他們是死囚,能住多豪華呢?

擡眼看見了他們,馬上飛奔過去,口中差點滑出‘阿爹阿娘’。後來想到了穆爾泰的再三叮囑,就忍住了,興許是害怕我不小心說漏嘴,穆爾泰也很快跟了過來。我總要喊出點什麽才能告訴父母我很擔心,很想念他們。于是就喊了句:“姑父、姑媽。”

剛開始見到我,父母雖然很開心,身體動了幾下沒敢過來抱我,見我這樣喊了他們,就放心的湊了過來,口中應着:“唉。”

我們努力從狹縫中握住對方的手,緊緊的,生怕被分開。穆爾泰開口道:“姑父姑母,我帶妹妹來看看你們。這裏是一些吃的,你們墊墊肚子。”說着将食籃子遞給了跟我們一起進來的衙役。他打開了門,将食物遞了進去後,又将門鎖住,接着站在那裏盯着我們。

他們是死囚,給了銀子,那些衙役的看守也不敢松懈的。有人盯着,不好開口跟父母講心事。看父母擔憂地望着我,穆爾泰也跪在了我旁邊,對着父母低聲說:“姑父姑母放心,從今天起,冰雪就是我的親妹子,我會替你們好好照顧他的。”父母眼含熱淚的點點頭。穆爾泰又說道:“侄兒沒有本事,把姑父姑母救出來,讓你們受苦了。”

父親安慰他說:“這本來就該是我們的結局,能多活這幾年已經是恩賜了,多虧了這孩子陪着我們,我們過的很開心,很滿足。”母親在一旁邊抹淚邊點頭。

我看着她,知道這可能是最後一面了,就打算把我的身世講給她,讓她知道自己女兒已經不在了,于是鼓足勇氣看向她說:“姑母,其實我不是……”

她突然握緊我的手說:“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從第一面見你我就知道你不是她,雖然很像,但你不是她。你姑父在我找婉兒的第一晚偷偷哭過,我看見了,就知道婉兒可能不在了,但是不敢問出來。”說着他看向了父親,而父親也是一臉的驚訝。她接着說:“第二天,看到你姑父把你從地上扶起,堅持認定你就是婉兒,我就知道,婉兒真的不在了。後來看看和婉兒一樣臉龐的你,我想是佛祖可憐我,将你送給了我們。所以從那天起,我就把你當親生……”她沒有講完,看看旁邊立着的衙役,不再講下去。那衙役也訓練有素,只要我們別太誇張的暴露自己,他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那官老爺也是給他打好了招呼吧。

陪父母談了好久,竟發現以前很少與他們談心,總是添麻煩。現在想說話都不行了,被衙役催了兩遍了,外面的天也黑透了,必須走了。為了讓他們徹底安心,穆爾泰對他們說:“姑父姑母,我将你們安葬好後,就要帶妹妹回京了。侄兒和妹妹給你們磕頭送別了。”說着,就帶着我給他們磕了三個響頭,鼻子都被地面蹭上了灰。說實話,我不想走的,但是我要讓他們走的安心,不能再帶着牽挂離開,不然進不了他們說的極樂世界。于是帶着哭腔用很低很低的聲音說:“阿爹阿娘,你們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別牽挂我。”衙役看了我一眼,“咳咳”了兩聲。父母伸手摸摸我的臉蛋,重重的點點頭。

三天後,送走了父母,為他們請了僧人做法,希望他們早登極樂。行刑的場景穆爾泰不讓我去看,在他眼裏我是個孩子,承受不住。我說我可以,他不信,讓人看着我,反鎖在家裏。他一出門,我就知道,我與在這個時代的父母徹底離別了,我又成了孤兒,真是命運詛咒啊。哭了一天一夜不肯出來,他說我若吃些東西,就帶我去給父母誦經祈福,我喝了些羊奶,再也塞不下去,就被他帶了出去。

倉央嘉措的父親紮西旦增也在那裏,混在僧人隊伍中念經,他母親,次旦拉姆在照顧來悼念的人。而他卻不在。也是,他不能在。父母的棺材被放在正廳,靈牌上寫的是門巴字,他們的門巴名字。聽穆爾泰說,他們被抓着處死只有皇上知道,所以是秘密處斬的,對外宣稱,他們是駕着牛車不小心翻倒在河裏淹死的。沒有我的靈牌和棺材,是因為找不到代替我的小孩兒屍體,所以就對外說,我在他們出事之前已經被嫁了出去。

這會兒出現在這裏,又站在這個新大哥身邊,估計大部分人都認為我是帶着夫君來的。

跪在父母靈前不肯起來,希望我也能躺進去,但是他們會不高興的。等到人都散了,次旦拉姆将我拉到一邊說倉央嘉措準備趕回來。只是不知道多久,最遲要兩個月了,問我要不要等等他再走。我說好。

求了自己的新大哥,再晚些回京,說是見個回家探親的弟弟後,一定心甘情願的跟他走。見我因為父母的事傷心,做大哥的很有同情心,就同意了我的要求。說就等兩個月,一定要把我帶走,讓他們放心。我說好。

作者有話要說: 即将進入本書的‘花開荼靡 愛新覺羅 篇,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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