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岑羽穿越了。

從現代社會穿到玄幻世界。

從撸貓館老板,變成了與他同名同姓的修真人士。

慘是真的慘。

首先,他剛穿來的那會兒,人是在湖裏泡着的,數九寒冬,冰水刺骨,他差點沒凍得倒吸一口湖水直接死過去。

然後,他如今的身份,可謂相當悲涼——

一個在知名仙府呆了千年還未得道飛升的“吊車尾”。

他當年的同屆、下屆、下下屆,有能力的,全飛升了,沒能力、活得久的,另謀他路了,剩下的基本都圓寂了,只有他,或者說原主,堪比定海神針,千年如一日地杵在這仙府中。

最後,不得不提一下岑羽從旁人口中聽來的有關原主的人生經歷——

出生自修仙門派中的一個小門戶,正兒八經的少爺,卻在出生的頭一年,慘遭滅門。

好不容易活下來,艱難地長到七八歲,拜入昆虛仙府修習,結果安頓下來沒幾年,又慘遭奪丹。

奪丹的,正是原主那三叩九拜認下的師父。

師父緣何如此,至今未為可知,只知那師父奪丹之後便逃離仙府,從此再無蹤跡。

仙府當年的宗主可憐原主,便将原主收留下來。

可惜原主沒了內丹,再無修煉的根基,自此只能在仙府內做個閑人。

換成旁人,知道自己再無修煉的希望,低落些時候、調整些時日,再不甘心,也該離開仙府,找點別的正經事做做了。

原主卻不知因為什麽,執拗得很,堅持留了下來。

這一留,就是上千年。

千年時間,滄海桑田,仙府的宗主都換了人,原主依舊在。

不但依舊在,還靠着剖丹前的修煉根基,得以歲月不老、永駐容顏。

這容顏大概很有幾把刷子,刷得這屆仙府內某門的一個少爺很是心動。

不但心動,還有了行動。

這行動大概類似于“光天化日,強搶民男”,夠嚣張,夠跋扈,也做得夠私密,偏偏原主無勢還無法,氣得想不開,一不做二不休地跳湖了。

這一跳,跳來了岑羽。

岑羽:我kin,我擦!

Kin完擦完,該活還得活,該過還得過。

哪怕如今的住處只是仙府後山中一處無人問津又破爛蕭索的小木屋,哪怕有這樣凄慘悲劇的身份、經歷,哪怕他如今什麽都不是。

活着,好好活着,從來都是人類的本能,也是岑羽這個孤兒院長大的,從小就會的技能。

所以岑羽不但飛快接受了新世界新身份,也以最快的速度在重新适應、調整他在仙府後山的生活——

破破爛爛的屋子,該修修,該補補。

冬日了,這麽冷的天,燒火的柴、取暖的煤,該買買,該屯屯。

歲月不老、永駐容顏不假,但畢竟連內丹都沒了,早已不是修真人士,衣食住行相關自然全要辦妥。

當年收留他的老宗主坐化離世,仙府上下将他當做可有可無之人?

随便。

前·現代人最擅長的,不就是一個人宅着麽。

岑羽這種孤兒院出身、同時又是開撸貓館的,更是宅中的王者。

別說沒人理他他不會覺得不适應,他巴不得一個人在這山腳下的小木屋裏呆着,惬意得很:窗前一坐,燒碳取暖,日升月落,閑庭野鶴。

之前意圖“強搶”原主的登徒浪子?

岑羽穿來的次日就聽聞,那登徒浪子所在的那一門似是沾染了什麽禍事黴運,舉一門之力出動去了結了。

能了結,虛驚一場。

不能了結,用岑羽聽來的柴火房那群小厮的話:約莫他們門主都要帶頭抹脖子了。

這裏面的門主,便是那登徒浪子的爹。

于是岑羽真心實意地希望:能不了結還是別了結了。

抹脖子這種事,老子都帶頭了,兒子自然也要跟上。

這一日,山間又下了雪。

岑羽卧在小木屋的窄床上,看他幾日前從民間集市搜羅的閑書。

閑書名為《天齊地壽》,從開天辟地說起。

說這世間,為父神開天辟地、母神孕育生命所起,人、神、仙、魔、妖、鬼等等,皆為母神用泥巴所造。

唯有當年天地大亂時的四大神獸,龍、虎、鳳、玄武,為父神所造。

玄武,早在補天時便已獻祭,沒有後人,亦沒有族群。

鳳凰戰死,白虎飛升,龍卧蒼山。

鳳、虎,因平定戰亂有功,最終得到了父神的嘉獎:造生息泉,建立族群。

原本龍也該擁有自己的生息泉,得到跟鳳、虎一樣的嘉獎,然而平定戰亂後,龍回山裏卧着補覺去了,這一補就是幾萬年。

醒來的時候,父神早已不在,只留了一山洞的龍蛋給龍。

原本有了這許多龍蛋,孵出龍,就能創建龍族了。

然而……

岑羽看到這裏,差點沒笑出來——然而,至今為止,一顆龍蛋都沒孵出來。

孑然一龍,獨存天地。

岑羽邊笑邊在心裏想:第一次知道有誰是這麽打光棍的。

——

昆虛仙府,宗主堂正廳。

“這可如何是好?”

“我昆虛一府十二門,一門六八十支,試問哪一支哪一門沒有飛升的前輩?哪一位前輩在天上不是守着自己的差事兢兢業業、如履薄冰?如今怎就惹出了這樣大的禍事?”

“要我說,既是他們那一門做的孽,就該他們那一門獨嘗。何須賠上我整個昆虛的名聲與前途?”

“一榮俱榮,一損……”

“放你娘的狗屁!”有人罵道,“歐陽述,你從前仗着你那一門的前輩高升,得到守龍窟這樣的好差事,自以為攀上龍神帝君的高枝,要多嚣張有多嚣張,你嚣張的時候只你門內‘俱榮’,丢龍蛋惹禍了,現在要整個仙府替你們擦屁股?”

“一損俱損?我呸!”

廳內吵成一片。

吵歸吵,最終還是要坐下來,起了廳中央的法寶,聯系上各門各支派出去搜尋龍蛋的弟子,彙報今日是否有什麽線索。

等各門各支的弟子一一彙報後,門主、長老們的臉色愈發難看。

最後一位弟子彙報過後,一直未有發言的仙府宗主開口道:“龍蛋丢失,乃失職之罪,此罪不可謂不大。”

門主、長老們恭敬地跪成了一片,跪的自然不是宗主,而是西南方向的蒼山山主、天上地下唯一的龍神。

龍神帝君此時或許尚未知曉龍蛋丢失的真相,亦不認識他們這些修真的凡人,然而跪在這裏的,無人不知龍神帝君的往事與戰績,只那些往事、那些戰績,便足以推算得帝君的脾氣和手段。

衆人心底均是一片驚懼。

恰在此時,有光影從天上飛速掠過,很快化作一道半透明的身影出現在衆人眼前。

正是那位失職的仙人,也是歐陽述那一門幾百年前飛升的前輩。

前輩既已是仙人,自然不便以真身在仙府內露面,但這次事關重大,也實在需要人幫忙,這才用了術法,以模糊的身影示人。

仙人一來,上來便問是否有龍蛋的蹤跡,得到否定的答複,默了片刻,冷靜道:“再尋。”

說完虛影便憑空消失了。

廳內衆人無不感慨這位失職仙人架子之大。

到底是誰丢了龍蛋?

是他們嗎?

明明是他!

不免有人為此拿話刺歐陽述,說他這位飛升的先輩,不過在天上掌了一個看守蒼山龍洞的差事而已,何至于這麽大的架子。

歐陽述或許是剛見了本門先輩的關系,很有種有人撐腰的意思,腰杆又硬了,氣勢澎湃道:“你也不打聽打聽,六百多年前,老宗主尚在的那一屆,飛升了多少人,那些人如今在天界都掌了什麽職,得了什麽權。”

越說越狂妄:“我那位先輩丢了龍蛋又如何?天上有那麽多同窗同門幫忙,最多不過得些小懲。”

丢蛋的小懲,那他們呢?

要是龍神發怒,降下一個永世不得飛升的懲罰,那他們這些人,仙府、子弟、後輩們……

歐陽述抱拳舉起,向着他那位不久前剛離開的前輩仙人,一臉視死如歸:“我既是後輩,自然以前人馬首是瞻。”

這就是說,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找到龍蛋,找不到也沒關系,反正到時候‘死’的是自己、是他們、是仙府,不是前輩仙人。

“歐陽述!你這個自大的瘋子!”

廳內頓時又吵成了一片。

此時,那留下句“再找”便離開的仙人并未真的離開,而是忽然想起一個人,腳下一拐,去了後山。

在後山那間看起來搖搖欲墜的小木屋裏,仙人見到了他想見的那個人。

岑羽,原來他還在。

呵,這都多少年了。

仙人隐沒身形,半透明的身影站定在小窄床旁邊,掃視的目光冷淡地在簡陋的屋內緩緩逡巡。

最後,仙人的目光落定在床上看書之人的面孔上,緩緩的,勾出了一個輕蔑的笑意。

丢了龍蛋又如何?

他失了這麽大的職,也好過有些人沒了內丹、不能修煉,幾百年上千人的還留在凡間做個窮苦無依的普通人。

“岑羽啊岑羽,你當年天分最高又如何?”

仙人留下句哼笑的低吟,像是心理徹底平衡了似的,滿足地消失了。

仙人前腳剛走,緊跟着,岑羽原本看着書的眼睛轉向了床邊。

他要是沒看錯,剛剛那裏站了個男的?

那神情,分明是認識他,看來是原主從前認識的舊相識。

可惜他穿越過來,沒有獲得原主的記憶,并不知道那人是誰。

但岑羽看人分明,哪怕是餘光,也瞧的清楚,那隐身的半透明男人,神情裏有輕蔑,眼神裏有倨傲。

這麽看來,要麽是仇人,要麽是以前與原主不合。

更像是特意過來看他如今混得有多慘的。

那那男人的目的一定達到了,消失之前看着還挺高興的。

岑羽拉了拉身上的毯子,繼續看書,他實在過于洞悉人性,因此心底非常清楚,一個混得特別好的人,怎麽可能從如今混得這麽慘的他身上尋找平衡或者存在感?

只有一種可能——

最近倒黴了,倒大黴了。

岑羽繼續看書,邊看邊心态穩健、自娛自樂地想:哥們兒,這大冷天的,你也讓我平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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