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岑羽一直覺得,人只要活着,就要不停整合調整心态。
甚至認為,人活着,活得不是這個人,其實是心。
一個人活得如何,其實就是心态如何。
心态好,才能活得漂亮。
所以岑羽自打穿越,不管是冰水裏泡着,還是見到了各種稀奇古怪的人和事,時時刻刻都在調整內心。
等調整到最佳狀态,也就是如今,他已經能做到各種淡然、不動聲色了,還會偶爾自娛自樂,給自己找點樂子。
就是這後山的冬日實在太冷了,積雪厚重,寒風繁複,哪兒都去不了,只能小木屋裏呆着,床榻上卧着。
本來這麽卧着,有煤取暖,有書相伴,無人叨擾,也挺舒服的,壞就壞在不知道因為什麽,從前幾日開始,岑羽的肚子就很疼。
還不是吃壞肚子的那種疼,而是墜脹的疼法,一抽一抽、一陣一陣的,實在難受。
怪的是,暖和一點,疼痛感就會些微的減弱幾分,岑羽便用注了熱水的湯婆子焐在肚子上,間或多喝熱水。
等到夜裏睡下了,喝不了熱水,湯婆子也冷了,岑羽縮在一半暖一半涼的被子裏蜷縮着身體,迷迷糊糊地把手往枕頭旁一伸,摸到個溫熱的硬物,直接撈進被子裏按到小腹上,一陣陣平緩的溫熱向小腹傳來,再蔓延向四肢百骸,終于,身上暖和了,一夜好夢。
次日,岑羽才發現他夜裏抱着什麽睡的。
一個球。
一個玉質的、半個足球那麽大的通透潤澤的球。
這球起先就在床上,圓圓的一個,也看不出具體作用,既然是原主的東西,岑羽便留着那球在床上,反正也不占地方。
經過這一夜,岑羽再看那球,覺得或許是什麽取暖用的法寶。
果然,岑羽不碰,那球就是涼的,岑羽一碰,那球就會散發源源不斷的溫熱。
這麽好的東西,又恰逢這麽冷的天,岑羽自然把球時時刻刻地揣着,手涼捂手,腳冷暖腳,肚子疼了焐肚子,睡覺了暖被窩。
給他的冬日死宅日常平添了許多暖意。
也剛好,能讓他這個前撸貓館老板手裏多點東西能摸一摸、順一順。
于是岑羽近來看書的時候便多了一個習慣,邊看邊撸球,邊撸球邊跟球分享一下今日所讀。
比如此刻,岑羽看的是《四大神獸》裏的龍神篇,也是這本書裏字數篇幅最少的一篇。
說龍神,因戰而生,戰歇則眠,卧于蒼山,蒼山有龍洞,洞內有龍窟,龍神前十萬年,長眠于此。
岑羽邊看邊順着手裏的熱球,低聲給球描繪書裏龍神的模樣,就像前世邊撸貓邊看書那樣:“說他是‘鱗蟲之長’,‘能幽能明,能細能巨,能短能長,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潛淵’。”
書中配了張彩墨畫的龍,岑羽看着,跟他前世在影視劇裏見過的龍的樣子沒什麽不同,只是這書裏将龍畫得更霸氣更栩栩如生一些。
岑羽:“唔,挺酷的。”
焐在被子裏的球忽然微弱的亮了幾分。
岑羽專注地看書,沒注意到球。
他看到書上寫,天地大亂平息之後,各族生息繁衍,龍神又去睡覺了,這一覺錯過了父神造生息泉,也錯過了神族的第一波繁衍,等龍神醒來,鳳族的子孫滿地跑,虎族也全是虎崽子了,氣得龍神把與龍同源的蛟族狠狠打了一頓。
岑羽又給看笑了,換了個順球的姿勢,如同給貓撓下巴那樣摸着,邊摸邊道:“這龍神還挺有脾氣的。”
被窩裏的小球又閃了閃。
岑羽接着看。
之後便是他之前在《天齊地壽》上看過的內容了:父神為龍族只有一條龍深感內疚,為神龍捏球造蛋,造了數不清的龍蛋,想要龍族也有繁衍和生息。
然而不等親自孵出第一條小龍,父神便羽化了。
書上又寫:傳聞龍神早年曾親自用本體龍态孵化一顆蛋,那蛋被他揣在龍鱗裏三萬年,去哪兒都帶着,就是這樣,那蛋都沒動那麽一星半點兒,更別提破殼。
龍神又被氣到了,氣得把那枚跟了他三萬年的蛋一腳蹬進了龍窟那一堆堆的龍蛋裏。
岑羽不禁摸着球感慨:“這蛋也是,本來一龍之下、萬龍之上,最後湮滅于衆,大好的機會都錯過了。”
被子裏的球忽然黯淡了幾分。
岑羽又道:“其實也無所謂,總歸是龍,要是能第一個孵出來,也一樣特別。”
岑羽字字句句,都是站在龍蛋的角度在規整一個最合适的生存法則。
就像他以前養貓,總是對貓貓們說,脾氣差的收斂些,脾氣好的也別總忍耐着,要毛軟、要能被摸,要跑得快,也要會撒嬌,還要有脾氣。
四個字總結:适者生存。
龍蛋麽,自然還是要以破殼孵小龍為己任。
岑羽也是老毛病犯了,随口嘀咕了幾句,殊不知他被子裏的球亮暗亮暗了幾個來回。
岑羽放下書,臨睡前,把球捧到眼前:“我倒想你不是個球,是個什麽蛋,能孵出點什麽來讓我養養,陪陪我,這樣也好過我一個人。”
岑羽不指望一個暖手寶能有什麽回應,說完這句,笑着撫了撫球,熄燈躺下了。
躺了不到半刻,忽然翻身坐了起來。
這球裏有東西?
剛剛竟然拱了他一下!?
——
秋文下界去了趟昆虛仙府後,不消片刻便回了天上。
他心知丢龍蛋這事遮掩不住,一面命了仙府衆人加緊去尋蛋,一面回到天上,第一時間去往‘不拒山’。
不拒山,白虎神的地界。
當年他們一衆飛升的仙府同窗中,有個和他交好的,如今便在白虎神坐下當差。
當然,說是白虎神坐下,實則就是個鎮守山門的,跟他這種守龍窟的異曲同工,即便如此,也是他們這些得道飛升的仙友中,混得不錯的了,好歹是個正經差事,何況又是在遠古四大神麾下。
那位同窗見秋文神色有異,再一聽是丢了龍蛋,魂兒都吓飛了。
秋文:“怎的?”
同窗:“你還有心情問我‘怎的’?!你知不知道自從龍窟有了龍蛋,每逢有戰亂,天界頂頂重要的一件事是什麽?”
什麽?
同窗:“派兵鎮守龍窟!”
同窗納悶:“你一個守龍窟的,怎麽會連這些事都不知道?”
秋文自然知道這些,更清楚龍蛋的重要性。
但他特意尋過來,不是來聽人告訴他龍蛋怎麽怎麽重要、他闖了多大的禍事的。
他是來求人幫他出出主意的。
同窗思忖一番:“那只能想辦法,把責任推脫幹淨了。”
同窗:“就算不能推脫幹淨,也得有個由頭,能推出去多少就推出去多少。”
同窗畢竟早秋文百來年飛升,又早早在不拒山當差,知道的、懂的、會的,自然比秋文多。
秋文之所以找他不找別人,也恰恰是因為這位同窗比旁人同他跟親近些。
且,這位同窗,十分的貪。
秋文于是悄悄許下諸多好處,同窗笑盈盈地兜着袖子,為他出謀劃策。
“你可知千萬年來,流傳着這樣一個說法,說龍蛋,打磨煉制後,可做內丹用。”
一提內丹,他們這兩位同為昆虛仙府出來的,同時想到了一個人。
同窗點到為止,不再多言,反而語氣幽幽道:“說起來,當初我們飛升,失了內丹的那位,多少是有些眼熱的吧。”
秋文沉吟道:“我過來之前,去了趟仙府,他倒是還在。”
同窗兜着手,笑笑:“這就是了,不甘心的,還是不甘心。”
又轉頭瞧了眼秋文,意有所指:“不甘心的人,多荒唐的事都做得出來。”
秋文聽完,知道要怎麽做了,轉身對同窗拱手。
同窗擺擺手:“你且去吧,到時辰了,我也該去當差了。”
——
小木屋內燈火通明,岑羽擺了張矮幾在床上,玉制的圓球就擱在桌面上。
他仔仔細細地在燈下看着球,左看右看、前看後看,這球都和前幾日一樣,一般無二。
而這球也不透光,實心的,裏面根本照不出什麽。
但剛剛睡下的時候,岑羽像往常那樣側躺着把球揣在小腹旁,球裏确實有什麽凸出來揣了他一下。
絕對有東西。
所以這其實不是個暖寶寶?
岑羽伸手,指腹觸上球,碰到一片溫熱——他因出生孤兒院,從小對人忌憚,唯獨對人之外的生物,例如貓貓狗狗這些,留足了耐心,也不太有戒備。
何況,如果将這球拟做貓貓狗狗,那剛撿來的貓貓狗狗,自是反過來對人戒備更多,他只有更溫和更耐心,才能讓小家夥放心他。
抱着這樣的立場和态度,岑羽一邊輕輕地用指腹撫着球,一邊放緩聲音地溫和道:“我們這些天相處得還不錯,對吧?”
岑羽:“我肚子不舒服,你還幫我焐了好幾天的肚子,對嗎?”
岑羽:“我給你念的書,你還喜歡嗎?”
岑羽不知道這球是什麽,也不知道球內有什麽,但他知道很多小家夥都喜歡有自己的名字。
岑羽想了想,喚他:“小球?”
球忽然自己動了,向着岑羽掌心的方向,貼近後原地扭轉球身,像是在撒嬌似的,球面在岑羽的掌心蹭了蹭,蹭了蹭,又蹭了蹭。
岑羽被蹭得腳背繃直、魂兒都飄了起來。
是這個感覺,就是這個感覺。
他終于不是一個人,又有小家夥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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