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比起人,岑羽更喜歡那些能讓他撸啊撸的小家夥。

這和岑羽的個人經歷有關——孤兒院長大的孩子,潛意識裏對人比較忌憚。

岑羽倒也不是完全不喜歡和人接觸相處,他上一世是開撸貓館的,來來往往、進進出出的客人非常多,他與他們相處得都很好,很多還做了朋友。

只是岑羽對小家夥們更能敞開心扉,直覺上也非常敏銳。

所以知道那球不光只是個球,岑羽第一反應不是這東西對自己有沒有危害,而是本能地覺得,小球跟自己很親近。

小球也果然放下戒備,不但親近得蹭掌心蹭手背,還自己飛了起來,貼着岑羽的臉蹭了又蹭。

岑羽由着小球蹭着,笑說:“你到底是什麽?”

小球沒有嘴,不會說話,沒法答複,就圍着岑羽轉來轉去,還會發光,一會兒閃亮,一會兒暗淡,閃滅、閃滅、閃滅,跟個大燈泡似的。

岑羽沖它伸出手,小球就自覺飛回他手裏,又轉又蹭。

岑羽把矮幾搬下床,躺回去,小球自己貼着被角往裏鑽,鑽進去、滾到岑羽肚子旁邊,就跟認地兒似的,別的地方都不呆,專屬這一塊。

岑羽不再是一個人,有了小球陪伴,心滿意足地睡下了。

次日,山中又是大雪,岑羽依舊哪兒都去不了,但這次他有了看書之外的事情做——

“開發”小球。

岑羽問小球:“你會飛、會滾、會自己動,”還會調節亮度,“還會什麽?”

小球噌一下脹得比水缸都大,再噌一下縮成了珠子那麽小。

岑羽笑道:“這樣好,以後帶你出門都方便。”

小球如同得到了口頭嘉獎,繞着岑羽晃悠着飛。

岑羽又問小球:“還有嗎?”

小球嗖一下從窗戶縫裏飛了出去。

岑羽推開窗戶眺望:“小球?”

下一刻,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從白皚皚的深山遠處而來,飛射向窗戶旁的木門上,發出“咚”一聲巨響。

岑羽去開門,發現撞在門上落在地上的竟然是只野山雞。

岑羽正想這山雞哪兒來的,忽然看見山雞翅膀下有什麽拱了拱、動了動,緊跟着,小球從山雞的羽毛下飛了出來。

岑羽伸手接住球,驚喜道:“你還會打獵!?”

小球在岑羽掌心轉着圈,仿佛在手舞足蹈:是啊是啊,我厲害吧。

岑羽把山雞拎進門,單手托着小球,誇道:“真棒!”

很快,岑羽發現了小球的孩子心性。

它喜歡在水缸的水面上跳來跳去,弄得自己渾身濕透、地上都是水;也喜歡在燒煤的爐子上滾來滾去,弄得身上烏漆嘛黑。

還喜歡跟岑羽在小木屋裏捉迷藏,躲在一個地方,等岑羽來找。

精力旺盛得很。

岑羽很快摸透了小家夥的性格,也不強求它一定要安靜,只是率先約法三章:“我就這一個住處,你鬧騰你的,別把房子拆了就行。”

“實在想鬧,你要是不怕冷,就在外面雪地裏玩一會兒。”

小家夥很聽岑羽的話,屋子裏不夠它的鬧,就自己飛出去在雪地裏滾,滾得木屋周圍半人高的積雪全被攆得一片平整,岑羽都能出門溜達會兒了。

也是實在無聊,擅于自娛自樂的岑羽動手做了一個簡易雪橇。

做好後,他在雪橇後面坐着,球卷着繩子在前面飛着拉雪橇,一人一球能繞着木屋玩一個時辰不帶停。

玩過後,回屋內,洗澡的水也不用燒,直接桶裏放冷水,球往水裏一鑽,不消片刻,水就熱了。

等岑羽脫了衣服泡進去,也不用擔心水會變涼,恒溫泡澡,想泡多久泡多久,還有小球在肩頭滾來滾去做spa。

這樣的日子實在過于舒坦,如果可以,岑羽覺得這雪不停都行,這樣的冬天,他可以一直這麽過下去。

這日,岑羽揣在小球躺在被子裏看書,之前那位隐身露面的男人又出現了。

小球蓋在被子裏,似是感應到了,想鑽出來,被岑羽放在被子裏的手按了回去。

既然對方隐沒身形,岑羽也只當自己什麽都看不見,接着看他的書。

然而這一次,男人不是四處看看、找點平衡就走,而是從寬袖裏取出什麽,擺在了岑羽床尾。

岑羽餘光一掃:?

怎麽是個和小球一樣的球?

床邊,隐身的男人神色幽深地看了岑羽片刻,這才消失了。

人一走,被子裏的小球咕嚕嚕滾到床尾,一鑽出被子,便“咚”一下以球身撞那被擺在床尾的球,把球直接撞到了地上。

岑羽放下書,掀開被子:“小球?”

小球從床上飛到了地上,就跟打桌球似的,一個勁兒地拿自己去撞那空降而來的同類白球。

岑羽很快意識到,小球似乎不喜歡那個同類。

就跟從前養貓,多來了一只,家裏本來的幾只貓也會不高興那樣。

但顯然,這忽然被塞來的球不止是小球不喜歡這麽簡單。

岑羽也在想:那個男人到底有什麽目的?他想做什麽?

難道小球也是那個男人拿過來的?

這期間,小球已經把那個跟它一模一樣的白球連撞帶推再帶拱地送出了木屋。

到了木屋門口的雪地上,不等岑羽叫住它,小球一飛沖天、落回時帶着千鈞之勢,對着那白球一通橫掃,直接把球掃射向天,眨眼間連個影子都看不到了。

岑羽晚了一步,只來得及拿手搭了個涼棚在眼睛上,眺望天空。

嚯,沒影兒了。

小球抖索了一下身上的雪,就跟拍拍手搞定似的,飛回岑羽身邊。

岑羽收回目光,疑惑:“不是你的同類嗎?”

小球徑直飄回屋內,那決然的态度,傲嬌得很。

岑羽哭笑不得,跟着進屋,心裏默默地想:那男人來了一趟又一趟,不像是要幹什麽好事兒的。

這裏怕是不能呆了。

“小球,”岑羽披上衣服,打開櫃子,“我們走。”

天上,秋文惴惴不安地飛着。

丢了一個龍蛋已是大罪,他又私自帶出來一個。

他已能預見,一旦敗露,他會有怎樣的下場。

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仙也一樣,要他坐以待斃地等死,他辦不到。

如今已然邁出了這一步,只等歐陽述那群人去後山緝拿“偷蛋賊”了。

岑羽啊岑羽,你沒有內丹更沒飛升的命數還多活了這千年,就當是命中注定要來做這墊腳石的吧。

秋文心中暗暗發狠,恰在這個時候,遠處有什麽沖他飛了過來。

秋文騰雲欲躲,卻晚了半拍,被那東西結結實實地撞在了腦門兒上,頭差點給撞飛了。

秋文心中暗罵,捂着頭垂眼,想看看是個什麽東西。

不長眼了麽,連仙人都敢撞?

等定睛見到那是什麽,差點膝蓋一軟跪下去。

龍、龍蛋?

它怎麽回來了!

還是用飛的?!

昆虛仙府,歐陽述帶着人去了後山,以捉拿偷蛋賊的名義,氣勢洶洶地揣開了小木屋的門。

結果屋子裏空蕩蕩,什麽人都沒有,只那取暖的煤還是暖的,可見人剛剛還在。

歐陽述于是命人搜山,同時留下人,在屋子裏翻箱倒櫃地找,找了半天,都沒尋到龍蛋。

歐陽述那登徒浪子的兒子在他爹耳邊出聲道:“難道被他帶走了?”

歐陽述:“龍蛋乃神階之物,裝不進乾坤袋,他沒有內丹,亦無法力,料他沒那能耐走遠,你……”

忽然,半空中響起聲怒喝,秋文那半透明的身影出現在父子倆面前:“人呢?”

歐陽父子趕忙拜下:“那偷蛋賊攜蛋潛逃,應該還未……”

秋文腫着額頭,臉上一陣紅白青藍紫。

偷蛋賊偷蛋賊,他也得有個蛋揣着!

那蛋如今都飛回他手裏了,還有個屁的偷蛋賊!

秋文冷着臉:“把他給我找到!”

岑羽,他連內丹都沒有,功法盡廢,區區凡人,到底有什麽本事,能讓龍蛋飛回來?

他又怎麽知道龍蛋是誰留下的?

難道在他面前露面的時候,他一個凡人,能看到隐身的仙者?

秋文越想越不對,越想越覺得那沒了內丹還活了千年的岑羽怕是有什麽了不得的能耐。

推脫責任的計劃敗就敗了,別是岑羽已經知道他失職的事,故意把龍蛋丢回來,就是在警告他的。

秋文後背發怵,虛汗層層。

那廂,岑羽卷了全部的家當在乾坤袋中,正坐在雪橇裏,被小球拉着飛離仙府後山。

剛飛的時候,岑羽有些恐高,飛着飛着,也就适應了,還能居高臨下地看看如今這新世界的景象。

只是小球飛的方向似乎不是向着哪處人間的地界,越飛越高,高到目光所及之處除了雲就是雲。

這麽飛了不知多久,岑羽眼前出現了一座山。

岑羽直覺裏信任小球,相信它這樣的靈物所選的地方一定沒錯。

他吃着風,揚聲問小球:“到了嗎?”

小球又飛了片刻,開始俯沖。

岑羽血壓飙升地想,上輩子沒坐過的雲霄飛車,這一世總算讓他坐上了。

想完就暈了過去。

小球則一路拉着雪橇、帶着雪橇上的岑羽,闖入了密林野山中某個隐秘的山洞中。

山洞內峭壁光滑,溫暖幹燥,還有光從峭壁縫隙的一線天照進。

在一處凸出的崖壁上,有一個抵額撐肘在膝上、閉眼靜坐休眠了幾萬年的身影。

那身影在小球闖入密林的瞬間便緩緩睜開了眼睛,微顫的睫毛下,是一對透着野性的令人生懼膽寒的金色豎瞳。

而他也只是睜開了眼睛,抵額撐頭的姿态一動不動,很快,他的金瞳中倒映出了一輛木質雪橇,還有雪橇上暈着的人影。

金瞳眯起,聚焦在人影懷中一塊圓形的凸起上——正是那“回家”後第一時間裝死的小球。

或者應該稱之為,龍蛋。

再确切一些——被龍神從衆多龍蛋中挑出來,揣在龍鱗下幾萬年也沒孵出來的一龍之下,萬蛋之上的龍蛋。

天界諸君很給面子的喚它一聲:龍(蛋)太子。

岑羽看的那些閑書沒有說錯,确實有這麽一枚地位獨特的龍蛋,這龍蛋也确實不怎麽争氣,一直孵不出來,就被龍神鐵面無情地扔回了龍窟。

它原本該在龍窟跟其他龍蛋一起,怎麽稀裏糊塗地被帶出了龍窟,又怎麽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了仙府後山,它自己都不知道。

畢竟那時候,它只是一顆蛋。

不會動,沒有意識的蛋。

但凡它能在龍神眼皮子下面做出在岑羽面前那一番活靈活現調皮搗蛋的樣子,都不至于被扔回龍窟。

而如今……

乳名小球的龍(蛋)太子在這熟悉的龍息和渾厚氣場下,打着哆嗦地躲在岑羽懷裏。

就……很後悔。

早知道不來這兒了。

現在溜走還來得及嗎。

不待小球吃後悔藥,雪橇噌地拐了個彎,飛向崖壁。

速度太快,雪橇上昏睡着的岑羽直接飛了出來。

飛的早不如飛得巧,剛剛好飛向崖壁,連人帶懷裏的小球,落在了抵額撐膝而坐的龍神的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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