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章廿五

謝昭沖着卓倚峰使了一個眼色,卓倚峰便出門了。謝氏雖在北地,但是中原産業也有不少,當然也在各地設了暗樁。

“玉潤,你臉色不好,先回去休息吧。”南襄關心道。

南穎點了點頭,她知道,此刻若是她病了,那便與她的初心想違背了。

織星陪着南穎先行回房休息了。歸一、寂空和帛氏也各自回了房間。

南襄與謝昭相對而坐。

“這一路跟來,景度想問謝世子,目的在何?”南襄收起了在南穎面前溫和的模樣。

謝昭也收斂了挂在嘴角的微笑,他面無表情的樣子,也不知他是怒是威。

“你兄妹二人倒是有意思?”謝昭悠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他微微皺了皺眉,随即便放下了茶杯,不再喝一口了。

“世子這又是何意?”南襄問道。

“南家五姑娘問了許多次的問題,南家大公子也在問。”謝昭漫不經心地說道,他望向南襄,眼中沒了溫度。他不喜南襄,至于為何,他自己也不那麽清楚,但一路上,對他又以禮相待。他繼續說道:“大公子覺得,我意欲何為呢?”

南襄眼神一閃,他大意了。一路上看謝昭對南穎照顧有加,便以為那是個好說話的,卻忘了,北地來的狼崽子,是草原雪地中最好的獵手。

“自是不知,才憂心玉潤為人所利用。”南襄道,他似是感慨,“畢竟,謝世子知道的太多了。”

謝昭冷聲道:“大公子也不必試探,她的身份我不會借之籌謀,旁人更沒有這個資格。”

南襄輕笑,道:“謝世子倒是爽快得很。那景度倒是好奇了,謝世子今日這番行為,難不成是有意于玉潤?”

“我與姚玉潤,便如郗裕德之于姚玉潤。”謝昭道,他是這般認知的,可以是知交好友,可以為其兩肋插刀。

南襄意味深長地看着謝昭,道:“希望謝世子所言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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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謝昭面色堅定。

南襄起身,離開前,默默留下一句:“郗裕德可是不曾知曉玉潤的身份。”

謝昭一怔,他看着南襄的背影出神,直到卓倚峰回來。

“世子。”卓倚峰叫道。

謝昭回神看向卓倚峰:“如今武牢城到底如何?”他要知曉武牢的情狀,能救自然會救,若救不了,便只能動兵以最快的速度将人疏散到衛州了。

“很糟糕,但也并非不可救。”卓倚峰低聲說道,“正如掌櫃所說,城內物價奇高,便是用以加固大堤的稭料也是被哄擡價格。”

“呵,真是要錢不要命。”謝昭嘲道,他問,“那哄擡物價的都是哪些?”

“主要是臨川伯府的幾個商鋪以及依附于齊家的一些商戶。”卓倚峰一五一十說道。

卓倚峰又言:“武牢的縣丞倒是個辦實事的,暴雨至時,便在城中收購稭料了。故而此刻大地上,稭料還算充足。”

“那磚塊呢?”謝昭又問。

“縣丞倒是命下面的磚窯燒磚,但是每日燒出來的磚,合格的不多。”卓倚峰道,“聽聞現在堤上用的磚料也并不合格。”

“荒唐。”謝昭張口,只說出這兩個字,正如南穎所言,大楚的世家,爛到了根子裏。他嘆了口氣,對卓倚峰道,“把探聽到的東西整理整理,給她送去。”

卓倚峰一愣,随即明白,謝昭口中的“她”,是南家五姑娘。

毫無意外,南穎看到這份東西時,腦中也只剩下這兩個字:“荒唐!”

“城中如今有多少舟楫,可有探聽到?”南穎問道,不論是修補堤壩還是到時候出城救人,都需要船。

“可用舟楫未過百。”卓倚峰道,他甚至有些說不出口,一個縣城,不論大舟小艇,積聚起來可用的竟然連一百都沒有。

“又是個大世家不願把船只借出來?”南穎深吸一口氣,問道。

卓倚峰點了點頭,世家擁有的都是大船,他們用這些大船裝了鋪子中的貨物,都是些奇珍。但是這貨物既不運出去,又占着船只,看着着實令人生氣。

“如今武牢縣丞上大堤所用的都是小艇,小舟小艇本就裝不了多少料物,加固大堤着實困難。”卓倚峰實實在在地說道。

織星聽後,臉上便遮掩不住情緒了,道:“怎麽活生生的人,還比不過死物嗎?”

卓倚峰瞧着小姑娘義憤填膺的模樣,情緒倒是輕松了下來。一個小姑娘都知道的,這些人是不懂嗎?不是的,他們畏懼世族的追責,所以将保命的船只,用來裝整貨物。

南穎颔了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她又對卓倚峰說道:“你家世子怎麽說?”

“世子只讓我将這份東西送來,未曾說什麽。”卓倚峰道。

“那你替我謝過你家世子。”南穎說道。

卓倚峰離開後,織星忍不住問:“姑娘,現在這樣的局勢,咱們要怎麽做呢?”

“你去請哥哥過來。”南穎撫着額頭,對織星道。

南襄過來時,南穎愈發頭疼了。

“玉潤,你臉色不好。”南襄擔憂道,他摸了摸南穎的額頭,沒有發燒。

南穎嘆了口氣,道:“這都是被氣的。”

“瞧瞧武牢城內這些事兒。”南穎聲音低落地說道,“我只以為官場腐敗是各朝各代的套話,如今才真正感受到,官場腐敗能害百萬民衆之性命。”

南襄看着自家妹妹神情低落,寬慰道:“這百萬性命還未被謀害了去,我們不正是要阻止這樣的事兒發生嗎?你讓織星叫我來,可是有什麽需要哥哥幫忙的嗎?”

“我想兄長幫我把南氏在武牢的船只調出來。”南穎說道。

“這個好辦,南氏在武牢有兩艘大船,還有十來條小舟。這些明日哥哥就能給你調來。其他可還要哥哥幫忙的?”南襄應道。

南穎點了點頭,但她沒有再說什麽船只的事兒,她不能讓南襄帶着整個南氏去得罪其他世家。她是她,但是南襄是奉恩侯府的世子,背後是整個荥陽南氏。

“确實還有一事,大堤上所需的料物,還要哥哥幫忙籌備。”南穎說道。

南襄應聲道:“哥哥定然幫你辦妥了。”他抿嘴笑着,擡手揉了揉南穎的腦袋,仿佛在告訴她,萬事皆有他這個兄長替她擔着。

待到南襄從南穎房中離開,卓倚峰才回到謝昭房中複命。

他聽着卓倚峰的口述,南穎在拿到那份東西後,做出的決定。

他勾起嘴角,道:“她若為男兒身,在沙場之上,肯定是個運籌帷幄的軍師。”

卓倚峰沉默地站在旁邊,他也确實見識到了,玉潤公子,名副其實的才學。這才學不只是琴棋書畫,還有在辦事處事中體現出來的風骨,這才是世人口中君子應有的模樣。

所謂名士,并非只會論辯,以事實為基礎的論辯才是名士應該做的。

是夜,柳青空從外面回來,同時還帶回了一人,不到三十的年級,若不是額頭上有着一道短小的疤痕,那也是個玉面無暇的郎君。

“小師叔。”歸一與南穎沖着葉鶴淵行了一禮。

“到時沒想到,你們幾個小的也來了。”葉鶴淵說道,他生性爽朗,雖是個書生,卻是難得豪邁的性子。

幾人沒有多說什麽閑話,很快便将話鋒轉到了武牢城上。

“洛水近幾日漲的太快了,照這個漲勢,不出四日,就要沒過大堤了。加之洛水在此換向,河水的沖擊很重,南側大堤隐有崩裂之跡。”葉鶴淵這幾日跟随武牢縣丞在城外大堤上行走。

“城外不是還有二道堤嗎?水漫過前沿大堤後,大堤與二道堤之間,應當還能蓄水。”南穎說道。

葉鶴淵點了點頭,道:“确實如此,但是料物全都運去前沿大堤了。二道堤多年未曾修繕,攔不下水。”

“那攔不下的話,可能疏通?”南穎又問道。

“這不失為一個辦法,只是大堤上,河工因工錢退錢,怨念頗多。若是再修渠通水,只怕河工會鬧事。”葉鶴淵說道,他不是沒想過這個方法,“而且船只缺太多了。眼下什麽都缺,便什麽也做不了。”

“船只方面,哥哥将南氏在荥陽的大船調出來了……”南穎擰着眉,她知道光這些是遠遠不夠的。武牢的河堤線太長了。“河工的話,為何不從難民中去招一招,給不了多少工錢,但好歹能令他們吃飽飯。只是這料物方面與城內物價有着極大的幹系,最好還是要請知縣出面。”

“那知縣不見得會幫忙。”柳青空擔憂道。

“威逼利誘,總能叫他就範。”葉鶴淵說道。

“小師叔說得對!”南穎笑道,“這就該是他做的。”

歸一握了握劍,道:“若是要我将他捉來,便說。”

柳青空扶額,道:“你們幾個,到時候不要做的太過分!”

四人達成一致後,便回到自己房中。

南穎一回房,便見謝昭坐在她房中,正喝着她走之前泡的茶水。

“謝載瑗這麽晚在我房中做什麽?織星呢?”南穎皺眉問道。

“你說你身邊那小丫頭?卓倚峰正陪她玩呢。”謝昭滿不在意地說道。

謝昭所說的陪玩,不過是卓倚峰在織星煮湯是,點了她的穴,替她看這火。織星嘴中喋喋不休,卓倚峰嫌煩了,幹脆點了她啞穴。

“那你呢?”南穎也沒有關門,就站在門口問道。

謝昭起身,南穎忍不住後退了一步,她想起,當日清河長公主府中謝昭的無賴行徑。

謝昭将人拉進屋,合上房門,道:“我又不會對你做什麽,你慌什麽?”

南穎就差翻一個白眼了,他明知自己是女子,還不顧俗禮地出現在她房間。

“你不是在擔憂船只的事兒嗎?你與我說句好話,說不定我就給你辦妥了。”謝昭笑眼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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