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章廿六
南穎定定看着謝昭,道:“謝載瑗,船只一事事關各世家利益,你若出手,世家雖敢怒不敢言,但必然議論紛紛。到時,官家知曉了,只怕更加相信,你北地謝氏有不臣之心。”
“你以為咱們那位官家此刻還有心思管這些事兒?”謝昭笑道,“只怕他此刻正惶惶不安,比起謝氏偏于一處,他更害怕的庶族起而反之。”
南穎沉默了,恐怕自她離京開始,世庶之争便已經喧嚣塵上了。
“那謝氏有意欲何為?”南穎眼中帶了一絲探究,她呢喃問道。
謝昭笑道:“良禽擇木而栖。”
南穎不解地看向謝昭,她以為謝氏,或者說謝昭,意在上位。
謝昭自然也看出了南穎的意思,說來許多人都不信,不知為何,他對于那個位置并無野心,甚至有所抗拒。
“功高蓋主,必然為上位者忌憚。”南穎淡淡說道,“飛鳥盡、良弓藏是何意,你謝載瑗必然是只曉得。”
換個皇帝,依舊保持現在的一地雞毛。南穎想,謝昭不會這麽做。那麽生殺大權賦于他人之手,于整個謝氏而言,就過于危險了。
“沒有一個王朝是真的可以世代相傳的,這個道理你南玉潤也是知曉的。”謝昭挑眉,坦然道,“這二者實質上沒有區別。”
南穎震驚的看着謝昭,她未曾想到謝昭會這般想。
“明君懂得容人,良臣也當約束自身。”謝昭說道,“你還想繼續聊下去嗎?”
南穎搖了搖頭,她道:“你對我倒是信任。”
謝昭彌望着她,只笑道:“南穎,我們目标是一致的。”
這是謝昭第一次叫她,不是姚玉潤、也不是南玉潤,他叫着她的名,那是只有親近之人才會稱呼的,旁人若是叫了,便顯得尤為唐突。
可是南穎卻不覺得謝昭言語之中又任何唐突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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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說出這句話是,南穎突然覺得,謝昭此人,可深交。
南穎展顏一笑,道:“那麽,船只一事便有勞謝世子了。船只一事解決後,玉潤便借着謝世子的威視,将平準物價一事定下來。”
窗外雨聲淅瀝,兩人看向窗外,南穎問道:“謝世子還不回房嗎?”
謝昭愣怔片刻,道:“我還是喜歡你稱我的字。”當南穎那般生疏地稱呼他時,他總有種回到夢中的感覺。
南穎還未來得及說什麽,謝昭便道:“你早些休息吧。”
說着,便快步走出了房門,似是有人在後面追趕着他一般。
南穎不禁有些摸不着頭腦,她看着謝昭的背影,眨了眨眼,這又是怎麽啦?
她正想着,織星一臉憤懑跑進屋子,對南穎道:“姑娘,我定要謝世子身邊那侍衛好看!”
南穎回過神,看着一臉委屈的織星,問道:“他怎麽你了?”
“那人太無禮了!”織星一想起卓倚峰先是阻止她回房,又點了她的穴道,任憑她如何氣急敗壞,也發作不出來,偏偏那人無知無覺,還自認貼心地幫她煮了湯。
南穎坐在桌前,和煦望着她,并給她倒了杯水,道:“怎麽無禮了?”
織星噎住,她想了想,那是在丢人的很,還是莫要說了。
“姑娘,熱水已經打好了,洗漱好後,早些休息吧!”織星生硬地将話題轉移開。
南穎頗有興致地看着眼神躲閃的織星,搖了搖頭,倒也沒有說什麽。
正如謝昭所言,船只一事,他很快便辦妥了。其他世家的船只幾乎與南襄調度的船只是一同出現在縣丞面前的。
縣丞不過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人,他在葉鶴淵的陪同下,看着一艘艘大船,一時忍不住,竟落下了淚水,有這些大船,不論是救那些水中的百姓還是加固大堤,都要容易許多了,這些船,就像是希望,種在了縣丞心裏。
随着雨越下越大,洛水已經漸漸漫過前沿大堤了,河工在上面做工,稍有不慎便會被湍急的河水卷走,越來越多的河工不願意上工,哪怕縣丞調了衙役強制去捉人,堤上的河工還是越來越少了,而縣丞原本積累起來的料物,也越來越少。
縣丞苦愁着一張臉,不知該如何開口,畢竟長明觀的道長已經幫了他許多,他又怎好意思再開口。
這邊縣丞就差急白了頭了,而那廂,南襄會見了武牢那位拜天求地的知縣。
知縣無知無覺,見到貴族子弟,便想着以好酒好菜招待,奉承幾許,說不定他還能在貴人面前混個眼熟,再往上升一升。
雙方推杯至盞,幾番來回,南襄不漏聲色道:“聽聞謝王世子也在武牢?”
知縣喝了幾杯酒,神色便顯得渙散,道:“聽說來了,可惜啊!沒見到唉。”
“他可是威逼了各世家,将船只調去了大堤上。”南襄說道。
知縣道:“這謝世子倒是蠻橫的很。”他又嘆道:“到底是北地來的粗鄙之人。”
他說着小心看着南襄的眼色,他只以為南襄是不滿于此事,過來他這兒找不痛快的。
南襄道:“只是這謝世子到底位高權重的,便是我等也是我敢與之抗衡啊。”他說着,言語之間透着絲絲無奈。
兩人說着,又是一陣推杯至盞。
南穎同歸一在門外看着時機差不多了,便推門而入。
“大膽!未經準許,誰讓你進來的!”知縣跳起來指着南穎道。
歸一隔着劍鞘,打落了知縣擡起來指着南穎的手。
南穎頗為嚣張地坐到了知縣面前。
“我二人今日來,是就近日武牢城內物價飛漲一事,想請知縣大人處理處理。”南穎慢悠悠說道。
“你你你,你大膽!你們是何人?”知縣道,他看着穩坐在位的南襄,心道,不愧是大家子弟,面對這不知是敵是友的闖入者,竟然也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如此嚣張地作态,又見二人穿着不俗,不免猜測,這二人是否與那謝世子有關。
“我二人不過是無名小卒。”南穎道,“只是,我等前來,也确實是受人之托,要平準這武牢城內的物價。”
南穎這話說得模棱兩可,她受誰之托,也端看知縣是怎麽猜測的了。
南襄方才不斷的在知縣面前提及謝昭,知縣此刻便忍不住往謝昭身上引。而他的猜測,倒是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知縣的語氣不由軟了下來:“這……這物價是掌控在世家手上的。”
知縣說着不由看了看南襄,只見南襄別開了臉,他才想起,謝氏之烜赫,是大楚五姓合起來都難以比拟的。
知縣立馬福至心靈,舉着他被歸一打傷的手,沖着二人行了一禮,道:“還請二位放心,身為知縣,平抑這武牢城的市價是我等應該做的。”
“哎!”南穎滿意的點了點頭,道,“那……這是知縣大人心系百姓,見城中物價飛漲,百姓民不聊生,便調撥現銀、谕平市價。”
災荒時期,物價是最容易被人操控的。
知縣聽後,不由飄飄然,道:“自然自然。”只是平物價還得出錢,縣衙庫房當中的銀兩又要少了,知縣想着便有些心疼,但随即想想,花錢在謝世子面前買個眼熟,那真是穩賺不虧。
南穎二人離去後,南襄不久也走了。只不過南襄回了南氏在武牢的別院。
南穎繞過城中積水之處,她對歸一說道:“雖然此事知縣已經承下,但是不知為何,我竟半分沒有喜悅之情。”
“有這種酒囊飯袋在,憑誰見了都是生氣的。”歸一說道。
“城中低窪之處,已經在積水的。”南穎看着南邊,那是武牢城地勢最低窪的地方,也是積水最嚴重的地方了。但是南城牆竟無可排水的口,水無法排出,越積就會越多。
“孤城一線,旁邊是禍水滔天。”歸一嘆道,“這水光是靠堵,不見得堵得住。還是要像你說的那樣,通水渠。”
“咱們先回去吧!”南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些積水之處,對歸一說道。
不管心中有多生氣,但好歹知縣把這事兒應下來了。
“怎麽樣?”柳青空看着兩人回來,忍不住問道。
歸一笑道:“我倆出手,拿下那知縣自然不在話下。”
柳青空緩了一口氣,有了心情,打趣二人道:“你倆怕不是把那知縣當成長明觀後山的蠢兔子了。”
歸一摸了摸鼻子。
柳青空道:“你們把姜湯喝了,便早些回去休息吧!”
南穎喝了姜湯後,便回房去了,她回到房中,見謝昭又在她房中,仿佛在等她一般,心中無奈,忍不住說:“謝載瑗,你這随意進出他人房間還成了習慣了不成。”
“我幫了你,你一句謝謝也不說?”謝昭倒是自在得很。
“上次你的侍衛可是把我的侍女惹得惱火了。今日你又讓他去攔着織星了?”南穎看着方建中,确實沒有織星的蹤影,便問到。
謝昭脈脈地望着南穎,道:“我可是只知道結果,具體他是怎麽攔的我确實不清楚。”
南穎轉而道:“玉潤确實要替武牢城中百姓謝過謝世子仗義出手。”
“只是,謝載瑗,你也并非是不顧百姓性命之人。”南穎說道,她想,哪怕沒有她開口,謝昭也會出手相助,“只是,我比較好奇,你是如何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讓各個商鋪把船借出來的?”
“借?”謝昭輕笑,“自然是強行令他們把船中財物珍寶放在了城郭之上,武牢城保住了,就把東西拿回去,武牢城保不住,他們也沒命拿了。”
“你這行徑頗似強盜。”南穎聽聞笑道,“不過我卻喜歡得很!”
謝昭眼眸一滞,随即道:“那知縣說我是北地來的粗俗之人,說得也不錯。”
南穎驚訝,道:“謝氏的暗樁,果真厲害。”那話是知縣招待南襄時所言,此刻,謝昭已經知曉。
作者有話要說:有沒有小可愛讨論情節的呢?全文的三條線其實都已經出來了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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