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章卌七

郗銘只知道，南穎與歸一一行來到沁州是為了尋找長明觀的劍影無蹤柳長風。他雖游歷四方，但對于江湖人士知之不多。

南穎也未曾将柳長風之事全數告知他。她與郗銘雖是朋友，也知他性情，但郗銘身份畢竟特殊，她不知道他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知道郗氏對他的要求到底如何。

故而，随時好友，但立場卻或有不同，這也是南穎無法直接告知他自己的身份，以及柳長風一事的緣由。

郗銘不同于謝昭，南穎無法全然信任他。故而南穎只透漏出，當日柳長風失蹤一事，與十年前韓易一事有些關聯。故而，郗銘也只當柳長風是受了此事牽連。

歸一想就着此事，探一探韓少臨的口風，郗銘便自告奮勇向韓少臨引薦。

沁州大營并不好進，哪怕郗銘已經寫了拜帖給韓少臨，但也還是等了幾日才得見。

韓少臨派了一個士卒前來接他們，六人騎馬去往東邊韓少臨所在的軍鎮。

途徑一密林，邊聽着隐約的兵器相撞之聲。

幾人對視一眼，小心向那處前進，那時去往軍鎮的必經之路。

這就像是一場沉默的為啥，沁州軍将一個戴着鬥笠的男子團團圍住，想要将他困死在此處，但不知為何，男子的刀未出鞘，只是擊退了那些士兵，卻并未傷及他們的性命。

而層層包圍之外，是騎在馬上的将領，身穿铠甲，下半張臉皆被胡子掩蓋，而他的右頰上，有着一道長長的疤痕，自眼尾向下，隐到了胡子中。那将領盯着男子的目光，便如禿鹫對着獵物，兇狠而堅定。

歸一仔細看着被圍住之人，若非那人武功高強，恐怕早已在這士兵的長|槍下喪生。

而那被派來接南穎一行的士兵也認出了馬上的将領便是韓少臨身邊的薛副将。

慕然間，歸一看到了男子的招式，腦中瞬間閃現起當日與晏東虞交手時的情形。

“玉潤，那人是偃月三亭。”歸一說道，他沉着地望着眼前這番景象。晏東虞不能死，至少不能這般不明不白地死在沁州軍手上。

士卒聽聞道：“竟是晏東虞那小人！難怪薛副将會在此地截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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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穎一愣，還未反應過來，歸一便提劍上前了。

士卒來不及阻止，只在旁叫喚。

郗銘一頭霧水地看着眼前，雲裏霧裏問道：“這晏東虞又是誰？”

“此事過後再說。”南穎來不及與郗銘解釋。

南穎不通武功，上前也幫不了什麽，只能待在原地幹着急。她看着歸一手上未出鞘的劍，心中漸漸安定，只要柳長風沒有失憶，他自然便是認得那把劍的。

四人緊張地看着如今的局面。

歸一身形輕快，又是突然出擊，幾下便解了晏東虞的圍，讓他得以脫身而去。

晏東虞自然也認出了歸一，臨去前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歸一。

看着晏東虞逃離，薛憎自然心有不甘，但他卻無法追上去。而對于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小子也只以為他是晏東虞的同夥。

那些士兵見此，也只得将怒火澆到了歸一身上。長|槍紛紛向歸一此去，歸一靈活地多了開去，他同晏東虞一般，用着未出鞘的兵器，抵擋着這些怒火沖天的士兵的攻擊。

“公子，可要我上前幫一幫歸一？”文禾問道。

文禾一直跟在南穎後邊，五人中，南穎、織星皆手無縛雞之力，郗銘又是個半吊子，故而她一支護在幾人周圍。

南穎搖了搖頭，轉過身對那士卒說道：“軍爺可否去與薛副将解釋一番，我等并非有意冒犯。”

一直被郗銘按着不讓上前的世卒，氣急說道：“你們放走的是我們沁州軍的仇人！這不算冒犯算什麽！莫說你們是韓将軍的客人，便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成！”

“此時我們自當會和韓将軍解釋清楚……”南穎說道。

而另一邊看着晏東虞失去蹤跡的方向，柳長風只緊緊攥着缰繩，收回視線，看着那個給晏東虞解圍的小子。

驀然間，柳長風看着少年手中的劍，震驚地瞳孔收縮。

“住手！”如砂礫摩擦般粗糙刺耳的聲音從他喉間發出，他努力平息着他聲音中的顫抖。

圍住歸一的士兵雖不解，但也還是停下了對歸一的攻擊。

南穎幾人趕忙上前，身邊的士卒也不情不願地對柳長風解釋了一番幾人的來歷。

歸一提着劍，直直看着柳長風，眼前這人與他印象中的父親在音容笑貌上再無半點相似。

柳長風看着幾人，眼中帶着克制，他掃視了一圈，最終将目光放在了歸一身上。

“見過薛副将。我乃高平郗氏郗裕德。”郗銘率先開口，他不知曉柳長風真正的身份，便說道，“我等今日是來拜訪韓将軍的，無意間放走你們要抓之人，恐也是誤會，稍後也會給薛副将一個滿意的答複。”

郗銘睜眼說着瞎話，但這話也确實給了幾人一個臺階。

“既然如此，你們便随我一道去見過韓将軍。”柳長風冷着嗓音說道。他的嗓子似是受過什麽傷害。

南穎在一旁，不着聲色地打量着柳長風，如今歸一沒事，她也漸漸冷靜下來思考，從一開邊就不對勁的地方按照宛之先生的記載，十年前晏東虞并非柳長風的對手，十年過去，晏東虞定是長進了，那柳長風難道就沒有嗎？

可是柳長風從一開始就沒有動手，他若出手，晏東虞跑得了？

南穎心中覺得奇怪，更讓她感到奇怪的是，柳長風竟然沒有佩劍，而是握着紅纓|槍，一個劍客，手中無劍，這本就是件奇怪極了的事。

“聽聞薛副将善使劍，在下長明觀柳琛，特請賜教。”歸一對着柳長風說道。

柳長風一怔，心中思緒千回百轉，他感覺到歸一看他的眼神。聽到歸一所言，他想，這孩子或許知曉了些什麽，可他又知道了多少呢？

“你小子胡吣些什麽！”底下幾個士兵罵道，“你從何處聽來我們薛副将善劍了！”

“無知小兒，薛副将用的乃是左手長|槍。”

歸一聞言并沒有将視線分給那些士兵，只執着地想要柳長風的回答。

然而柳長風卻不為所動。

在他開口之前，南穎趕緊上前勉強解釋道：“對不住了，薛副将，我家哥哥是個劍癡，他平日時常找那些他以為擅長使劍之人切磋。”

“軍中禁私鬥，這位小兄弟的要求我怕是滿足不了了。”柳長風依舊冷着聲音說着。

南穎聞言便只沖他笑笑，低聲對歸一道：“他或許有苦衷，且這外人頗多，你再堅持下去恐怕不好收場。”

歸一抿嘴點了點頭。他沖着柳長風一笑，道：“是我魯莽了。薛副将，勿怪。”

那一抹笑意帶着一絲不經意間流露的諷刺，所言之語在場士兵聽着亦是覺得陰陽怪氣。只是礙于幾人是他們将軍的客人，才敢怒不敢言。

郗銘旁觀這一切，不覺頭疼，他們不是來辦事兒的嗎？事兒才辦了第一步，怎麽感覺人都得罪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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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靖北立于謝昭軍帳之中，他看着主位上的人，心中有些疑惑。他如今二十有二，十五從軍，從底層爬起，在新州晉升得已經算快了。但這并不足以讓謝昭派卓倚峰親自将他從新州調來朔州。

對着手下的這些将士，謝昭并不願說那些有的沒的。他調周靖北來此，除了要探新州，同樣也有他的目的。

“如今朔州新練了一支千人精騎，我打算讓這支精騎專門深入柔然，突襲柔然王庭周圍的各個部落。”謝昭說道，“只不過，我如今缺一人統領。周靖北，你可願往？”

周靖北聞言便知曉了謝昭之意，他在腦中冷靜分析着。北地雖歸屬大楚，但這二十多年來，與大楚的關系從來都是若即若離，大楚的皇帝、中原的士大夫也都深深忌憚這北地強悍的實力。

可即便如此，柔然、冉涼殘部，甚至西域三國，都對北地虎視眈眈，這片土地上有豐沛的天然馬場，怎能不讓生于貧瘠的幾國垂涎。

而謝氏，雖不說對大楚的皇室忠心耿耿，但到底還是盡職抵禦着柔然與冉涼的南侵。

如今謝昭此舉，也是意在削弱柔然，主動出擊。

“末将願往。”周靖北領命道，但他同樣也是謹慎之人，“只不過末将還有一問請世子解惑。”

“你說。”謝昭點了點頭，他也想聽聽周靖北會問什麽。

“末将若帶這千人深入柔然，後續糧草将如何補給？每人配馬幾匹？可有接應？”周靖北問道。

謝昭聞言一笑，說道：“無接應，亦無糧草補給。每人配馬兩匹，配備七日糧草，出發之後，随你想打哪兒打哪兒。你可還敢往？”

周靖北聞言沉思片刻，只道：“末将自然願往。只不過，末将亦有幾個要求。”

“說來聽聽。”謝昭挑眉笑道。

周靖北看着眼前比他還年輕的少年，道：“千人精騎，每人配馬四匹，人馬皆由我再篩選，且這些人，我還需再練他們些時日。”

謝昭深深看了一眼周靖北，道：“你可知四千匹馬是什麽概念？”

“末将只知，世子想要削弱柔然有所成效，便會答應末将的要求。”周靖北不卑不亢地說道。

誠然如他所言，謝昭答應了此事。

每人配備兩匹馬能跑多遠，兩人心中都有數。柔然在北地十六州以北的廣闊地界，柔然雖有不少城池，但斛律重光是個守舊俗的，故而柔然王帳亦是不斷改變這方位。

若真的想要找到王庭并且對之周圍部族的主力偷襲侵擾，就必須配備足夠的馬匹。

四千匹馬确實是個不小的數字，可是北地謝氏還是出得起的。所為每人配備兩匹，也不過是謝昭心血來潮試探之語。

作者有話要說：柳長風環視一圈是想找薛氏的影子。

兩相恨，于歸一而言是怨恨，于柳長風而言是遺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