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伯勞歌·下

永和帝被博望侯手下的人點了啞穴，說不一句話，眼中盡是掙紮之意。

崔二郎看着齊皇後，崔家小郎尚了公主，算起來，齊皇後與他家也是親家。

崔相臉色難看，文德太子到底怎麽死的，這些年來，私下裏猜測不斷，但當年太初皇帝查到一半便病倒了，此後便再沒了下文。

“崔相是不想知道還是不想面對呢？”齊皇後問道，“可惜，我今日卻想一吐為快。”

三皇子陰沉地看着齊皇後，那些事，不能是博望侯府說出來，皇帝如今還活着，這樣只會讓今後的皇位也惹來争議。

可是京畿駐軍在崔相手上，齊皇後手裏還有他母妃。

崔相一言不發，使了個眼色給崔二郎，崔二郎立即将人撤到了殿外。

“娘娘到底想說什麽？”崔相問道。

齊皇後道：“本宮只想說道說道當年之事。”

“太初二十年，先帝病重，柔然入侵，崔相提議由文德太子帶父親征，那本是萬無一失的事兒，怎麽不過幾個月的時間，文德太子便被困死在了幽州呢？”齊皇後幽幽問道。

這些年來，崔相也是時常想起此事，他心中有疑惑卻不代表他有決心查下去。

“太初二十年，文德太子是衆望所歸的東宮，背後有門生遍天下的郗氏，深得太初皇帝信重，餘下兩個皇子，梁王自幼便追随文德太子，仰慕文德太子之德行。可是當時的齊王，如今的官家可不是這麽想的。”

“便如當年老琅琊王不服氣太初皇帝，齊王也不服氣文德太子。”

齊皇後訴說着這些過往的舊事。

崔相面無表情看着她，大殿之中，不見博望侯的幾個兒子，恐怕已經逃出去了。那麽，齊皇後如今說的這些話，當真能只在這宮中流傳嗎？

三皇子抿嘴望着齊皇後，恨不得一劍殺了她。

“柔然斛律重光命人聯系了齊王，柔然想要北地十六州中西部八州，齊王想要文德太子把命留在這場親征中，當然，他也想消磨了謝氏，畢竟有這樣一個世家存于北地，對司馬氏而言就是一個威脅。”

“齊王在文德太子身邊的探子可是将軍情一次不落傳到了柔然。這也無怪乎謝氏剛開始吃了大虧，連文德太子都不敢相信。”

當年的案卷崔相也曾日日夜夜，不停翻看，他也猜測當年之事必定有奸細。

“娘娘這般說，是想給撇清博望侯府當時做的那些事兒嗎？”三皇子陰狠地問道。

齊皇後展顏笑道：“叔寧，比起你母親，你就是太過着急了。”

“博望侯府做的事兒，博望侯府認。押送糧草，棄糧而跑，确系博望侯府所為，但這自然少不了齊王的指示。許以從龍之功、許以富貴千秋……”齊皇後看着永和帝逐漸灰白的臉，“官家這是怕了？”

永和帝說不出話，只能看着齊皇後。

“文德太子困守在幽州，京中受到的卻是北地的捷報。崔相想來當年就有猜測了吧！只是苦于沒有證據。”齊皇後看向崔相。

齊皇後既然已經把所有都放開來講了，崔相索性也就随之說下去了。

“不錯，當年我确實有所懷疑。”

“只是當年崔相沒想到，咱們這位官家會将事情做的這般決絕，幾萬軍士，就這麽活活困死在幽州。”齊皇後嘆道，她不知道永和帝有麽有夢到過那些枉死之人，她只知他曾噩夢連連。

崔相似是想起了當年自幽州而來，千裏白幡，天下大恸。

“娘娘所言，可有何證據？”崔相問道。

永和帝不可置信可看着崔相，眼神終是成了落敗的模樣。

“崔相要證據啊……”齊皇後笑道，“永和二年，梁王手中便有啊！只是，崔相不還是眼睜睜看着官家逼死了梁王夫婦嗎？”

崔相死死盯着齊皇後，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崔相任由安國公在姚家果實案例推波助瀾，看着摯友在大殿上觸柱而亡也沒有生出恻隐之心，那些證據，自然也随着梁王府的一把火，燒得一幹二淨。”齊皇後道。

崔相聞言不由神思不屬，他同徐遠山是摯交好友。

徐遠山在看到姚氏案中安國公府的手筆時，便對他信仰的救世之道産生了懷疑，世家多肮髒，他以為他的好友至少出淤泥而不染，可徐遠山沒想到，崔相同安國公是一樣的人。

信仰崩塌，最終讓他走向極端，他放不下姚幼彧，可又無法再接受這個世界，他終究在螳臂當車之間，撞向議政大殿盤龍的梁柱之上。

崔二郎看着崔相失态的模樣，不禁叫到：“父親……”

崔相回過神來。

“齊王截斷了文德太子的求助，斷了文德太子的糧草，讓整座幽州城的百姓和幾萬軍士為他的野心殉葬。”

“借機發落書香世家姚氏一族，是殺雞儆猴給郗氏看的，梁王年輕，拿到了證據以為能為他那皇兄讨回公道，卻忘了，官家連文德太子都敢謀害，他一個梁王，不掌兵、不握權，拿什麽發落官家？”

“呵！姚氏可笑，梁王亦是可笑，如今姚氏案翻案了，可人都死絕了，能有什麽用？”

齊皇後說了許久，她心中似有百般怨恨。

崔相看着齊皇後，恢複了往日的運籌帷幄。

齊皇後與博望侯挾持着永和帝和穆夫人步步逼近。

“崔相再送一次故人吧！”齊皇後道，“将我與兄長送到宮門口如何？”

三皇子帶着懇求看向崔相，齊皇後與博望侯決不能活着。

崔相只看了看齊皇後一行，沉默地點了點頭。齊皇後走不了，身邊的故人一個個離開，崔相也只能默默地送他們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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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恩侯府

卓倚峰進屋時，織星正在煮茶，他将腰間放着吃食的荷包給了她，便上閣樓去禀報宮中情狀了。

“齊皇後和博望侯死了。”

南穎三人聞言皆是一愣。

卓倚峰簡單說了當時的狀況，将齊皇後所言轉述給了眼前三人。

“博望侯的幾個兒子如今不知所蹤，他們手上有的應該是當年博望侯與還是齊王的官家來往信件。”

謝昭道：“景度兄，看來我贏了，官家與穆夫人至少還沒死。”

南襄輕哼一聲，他賭同歸于盡，看來是輸了。

南穎無奈看着兩人。

“崔相看來對于當年的事，不見得是一無所知。”

謝昭點了點頭。

“謝載瑗，三皇子看樣子等不及了，你兩萬精騎可控得住局面，等得到十萬大軍入關？”南襄問道。

南穎也将目光轉向他。

謝昭笑了笑，道：“慌什麽，我兩年前便敢兩萬精騎對戰五萬柔然軍士，在這中州，不過是些京畿駐軍和禁軍，你是太看得起那些養尊處優的禁軍，還是看不起我兩萬精騎？”

南襄聞言一笑。

南穎撇了撇嘴：“雖知曉你有完全把握，但還是得提醒你，驕兵必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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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自戕，齊皇後被一箭穿心，博望侯亦是身首異處，加之朝堂上、市井間，永和帝當年對文德太子所做之事，皆是議論紛紛。

可是這些事兒，真正到了明面上，卻都暗暗觀望着。

清河長公主這回讓崔先生勸住了，沒有急于向永和帝發難。她等了這麽多年，不差這一時半會了。

自打救回永和帝和穆夫人，沒過多久，二人便毒發了，這毒不會一下子要了人命，但每每發作，便是鑽心椎骨的痛，穆夫人體弱，險些沒熬過來。

三皇子也因此愈加發狠地找齊嶺和他那幾個兄弟了。只可惜，那幾十人在這京中似是隐身了一般，在齊皇後和博望侯死後，便再沒有了蹤跡。而皇後宮中那條密道，最終還是被發現了。

永和帝這回是真病了。于令立太子一事卻是一拖再拖，所有人都覺得，如今官家病重，太子之位恐怕也只有三皇子能擔任了。

但是永和帝卻秘密召見了崔相和安國公，待他百年之後，他要四公輔佐年幼弱小的四皇子登基，同時還留了一道诏書，令三皇子為巨定王。

巨定王死得并不光彩，将三皇子封為巨定王，無外乎便是在敲打他。

這兩件事本只有少有的幾個人知道，但是崔相似乎有意無意與崔二郎說起了一些，崔二郎有沒有瞞着南襄，很快，這事兒南襄便知道了個大概。

書寶齋中，郗銘看着城中喧嚣紛紛，議論着往事。

“玉潤，你說，早知今日，博望侯還會不會棄糧逃跑呢？”郗銘問道。

南穎倒是被問住了，搖了搖頭，她也不明白，明明當年位列四公之位，怎麽就為了一個隐藏在文德太子光環之下的齊王，敢做出這樣的事兒？甚至被太初皇帝貶為庶民。

“我瞧着，齊皇後倒是後悔極了。”南襄說道。

“有那樣一個輕賤她，薄待她兒子的丈夫，齊皇後确實後悔。”謝昭道。

南穎輕飄飄看了一眼謝昭，謝昭立馬閉上了嘴。

她轉而問道：“郗裕德，你當着考慮清楚了？”

郗銘聞言笑着點了點頭，道：“司馬氏的血脈，也沒什麽好傳承下去的。左右都是些瘋子。”

南穎與謝昭對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