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心意通

田喜侬帶着人入了奉恩侯府的大門。

奉恩侯夫人對着田喜侬，也沒有一個好臉色。

晉國公也不知博望侯到底喂給永和帝的是什麽毒，至如今，穆夫人只吊着一口氣了，想來，永和帝也快不行了。

在此之前，永和帝大概想把多年夙願都清一清吧！

田喜侬特意交代，令奉恩侯夫人将南五姑娘也帶上，永和帝想見見這位南五姑娘。

承乾殿中，地龍燒得火熱，奉恩侯夫人将裘皮大氅脫下放在一邊，她無悲無喜地看着永和帝，南穎跟在她身後，只安靜地看着兩人。

田喜侬命人給南穎搬來一個小墩，放在永和帝床榻邊。

奉恩侯夫人居高臨下，看着被病痛折磨得瘦骨嶙峋的永和帝，她心中并沒有什麽快意。

“你就要死了，司馬愍。”奉恩侯夫人看着他，陳述着這一個事實。

永和帝被田喜侬扶了起來，道：“我要死了，可你還是像十幾年前那樣狠心。”

他從來沒有在奉恩侯夫人面前自成過“朕”。

“比不過你，能逼死自己親兄弟。”

“呵，我都要遺臭萬年了，你便連句好話都不願意和我說嗎？”

永和帝看着奉恩侯夫人的眼神中似帶着一絲乞求。

奉恩侯夫人滿是諷刺地看向他。

“你既做了那些事，又如何再來我這兒求好話？”

永和帝聞言劇烈咳嗽起來，甚至還咳出了血，田喜侬擦拭不及時，落在了寝衣前襟上。

“當年，是齊氏和穆氏害得我們分開，如今齊氏已死，穆氏也快要死了！便是如此，你也不能和我好好說話嗎？”

“你知曉那事兒是齊氏做的，但是齊氏生了大公主後，太子、五公主難道也是她逼着你讓她生的嗎？穆氏可一直都是你的解語花。”

永和帝眼中瞬間變成了一片死寂。

“齊氏後當了十七年皇後了，她可真不值得，她為了你，賠上了整個博望侯府，呵，那是她的報應。你的報應也要到了。”奉恩侯夫人看着永和帝。

田喜侬看着永和帝咳得撕心裂肺，但他不好多說一句，那時永和帝和奉恩侯夫人兩個人之間的事。

待到永和帝平息下來，他将視線轉向南穎，道：“這便是遠山的孩子吧！”

奉恩侯夫人聞言，臉色冷了下來，道：“那是被你害死的徐遠山和姚氏一脈的骨血。司馬愍，你真該下地獄。”

永和帝這時似乎已經放棄了和奉恩侯夫人好好說話，他勾起一個虛弱的微笑：“是啊，我該下地獄，但是阿伶，你和我是一樣的人，你會陪着我的。”

永和帝叫着奉恩侯夫人的閨名，笑望着她。

“不一樣！”奉恩侯夫人放高音量，沖着永和帝道，“我便是在那些人的光輝之下，我心生妒忌，我也從未想過害人性命！我與你從不是一路人！”

永和帝不可置否地望着她，一時無言。

“我不知你今日為何要見我，早在十五年前，我便已經與你說清楚了，我們之間再明白不過了。”

“我只是想在最後的這些時日裏，再見一見你。”

承乾殿內一瞬間陷入了寂靜。

南穎看着行将就木的永和帝，他弄權這麽多年，最後也不過落得個衆叛親離的下場。

三皇子如今真謀劃着如何令永和帝下一份罪己诏。

南穎在承乾殿中傻傻坐了一下午，看着永和帝與奉恩侯夫人你來我往，看着永和帝日漸失望。

他只提到了她一句，此後便再沒有問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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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宮門，奉恩侯夫人一個踉跄，南穎與雀枝兒一左一右将她扶好。

“母親……”南穎擔憂地看着她。

奉恩侯夫人只笑着擺了擺手，道了一句：“走吧。”

她看上去淡定極了，可是她的眼角卻紅了。

奉恩侯夫人與永和帝的過往南穎不知道，當年他們那些故人恐怕也不曾注意，就像永和帝所言，在當年那些人的光輝之下，他們都身處陰暗，所以永和帝不甘心，奉恩侯夫人何嘗甘心……

只是永和帝害了人，而奉恩侯夫人選擇了離開。

她們剛到奉恩侯夫人不久，田喜侬便帶着一道聖旨來了。

令所有人出乎意料的是，永和帝在這個關頭下了一道賜婚聖旨。

奉恩侯府南五姑娘賜婚于北地謝王世子。

這道聖旨來得太過突然，除此之外更是要謝世子快馬加鞭趕在正月來中州迎娶南五姑娘。

不知道的還以為南五姑娘有多恨嫁。

奉恩侯只皺了皺眉，便離去了，後宅之事，先前是溫姨娘管着，如今有奉恩侯夫人管着，他向來不操心的。

奉恩侯夫人盯着那道聖旨，她若猜的不錯，大概是永和帝還不認命，想在臨死前重擊謝氏。可是他實在不該拿着南穎的婚事作筏子。

哪怕奉恩侯夫人知曉南穎與謝昭之間的約定。

奉恩侯夫人接了聖旨，揮退了田喜侬，将南穎招到身邊，道：“司馬愍這聖旨，下得不是時候，你當提醒謝世子，多加小心。”

南穎點了點頭，她大概也明白了永和帝這是什麽意思，只是，他心裏那些勾勾繞繞，恐怕是實現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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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恩侯府接到的這道聖旨，恍若平地一聲驚雷，世家之中，無人不再問，南五姑娘是何人。如何配得上北地風光霁月的謝世子，如何當得起極盡煊赫的謝王世子妃。

而小閣樓上，南襄随意把玩着這份聖旨，臉上手上沒有半點敬重之意。

“謝載瑗，你倒是如願了。”

謝昭得意地笑了笑。

“這聖旨可是道催命符。”南穎看着二人直言道。

“是一道催命符，催的是司馬氏江山的命。”

謝昭認真地看着南穎。

“估計這聖旨無需幾日就會送到幽州謝王府了。”南襄道，“北地可還有個謝世子？”

“接旨之人自然是有的，景度兄無需多慮。”謝昭言。

南穎看着這道聖旨，不禁感慨：“如今，這京中想來有不少貴女都在好奇，這名不見經傳的南五姑娘到底是何方來路吧！”

南襄想着京中貴女慣常的作态，不由笑了笑，若他們知道這南五姑娘便是她們曾追捧過得玉潤公子，向來又是件極有意思之事。

謝昭看着南穎，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麽，以至于南襄走時，他都沒有留意。

“你怎麽了？”南穎看着謝昭，擔憂問道。

謝昭回過神，道：“我在想朔州傳來的軍報，寂空在阿伏幹部同斛律重光的戰事中，見到了一個中原人。看着已年逾耳順。”

“那人會不會便是幕後之人？”南穎皺眉問道。

“目前尚不可知，想來是這次斛律重光遲遲沒有吞沒西北六部，那幕後之人也急了。”謝昭道。

南穎聞言沉默許久，道：“我實在想不明白，他作為大楚人士，是如何撇下良心，去幫着外族殘害同族的？”

“這世上總有些人，是數典忘祖的。他們為了自己所謂的雄圖霸業，便連做人最基本的底線都消逝得一幹二淨。”謝昭道，“而我們，往往便不能用常人的想法去揣度他們。”

南穎看像謝昭，心中明白她說的不錯，千萬大衆，喪失底線的也是形形色色、各有不同。

“對待這些人最好的辦法，就是請他們來世好好做人。”

南穎聞言不禁淺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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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公主自母親、兄長死後，便一直待在鄭國公府，聽聞此事，卻只說了一句：“謝氏那般嚣張跋扈之輩，如何配得起南五姑娘皎潔如月。”

她也只是尋常說了一句，大公主求了崔相，不日便要将她送離京城，五公主知曉這是長姐為自己好，就像她母親與兄長，為了她好，從未将那些謀劃與她透露半分，也沒有讓那些陰謀傷她半毫。

但是，她終究遺憾，沒有見到母親與兄長最後一面，恐怕也見不到她父親最後一面了。

五公主也遺憾，她進京之後，便再沒有找過南穎，當日大周山所言，終究成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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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謝昭輕輕扣了扣南穎的窗扉。

南穎起身走到窗前，這小院謝昭安排了好幾個護衛藏在暗處，如今能來去自如的也就那幾個人，而這般深夜打擾的，恐怕也就謝昭了。

“是哪個小賊這般莽撞？”

隔着一扇薄薄的窗，謝昭問道：“阿穎，你可還介意夢中那些閑言碎語？”

南穎聞言一愣，她以為她開口讓他提親便已經是不在乎了，可是當這道聖旨交到她手中時，她才發覺，漸漸地，她開始介意了。

“流言都說你不過是礙于聖旨，不得不娶，可是真的？”

“并非因為聖旨，皆因心之所向，吾願求娶。”

“流言都說你與昌意郡主兩情相悅，而我不過是累贅一個，可是真的？”

“并非如此，我心悅之人自始至終只有南五姑娘。”

“流言都說我心機深沉，名貌皆不及昌意，你是否也這般認為？”

“謝昭心中，南五姑娘含章素質，冰絜淵清。”

南五姑娘問的是夢中的流言，謝世子答的是兩世的情誼。

“謝昭，你這次可得握緊了我的手。”

“你放心，這次抓住了，便不會再放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即将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