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2)
十足的把握令她不說出去,慢聲道:“就這樣要我原諒?”
季寶珠淡若清風的語氣,自始至終沒什麽起伏,範才人卻脊背一陣發涼。不得不抖着身子叩下頭去,寂靜地屋內只聽“咚咚”頭觸金磚脆響。
直待十幾下後,範才人額上滲出血絲,季寶珠把手中的蓋盅放到梨木方桌上,緩緩朝外道:“枚青,送範才人”。
枚青進來,也不驚詫,攙起範才人往外走,範才人臨出門回頭看一眼,眸中水光幽澗,楚楚可憐。
一會,枚青進來,看主子手中捏着帕子,攥得緊緊的,深瞳一片清寒。
遂小心道:“奴婢看範才人怪可憐的”。
季寶珠冷哼聲道:“她是怕我報複才做小伏低,你當她是真心”。
又悠悠看向窗外,涼涼聲道:“背後那人不除,我的命就懸在刀尖上”。
枚青‘嗖’周身泛起寒意,不覺打了冷顫,季寶珠卻低頭朝炕前地上示意,枚青順着她目光看去,地上躺着個小物件,枚青拾起,交到主子手上,奇問:“才還沒有?”
季寶珠道:“那太監方才出門時,從他袖中滑落的”。
說着細看,是個黃楊木雕刻的玉兔,雕工有點粗,還拴着紅繩。
“是跟範才人的魏公公的”,枚青道。
季寶珠對這個公公沒有好感,是她主子圈養的一條狗,就收入袖中,說:“這大雪天,也不用特意送去,改日碰上在還他吧”。
小蓮兒的細柔聲在簾子外道:“石美人和羅常在求見貴人”。
随聲暗淡的屋子一亮,進來二人,前頭是魏紫長裙腰間玉帶美若天仙的石美人,身後緊跟穿杏子衫系嫩粉挑銀撒花绫裙的羅常在,二人都一身春裝,想是離得近,未及冷就到了。
“嫔妾拜見貴人”。
“起吧”,季寶珠又招呼枚青道:“看座”。
“謝貴人”,枚青搬了兩把紫檀镂雕梅花束腰高足椅按在去炕丈把遠處,二人告坐。
石美人坐定,道:“昨兒想來給貴人請安,怕擾了貴人清淨,是以今個才過來”。
季寶珠和悅地道:“一塊住着,姊妹多來往,也免生寂寞”。
石美人先她入宮,觀之有驚人之美,即便是舒貴妃也不逞多讓,季寶珠不解這等美貌之人,為何備受冷落。
聽說石美人才入宮時,聖眷頗隆,皇上頻頻惠顧,不知為何突然失了寵。
羅常在規規矩矩坐在椅子裏,低垂着頭,怯怯的,全不似石美人落落大方,一看就小家子氣。
季寶珠微笑着問:“羅常在家嚴是做什麽的?”
羅常在略擡起頭,細弱聲兒道:“華陽縣令”。
季寶珠明白了,羅常在出身不高,言談舉止小家碧玉。
季寶珠問石美人道:“妹妹平常做何消遣”。
石美人道:“讀書,習字”,多餘的話一句沒有,不卑不亢,禮數上也挑不出什麽。
“這倒是極好的”。
“姐姐多才,妹妹自嘆不如”,石美人說得一本正經,不茍言笑。
季寶珠暗揣,不愧皇上賜封號石,真乃石頭美人,毫無一分生趣,全無舒貴妃一分纖柔,這就難怪皇上不喜。
趙勝進來,禀道:“禦膳房的午膳送來了”。
石美人和羅常在知趣地起身告辭,季寶珠身形未動,笑說了句;“妹妹們若不嫌,常來玩”。
二人道:“是”。
從正殿出來,走到院子裏,羅常在說:“季姐姐真是和善的人,不比其她主子位高盛氣淩人”。
石美人笑笑不答。心道:“到底是年輕單純,自個曾幾時也像她一樣”。
用過午膳,季寶珠就在西暖閣北炕歇了中覺,暖閣內地龍燒的熱哄哄的,季寶珠久違的幸福感又回來了。
年底,瑞雪紛紛揚揚,房頂屋檐盡被白雪覆蓋,天卻較以往暖和許多。
與屋外的寒冷冬日相比,落梅園的瑞雪宮卻溫暖如春,衣香鬓影,不時傳來絲絲管弦,袅袅清音。
軒前數枝梅,白雪映襯,如畫兒般。
美人嬌語,金樽盛滿琥珀如玉液瓊漿,衆妃帝後,歡樂開懷,舉杯痛飲。
舒貴妃今兒一襲水紅銷金繡鳳綴百餘顆夜明珠八幅長裙,高绾飛仙髻,金鑲綠貓眼蝙蝠步搖,垂下水晶珠串,動則流光溢彩,奪人眼目,美豔不可方物。
陳皇後卻恰恰相反,沒一絲多餘飾物,無一絲繁複,衣着式樣簡單得體,頭上單插了枝水玉簪,與舒貴妃相比可謂寒酸。
然雍容氣度卻加分不少,與皇上對飲一杯,眼神似不經意看眼淑妃。
淑妃會意,含笑看向舒貴妃道:“姐姐這條裙子想來花費不少銀子”。
這話含有深意,如今大晉朝正與蠻夷用兵,前方糧饷供給很大數目,皇上這些天正愁着國庫空虛,拟調用儲備應急庫銀。
舒貴妃一時逞強,倒忘了這層,聽淑妃話,明白了七八,略思,媚眼如斯,漂着皇後,笑顏如花,道:“皇上枕邊人穿得寒酸豈不讓人恥笑”。
皇後正欲端起酒杯聽得這話,卻好似沒聽見一般,手執綠玉杯抿口梅子酒,看向窗外。
瑞雪閣中燃了四五個炭火盆,銀絲碳燒得噼啪作響,暖得衆人皆面色潮紅。
庭中三面皆開了八扇明窗,一支綠萼自敞窗探入,白雪壓着透出點淡綠,只是花瓣有點打蔫。
當皇上側頭問太妃起居,沒注意這廂,皇後見了,明眸一閃,略高聲道:“瞧,這綠萼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衆人都知皇後所指,想笑又不敢笑,幾個妃嫔低頭用帕子掩了嘴。
舒貴妃的美貌若認宮中第二,無人敢認第一,然文采卻較陳皇後略遜一籌,皇上曾贊譽陳皇後若科舉定入三甲。
舒貴妃粉面頓時通紅,些須惱意,剎那就帶着三分笑道:“那綠萼即便是凋零也是名貴之物,不比那野花野草”。
皇後出身不高,乃皇上為皇子時冊立為妃,皇上又低等嫔妃生的,婚事自然起點低些。
聽舒貴妃話,皇後卻不動容,閑閑地說:“那綠萼只生長在富貴地,那比得了清新百合”。
舒貴妃這句正和皇後心意,當她說野花野草,底下尴尬惱怒妃嫔不下少數,畢竟出身不高者甚多。
當下就有不少附和皇後的,道:“可不是,百合,不張揚卻有份清雅,見之忘俗”。
季寶珠位分低,離得稍遠,嫔以上自成一席,三品以下二人一席,季寶珠挨着廂貴人坐着,廂貴人捅捅她,瞟了眼皇後那廂。
聽得二人鬥嘴,季寶珠懶待去聽,吃了十幾日,胃有了點底子,在用膳時,不那麽迫不及待了。
季寶珠回宮後,皇上蕭昂還是初次出現在她視線裏,
蕭昂,大晉朝第五代帝王,非嫡非長,而承繼大統。
季寶珠記憶深處,模糊定格的是,板臉少笑,經年不變的表情。
今個把她的記憶變得鮮活,坐在龍椅上的蕭昂威嚴不失儒雅,耀眼的明黃更彰顯九五之尊高貴霸氣。
這男人深沉得讓人琢磨不定,即便是少數得寵的嫔妃也猜不透他此刻想什麽,他極具做帝王的潛質,卻令季寶珠畏懼。
這萬人之上一言九鼎的男人,季寶珠是不想了,宮中狼多肉少,沒男人一樣過日子。
季寶珠收回目光,落在身前方桌上,就見遠處一大碗豬蹄子,炖的稀爛,這平日的膳食,禦膳房不做這上不得臺面的吃食,四處瞄了眼,趁人不備端到跟前,手法極快拿了個,啃嚼起來。
皇後此刻與貴妃你來我往,雖看似姊妹情深,然每句話都暗藏機鋒,有幾句飄到皇上蕭昂耳朵裏,蕭昂暗一皺眉。
無意中朝東南角上一撇,眼睛一亮,正看到季寶珠埲着豬蹄子大啃,吃得津津有味,滿嘴流油,與大殿氣氛似很不協調。
在看周圍妃嫔手捏着帕子,櫻唇微起,蜻蜓點水做個樣子,生怕弄花了妝,皇上饒有興致地問:“季貴人,豬蹄子很好吃嗎?”
季寶珠一愣,四處找尋,當發現是皇上盯着她看,頓時吓得臉都綠了,心直打鼓,好日子才開始,都怪自己一時貪吃,行為不檢,失儀,忙抽出腋下帕子抹了下油嘴,不敢仰視聖顏,坐直身子膽怯小聲地答道:“好吃”。
這時,舒貴妃反應極快地撲捉住這機會,啓芳唇,珠玉之聲道:“妹妹想是在冷宮呆的,有日子沒見葷腥”。
就看陳皇後瞬間臉子冷了下來,陳皇後執掌六宮,顯見是薄帶了失勢的嫔妃。
季寶珠正偷眼瞥見,心一咯噔,忙細聲細氣羞澀道:“嫔妾從小便愛吃”。周圍一片嗤笑聲。
“愛妃這般愛吃,身材卻纖濃合度,真有口福啊!”,蕭昂說着又瞧瞧殿上這些不敢多吃一口為了保持身段的妃子,越覺得有趣,這宮裏難得有個真實的女子。
皇上這句話一出口,數道目光,令季寶珠芒刺在背,頭更低幾分。
本來衆妃嫔正着意把皇上目光引向自身,對身前的美食,不敢多加惠顧,以維持淑女風範,顯示良好的教養,沒人注意一個被貶了的小小貴人,季妃出冷宮這話題已不在熱門,衆人眼光聚焦到幾個正得寵的妃嫔身上。
蕭昂卻突然問:“季貴人,朕記得你從前吃東西很挑剔,看來真是餓着了”。
皇後眼神又冷了幾分,季寶珠越瞧心越發虛,腦中急轉,膽小怕事似的細聲道:“嫔妾不記得了,嫔妾從鬼門關走一遭,醒來後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皇後眸光一閃,狐疑盯着她,季寶珠這是明着告訴衆人從前的事自己都忘了,除了吃現什麽都不想,後宮幫派可別算她的份,把舊惡一并抹了。
皇上溫和地對身邊親信太監李德全吩咐道:“以後季貴人那吃的別少了她的,難得能吃下去”。
5對頭
筵散,廂貴人在階下等季寶珠,二人同乘一攆。
廂貴人道:“方才緊張得我手心都冒了汗,生怕你被皇上責怪,我記得你從前不喜油的,反倒在這種場合吃起來了”。
季寶珠赧然一笑道:“誰知當時怎麽就那麽想吃。
季寶珠在冷宮時,廂貴人不時派人送去東西,患難見真情
廂貴人瞧瞧她,突然道:“不會是……”附耳說了句什麽,季寶珠羞澀,嗔道:“那來的……”話未說完,臉先自紅了。
廂貴人促狹道:“聽說你在冷宮就勾上了皇上”。
季寶珠小聲道:“莫聽人胡說,冷宮不見天日,別說皇上就是一只蒼蠅都不落”。
廂貴人又悄聲問:“皇上怎麽還不臨幸你”。
季寶珠紅臉啐一口,道:“你急的什麽?”
廂貴人小聲道:“如今皇上心思都在舒貴妃身上,一月中有半月翻她的牌子”。
送了廂貴人回去,季寶珠回宮,吃得有點漾食,季寶珠就讓枚青沏了雲霧茶,咕嘟嘟喝了好幾碗,才歇下。
晚間,就一趟趟地起夜,肚子裏水倒淨了,天微蒙才沉沉睡了,宮人知道主子夜來沒睡好,就不去打擾,任她睡,殿內外靜悄悄的,宮女走路都踮着腳尖,生怕吵醒了她。
直睡到日近正午,季寶珠才從撒滿明媚陽光的軟榻上爬起,殿外的宮人聽見響動,知道主子醒了,才敢進來侍候。
才梳洗了,就聽宮門外一尖利怪異高聲道:“季貴人聽賞”。
季寶珠忙整束出去,跪地接賞。
太監高聲道:“皇上賞季貴人醬燒的大方東坡肉一碗、栗子八寶雞一碗”。
謝恩畢,太監回去複命。
季寶珠走去桌前,午膳已擺下,枚青從烏漆食盒中取出一碗色澤紅亮東坡肉,頓時,滿室飄香,季寶珠咽了下口水。
枚青又端出一碗栗子八寶雞,燒得異香撲鼻,季寶珠早膳未用,腹內空空,才減了點的食欲又頓開,一刻等不得,坐于桌前。
命枚青把這兩樣拿到跟前,別無旁骛,就着顆粒飽滿亮晶晶的珍珠禦米飯吃起來。
東坡肉薄皮香糯而不膩口,咬一口口齒留香,栗子八寶雞入口嫩滑,鮮美可口,這一餐直吃得心滿意足。
十幾日下來,季寶珠捏了捏腰身,還好沒長什麽肉,穿來唯一慰藉就是吃多少身材都不會胖,吃什麽都不長肉。
每餐飯全是從未吃過的美味,皇宮的禦膳房有天下頂級的禦廚,水牌上寫着珍稀菜品,南北大菜輪着吃,半月下來就沒有重樣的,這一點上季寶珠空前的滿足。
承乾宮,敬事房一太監跪于丹犀,紅漆托盤舉過頭頂,上面工整地擺着刻有每位妃嫔名頭的綠水牌。
蕭昂猶豫下,手伸向石美人的牌子,翻過去,內侍倒退着下去。
張德全想說什麽欲言又止。
蕭昂看向殿外,道:“你是納悶朕為何一直不寵幸季貴人”。
“皇上聖明,老奴的心思皇上一準猜得透”。
“想那季妃從前嫉妒成性,仗着幾分寵愛,胡作非為,這次放她出了冷宮,權宜之計”。
“老奴知道”。
“可又不能隆寵過盛,以免令外戚做大,難以把持,雖放了她女出來,但不寵幸,也是警示”。
“皇上想的周全”。
“那季貴人這陣子怎麽樣,呆得還習慣嗎?我記得從前她可是一時都閑不住的人”。
“季貴人冷宮歷練的,性子變了,整日呆在宮裏,偶爾同羅常在、廂貴人一處說笑,并無什不妥“。
“這就好,煞煞性子”。
“老奴總覺得那裏不對?“
“你說說看,那不對“。
“季主子從前個性張揚,現在沉靜不少“
“是嗎?”蕭昂眼前晃動那雙清靈幹淨的眸子,慢慢搖頭,自語道:“不像”。
熙和宮西暖閣,季寶珠找個窗前亮地,半倚在圈椅裏看一本閑書,不時呵呵笑着。
枚青在跟前侍候,抻着脖子不時朝庭院裏看,小聲嘀咕道:“這西偏殿今兒不知有何喜事,一早就忙”。
看主子完全沉浸在書裏,無奈搖搖頭。
雨燕端了盤南果子進來,看枚青在向外望,說:“今兒承乾宮太監來傳旨,皇上翻了石美人的牌子”。
枚青有點失落道:“這石美人時來運轉,皇上冷了這麽久,又重新寵幸她,真是怪事”。
雨燕道:“可不是,一早她宮裏的小生子趕着提水,灑掃房屋,像節下一樣”。
二人對話漸次聲高,攪得季寶珠無心看書,也擡頭望望庭院,果見西偏殿出出進進的人忙活,轉回頭謂二人道:“這有什麽好看的,下去吧,我這有事在喚你們”。
眼見得娘娘不悅,二人對望,偷着伸下舌頭,就都乖乖下去了。
吵吵的也看不進去書,季寶珠抓了件寶藍羽緞撒銀出白狐鋒毛鶴氅,披在身上,走出寝殿,向宮門外走。
趙勝在院子裏看見,忙跟了上來,道:“娘娘去那裏?也不招呼奴才一聲,還好奴才看見”。
季寶珠悠閑道:“我想出去走走”,走到宮門口,春財出去回來,也跟了上來。
走不多遠就到了上林苑西角門,三人進月亮門,沿着花牆向南,記得梅苑是在東南向。
苑內樹木光禿,枝幹上壓着薄薄一層雪白,禦河緩緩東流,空氣是幹淨清新的,只微微有點冷。
季寶珠把手放在貂絨棉套裏,熱熱的手心出汗。
忽見,瑞雪亭方向,謝貴嫔扶着個宮女搖擺着朝這個方向走來,季寶珠心頭厭惡,剛想躲開去,不想謝貴嫔卻迎着她過來,陰測測地道:“季貴人這是回去嗎?”
季寶珠只好站定,待她走近,福禮道:“娘娘金安”。
謝貴嫔揚起尖巧的下颚,漫聲道:“罷了”。
扭動弱柳似的腰肢,聲兒隐含蔑視,道:“恭喜妹妹回宮”。
季妃與這謝貴嫔可謂死對頭,當年倆人一同進宮,季寶珠始終壓了她一頭。
此刻,季寶珠降為貴人,自然就矮了她,這令謝貴嫔很舒坦,季妃當年持寵生嬌,幾次給自己沒臉,今個機會來了,焉能放過。
謝貴嫔居高臨下掃了眼季寶珠,輕啓朱唇,慢聲道:“季貴人,我看那梅很好,煩勞季貴人給本宮折一枝。
季寶珠看出她心存歹意,來者不善,這季妃生前得罪人不少,散手走了,報複在自個身上,這真是啞巴吃黃連。
季寶珠順着她眼睛瞧的方向,伸手折了枝臘梅,雙手恭敬呈上。
不出所料,這謝貴嫔手一挨到這枝杈就尖聲叫起來。
旁邊謝貴嫔貼身宮女忙呵斥道:“大膽季貴人,敢害我家娘娘”。
季寶珠只好跪下請罪,道:“卑妾該死,不小心傷了娘娘”。
謝貴嫔冷哼聲道:“不小心,季貴人真會說話”。
喝命左右道:“掌嘴”。
季寶珠這一驚非小,宮妃如被個奴才掌了嘴,今後還有何面目在宮裏混。
枚青見降罪主子,忙跪爬向前,叩頭道:“貴嫔娘娘要打就打奴婢吧,奴婢願代主子受過”。
一旁春財、趙勝也紛紛跪倒,叩頭求饒道:“娘娘要罰就罰奴才等,繞了我家主子”。
謝貴嫔不懷好意地輕聲笑道:“難得季妃還有這些忠心的奴才,別着急,罰過你主子在罰你這幫子奴才,不是願與你主子患難與共嗎?一會我就成全你們”。
說罷,厲聲道:“給我打”。
季寶珠想如今既是這番羞辱免不了,只好退而求其次,把傷害減少到最低。
謝貴嫔身邊的那宮女已聞聲過來,季寶珠突然大聲道:“慢着”。
那宮女吓了一跳,被她的氣勢鎮住,收住步子,謝貴嫔有些詫異,心裏納悶,這季妃如今落魄,還這般剛硬。
聽得季寶珠淡聲道:“我自己來”。
正這時,一道明黃從左側一甬道假山石後轉過來,謝貴嫔瞬間驚愣住,極輕聲兒道:“慢着”。
季寶珠背對着左側甬道跪着,忽見謝貴嫔臉色大變,口型似是喚‘皇上’二字,只是一時驚得沒發出聲,身旁宮人都吓得目瞪口呆。
又聞聲‘慢着’,就沒做絲毫猶豫,揮雙手左右開弓,打向自己臉上,只聽極清脆‘啪、啪’兩聲。
“住手”,一聲極冷的聲兒傳來,雖聲兒略低沉,然卻讓在場的人都打了個寒顫。
季寶珠高舉的手停在半空中。
謝貴嫔此刻反應過來,提裙跪倒,嬌怯怯地道:“嫔妾見過皇上”。
皇上蕭昂看也沒看她,直視着季寶珠的臉,方才自己下手太狠,季寶珠此刻只覺臉上火辣辣的。
蕭昂問:“這是怎麽回事啊?”聲兒平平的,聽不出喜怒。
謝貴嫔期期艾艾,一時不知作何分辨。
季寶珠低垂着頭,怯怯地道:“嫔妾該死,貴嫔娘娘讓卑妾給折花,不小心卻紮了娘娘的手”。
此時,蕭昂才看了謝貴嫔一眼,這一眼令謝貴嫔身子一抖。
只聽一清淡聲兒道:“傳朕旨意,謝貴嫔由正三品貴嫔降為從四品美人”。
旁邊當紅太監張德全忙答應聲:“是,皇上”。
斜睨了眼癱軟在地的謝貴嫔。
謝貴嫔眼含盈盈粉淚,可憐巴巴叩下頭去,無限委屈道:“謝皇上”。
“回禦書房”。
蕭昂離去。
冬日的暖陽照在他挺括的背,那越來越遠去的一抹明黃,映在皚皚白雪上,炫目斑斓,清白的雪地留下兩行靴子清晰印記,深沉厚重。
季寶珠在枚青的攙扶下,顫悠悠地起身,直起腰,媚眼如絲,曬笑道:“妹妹在此賞梅,姐姐可是要回去了,天道怪冷的”。
又朝身旁趙勝道:“去禦膳房要一樣暖身子的吃食”。
趙勝高聲道:“是,主子”,樂颠颠去了。
季寶珠懶懶地道:“回宮吧”。
看也沒看謝貴嫔揚長而去。
謝貴嫔還跪在地上,身子簌簌顫抖。
6懸梁
日子順溜過了月餘。
一早,雨燕和春財扒着窗子朝外看,西偏殿往來人等絡繹不絕。
後晌,聽說石美人禦醫診脈懷了龍種。
枚青回了主子知道,季寶珠偏頭想想,送個什麽東西好,吃的不行,弄不好惹事,想不半天,命枚青拿了個金項圈送去,怕惹麻煩,自己也不去看。
接下來半月,東偏殿賞賜不斷。
掌燈時分,水桃得了信,神叨叨對大家說:“聽說了嗎?皇上今晚又翻了石美人的牌子”。
季寶珠這段日子仔細觀察,水桃雖有一二分姿色,性子卻有點浮躁,不是個成事的人,心裏琢磨,嘴上不說,想着有機會換了她。
春兒秋上才選進來,聽水桃說,有幾分好奇,到底是年紀小,眨巴着大眼睛,道:“自打入宮,我就沒見過皇上”。
這正說着,旺兒跑進來,道:“來了、來了”。
春兒看水桃把窗簾掀起一角,偷看院內,也卷了窗簾一角偷偷朝外看。
玉兔才冒頭,冬夜靜谧,院子裏灑滿清冷如水的月光和婆娑的樹影,春兒只匆匆看到一個側影,就驚嘆不已,贊為天人。
季寶珠笑道:“這丫頭敢是開蒙了”。
春兒臉臊得通紅,低頭擺弄衣角,道:“看娘娘說的,奴婢就想看看比我們村上的銅鎖好不”,衆人都樂了。
季寶珠想那一定是他們那裏名人,逗她道:“那誰長得更好呢?”
春兒扭捏着,低聲道:“當然是皇上,銅鎖連皇上一個腳趾頭都抵不上”。
水桃臉紅燦燦的,眼放着光,道;“皇上是大晉朝真正的男人,奴婢侍候梁采女那會,時常能見到皇上”。
季寶珠心念一動,隐了笑,深深看了她一眼。
鬧騰了不少日子,熙和宮才日漸安靜。
這日,秋筠才歇了晌,石美人扶了宮女走來正殿,看趙勝站在門口,問:“趙公公,貴人在嗎?”
趙勝道:“貴人才歇下,美人有事,待貴人醒了,奴才回一聲”。
石美人道:“沒什麽事,只是有日子沒過來給貴人請安,給貴人道個乏”。
趙勝恭敬地道:“貴人醒了,奴才回了貴人便是”。
石美人全了禮數,就樂得回東偏殿去了。
夜半,三更天。
“啊”一聲尖叫,劃破暗夜,驚醒沉睡的人,季寶珠被這一聲尖叫吓醒,驚坐起,叫道;“枚青”。
外間值夜的枚青披衣忙跑進來,叫道:“主子”。
季寶珠驚恐地瞪着眼道:“什麽聲?”
又疊聲叫:“趙公公”。
趙勝急入,驚慌道:“主子,叫聲好像是東偏殿發出的,奴才去看看”。
才走至外間,小心把門開了條縫,就聽院子裏“咕咚、咕咚“腳步聲傳來,裏間急喚道:“等會”。
趙勝轉身回來,季寶珠道:“這會子才出事,你還是先別過去,等會人來了只遠遠的看着”。
趙勝道:“奴才明白”。
又待少時,外面喧嘩聲起,趙勝才出去。
不大工夫,趙勝神色緊張回來,季寶珠已起身,不等他開口,就問:“何事?”。
趙勝神色駭然,道:“石美人懸梁了”。
季寶珠驚得眉心一跳。
定了定神,走至窗前朝外看,燈火把院子照得通亮,看石美人殿前聚集了些人。
整了整妝,出去,前腳剛踏出西暖閣的門,羅常在就急慌跑入,差點與她撞了個滿懷,身子一傾,季寶珠忙伸手扶住,羅常在也忘了行禮,吓得帶了哭聲道:“姐姐,出事了”。
季寶珠拍拍她的手道:“我這正要去看看”。
羅常在膽怯小聲道:“我跟姐姐過去,一個殿住着,不去看看不好”。
季寶珠點點頭道:“說得是”。
二人趕到東偏殿,衆人看季主子來了,都跪伏與地,“貴人金安”。
季寶珠也沒空搭理,認出石美人貼身宮女叫燦若,問她道:“你主子怎樣了?”
燦若道:“人已救下了”。
“傳了太醫嗎?”
“傳了,即刻就到”。
“皇上和皇後派人告訴了嗎?”
“已派人回了皇後”。
季寶珠看處置妥當,就不在問了,進去裏間。
內殿昏暗,已掌上燈,燭火暗淡,石美人聲息全無躺在暗影中,季寶珠近前,趙勝移來燈盞。
季寶珠赫然見石美人頸項一道暗紅勒痕觸目驚心,伸手試試鼻息,氣息微弱。
羅常在躲在她身後不敢瞧,季寶珠知道已無礙,才放下心。
“皇上、皇後娘娘駕到”,外間一高聲呼,季寶珠忙率衆迎駕。
跪在當庭,羅常在瑟縮挨着季寶珠跪了,季寶珠覺出她身子細微的抖,伸手過去把她的手握住。
羅常在手涼涼的,季寶珠手掌的溫度傳導給她,她身子抖得輕了。
皇上朝季寶珠看了眼,揮揮手道:“免”就入內。
太醫官到了。
直奔寝宮,把完脈,跪下湊道:“禀皇上,石美人已無事了,胎兒福大命大,一切正常,只是石美人不能開口說話,看來是傷了嗓子或驚吓過度”。
皇後道:“什麽時候能恢複?”
太醫躬身道:“這話不好說,傷得不輕”。
皇上近前撩起帳幔,看石美人臉色鐵青,呼吸微弱,合着眼。
用手觸了觸她的臉頰,肌膚像寒冰一樣,在試,微微有點熱乎氣,觸碰了下她脖子上的那道勒痕,眼中現出厲色,擰着眉出去外間殿,坐了。
知道季寶珠等都在外面,沉聲道:“讓她們都回吧”。
太監答應一聲,出去高聲道:“皇上有旨,大家各回各宮”。
羅常在膽小,害怕地小聲道:“季姐姐,我到你宮中去坐會”。
季寶珠攜了羅常在的手往回走。
這邊廂,宮女燦若正跪在帝後面前,蕭昂陰着臉道:“好好怎麽會懸梁了”。
燦若吓得體弱篩糠,嘴唇哆嗦着,結結巴巴道:“昨兒……是奴婢值夜……不知為何……竟睡得沉,早起聽裏間沒動靜,喚了半天,無人應,推門一看,就看主子她……”。
說着抖成一團。
皇上凝眉問:“白日可曾發生什麽事嗎?”
燦若猶豫下,皇上沉聲道:“說吧,朕饒你不死”。
燦若叩下頭去,膽怯地說:“白日裏,美人主子只去了季貴人那裏,少時便回,奴婢看美人主子臉色有異,沒敢多問,不曾想這晚間就出事了”。
這話聽着沒什麽,但細琢磨,就不是那麽回事了。
皇後看皇上臉色陰晴不定,一時也猜不透,道:“季貴人和她一宮住了,來往頻了也是親近之意”。
皇上面上冷冷的,沒出聲,片刻,起身,進去,太監剛要跟進,皇上擺擺手,皇後識趣的沒進去。
皇上來到塌前,撩起帳子一角,俯身輕喚道:“容若”。
這是石美人小字,就見石美人緩緩睜開眼,一滴淚落在枕上,皇上用袖子輕輕替她試了,輕聲問:“為何事?告訴朕,朕替你做主”。
石美人緩緩搖頭,“呀、呀”兩聲,喉嚨暗啞,說不出話來。
皇上惆悵看她一眼,知道也問不出什麽,就直起身。
看她一只藕臂露在外面,拿起放回被裏,才要把帳幔放下瞬間,猛然見腳踏邊一物。
彎腰拾起,沖亮一看,是個小小飾物,一個黃楊木小兔子,料子下層,做工也有些粗,不像是石美人之物,皇上輕輕把它踹入懷裏。
“皇上、皇後娘娘起駕”,太監一聲高呼。
帝後離了熙和宮。
承乾宮
蕭昂從懷中掏出那紅線系着的小飾物,交給張德全道:“給我查”。
張德全會意。
這二日,熙和宮宮門皆有侍衛把守,雖皇上沒對季貴人做什麽,但宮裏的人不許出去,石美人的東偏殿也派了人,不許随便出入。
羅常在吓得直哭,謂季寶珠道:“這可怎麽好,皇上不是要怪罪我等”。
季寶珠眼皮子總跳,心甚不安,卻不好表露,怕吓到羅常在,只好言安慰道:“沒事,你石姐姐人不是醒了嗎?料過兩天就沒什麽事了”。
又過了兩三日,恍惚聽說,在石美人屋子裏找到證物,一個看守宮門侍衛同春財相熟,偷偷告訴他宮裏現正在查一個黃楊木雕的小物件。
春財忙來告訴主子,季寶珠聽了,問:“雕的什麽?”
春財道:“好像說是個小兔子,搞不好就是兇手的,查了不是石美人宮裏人的”。
季寶珠猛然想起,探手在袖子裏一摸,驚駭地發現,那日拾的黃楊木飾物沒了。
身上身下摸索,确實沒有。
瞬間驚覺,是自己不小心掉在石美人寝宮裏。
春財好奇,也沒敢多問,只瞪眼看着主子。
季寶珠當着春財面也不好說什麽。
晚間寬衣看左右無人,小聲對枚青道:“你可記得那日檢的小兔子嗎?”
枚青眨眼想想道:“記得,不是範才人身邊的魏公公落下的”。
季寶珠附耳小聲道:“我不小心落在石美人宮裏了,宮裏現正查這個”。
枚青吃驚瞪大眼睛,好巧不巧,拾得的東西又弄丢了,還落在出事的地方,馬上醒悟道:“那範才人她……”盯着主子,下話沒說。
季寶珠順手把外衣搭在她手裏,道:“這是她的造化”。
枚青從主子淡若清風的語氣,感到絲絲的寒意。
低聲道:“這是天意”。
季寶珠抿了唇角,躺下,枚青撂下帳子,也去外間歇了。
二日早,季寶珠才起,旺兒就跑進來歡喜道:“主子,主子,宮門外的侍衛撤了。
季寶珠懶懶地道:“他們總
同類推薦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