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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守一輩子吧”。
枚青笑道:“這猴崽子,這也值大驚小怪的”。
7嫁禍
慶福宮
‘啪’一聲脆響,範才人長指甲在太監魏安的臉上劃了長長個血道子。
“沒用的奴才”。
魏公公束手垂頭站着,也不敢捂臉,任憑主子發落。
慶福宮的掌事陳姑姑仗着膽子,道:“主子何不問季貴人去讨來,不就無事了嗎”。
範才人一聲冷笑,焦躁地起身走兩步,又坐下,道:“你以為季寶珠是誰,她會給我嗎?想得倒美”。
陳姑姑一聽也焦急起來,搓着手說:“那怎麽好,這一路查下去,豈不是就……”,看主子臉色越來越難看,沒敢說下去。
範才人手裏捏着繡帕,指尖快掐到肉裏,悲哀地想,禍事終于來了,恨恨地道:“就知道這季寶珠不是好惹的”。
坐以待斃,還是過去季妃這賤人那探探口風,兩下裏權衡,對陳姑姑道:“你拿上我那對翠玉包金的镯子,同我過熙和宮去”。
陳姑姑贊同地點頭,道:“是,娘娘做的對”。
季寶珠與羅常在圍爐聊小時候的事,羅常在正講着幼年時在家下,雖不愛吃桃仁,卻愛上山采核桃,一次被蛇咬了的事。
雨燕進來回說:“範才人求見主子”。
季寶珠一點都不覺意外,她要是不來,就不是她了。
倒是羅常在詫異道:“範才人怎麽來了,聽說她曾同姐姐要好,後來出賣了姐姐,怎麽還有臉過來”。
季寶珠笑笑道:“以為這宮裏的人都跟你一樣啊!”。
對雨燕道:“出去對她說,我同她沒什麽好說的,該說的也說完了”。
過會,雨燕複又進來回說:“範才人在殿外跪着不肯回去”。
季寶珠早料到她會來這一套,道:“願意跪,就跪吧”。
雨燕才要出去,季寶珠又叫道:“回來,出去對她說,還是回吧,讓旁人見了,以為真對我做了什麽,這要是傳到皇上耳朵裏……她會明白的”。
雨燕出去,聽半天沒動靜,知道範才人走了。
羅常在不屑道:“這種人還理她作甚”。
季寶珠撥了個栗子送到嘴裏,含糊道:“有些人和事是躲不過的,一味躲着,也不是個法”。
羅常在顯然沒聽明白。
次日早,宮裏又發生件大事,季寶珠正用早膳,趙勝疾步進來,神色緊張,道:“主子,宮裏出事了,貴妃娘娘宮裏的一個太監被人用繩子勒死仍到禦河裏,不知怎麽屍首漂浮上來,早起被守夜的太監發現”。
季寶珠一雙銀箸舉起,訝然忘了落下。
下晌,羅常在突然過來,進門神色慌張,瞧瞧左右,季寶珠知她一定有要緊事,示意趙勝等下去。
羅常在看屋子裏沒人,又朝窗外階下望望,才近前附耳小聲道:“聽我宮裏的小墜兒說,石姐姐的宮女燦若對皇上說,石姐姐出事那天曾來過姐姐宮中,出去後臉色不善,不知因何故,當晚就懸了梁了,姐姐可要小心啊!”。
季寶珠捏了羅常在的手,感激地道:“謝妹妹提醒”。
羅常在走了,季寶珠坐在那犯了尋思,她吩咐宮人不讓石美人進來,意在躲禍,可禍事還是找上門來,看來那背後之人始終都不放過她,這是一石二鳥。
但這次只要皇上稍作調查,就知自己沒放石美人進來,那人安排這宮女賴在自個身上,這未免太牽強了,唯一解釋就是知道石美人過正殿來,但不知自個沒讓她進門,偏這石美人命大還沒死,而那宮女按照先囑咐好的說了。
季寶珠有點竊喜,真是老天照應,腹诽:惹不起,躲都躲不起,這皇宮除了吃的好,有什麽好。
下晌,廂貴人帶着女兒過來,一上殿,廂貴人就命女兒道:“快給姨娘行禮”。
端靜公主小大人似的端端正正拜下去,童稚聲兒道:“姨娘金安”。
季寶珠忙上前一把拉起,道:“免了、免了”,心肝似地摟在懷裏,
抱坐在香妃塌上,細看,端靜公主長得同她母親一樣,圓圓的臉,紅蘋果似的臉蛋,胖嘟嘟的,煞是可愛,季寶珠不由親了一口,寵溺道:“靜兒今年幾歲了?”
端靜清脆童稚的音回答道;“四歲”。
又看看季寶珠道:“姨娘真美,你幾歲了?”
季寶珠樂了,屋子裏衆人都樂了,她母親呵斥道:“別同姨娘你呀我呀的”。
季寶珠嗔怪道:“小孩子家那那麽多講究”。
拿起她胖胖的小手,吻着道:“姨娘都十九歲了,同我們靜兒比老了”。
端靜公主忽閃大眼睛,認真地說:“姨娘不老,姨娘比宮裏的姨娘都美”。
廂貴人臉立時僵住,變顏變色道:“不許胡說”。
這話一出口,又覺得造次了,尴尬看了季寶珠一眼,歉意解釋道:“姐姐不是那意思”。
季寶珠蔚然感嘆道:“哎!這深宮,連孩子都不能随便說話”。
想這孩子出生在宮裏會失去很多童年的樂趣。
廂貴人道:“靜兒下來吧,看把季姨娘累着”。
端靜聽話地一溜下了地,跑到她母親跟前,廂貴人彎腰為她攏了下鬓角的碎發,柔聲道:“同奶娘去別處玩,你季姨娘這好大,你還沒來過”。
一個年輕利落的婦人走上前,牽起端靜的手,枚青引着去東次間玩。
榮寬從外又端了個燃紅的炭火盆進來,安放好,季寶珠招呼廂貴人道:“姐姐近前來烤烤,去去寒”。
廂貴人湊近,二人圍着炭火盆坐着,季寶珠道:“往年,在冷宮時,冬天沒火,就幹凍着,天一黑早早就爬進被裏,睡不着,就圍着被坐着,聽屋外冷風吹打屋頂的瓦片聲,空寂單調就像寺廟裏老僧敲打木魚的聲響”。
廂貴人難過地看看她,道:“妹妹那幾年受了不少苦”。
季寶珠眼神透過菱花隔扇門看向外面,飄忽地語氣說:“尤其是下雪的日子,真靜”。
片刻又收回目光,看着眼前挑動的紅紅爐火,感嘆道:“苦雖苦點,心安”。
廂貴人明白,二人半晌無語。
過一小會,廂貴人突然道:“一宮人揭發昨兒投水的宮人是那黃楊木雕的失主,一個屋的人也說曾看他戴過,找了他的東西和身上都沒有”。
此事蹊跷,舒貴妃怕是要有麻煩了,二人都這麽想誰也沒說,
季寶珠比她想得更深一層,範才人的手段可謂了得,化險為夷,嫁禍人與無形。
待到用晚膳時,廂貴人帶着女兒告辭回去,季寶珠也沒留,這宮裏是不輕易留人吃飯的,除非某種東西綁在一起的。
吃了飯,季寶珠端起雕螭龍紋白玉茶盞,淺淺品了口陳年雪水泡的雨前龍井。
趙勝懷裏捧着個匣子,進來道:“主子,這是才範才人差宮人送來的”。
季寶珠命放桌子上,打開,裏面是一對翡翠鑲金邊镯子,這是曾經她們要好時,季寶珠送她的,明白這是兩訖了。
至于将來,是敵是友,那要看各人際遇。
季寶珠謂枚青道:“盯着點慶福宮那頭,魏公公早晚的事”。
枚青點頭,道:“奴婢明白”。
又過了三五日,一早,季寶珠正準備去中宮例行問安,趙勝推門進來,故意把隔扇門留了條縫隙,指指外面,道:“主子,聽”。
季寶珠從半掩的門扇朝外看,好巧不巧正能看見乾清宮太監張德全,站在當院宣旨。
季寶珠在屋裏豎耳細聽,“奉天承運,皇帝诏曰:美人石氏賜景泰宮居住,一幹宮人侍候不利,宮女燦若賜死,餘下宮人責其浣衣院為奴,欽此!”
說完,衆人叩頭謝恩,石美人被宮女攙着跪接了旨。
張德全走了,東偏殿哭聲一片。
二日,石美人就遷了出去,以美人位分而獨居一宮。
而東偏殿暫無人居住。
熙和宮靜了下來。
又過了段日子,福慶宮還沒有動靜,枚青疑道:“難道就這樣完了”。
季寶珠搖搖頭,斷然道:“不會的,等着瞧吧”。
到晚上,枚青去尚食局領薪碳回來,看左右無人,只季寶珠一人在看書,近前悄悄道:“我碰上範才人宮裏的小九兒,無意中談到說,範才人的一個宮女叫小岚的夜來死了,像是得了急病”。
季寶珠一凜,宮女病了,是無權傳禦醫的,有的弄點藥吃,好就好了,不好就拖去安樂堂。
這其中定有蹊跷。
季寶珠忽地心生一計,招呼枚青附耳過來,低語道:“你慢慢放出風去,就說魏公公也有這樣個木雕,小岚兒曾見過”。
枚青眼一亮,道:“好計”。
季寶珠又道:“尤其要讓舒貴妃知道,這事做得不可太急,急了容易露出馬腳”。
枚青道:“這樣一來,這範才人可有的煩了”。
季寶珠清冽聲音落入枚青耳中:“打蛇不死三分罪”。
錦華宮
舒貴妃歪在香妃榻上,伸手從水晶美人細腰瓶中掐了朵鮮紅玫瑰,捏在手裏,攥緊,一會松開,手心上滿是揉碎了玫瑰花瓣,鮮紅鮮紅的,像血。
錦華宮掌事太監陳福慶看主子目光一點點變柔,柔得似滴出水來,心裏明白,主子這是要下狠茬子了。
遂小心提醒道:“主子認為是範才人嫁禍主子”。
舒貴妃語氣輕飄飄的,如一縷清風,道:“不是這賤人能是誰?”
陳福慶道:“主子不疑這消息的來源……”,下話他就不說了。
舒貴妃低柔地道:“這消息來源姑且不論,內中隐情也不必知道,只要能開脫自身,管它什麽真假”。
陳福慶道:“主子高明”。
舒貴妃小聲吩咐道:“你傳出話去,就說咱們宮裏死了的長春公公與慶福宮的魏公公交好,旁的就不說了,自有人問的”。
舒貴妃話音越來越低,直到沒了聲。
8反目
範才人跪于丹犀下,帝後上坐,皇上問道:“範才人,聽說你宮裏的魏公公尤擅雕刻?”
範才人微低頭柔聲道:“奴才的事,臣妾不知”。
皇上淡淡語氣飄過空曠的大殿,“你真的不知?”
範才人只覺脊背嗖嗖涼風,強自鎮靜答道:“臣妾卻是不知”。
皇上不疾不徐說道:“魏公公可失落個木雕?”
範才人只覺恐懼一點點襲來,周身冰冷,硬撐着道:“恕臣妾失察”。
皇上緊跟着又說了句:“聽說魏公公與錦華宮頭兩天投了河的太監有些瓜葛”。
範才人此時有點支持不住,身子軟了軟,勉強道:“臣妾該死,奴才們的事,臣妾不知”。
皇上哼了聲,朝下面道:“帶魏安”。
範才人驚恐地回頭,就見兩個侍衛拖着魏安上殿來。
魏安被推倒在地,跪在身後範才人不遠處,魏安道:“奴才連累了才人娘娘,罪該萬死”。
範才人閉下眼,低頭不說話了。
皇上的情緒至始至終沒什麽起伏,平淡淡道:“範才人,你還有什麽話說,朕給你機會讓你自辨”。
範才人猛地擡起頭,絕望中本能生出一絲希望,心一橫道;“臣妾據實說了,那落在石美人宮中的木雕卻是臣妾宮人的,原是這奴才不小心落在季貴人宮中的,不知為何又到了石美人哪裏,臣妾實在不知,臣妾句句是實,請皇上明察”。
皇後在旁插言道;“什麽時候落在季貴人宮中?範才人可還記得?”
範才人微怔,事到如今,說謊無益,只得據實道:“二月有餘”。
皇後眉梢一挑,道:“這就不對了,既是二月為何幾日前在石美人宮中,難道這奴才沒去季貴人宮中讨來”。
範才人躊躇,無言以對,說自己曾和季貴人結了梁子,究其原因,實情礙于出口,待不說,又解釋不通。
就臨時編了句;“原不值錢的東西,忘了”,這倒也說得過去。
皇後突然話鋒一轉,問:“宮中沸沸揚揚找了這些天,你難道沒聽見一點風聲”。
皇後步步緊逼,範才人無言以對,勉強應對道:“怕惹禍上身,是以沒敢說出”。
範才人勉強能自圓其說。
皇上雖然沒說話,但皇後多年夫妻能感覺到皇上心裏的已松動。
皇後輕聲說了句:“本宮沒記錯的話,季貴人就是範才人指證才入的冷宮”。
這話一出口,範才人身子不由自主哆嗦了下,皇上心念一動,眼前晃過季寶珠那純淨的水樣眸子。
揮揮手道:“帶下去”。
上來幾個太監架着範才人下去。
皇後小心地問:“皇上,這範才人怎麽處置?”
蕭昂道:“範才人可惡,屢次誣陷季貴人,罪加一等”
三日後,皇上傳下旨意:慶福宮範才人縱宮人謀害宮妃,消去封號,打入冷宮,永世為庶人 。
這消息傳到季寶珠耳朵裏,季寶珠悄悄謂枚青道:“消了那人的膀臂,那人會慢慢浮出來”。
那躲在暗處的影子,始終讓季寶珠心悸。
坤寧宮
秦嬷嬷低聲道:“娘娘為何要幫季貴人?”
皇後拔下頭上玉簪,輕輕把芙蓉花蕊中一小蟲撥出,道:“本宮不挖出背後的人來,寝食難安,留着季貴人本宮自有用處”。
秦嬷嬷道:“還是娘娘想得深遠”。
皇後過會又道:“我就是不幫她,皇上會輕信了範才人的,季寶珠失口否認那東西她拾了,空口無憑的,況範才人與季貴人有嫌隙,皇上定疑她故技重施,誣陷季貴人”。
秦嬷嬷道:“這裏面盤根錯節,娘娘通透”。
宮中不時傳出喜訊,自石美人有身孕後,寧福宮謝美人有了身孕。
粟園
謝美人懷了龍嗣,皇上特許她搬到一處獨立宮苑,裏面種滿青菜還有谷物,顧名思義,莊稼作物。
雖三間正殿,然比她原來住的好了不少,謝美人原來住西偏殿,夏天日頭老曬,冬天,風勁,窗戶縫都往裏鑽風。
謝美人既原來的謝貴嫔,自打與季寶珠在園子裏遇上,報複不成,反吃了虧,一下降了好幾級,心裏甭提多窩火,足不出戶,總覺得嫔妃們背地裏嗮笑她,可喜的是剛好就有了身孕。
昭仁十一年,春節剛過,大晉朝舉國上下都在籌備三年一次選秀。
皇上下旨,從蘇、松、嘉、湖等地及浙江、江西二省選民間十三歲以上十九歲以下女子以充宮掖。
參選女子必須是良家,即非醫、非巫、非商賈和百工的良家子。
季寶珠和廂貴人、惠貴人坐在高高的怡翠軒上,閑做針黹,軒中燃着好幾個炭火盆,上好的銀絲細碳壓着火,軒內一團熱氣,三人皆只穿了件小褂,廂貴人還嚷嚷熱,命人敞了門,支起格子窗,自嘲道:“這體格子越來越禁不得熱了”。
二人看着她笑了,惠貴人含笑道:“看姐姐說的,那裏只姐姐熱,我和季姐姐也熱,快打春了,天道回暖,看有的宮妃都提早穿了薄紗了”。
季寶珠也笑着附和道:“我這麽怕冷的人,披風裏面都換了夾衣”。
三人邊說邊聊,借以打發宮裏閑閑的光陰,惠貴人是皇後心腹,季寶珠就有事無事地借由頭找她說話,親近她,宮中總得有一兩個親近的人,通個消息什麽的。
廂貴人給女兒縫制一件小褂,她總嫌宮中繡坊針線上的人做得不夠精細,宮裏那麽多得寵的主子要侍候,那能輪到她,三人飛針走線,嘴裏還閑閑地說着話。
廂貴人感到脖子有點發酸,收了針,擡起頭,透過敞門朝遠處看,就見不遠的地方走來一隊秀女,忙招呼二人道:“快看,新進宮的秀女”。
季寶珠和惠貴人也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隊秀女自園子裏走過,步履整齊,二人一排,
廂貴人道:“打頭的那穿粉紅衫子的是吏部尚書傅英之女,并排走穿藕色裙的是翰林院大學士韓謹之妹,這屆秀女以這二人最為出色”,廂貴人津津樂道。
季寶珠看一眼,那傅小姐二八青春,嬌豔欲滴,韓小姐美貌無雙,粉白細嫩,正當妙齡。
在看身後的秀女,也是春蘭秋菊、環肥燕瘦,各有千秋,但總的來說這二人在這二十幾名秀女中最出挑的。
惠貴人道:“聽說傅小姐擅琴技,韓小姐乃人中秀才,詩詞歌賦無所不通”。
季寶珠道:“三千秀女,能選上的都是人尖子”。
突然,從隊伍後面趕上來個女子,脂粉不深暈,光華卻蓋過了這所有的秀女。
走的急,腮邊暈染濃濃的胭脂色,紅菱踏出細碎步子,看上去極美。
廂貴人驚道:“這女子是誰家的?如此美豔”。
半天沒說話的惠貴人道:“這女子出身不高,父親是正六品的一個閑職 ”。
季寶珠暗道:“這女子容貌堪稱絕色,無人能出其右”。
三人坐得累了,就各自回宮。
季寶珠與廂貴人在亭子外分手,一個朝西,一個朝南,而惠貴人自去了皇後中宮。
9承寵
有事則長,無事則短,才見梅開臘底,就見春暖還陽。
春來三月,枝頭的雪漸漸消融,白底裏抽出一點綠芽,枯樹有了生機,天氣暖和了。
妃嫔們整個冬天窩在屋裏,這時,像歇伏動物,出來透透氣,紫禁城皇宮冰冷紅牆,蘇醒了,散着暖暖春意。
熙和宮
一早,羅常在就蹦跳着進來,道:“姐姐看我得了什麽?”現在她和季寶珠宮裏的人都混熟了,出入自由,沒人攔阻。
季寶珠才吃了早膳,看她手裏舉着個美人風筝,趙勝接過,看看道:“羅常在那弄的?”
“在牆那邊拾的”。
趙勝遞給季寶珠,季寶珠略看幾眼,道:“遠看還行,做工有點粗”。
對趙勝說:“回頭你去尚宮局領幾根竹子,結實的線繩,我們自己做一個,保證比這個強”。
“姐姐會做?”
“在家時常做”。
季寶珠指的在家,是在前世家裏,小時候一到春季,就紮了各種各樣的風筝,跑到野地裏撒歡放,娘叫吃飯都不回,想這些,季寶珠徒然有點惆悵。
羅常在看她默默,倒也聰明,猜出她心事,道;“姐姐是想家了吧,我才入宮那會,每晚都夢見我娘,這二年好多了,只是寂寞的時候想家,想小時候的事”。
季寶珠看惹動她思緒,忙用話岔開道:“妹妹,看做個什麽式樣的好”。
羅常在複又高興起來,認真地尋思道:“放的都是美人風筝,我們做個不一樣的,什麽呢?”歪頭想,模樣可愛。
季寶珠眨眨眼,道:“做個大雁如何?”
羅常在拍手道:“姐姐這個主意好,既新穎又襯了這春天”。
少時,趙勝回來,想是有點賭氣,面色不善,季寶珠一猜又和誰生了氣,逗他道:“趙公公宮裏老人,竟敢有人不待見”。
趙勝撅着嘴,憤憤道:“狗眼看人低”,這話出口,覺得不對,忙撩袍“咕咚”跪下,道:“娘娘恕罪,奴才口無遮攔”。
“起吧,別動不動丁點小事就跪,讓人看了以為我是那不容人的主”。
趙勝趕緊就起身,季寶珠道:“說說吧,為何生氣?”
趙勝心氣平了不少,道:“奴才去尚宮局,半日無人理,都在忙着給潘美人預備做風筝的材料,潘美人要做個極大的,尚宮局的公公巴巴地做了,送去,這才有空問奴婢,順手找了材料搪塞了”。
“這有何生氣的,宮中逢高踩低,跟紅頂白多了去了”。
“勢力小人”。
枚青也憤然道:“想當初,主子才回宮那會,看着主子風光,尚宮局屁颠屁颠的,主子說要什麽,眨眼就送來了,還都是上好,這會子,看主子冷了,就巴巴裝看不見”。
羅常在細細聲道:“姐姐總好過嫔妾,嫔妾從不去領東西,領了也不會給,我宮裏的倆宮女太監整日抱怨,跟了我這主子,沒出頭之日,連累了她們”。
季寶珠看大家情緒不好,道:“好了,不就個風筝嗎?什麽大事,趕緊做了,趁今兒天好,拿出去放放”。
衆人才齊動手,大雁身是黑色,翻騰了庫裏,才找了極薄的從多羅進貢的名兒煙籠水月紗,三尺紗攥在手心,攥成一把,揚起,飄飄渺渺,輕如薄霧,羅常在道:“難怪叫無煙紗”。
季寶珠笑道:“不是無煙紗,是煙籠,煙籠寒水月籠沙”。
衆人笑了。
忙活了半日,一個大雁風筝做好了,枚青找了兩顆黑幽幽的南珠想要做雁眼睛,季寶珠說:“不好,珠子太沉,飛得不高遠,不如我用絲線繡眼睛”。
又去找絲線,拿來季寶珠比量下,搖搖頭道:“顏色順了”。
衆人犯了難,這可麽辦,季寶珠瞟眼東間湘繡屏,眼一亮,道:“閃光絲線做了豈不好”。
衆人道好,找了半日,季寶珠平素很少繡,繡線花色不全,趙勝道:“奴才去廂貴人那看看可有?”
一會功夫,趙勝手裏攥着一縷閃光黑絲細線回來,道:“廂貴人那各色線齊全,還問我們要別的不,我說了做風筝,她說放風筝叫她一聲”。
季寶珠笑道:“人多熱鬧”。
季寶珠江南水鄉女孩,蘇繡也還能湊合,在看左右也無人能繡,羅常在年小,性活潑,坐不住,從不繡東西。
枚青針線草草,求旁人也犯不上,就着騰起的風筝正好當撐子,就一針針繡起來,中間加了點亮白,這樣子顯得炯炯有神,活靈活現。
收了針,羅常在幾個都贊好,不等用午膳,就急着一擁出去。
季寶珠支趙勝叫了廂貴人,雨燕、水桃,小蓮等都吵着要跟去,最後只好留了太監張旺看家,張旺不滿意撅嘴嘀咕,衆人也不理會,一行浩浩蕩蕩出發去上林苑。
找了個寬敞的地,放起來,廂貴人怕曬,只遠遠地呆在亭子裏看。
季寶珠和羅常在二人端着線拐子,羅常在腳小,跑一會嬌喘噓噓,季寶珠平足,身輕如燕,靈巧異常。
偏趕上這日,皇上蕭昂心情好,同着舒貴妃游園,舉目望天,一只大雁淩空飛翔,起初,奇道:“今年大雁回的早”。
身旁的張德全細看看,不對,道:“皇上,好像是風筝”。
舒貴妃眼尖,早看出是紙糊的風筝,暗妒想,這又是那宮裏的妃嫔出幺蛾子,在上林苑放,想來是為吸引皇上,暗罵:“這群狐貍精”。
嬌笑着道:“張公公眼花了吧,可不就是個大雁”。
張公公瞧眼她,低眉順目道:“可不是,奴才的眼看天時候長了,花了”。
舒貴妃滿意他的圓滑靈透。
蕭昂卻搖頭道:“不對,是風筝,看風筝下還有白線”。
舒貴妃暗鎖眉心,轉瞬舒展,命身旁的宮人道:“去看看是誰放的風筝,要她過來”。
宮人會意,才要舉步,蕭昂道:“不必了,別驚擾了她,我們順着線尋去”。
舒貴妃無法只好跟着皇上,沿着線方向走。
舒貴妃本想讓宮人趕了那放風筝的妃嫔,量她也不敢得罪自己,不想皇上來了興致,無法,只好跟着。
蕭昂轉悠到一片寬闊的空地,綠茸茸的草,煥發着生機,蕭昂心情大好。
遠遠看去,只見太液池邊草地上,一妙齡水綠春衫女子,沿着風向奔跑,身子輕靈,像初春的燕兒,振翅欲飛,經歷一冬灰暗,驟見她身上輕羅舞動,飄飄欲仙。
蕭昂眼前一片清新,不自覺過去,舒貴妃知趣不好随去。同太監張德全遠遠看着。
皇上走近,季寶珠長久沒有這樣歡快,毫無察覺,羅常在和枚青見了心提起,又不好提醒。
突然,風向一轉,季寶珠晃動手中的線拐子,斜刺朝蕭昂方向奔跑。
季寶珠眼睛望着天上風筝,也沒注意眼前,沒跑幾步,正與一人撞了個滿懷,季寶珠一下跌入那人懷裏。
那人伸出長臂,一把擁她入懷。
季寶珠才要掙脫,仰頭一看,一下傻了。
半晌,期期艾艾叫了聲:“皇……上”。
皇上蕭昂,突然攔腰抱起她,朝最近的沁芳閣大步走去。
季寶珠羞得兩靥飛紅,頭深深埋在這結實的胸前。
待皇上踏進軒中,張德全忙指揮一幹太監放下垂幕,春日,伴着鳥兒“啾啾”聲,粉青帳裏,雪肌香豔,春光迤逦,一洩為快。
舒貴妃尴尬在站在不遠處,長長的金護甲似要把絲帕捏碎,眼中怨毒的冷光,讓太監張德全看了,吓了一跳,不得不出言提醒道:“貴妃娘娘,是接着賞花還是回宮”。
舒貴妃狠狠白了他一眼,轉身,不甘地離去。
纏綿過後,季寶珠羞澀慵懶,雪白酮體緊要處蓋了個極薄的單子,臉埋在蕭昂的臂彎,羞答答不語。
她卻沒瞧見,蕭昂盯着她,深眸閃過一絲疑色,道:“寶珠,你變了”。
季寶珠身子微微一顫,揚起臉,雙目盈盈欲滴,佯作委屈嬌嗔道:“臣妾沒變,是皇上變了”。
“朕變了嗎?”蕭昂聽出她話外音,裝糊塗。
這男人說自己變了,她當然變了,她第一次接觸男人身體,緊張得手心俱是潮汗,死死閉着眼,撕裂般的疼痛令她差點昏厥,但這個男人于房事上就像管理朝政樣精明老道,游刃有餘,帶着她一點點步入美妙的境界,身子慢慢放松下來,不在覺得那麽痛了,并有了未曾體驗過的異樣。
蕭昂驚異更深,三年足以改變一個人,季寶珠從前于床第間放蕩不羁,而現在卻生澀,拘謹害羞,比從前更多一分情趣,感覺新鮮。
10美人
謝美人倚在榻上,宮女撥了個桃子,太監外間喊道:“皇上有賞啊!”,這一月賞賜不斷。
謝美人嬌吟道:“今個王禦醫進宮在瞧瞧”。
宮女笑道:“娘娘恁太小心了,這才看了禦醫”。
謝美人撫了撫扁平的小腹,喜滋滋地道:“快二月多了,怎麽不見動靜”。
宮女笑道:“娘娘也忒心急了,剛坐胎,還沒成型呢?”
突然,謝美人覺得身下不對,有東西流出,忙命宮女道:“快扶我看看,下面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流”。
宮女拉了床帏,亵褲撩起一看,謝美人頓時傻眼了,失聲叫:“血”。鮮紅的,來了癸水。
謝美人頓時跌倒在床上。
暗恨那庸醫。
好半天,聲嘶力竭叫道:“把那王太醫給我傳來”。
太監颠颠跑去。
停了會,謝美人腦子有點清醒,那宮女道:“滿宮裏,就連太妃都知道娘娘懷孕,這可怎麽好?”
謝美人雙手抓住身下的單子,好久,靈光一閃,待那太醫來時,人也平靜下來。
把宮娥攆出去,密議很久。
那太醫出來時,直抹腦門的汗珠。
暗道:“好險,誤診,欺君之罪,還好謝美人有膽識,只白白冤枉一個好人,這時,也顧不得了”。
春日漸長,陽光煦暖
季寶珠悶在屋子裏,此時,好念叨着上林苑裏那一樹樹潔白的玉蘭花。
枚青從外間去司工局才領了這月的月銀,進門道:“今兒天氣極好,主子不出去走走”。
季寶珠西暖閣半支了扇窗,春的氣息濃郁,院子裏那棵老楸樹也抽了綠芽,道:“我這幾日正尋思着園子裏那幾株玉蘭不知開得還好嗎?”
枚青道:“奴婢陪主子去看看”,說着把領了的月銀放在桌子上。
季寶珠道:“你把銀子給那宮送去,在去園子,耽擱久了,怕她們多心”。
“主子心思太細了,難不成還昧了她們的月銀?”
說着,分派出來,給石美人和羅常在送去,石美人的也一直是季寶珠帶領。
轉瞬既回,手裏還拿着包東西,季寶珠問:“這趟沒走空,還順點東西回來”。
枚青嘻嘻笑着,把紙包放在炕桌打開,道:“娘娘看這是什麽?”
季寶珠抻頭一看,卻是曬幹葫蘆絲、豆角絲,道:“這倒是稀罕,那弄來?”
“羅常在娘家梢進來,說家鄉一到秋上,竟愛曬些東西”。
“能拿來多少,你還要?”季寶珠嗔怪撇她眼道。
枚青嘿嘿笑着,道:“吃膩了魚肉,想這個吃”。
季寶珠好笑,道:“人呀,想當初在冷宮之時,就想着吃口紅白之物,現在可夠吃,又厭了”。
“想咱們皇上整日對着這群妃嫔也厭了吧”。
季寶珠橫了她眼,佯作唬着臉道:“記住禍從口出”,說着,自個也笑了。
說:“這就難怪皇上要每三年就選秀”。
想着羅常在入宮時間短,不知避嫌,一般不是特別相厚的妃嫔是不互贈東西吃的。
過會,枚青收拾包起來,枚青送去小廚房,遞給上竈的高嬷嬷,高嬷嬷騰出一只手接着,道:“這是阿物?”
“幹菜,娘娘晌午要吃,做上”。
高嬷嬷在圍裙上抹了把手,打開紙包,道:“阿彌陀佛,吃慣了魚刺燕窩,想這上不去臺面的東西吃”。
枚青雀躍着出門口,回頭叮囑道:“好好做了”。
高嬷嬷嘟囔着,道:“老奴來宮中這麽多年,這東西還真沒做過”。
季寶珠同了枚青就去了園子裏。
季寶珠怕冷,裏外穿戴好幾層,走走就熱了,道:“我們去那春秋亭歇腳”。
亭子位于高處,枚青拿了軟墊放在亭中石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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