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2)

趣索然,還有點昏然欲睡。

突然有人用胳膊肘捅了捅她,季寶珠大睜開眼,左右看看,原來是廂貴人出恭回來,見季寶珠半阖着眼,過來提醒她,怕她在因上次的事被皇上責怪。

季寶珠坐直了身子,四下裏瞅瞅,一轉眸,對上一道眼熟的揶揄的目光,這不是別人,是安親王蕭乾,蕭昂的異母弟,她微微笑了一笑,點頭示意,他坐在她斜對面,距離不算近。

皇家家宴,在京城的王爺只有二位,一位是這安王,先帝子嗣排行九,在一個就是忠王蕭昌,排行五,素與蕭昂親厚,頗得帝寵。

先皇子嗣不少,大多早夭,長不到成年,尚存的幾個年長皇子都不在京城,皇親只忠王夫婦,而安王形只影單,還有幾位長公主。

季寶珠從大殿的軒窗望去,月已上林梢。

季寶珠面頰潮熱,不知是這場面氣氛還是心裏作祟。

她看周圍嫔妃無人注意,悄悄離席,卻不曾望有雙具有天威的眼睛正巧在朝她所坐的地方看。

蕭昂自小在宮中長大,這樣場面不知有過多少,年年如此,不覺新鮮,開始為了讓太後幾個老人家高興,還能陪着一起湊趣,但這三十晚宴時間過長,身子也乏了,強打精神,無意中朝季寶珠坐的地方望了一眼,只是好奇她這次是不是又是大吃大嚼,卻意外地見她趁着衆人喧鬧沒人注意,悄悄溜出去,不禁好奇心大發,她溜去了哪裏?

于是同身旁太後說了句也離席出去,妃嫔的眼神都盯在他身上,看皇上突然出去,以為出恭,都眼巴巴地等着他回來。

季寶珠走出去,星空朗月,空氣涼涼的,深吸口氣,去了心裏燥熱。

季寶珠呼了幾大口清新的空氣,不想就此回那嘈雜的殿上,反正這種場合自己可有可無。

月色溶溶,徐徐微風,清涼不寒,信步花園子裏,行至一處亮白的空地。

季寶珠覺出好像身後有人,雖腳步聲很輕,季寶珠五官中只耳朵出奇的靈敏,剎那分辨出是蕭昂熟悉的腳步聲。

腦筋靈光一閃,沒做多餘的考慮,随手甩脫身上薄棉袍子,伸手拔下頭上赤金步搖,頓時,一頭烏發如這晚的月光流瀉,她身子開始旋轉,徐徐的……。

蕭昂跟在季寶珠身後,想看她要做什麽,轉過一棵千年的老槐,就見亮地裏,柔和的月光下,一蹁跹身影在月下獨舞,茜紅透薄的羅衣飄逸輕揚,春芊微露,長發飄飄,流蘇細細,柳腰輕,像是月下一個精靈。

蕭昂看盡華麗豔舞,凄迷月影下,乍然見這無一分修飾,自然靈氣之美,不禁為之動容。

蕭昂一股沖動走過去,可才走兩步,步子一頓,略一遲疑,緩緩轉身離去,走三五步,回眸凝望,月華下恍若仙境,沒一絲紅塵味道,定了下神,離開。

季寶珠聽得腳步聲走遠,卻收不住步子,心裏徒然覺得月下跳舞竟有種要飛起來的欲望,一瞬間忘卻世間煩惱,無憂無慮,真好。

季寶珠終于累了,徐徐停了下來,驟然間清爽悅耳一聲:“好”。

季寶珠詫異轉頭,卻發現一棵老樹下站立一年輕男子,身披玄色銷金莽緞鶴氅,身材挺拔修長,溶溶的月色灑在他臉上,微微發着梧桐色潤澤的光,面容俊朗,眸深卻清明。

季寶珠看着眼熟,似有什麽地方像蕭昂亦或是蕭乾,只是,這眼神不似蕭昂陰霾,不似蕭乾陰柔。

季寶珠暗自詫異:他在附近,自己卻沒發現,是自己太專注,還是這人走路太輕,沒一點響動。

這人盯着自己,似也很好奇,季寶珠驚覺自己在生人面前穿成這個樣子,不覺羞愧,好在夜色掩着,那人看不清自己臉已滾熱。

她的薄棉袍子離這人腳邊不遠,未等季寶珠過去取,他卻早已上前先拾起來,遞在她手裏,男性中音道:“天涼,凍壞了身子”。

季寶珠接過,盈盈一拜,道:“謝永王爺”。

那人微微一愣,盯着她問:“你是那個宮裏的?”。

季寶珠想他一定是把她當成了宮女,莞爾一笑,道:“坤寧宮”。

那人思謀着,道:“皇嫂中宮的,我怎麽沒見過你?”

卻不等她回答,恍然道:“你是皇嫂中宮的舞姬?”陳皇後專門在後宮挑選一批能歌善舞者,納入坤寧宮,平素教習歌舞,以備皇上享用。

季寶珠含笑不答,那人以為默許,又道:“你是新來的?”

季寶珠此時只好将錯就錯,細語道:“是”,略福身,忍住笑又道:“王爺,歌舞開始了,先行告退”,就沒做何稱呼,含糊過去。

說吧,從他身邊施施然過去,永王只聞衣帶飄過一縷清幽之氣,這清香不似花香,是一種沁人心脾的滑涼。

永王蕭曌看着季寶珠離去的背影,唇角挑起,無聲笑了,突然,笑容定住,心中納悶,自己才回宮,尚未見過皇上、太後,怎麽她便知道,真是奇了,看這女子眼神靈動,倒是個聰慧之人。

更餘,晚宴方散,帝後恭送太後太妃回宮,蕭昂順便在了坤寧宮留宿。

季寶珠才一出乾清宮大殿,一聲兒輕喚:“季姐姐”。

季寶珠看是羅常在跟在身後,羅常在這個位分是無肩輿的,季寶珠就讓她一起上了自己的輿攆。

攆行,這一晃悠,季寶珠就有點昏昏欲睡,可羅常在還在耳邊絮絮閑話,羅常在一般是沒資格出席這樣的皇宮盛宴的,今兒頭一次,覺得新鮮異常,猶自回憶晚宴上的一些事。

“姐姐,皇上今晚竟破例讓舒貴妃坐在身旁,這有子嗣就是好,趕明姐姐也生一個,皇上也會像對貴妃一樣對姐姐的”。

季寶珠暈暈乎乎的,順口說了句:“姐姐沒這造化”。

羅常在卻認了真,猶自道:“姐姐樣貌在宮中也是頂尖的,在說妹妹看皇上對姐姐是認真的”。

季寶珠聽她這話,腦子突然有點清醒,側頭看看她,似不大相信。

羅常在看季寶珠不相信眼神,就道:“今晚皇上朝姐姐坐的地方望了好幾次,姐姐離席,皇上跟着就出去了,雖皇上一會就回來了,可妹妹想一定因姐姐出去,皇上才出去的”。

季寶珠心中一凜,對羅常在不由刮目相看,她一直在觀察自己,連這細微小事,都讓她言中了,可見她也不似平素表現的單純天真懵懵懂懂。

季寶珠一下子困意全無。

羅常在小臉紅撲撲的,像個紅蘋果,着實讓人想咬上一口,也許是她今兒酒喝得有點多了,話才特別多,這就是言多語失,看透一個人心思,往往就一句話。

這後宮是個大染缸,一塊純白的布放在裏面,在拎出來,卻已是七七八八的了。

季寶珠回宮,洗漱寬衣就寝了,明個還要早起。

這一番折騰,睡意全無,突然想起月下那人,輕輕笑了,阖宮都在議論永王回京的事,他的身份不難猜出,大概因他身上流淌着皇家尊貴的血統,能感受到他特有的自信堅定,才只稍做試探,果被她猜中,此人正是永王,那京中盛傳的,英勇無敵,謀略過人,文武雙全的先皇十三子永王蕭曌。

35妖媚

初一,一大早,皇上率後宮嫔妃家廟祭祖。

帝後在前,端貴妃和舒貴妃居次,然後是三妃和九嫔。

跪下之時,舒貴妃應去後半步,而她卻跪在蕭昂身旁,和皇後分列蕭昂左右,不知是否有意。

蕭昂并無不悅,也未出言阻止。

陳皇後目不斜視,雙眼正視前方祖宗牌位,全然不在意舒貴妃所為,端端正正叩拜下去。

季寶珠跪在第三排,只隔着三妃,看得清楚明白。

衆嫔妃見了,有點異動,但看皇後都不計較,只在心裏腹诽,也都裝作不見,莊重叩頭下去。

祭拜完,季寶珠留意蕭昂在起身時,下意識地扶了舒貴妃一把,季寶珠所在的位置偏側,在陳皇後轉身之際,赫然見她眼中一閃的冷光,只極快一剎那,待陳皇後整個身子轉過來時,呈現在衆妃面前的是,一副不急不燥,不溫不火,一如既往的淡定,母儀天下風範。

季寶珠不會看走眼,陳皇後心裏一定有事。這算計若有一定很深。

季寶珠又無意掃了眼蕭昂,正巧蕭昂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把頭微微低下,躲過他的直視,這目光深深地。

皇上臨朝接受文武百官的拜賀,後妃就先回宮歇着,等着晚上的家宴。

季寶珠就同廂貴人、惠婕妤也就是惠貴人,才升了婕妤,衆人走散了,只剩下三人,其他妃嫔也三三兩兩的,朝不同方向去了。

才過了文瀾閣,迎面一股涼風,季寶珠這二日折騰得睡眠不足,頭一暈,旁邊的枚青趕緊扶住她,緊張地問:“主子,怎麽了,不舒服?”

廂貴人和惠貴人都關心地問:“怎麽了,季姐姐”。

季寶珠扶住額頭,笑笑道:“沒事,頭有點暈,一會就好了”。

回到熙和宮,枚青忙把她扶到榻上,去小廚房同高嬷嬷說,給主子弄點熱湯。

不大會功夫,高嬷嬷端着個琥珀小碗,裏面盛着大半碗紅棗冰糖炖燕窩。

枚青忙極有眼色伸手接過,道:“主子早起涼着了”。

水桃把玫紅繡金錦緞抱枕放在季寶珠身後,雨燕扶她半倚着,枚青半蹲在榻前,喂主子吃。

吃了小半碗,季寶珠頭一偏,示意端下去,雨燕卻在旁說:“主子趁着無事,歇一覺,晚上有的亂”。

季寶珠吃了點熱乎東西,精神頭稍濟,半倚着聽羅常在和枚青等說着永王昨兒已回京的事。

羅常在星眸閃爍,贊嘆的語氣道:“永王深得先皇寵愛,聽說,一人單騎獨闖瓦刺大營,敵聞風喪膽,瓦刺軍兵望風後退十裏”。

季寶珠插了句:“傳言未必是真,往往空穴來風,”。

羅常在認真地說:“宮中都是這麽傳的,永王是金剛不壞之身”。

季寶珠‘撲哧’一聲笑了,怎麽似和那晚俊朗灑脫的男子毫無瓜葛,今晚他是否會出現在後宮晚宴上?

突然季寶珠閃過一個念頭,若自己不去,會怎樣,蕭昂會發現嗎?就昨個他朝自己看了好幾眼,今晚若不去他一定知道,不如……。

看昨晚的情景,季寶珠有把握蕭昂一定會來,但舒貴妃有孕在身,有所持,牽絆着皇上,一耽擱,蕭昂說不定何時才能在想起她,看來還得加把柴。

于是謂枚青道:“你去回禀皇後娘娘,就說我昨兒受了風寒,頭痛,晚宴就不去了”。

水桃直替主子惋惜,大好的機會,連後宮不常出來走動的嫔妃,都露露臉。

枚青應聲去了,水桃也拿着季寶珠吃剩下的小碗,去小廚房了。

季寶珠自言自語道:“如我猜的沒錯的話,不出二日,皇上準來”。

雨燕在旁沒聽清,問道:“誰來,主子說誰來?”

季寶珠忙遮掩道:“我是說過年誰都不會來”,朝後靠了靠,讓自己的姿勢舒服點。

夜深,季寶珠打發宮人去睡了,自己爬起來,取出那壇子酒。

仔細看着壇口上的封條,輕輕試試去揭,心一亮,封條沒粘結實,想是抹的漿糊不勻,遂小心翼翼的揭開封條一角,把壇子蓋掀起一道縫,取出那個包了媚藥的紙包,打開沿着縫隙輕輕倒了進去一小撮,端起壇子晃了晃。

然後,小心地把壇子口重新封好,看不出絲毫破綻,于是放回原處。

爬上床仰躺着,心想即便是不小心讓人發現,也有理由為自身開脫,畢竟這酒是從楚昭儀處得來的,嫁禍于人這種事宮裏不新鮮,雖心裏有一絲別扭,但人被逼到死胡同,不容你菩薩心腸。

萬事俱備,只欠一個侍寝的機會,既然不争是死,争或許有一線生機。

果不出所料,初二下晌,乾清宮太監就來傳旨:“季嫔娘娘今晚預備接駕”。

蕭昂腳步邁進寝殿時,只見燭光搖曳,南窗前香妃塌上斜倚一剛出浴嬌慵美人,身披輕紗,手執玉杯,杯中琥珀柔光,櫻唇輕抿。

季寶珠望着窗外一鈎新月,悠悠輕嘆一聲,道:“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蕭昂怕驚擾了她,放輕了腳步,季寶珠還是聽聞聲響,轉過頭來……。

乍然見蕭昂,她面帶驚慌,赤足下地,跪伏道:“嫔妾不知皇上駕到,皇上恕罪”。

蕭昂看腳下這柔軟嬌軀,心中憐惜,一把扶起,擁入懷中,挨到季寶珠肌膚,竟有幾分滑涼,蕭昂貼近耳語道:“愛妃這般楚楚可憐,把朕當成了老虎不成”。

季寶珠嬌喘噓噓,柔聲低語道:“在嫔妾眼裏皇上不是老虎,是只猛虎”。

這暗昧的挑逗,很合蕭昂胃口,他一眼瞥見案幾上酒杯,道:“愛妃一人月下獨酌,少了一分情趣,還是朕陪愛妃小酌”。

季寶珠像是突然想起道:“等等,嫔妾還有好東西,孝敬皇上”。

蕭昂停住向腰際滑去的指尖,蠻有興趣地說:“有什麽好東西,還要藏起來,快拿出來”。

季寶珠身子一滑,溜出他懷抱,走去取出早已準備好的桂花酒,蕭昂一看,赫然交叉貼着兩張封條。

季寶珠說;“這是那日嫔妾從楚姐姐處,強要來的,嫔妾不敢一個人獨享,一直留到現在”。

說吧,在蕭昂眼皮子底下把封接了下來,端起,小心地斟滿通透的翡翠杯,季寶珠玉指輕拈起壓手杯,碧綠中盛着清亮的琥珀漿液,優雅送到蕭昂唇邊,蕭昂聞到一股沁人的酒香,節下喝得都是宮中陳釀,過于香甜,而這酒的味道清冽,聞之都渾身清爽舒坦,本來美酒和美人都是亂人心智的,何況二者兼具,蕭昂自是禁不得雙重誘惑,借着她的手喝了一口,季寶珠為了怕他起疑,将剩下少半杯,舉至唇邊,緩緩地飲了,她這一次沒喝急了,知道這酒勁,而且下了藥的。

二人你一口我一口,又連喝兩杯,季寶珠耳熱心跳,只覺燥熱難耐,在看蕭昂的眼神也變得迷離,季寶珠實在耐不住燥熱,推開隔扇窗,二月尾,已近三月,微風也暖暖的,不似冬日般刺骨,季寶珠欲.火焚身,幾乎難以把持。

她醉眼斜睨蕭昂,身體語言卻極具挑逗,她羞愧難當,可頭腦清醒身子卻不聽使喚,雙手蛇一樣勾住蕭昂頸項,攀俯在他身上,季寶珠暗悔,自己着了道,這番醜态令自己汗顏。

蕭昂看醉後的季寶珠失去常态,迷人的眼眸不可掩飾的渴望,水樣綿軟的身子,更确切說是在勾引,蕭昂從沒有過的亢奮,一下子把這具勾人魂魄的嬌軀壓在身下,手嘴并用,季寶珠欲拒還迎,窗外月光灑在榻上,兩具軀體纏繞一處,缱绻分不開。

清晨,季寶珠沉睡中醒來,頭很痛,蕭昂已離去,這男人無論何時,都清醒理智,從不因女人而耽誤朝事,無論多蠱惑他的心,他也只是瞬間的迷亂。

季寶珠拉過衣衫遮體,為自己昨晚的行徑臉紅,活生生像是兩個賭徒,壓上全部家當,一對最原始的動物。

季寶珠想:這深宮把人變成了鬼。

她看了眼猶在櫃子上的酒壇子,心中矛盾,這種事還能繼續做下去嗎?

她沒勇氣,人變成鬼是需要心理調适。

季寶珠懶懶地穿好衣衫,小廚房劉嬷嬷,手捧一只青花瓷碗,來到榻前,恭敬地道:“ 這碗參湯是皇上才讓人送來的,說娘娘身子孱弱,上好的參,給娘娘補身子的”。

季寶珠頓時人僵住。

36算計

季寶珠呆呆地望着那只碗。

劉嬷嬷輕喚了句:“娘娘”,以為她沒聽清,聲兒提高了些,道:“這是皇上賞的”。

季寶珠伸手接住,聽到自己的聲音很空洞,“謝皇上”。

端至唇邊,一閉眼,一口氣喝了下去,劉嬷嬷拿着空碗下去。

季寶珠心顫,眼淚珠子一雙雙滑下,她把臉埋在掌心,雙肩劇烈抖動,她毅然選擇了這條路,可每走一步,都是在自己心上劃了重重的一刀。

良久,她停止啜泣,從床板間縫摸出解藥,看了看,又放回去。

枚青屋外小聲道:“主子起嗎?”

季寶珠道:“進來”。

宮女們魚貫進來,侍候梳洗。

枚青方才在外間見劉嬷嬷端了碗湯來,不用問,什麽就都明白,人前且忍住,待到殿內就二人時,忍不住道;“皇上心忒狠,這樣子主子怎麽會有子嗣,只看着別人生子的份”。

季寶珠平靜地道:“誰讓我的夫君是皇上,這是我的命”。

枚青悄聲道:“主子那去子湯的解藥,不如服下去”。

季寶珠搖搖頭,蹙眉道:“打草驚蛇”。

初四,乾清宮,永和殿

惠貴人、潘美人、慕容寶林等着品級正裝,跪在前面聽太監高聲宣讀聖旨,“惠貴人沈氏原四品貴人,晉從三品婕妤,美人潘氏由從四品美人晉為四品貴人,寶林慕容氏晉五品才人……”。

下面就是些低等的嫔妃晉位,季寶珠驚訝于羅常在這次也晉了一級,成了正七品禦女。

太監接下來念了封賞,後宮以舒貴妃為首,賞賜最為豐厚,得的最多,其次是賢妃、德妃、楚昭儀……到了季寶珠這裏只幾樣不起眼的物件。

既未晉位,賞賜又寥寥的妃嫔明顯的失落,維持僵持的笑容。

蕭昂似無意中朝她瞥了一眼,她卻盯着殿上威嚴中唯一一點柔色,一琉璃瓶中插着一束新鮮的百合看。

蕭昂看季寶珠素顏清爽,似着脂粉都會污了顏色,心念一動,恍惚了一下。

儀式結束,蕭昂同陳皇後先行離開,轉過帷幕那一剎那,回頭又朝季寶珠飄然離去身影看了一眼,一時想起那晚,心漂浮,連皇後在旁說了句什麽都沒聽見。

陳皇後順着蕭昂的眼光望去,轉臉去吩咐宮人什麽。

舒貴妃腳步遲疑着扶着宮女最後離開,回頭看皇上同皇後沒了蹤影。

想皇上一定是随皇後去了坤寧宮,心擰着,不自在,悶悶地上了輿攆。

由殿內往出走,衆人紛紛恭喜惠貴人等。

惠貴人被幾個妃嫔簇擁,季寶珠也說了幾句恭喜話,只是較她人來得真誠,先行幾步離開。

廂貴人出來時特意等季寶珠同行,二人沒乘肩輿,行至無人處,廂貴人悄悄道:“這晉位的都是皇後的人,舒貴妃落了下乘,後宮人等都瞧出苗頭,有些人會倒向皇後這邊”。

季寶珠道:“就是西風和東風”。

行至岔道,二人分手,枚青扶着主子,有點悶悶的,小聲抱怨道:“晉位沒主子的份,封賞又平平,奴婢替主子屈得慌”。

季寶珠知道她對皇上怨怼,心想,能活着都僥幸,茍且偷安,還提什麽封不封的。

她看枚青情緒低落,心裏不舒服,該适時點醒她,低聲道:“皇上不晉我的位分,對我有意疏遠冷落,是刻意打壓季家,無非給滿朝文武看的”。

枚青不解地道:“可主子回宮即被皇上帶去乾清宮,奴婢以為皇上從此珍惜主子,奴婢等都為主子高興,這才幾日皇上就變了”。

季寶珠舉頭看天,黑壓壓的,竟似着了灰黑的墨一般,像是對枚青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要下雪了”。

側頭看枚青終是不樂,想還是應該讓她明白,就道:“皇上深宮多年,看的都是薄涼,血腥宮鬥,父子、兄弟、夫婦之愛,那只民間才有,皇上這種男人注定不會為任何女人停留”。

枚青委屈不甘地道:“可皇上是主子一生的良人”。

伴君如伴虎,季寶珠想說,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如她所料不差,這二三日蕭昂會召她侍寝。

她深信蕭昂不久既會來,即便她什麽招都不出,這媚藥的甜頭她自己試了方知厲害。

皇上大封後宮的第三日,宮中又有喜訊傳來,慕容才人有了身孕,這慕容惜雪才晉了位,又适時地懷了龍種。

初八,中宮問安

行禮畢,季寶珠坐一旁,冷眼看陳皇後氣色很好,滿臉喜悅,太監通禀:“慕容才人到”。

衆嫔妃都側頭朝殿門口看,慕容惜雪舒緩地步入殿中,恭敬低身行下禮去,輕柔聲道:“皇後娘娘金安”。

皇後忙道:“平身,一卻免了”,命宮女扶着坐下,嗔道:“慕容才人,本宮都說免了繁文缛節,不在你芷瀾院好好呆着,又出來做什麽?”

慕容才人忙站起,恭謹地道:“嫔妾不敢僭越”。

這慕容才人說的這話,大含深意,這麽說來,舒貴妃不來皇後宮中請安,就是僭越。

季寶珠明了,慕容既得皇後青眼,一定有過人之處,顯見得同皇後一心,別管是不是真心,出于自保,她也會投靠皇後的。

陳皇後抖擻起精神,衆妃心裏明鏡似的,舒貴妃懷了龍種,而皇後的人也有了身子,這兩下裏又找到了平衡,不是舒貴妃這一頭熱了。

看風使舵,衆嫔妃又都奉承起皇後來。

季寶珠相距慕容才人不遠,所處角度正好能見慕容才人大半邊臉,她眉宇間都不及皇後歡喜,似有股淡淡的隐憂,不知是不是錯覺,這等幸事若擱在旁人身上,不定會高興成什麽樣子,偏生她不似這般,足見她不止美貌這般簡單。

季寶珠暗想蕭昂恐怕短時間不會來熙和宮,一切打算就都先擱下。

而這一次,她卻低估了媚藥的功效。

清晨,冬季最後一場雪,戶外一片通明。

就有乾清宮太監來傳旨,“季嫔娘娘今晚接駕”。

季寶珠頗為意外。

傳旨太監才走,就有後宮管事的太監傳皇後懿旨:季嫔家眷午時進宮。

季寶珠着實惦記季母的病,這一家人怎麽說都是她在這世的親人。

午時整,季寶珠盛裝上座,宮女太監分列兩旁,宮女垂下珠簾。

一聲:“季雲海觐見”,季寶珠透過搖曳的珠簾縫隙見季雲海由個太監攙扶着,蹒跚上了殿,季寶珠吃驚不小,怎麽短短時日,季雲海竟老得如此模樣,背微駝,高大的身量,頓時矮去半截,行姿竟顯老态,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

季雲海上殿跪伏,行君臣大禮,略高聲道:“臣季雲海叩見娘娘,娘娘金安”。

季寶珠忙命太監扶起,賜座。

季雲海在太監的攙扶下,步履艱難緩慢地落了座。

季寶珠近距離看,季雲海更加老得厲害,心中一陣揪痛,這一定因二哥無音訊,打擊太突然,一時難以承受,剛強如季父尚且如此,那季母可想而知。

于是擔心地問道:“兒母親可好?”

這一提,季雲海的頭垂得更低,長嘆一聲道:“內子病了有些日子”。

季寶珠心酸,想起季母就想起自己母親,道:“改日我奏請皇後娘娘派禦醫去瞧瞧”。

季雲海又嘆息一聲,低沉地道:“心病,無藥可醫”。

季寶珠命枚青取出上好的人參,燕窩、鮑魚等賞賜季父。

季雲海要在次跪下,季寶珠忙命太監攔住。

聊了幾句家常話。

季雲海臨出宮時,再三叮囑:“娘娘安心侍候皇上,就是對臣二老的孝敬,家下不必惦記,有你大哥大嫂照應,服侍我二老……我季家深受皇恩,望我兒勿以臣二老為念……”。

季寶珠聽了他的話,難辨真僞,對這個人更加的看不透了。

季雲海下殿。

內宮太監高呼:“季府女眷觐見娘娘”

季府少夫人文氏上殿,女眷進宮就方便多了。

熙和宮後有個不大的園子,冬季花草已枯,季寶珠攜了大嫂文氏園中漫步。

二人進到亭子裏,昨黑降雪,白日已暖和,雪站不住,只少許殘留枝杈上。

這花園的亭子修了十幾級臺階,地勢高出四周,整個園子盡在眼底。

綠松石凳觸手冰涼,二人站立亭子中央,文氏機警地掃了眼四周,聲音很細,即便在亭子裏稍遠都聽不清,“公爹讓我告訴你,宮中會有人照應,這人輕易不會暴漏,見到許禦醫你盡可放心”。

這番話聽在季寶珠耳朵裏,如驚雷般,這是那日老态龍鐘的季雲海說的話嗎?人前人後,判若兩人,如果說在這之前她尚不确定季雲海是忠是奸,這番話聽來,他卻有不臣之心,在深宮都安□了人,難怪蕭昂對他處處提防。

季寶珠心實難安,小聲謂文氏道:“蕭昂如日中天,有異動,無異以卵擊石”。

文氏悄聲說:“妹妹放心,爹明白其中利害,公爹做事一向謹小慎微,深思熟慮”。

季寶珠望向遠處,一片冬日的寂寥,長籲口氣,心沉甸甸的。

文氏看她眉宇間思慮過重,又道:“公爹在朝多年,料事清醒,不會犯上作亂,亂臣賊子,人人得以誅之

文氏走後,季寶珠閉目靠在板壁上,隐隐不安,季雲海深藏不漏,并非像文氏說的毫無野心,這是非常危險的,蕭昂一但勘破,就會痛下殺手。

夕陽西沉,季寶珠穩了穩心神,預備晚上接駕。

她屏退衆人,掩上門,端出酒壇子,又取出那包媚藥,這回壇子口已打開,放心地又倒了點藥面進去,藥量一點點加為好,這樣子,蕭昂不會起疑。

這次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喝,可怎樣做得自然不着痕跡,讓蕭昂一人喝下去,就大傷腦筋。

季寶珠思來想去,突生一個念頭。

37中招

蕭昂乘着月色,來到熙和宮,寝殿珠簾半卷,簾內一月白身影蹁跹舞動,

蕭昂伸手撩起珠簾,柔光下,美人梨花淡妝,羅衣飄飄,依稀聞蘭麝餘香。

季寶珠聽珠簾細微聲響,金貴的明黃晃動,蕭昂一撩袍子坐了下來,一眼瞥見案幾上碧玉杯中盛着琥珀汁液色澤晶亮,不由信手端起,嘗了一口,入口甘贻,又自斟了一杯,一飲而進,渾身舒泰,端起白玉壺,又接連……。

蕭昂只覺眼前明珰亂墜,飄揚的羅裾下數不盡的細白春纖,真是:羅绮漫舞佩輕搖.舉杯醉看玉人舞。

朦胧中美人身上薄紗飄落,眼前一尊玉像,觸手可及,蕭昂伸出雙臂,羊脂玉體軟軟倒入了他的臂彎,兩相纏繞,軟酥酥舌融甜唾,瞬時,颠龍倒鳳,一番騰雲駕霧,美妙暢快。

暗中,季寶珠睜開眼睛,面色寒涼如水,像這今晚的月色,凄清慘淡,季寶珠手指并攏攥成拳頭,冷眼看着身旁之人。

紗帳中光影朦胧,季寶珠睜大眼睛,等待,黎明前最黑的時候,季寶珠幾乎不見身旁的蕭昂只能從他的呼吸中感知。

季寶珠把手指伸向喉間,探入,最深處,在口中攪動,用不多時辰,季寶珠就一振幹嘔。

聲音刻意極大,蕭昂驚醒了,他睡覺警醒,此刻天色微明,帳子裏有了點微亮,季寶珠伏在榻上,劇烈地幹嘔,蕭昂見狀,旋即清醒過來,朝外急喚:“來人”。

就有枚青等匆忙進來,見主子伏塌邊嘔吐,忙取過銅盆,接住,只聽‘哇’地一口,噴出污穢,翻江倒海,季寶珠胃裏的東西都吐了出來。

蕭昂在身後,輕輕替她拍着背部。

季寶珠直吐得苦膽都出來了,方嬌喘噓噓停了下來,小臉煞白,蕭昂道:“快傳禦醫”。

待禦醫抹着額上的汗趕到,季寶珠如死人般的躺在帳子裏,隔着紗帳,就聽蕭昂道:“許禦醫,季嫔的症候是……”。

季寶珠一聽許字,心一激靈。

虛弱地問道:“禦醫,我這是怎麽了?”

許禦醫躬身把頭探在帳子前,謹慎地問:“娘娘自個什麽感覺?”

季寶珠氣短,道:“此刻覺得有點冷,吐出胃裏舒服點”。

這是個暗示,許禦醫當然明白,告罪坐在卧榻前,請脈。

起身,撩袍跪下,奏道:“季嫔娘娘是腸胃受寒,不礙事,微臣開幾劑藥吃了便好”。

這時,太監張德全提醒道:“皇上,早朝時辰已到”。

蕭昂撩開帳子,握了下季寶珠有點冰涼的指尖,道:“愛妃,朕下朝過來”。

蕭昂出了熙和宮正殿的朱漆門,張德全小聲問:“皇上,季嫔這去子湯……”。

蕭昂橫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季嫔這樣子能喝得下去嗎?”

張德全哈腰,順着他的意思道:“是啊,皇上,喝了也白喝,還會吐出來”。

太醫随枚青下去開了藥方,過會,枚青拿着方子進來,道:“許太醫開了藥方子”。

季寶珠道:“宣他進來”。

許太醫邁着緩緩的方步重又進來,行至榻前,彎腰恭敬地道:“娘娘可曾好些?”

季寶珠軟軟地道:“就是不想吃東西,才喝水都想吐,此刻,腹中有點痛”。

那許太醫即刻明白,道:“娘娘這幾日空腹會好些,腹中痛,出恭後就無大礙,恕微臣直言,娘娘還需餓上幾日,就沒事了”。

季寶珠聽這許太醫對答機智,聰敏,暗想:季雲海所安排的人果然不差,由此推斷,季雲海心思之深,從用人上就能看出來。

季寶珠謂枚青道:“帶許太醫下去用茶”。

許太醫又謙恭地道:“娘娘如有不适,即刻派人通知微臣,微臣告退”。

說着,唯唯退出。

季寶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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