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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昂下朝前,可以安然睡上一覺,昨夜心中有事,不敢入眠,怕一覺睡去,耽誤正事,現在終于吐了口氣。

38承歡

坤寧宮

陳皇後坐在明黃錦塌上,秦嬷嬷偷眼瞧皇後臉色陰陰的,帶了十二分的小心,道:“小賤人死鴨子嘴硬,就是不說是誰指使的”。

秦嬷嬷說得是趙姑姑,三皇子跟前侍候的貼身宮女。

陳皇後手撚着佛珠動作快了幾分,能看出心裏的煩躁,聲兒還是一如既往的平緩,道“不說,就不能想別的折,難不成跟她這麽耗着”。

秦嬷嬷聽出皇後話中責備之意,更加惶恐,道:“老奴什麽法子都用了,不濟事,她死咬着牙關幾度暈死就是不說”。

陳皇後臉色陰沉得似要滴出水來,道:“本宮就不信了,還有人從本宮這裏過了的”。

皇後冷飕飕聲兒,秦嬷嬷不禁一抖,忙道:“年下這幾日老奴想着過堂不吉利,單等出了十五在把那厲害的家夥用上,不愁她不招“。

陳皇後擺擺手,緩緩地搖搖頭,道:“想來她是不會招了,她這些日子可曾說了什麽?”

秦嬷嬷道:“說這事不是她幹的”。

陳皇後道:“她心裏清楚,招了是死,不招也是個死,另想法子”,說着,謂總管權福道:“聽說她家人都死了,你不妨在找找看,興許有那漏了的”。

權福奉承道:“娘娘這招高明”。

熙和宮

和煦的陽光灑滿紫金鲛绡帳內,季寶珠只着了亵衣,床榻還留着暗昧,蕭昂才走不久。

高嬷嬷捧着一碗參湯進來,隔着朦胧的霧紗紫帳幔,恭敬地道:“娘娘請用”。

這幾乎成了慣例,季寶珠平常聲兒道:“謝皇上龍恩”。

帳子裏伸出一雙柔胰小心地接過,高嬷嬷隐約看着主子一揚脖,喝個底朝上,素手又自帳子中伸出,高嬷嬷眼皮底下是一只空碗。

高嬷嬷躬身接過,退出去,走到門口,無聲嘆口氣,似無奈的憐憫。

梅鵲隔扇門輕輕阖上,季寶珠迅速從床板一個縫隙處,摸出那微黃的草紙包,麻利地打開,倒了一點在嘴裏,把紙包包好,随即舔舔唇邊,兩腮動了動,又拿起床邊案幾上的水杯,掀開蓋子,喝了幾口白水。

把杯子放回去,把那紙包又重新包了包,塞在原處。

這一切做完,靠在床頭,望着鳳穿牡丹镂空雕圍,心想,上次即便沒懷上,這次懷上,也可借上次之口,畢竟孕期無人能算得精準,至于別的全賴上天。

錦華宮

蕭昂擁着舒貴妃,手摩挲着她的小腹,柔聲道:“愛妃給朕生個皇子,朕答應你母子一生榮華”。

舒貴妃含情脈脈地看着蕭昂,醉人的聲兒,軟軟地道:“皇上,臣妾不要什麽榮華富貴,只要皇上在身旁,心願已足”。

蕭昂輕柔攬着她細束蠻腰,溫和聲道:“只要愛妃生了皇子,朕就立為太子”。

舒貴妃驚喜,還假意推卻道:“或還有別的妹妹能生出皇子,皇上不拘于臣妾的皇子”。

蕭昂擰了下她的臉,笑道:“還是愛妃明事理,不愧是大家出身,非是那小家碧玉可比”,舒貴妃自有孕後,一陣補下來,膚色更加粉嫩嬌豔。

舒貴妃本想着,自己佯作推辭,皇上會堅持,可看皇上轉了風向,知道男人什麽時候的話最是不能信的,自己可別昏了頭,以為皇上只對她一人能說出這樣的話。

舒貴妃這段日子自己不能侍寝,皇上不時去季寶珠熙和宮,她心裏酸酸的,與其便宜了別人,還不如讓自己人得些好處,施恩買好,籠絡人心。

正這時,太監回禀:“徐修容娘娘求見”。

舒貴妃唇角淡過一絲笑,道:“快請”。

徐修容進殿瞬間,蕭昂眼前一亮,徐修容今兒着意打扮一番,寶藍琵琶襟古香緞宮裝,文雅中又不乏清麗。

徐修容裙裾輕搖,端莊大方,款款行至榻前,蹲身一福,道:“嫔妾不知皇上在,皇上和貴妃姐姐恕罪”。

蕭昂拍拍卧榻邊,徐修容明白,輕盈走去,不敢就坐,立在一旁,道:“嫔妾來看看貴妃姐姐,看過即回去”。

舒貴妃梭眼蕭昂,唇角挑起,柔媚地道:“皇上,今兒不覺得徐妹妹很美嗎?”

蕭昂側頭朝徐修容看去,燈下看美人,都會增幾分顏色,由衷地道;“愛妃所言不差,徐愛妃今個卻與平日不同”。

徐修容半蹲身,略帶欣喜,一口好聽的吳侬軟語,道:“謝皇上誇獎

舒貴妃觀蕭昂和徐修容眉目間郎情妾意,強忍着心裏不舒服,佯作大度道:“臣妾身子沉,不能侍候皇上,還請徐妹妹代勞”。

蕭昂唬着臉,道:“愛妃是要把朕往外推,是厭煩朕不成”。

舒貴妃一聲輕笑,柔如清風,道:“皇上冤屈了臣妾的一顆心”。

蕭昂順水推舟,借故起身。

舒貴妃望着蕭昂牽着徐修容的手離開的背影,眼中一絲無奈。

徐修容自是使勁渾身解數,曲意承歡,看着蕭昂沉沉睡去,徐修容輕輕的指尖在蕭昂臉上拂過,這是一張高貴棱角分明的面孔。

她指尖滑向蕭昂胸口,這霸氣的男人心中裝着天下。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徐修容的溫柔的指又滑向他的手臂,突然,在脈搏處定住。

指尖搭在蕭昂的脈上,好一會,沒有動彈,她祖上世代名醫,本人精通醫術,望聞問切既能辨出症狀。

良久,她素手離開,又望向蕭昂的臉,卻犯了尋思,她隐約覺出蕭昂的不對勁來。

徐修容即便心裏有疑惑,可事關重大,不敢随便說出。

仍裝作無事樣,送走蕭昂,喚宮人道:“把明夏喚來”。

宮女眀夏進來,行禮垂首道:“娘娘喚奴婢?”

徐修容道:“昨個你聽誰說的季嫔與皇上飲酒作樂”。

明夏道:“聽婉兒說的,婉兒聽季嫔娘娘的宮女水桃說的”。

徐修容道:“你把聽的原話在學一遍”。

明夏道:“就是婉兒說水桃說皇上每次到季嫔宮中,季嫔都與皇上飲酒,酒後皇上就特別的……”。

說到這,明夏臉紅,說不出口,徐修容接口道:“皇上特別動情,是吧”。

明夏面帶羞澀,低聲道;“正是這話,婉兒還說水桃不讓說出去”。

徐修容心道:這個叫水桃的宮女一定對皇上有意,否則,不會觀察得這麽細心。

徐修容突然眉尖一攢,難道季寶珠這酒有問題?那她這酒是那弄來的,于是又問:“那宮女可曾說季嫔的酒是哪裏來的?”

明夏搖搖頭道:“沒說”。

隔日,中宮請安。

季寶珠早早到了,才坐下,即覺出一道目光射來,不是友善的。

季寶珠看過去,猜得不錯,果然是徐修容,在對上她目光剎那,季寶珠心裏一咯噔,這眼神似乎隐藏着什麽東西,季寶珠直覺這次她是針對自己,但茫然不知所為何事,心中揣度,自己未曾招惹她,這陰險的女人,又起了什麽歹心。

季寶珠心中忐忑,七上八下,有點如坐針氈的感覺,這女人不似曹貴人愚鈍,也不似德妃莽撞,更不似舒貴妃傲嬌,她個性陰險,十分的難對付。

季寶珠腦子亂亂的想着,馬上就有了答案。

趁着衆嫔妃聲兒低下來的間隙,徐修容卻突然說了句:“皇後娘娘,嫔妾看皇上這段日子身子骨發虛”。

陳皇後覺出她話中有話,道:“妹妹何以見得?”

徐修容陰陽怪氣地道:“嫔妾據皇上脈象看,有點陰虛症候”。

陳皇後暗自一皺眉,心道:這徐修容與舒貴妃一丘之貉,又要出什麽幺蛾子。

可嘴上卻道;“本宮是該勸皇上少操勞國事,調養身子要緊,還是妹妹細心,這後宮嫔妃都像妹妹這樣關心皇上,本宮肩上的擔子就輕多了”。

徐修容謙遜又別有用心地道:“皇後娘娘稱贊,嫔妾委實不敢當,依嫔妾看季妹妹倒是關心皇上的緊,嫔妾自愧不如”。

說着,笑着望向季寶珠,讓季寶珠看了,卻覺出她一絲嘲諷。

陳皇後以為她嫉妒季嫔得寵,也便沒把她的話往心裏去,其她嫔妃聽見,也同皇後想法相同,也沒大在意。

可這話卻讓季寶珠心驚,徐修容絕不僅僅是嫉妒這麽簡單,這是敲打她,難不成她發現了什麽破綻,還僅是猜測,無論如何,這都是個危險的信號。

39背後真兇

季寶珠睡至夜半,被喧嘩聲吵醒,一骨碌坐了起來,聽見外面腳步聲奔跑聲,夾雜着“走水了,走水了”的喊叫,季寶珠一陣驚悸,本能反應是出事了。

熙和宮也有了動靜,羅禦女羅瑤的驚呼聲傳來:“季姐姐,季姐姐”。

季寶珠趕緊披衣起來,腳剛搭在床沿下,羅瑤已撞進門來,奔至榻前道:“姐姐,不好了,走水了”。

枚青也跟在她後面進來,慌忙道:“主子,奴婢出去看了一下,着火的好像是翠微宮方向。

季寶珠穿上繡鞋,拉了羅瑤往外走,迎頭正碰上趙勝匆匆進門,道:“翠微宮火勢很大,後宮許多嫔妃都趕去那裏”。

季寶珠拉着羅瑤,快步走下臺階,枚青追了出來,手裏拿了件縷金花軟緞披風,給主子披上,季寶珠和羅瑤就忙忙趕往翠微宮。

離翠微宮老遠就能看到火光,火光照亮了半邊天,宮女太監往來穿梭提水滅火。

季寶珠趕到跟前時,火勢已控制住,只見東偏殿燒得一片狼藉,季寶珠與羅瑤和宮妃們站在遠處,不時傳來宮中女眷的尖聲驚叫。

火源是翠微宮東偏殿,住的是錢才人,西偏殿住的是喬禦女,翠微宮主位是徐修容。

徐修容混在一群宮妃中緊張地注視着火勢,火才一起,她既被太監喚醒,繡鞋都沒來得急穿,就忙忙跑了出來,喬禦女也不知此刻跑去那裏,只東偏殿錢才人沒有看見。

這時,一聲高呼:“皇上、皇後娘娘駕到”。

蕭昂趕來時,火熄了,天已大亮。

徐修容趕過來見駕,提裙惶恐地跪下道:“嫔妾該死,沒有管理好翠微宮,請皇上皇後娘娘治嫔妾不察之罪”。

蕭昂低身扶了她起來,撫慰道:“事情沒察明白,怎麽說是愛妃的錯”。

總管權福緊走上前兩步,奏道:“啓禀皇上、皇後娘娘,火勢熄了,火是從東偏殿發起的,正殿和西偏殿安然無恙,錢才人已葬身火海”。

蕭昂臉色難看,這時就有與錢才人平素相厚的嫔妃,低聲啜泣,皇後也用帕子拭下濕潤的眼角。

蕭昂低沉聲兒道:“屍首好好成殓”。

“火中喪生的,也好好收了,撫恤家人”,陳皇後補充道。

權福答道:“是,遵旨”。

陳皇後又道:“翠微宮封了,徹查此事,其她人等暫且安排別處”。

陳皇後說完,用眼瞅着蕭昂,道:“皇上覺得可有不妥?”

蕭昂臉沉沉的,道:“皇後處置得很妥當”。

帝後起駕回宮。

這裏三三兩兩宮妃散去。

太監們圈了翠微宮。

帝後同回坤寧宮,坐定,蕭昂道:“三皇子的事查得可有眉目?”

陳皇後略欠身道:“這不才查到錢才人這,臣妾還未來得急問,就出事了”。

蕭昂沒在說話,陳皇後又道:“好容易有了線索又斷了”。

蕭昂半晌突然說了句:“這線索可準?”

陳皇後心裏微動,平靜地道:“這不正要查下去,趕巧了就出了這檔子事”。

蕭昂淡淡一句:“這倒是真巧了,接下來皇後想怎麽查?”

陳皇後道:“臣妾想好一人,必不辱使命”。

蕭昂靜等她說下去,而陳皇後所薦之人,卻大出乎他意料,陳皇後道:“季嫔聰慧,應該是合适人選”。

“季寶珠?”蕭昂重複了一句,稍頓,道:“這是個合适的人”。

既是當初想借三皇子死的事嫁禍季寶珠,那二人就是相信此事與季寶珠無關,否則,就不是嫁禍,而是真兇了,只是都心照不宣。

季寶珠握着羅禦女的手,有點涼,可能是早上天涼的緣故,季寶珠不在認為她是真正的膽小,也許一次事,對某個人從此印象大為改觀。

羅禦女走着走着,突然道:“真可怕,錢才人活生生的竟沒了”。

季寶珠平淡地道:“這宮裏頭,總是多活一日賺一日”。

羅禦女看向她的眼神,有幾分恐懼,這倒不像是裝的,道:“姐姐說,像我這樣子無寵無權的人該沒事吧”。

季寶珠想說,若你真是這樣就沒事,只怕你要的比這多,就不好辦了,然話卻不能說出,就道:“生死有命”。

羅禦女突然興奮地道:“在家時,我母親托人算過了,說我一生安詳富貴”。

季寶珠暗想:只怕你有這個想法,壽數就不好說了。

回到熙和宮,羅禦女回偏殿去了。

季寶珠擾了清夢,困意全無,看天色不早,枚青等就侍候淨面梳洗,吃了早膳。

才撂了碗筷,正這時,卻有坤寧宮太監前來,奏道:“皇後娘娘請季嫔娘娘去”。

季寶珠頗覺意外,即斷定與翠微宮着火有關,倒是沒想到皇後動作這麽快。

季寶珠進門時,陳皇後正襟危坐,臉上沒一絲倦容,季寶珠行禮畢,一旁束手站立。

陳皇後未開言先‘咳’了一聲,表情沉痛地道:“翠微宮失火,季妹妹也看到了,可憐那錢才人,命薄啊!”說着一陣唏噓,難過得語不成句。

季寶珠不得不抽出帕子,點了點眼角,陪着掉了幾滴淚,錢才人與季寶珠未有深交,不過就面子情。

旁邊當紅的康嬷嬷勸道:“娘娘,錢才人的事也沒法子,命中自有定數,皇後娘娘節哀,莫哭壞了身子”。

陳皇後情緒平複下來,看着季寶珠道:“翠微宮的事,一定要查個明白,不能讓錢妹妹白死了,本宮一定還她個公道,本宮公務繁忙,想煩勞季妹妹替本宮查查,究竟是哪裏出了纰漏,是那個膽大的奴才這麽不小心引起火災,查出來本宮決不輕饒”。

季寶珠來時一路把這事來去想了數遍,隐約覺出這事與皇後有關,上次秀女的事,想來自己辦得很合她心意,這次才又找到自己,

所料不差,季寶珠那敢推卻,就道;“皇後娘娘委以重任,嫔妾不才,唯盡力而已”。

陳皇後端起茶盞,緩聲道:“縱火之事,可大可小,季嫔既要查清真相,又不可牽連無辜之人,畢竟後宮和睦,皇上才能一心國事,其實本宮這些年冷眼瞧着,季嫔你是個聰慧之人,有些個事,心裏有個數”。

陳皇後這些似是而非的話,季寶珠當然明白,這是暗點自己在這事上,避重就輕,得過且過,壓下這事,這事上陳皇後難逃幹系。

季寶珠從坤寧宮出來,枚青不解道:“皇後為何不用淑妃、惠婕妤等,而用主子一個外人,這查出的結果若不和皇後心思,豈不後悔”。

季寶珠走上狹長甬道,青石板反襯空氣冰涼涼的,輕聲道:“淑妃、惠婕妤都是皇後的人,這明眼人誰都看得出,即便查出真相,也讓人多想,為了避嫌,皇後娘娘才讓我出頭辦這事”。

枚青還有點不解,道:“可皇後娘娘怎麽知道主子辦得能和她心思?”

季寶珠淡然一笑,道:“一來,皇後知道我同三皇子的事無關,才放心将此事交給我,二來,我現今根本就沒資格與她一争高下,只能倒向她一邊,以求自保,三來,我不會暗中害她,害她與我無益,若舒貴妃得了勢,更加容不得我”。

枚青才恍然大悟,道:“這皇後算得可準,主子可是這麽想”。

季寶珠道:“沒錯”。

季寶珠回宮稍事休息,便帶着趙勝等直奔翠微宮,後宮二總管方公公帶着人守住翠微宮,不讓閑雜人等出入,徐修容的東西暫放在正殿,自個被安排在別殿暫住,喬禦女也同另一個宮妃同住,這且不表。

方公公是淑妃的人情上來的,得淑妃首肯,自然行事上,不同于一般,況在宮中這麽多年了,把各宮的主子都奉承得很好,頗得人緣。

季寶珠一出坤寧宮,方公公就得了信,這樁事由季嫔出面查,對皇後娘娘的意思雖不十分摸得透,但也能猜出一二分來,看來皇後娘娘大事上還是依賴季嫔的。

因此,十二分的殷勤,圍着季寶珠身前身後,讨好恭維道:“奴才從昨個到現在一直守着,不敢動彈,生怕有什麽差池,不好交差,娘娘心明眼亮,這事皇後娘娘交給娘娘辦,奴才們身上擔子就輕多了,也能睡個安穩覺了”。

季寶珠看他一副笑臉,心裏不知怎麽看着舒坦,心道:怪道這方公公在宮中頗有人緣,從不拿出倚勢淩人的嘴臉,這方是為人處世之道,因此對淑妃又多了層好感,淑妃平素與人為善,幫了不少人。

季寶珠問方公公:“火勢因何而起?”。

方公公低眉順眼,彎腰答道:“因天冷燃着火盆,睡熟後小太監忘了熄了,夜裏起風,窗簾刮到炭火上,引起火災”。

季寶珠琢磨了一下,這個說法也還說得通,只是整個宮裏的人都睡得那麽死嗎?就沒有一個人察覺,于是狐疑地問:“值夜的太監幹什麽去了”。

方公公看無法隐瞞,只好說:“值夜的太監宮女一時疏忽也睡着了,由于深夜起火,都在睡夢之中,也就無人覺察。

季寶珠望着東偏殿,殘垣斷壁,整個框架完好,這宮中的牆磚也是耐火的,只是木質門窗燒成灰燼。

季寶珠邁步上了臺階,方公公忙不疊地小跑去前面帶路,不忘回身小心提醒道:“娘娘注意腳下”。

趙勝和春財怕娘娘絆倒,小心随在左右護着。

季寶珠一進正殿,一股焦糊的味道迎面而來,她吸了吸鼻子,舉目四望。

錢才人的屍首已經擡走了,大殿正中地上有個用滑石畫出的人形,是個标記,這宮裏的太監還是蠻有經驗的,隔着不遠又一畫的人性,看外形是個宮女,不是太監,季寶珠看着別過頭去,胃裏翻騰,幹嘔。

兩個炭火盆燒得灰黑還留在地上,窗簾都早已燒沒了,一應家什也燒得殘胳膊斷腿。

季寶珠看情形是錢才人發現着火往外跑,跑到離門很近的地方,被煙熏倒。

季寶珠問:“是房梁掉下來砸死的,還是窒息死的”。

方公公道:“看情形是窒息死的”。

季寶珠又問:“燒死幾個人?”

方公公道:“三個人,一主二仆,另一個在床上窒息死的,牙根就沒醒”。

季寶珠聽了更覺納悶,恁大的火勢,燒死在床上,一點不覺,這宮女也睡得太沉了,轉念,不對,此事蹊跷,或許在着火前這宮女已經死了。

季寶珠看燒得七零八落,也看不出什麽,方公公道:“這裏面污濁,娘娘還是請外間歇着”。

季寶珠出了外面,在院子裏轉悠幾圈,更加的狐疑,東偏殿着得這麽兇,而正殿和西偏殿的人都毫發無傷,心裏更加确定失火原因非不小心,而是有人刻意而為。

那這人是誰?不但錢才人燒死了,裏面兩個宮女也死了,十之八九成了懸案。

趙勝看主子仍沒有停住腳步,提醒道:“主子,午膳時間到了”。

季寶珠看看已日中時分,道:“回宮吧”。

帶着趙勝等回去了。

午膳擺在正殿上,滿桌子菜肴,有竹筍川火蹄,清炒蝦仁,糖醋茄,蒸鲥魚,翠玉豆糕,杏仁豆腐,奶白濃湯等,季寶珠拿起小銀勺,伸向湯鍋,手卻在半空中停住,若有所思。

這火燒的有些蹊跷,昨夜的風起的也不是很大,季寶珠猛然擡起頭來,看了看窗簾,由于現在是冬末,簾子比較厚重,即使是開着窗,風吹進來,也只是輕微的晃動,決然不會像方公公說的。

季寶珠放下碗筷,對旁邊的趙勝吩咐道:“去翠微宮”。

枚青和雨燕等有些詫異,怎麽才回來,午膳未用,又去,也不敢問。

方公公以為季寶珠走了,就安心找了個地歇腳,幾個小太監提了食盒,才擺上菜品,就有小太監飛跑着來禀道:“季嫔娘娘又折回來了”。

方公公一愣,去而複返,這又是何意?顧不上吃午膳,就疾走出去。

季寶珠已然到了,前腳才邁進院子,迎面正碰上方公公,方公公賠笑道:“娘娘是想起什麽嗎?”

季寶珠邊走邊道:“心裏擱着事,也不安生”。

二次來到東偏殿,季寶珠駐足在窗前,向外張了張,又擡頭看眼窗簾,已燒得不像樣子,離窗子不遠的地上兩個火盆子。

季寶珠蹲身,拿起已熏得黑灰的鈎子,随意翻騰,突然,一堆灰燼中,露出白色,季寶珠細看,是一個尚未燃盡的紙片一角,拿起來,上面幾個字,丹參,生地,紅花……後面的字燒沒了。

40借刀殺人

季寶珠看這像是個藥方子,起身瞬間,趁人不備,收在袖子裏。

又在窗子和火盆間走了幾個來回。

衆人不解其意,瞪眼幹瞧着。

她又去院子裏,方公公尾随其後,亦步亦趨,季寶珠回身問道:“這正殿和偏殿相連,為何正殿毫發無損”。

這方公公早已想到這點,聽季嫔娘娘問起,想想道:“大概風向問題”。

季寶珠問趙勝道:“出事的晚上,刮得的是什麽風?”

趙勝上前一步,躬身道:“禀娘娘,好像刮得是東北風”。

季寶珠正在院子裏轉悠,門外卻來了一幹人,中間簇擁着的正是徐修容,她搭着宮女的手進院門,就見季寶珠立在東偏殿前,心裏就很不舒服,她是翠微宮主位,皇後卻讓季嫔這賤人來勘察此事,心裏說不出的別扭。

趙勝回頭看見,提醒道:“主子,修容娘娘來了”。

季寶珠回身,徐修容朝她走來,邊走邊陰陽怪氣地道:“妹妹查案,可曾查到點什麽?”。

季寶珠對她非常戒備,福了福身,道:“姐姐安好”。

徐修容勉強回了一禮,站定,嘲嗤眼神,譏諷道:“如今妹妹是皇後娘娘跟前得用的,皇後娘娘對妹妹信賴有加”。

季寶珠聽出她話裏的譏諷,淡淡地道:“只是因妹妹閑來無事而已”。

徐修容眼神一抹精怪,笑容中多了暗昧,道:“皇上最近可總留宿熙和宮,姐姐對妹妹佩服得緊”。

季寶珠看她來者不善,不願與她多言,分辨道:“皇上只是一時之幸”。

徐修容‘咯咯咯’笑了數聲,湊近她耳邊陰陰地道:“是一時之性,還是妹妹那有東西勾着皇上”。

季寶珠‘嗖’地身子冰凍住。

她強抑內心慌亂,保持得體的笑容,道:“姐姐說笑了”。

徐修容的陰狠惡毒的話卻飄進她耳朵裏:“狐媚惑主”。

很明顯她心中已有猜測,而這揣測是對的,季寶珠不幸被言中。

季寶珠在與之糾纏下去,怕露出馬腳,笑着道:“姐姐是回來取東西,那妹妹就不打擾,先行回宮了”。

說着,行禮告退。

走出幾步,聽得徐修容在身後,聲兒高了幾分,道:“妹妹可要走好,別摔了跟頭,妹妹需謹記,這宮中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季寶珠心裏翻騰,緊張得手心攥出了汗。

一路行,趙勝疑惑地道:“這徐修容怎麽陰陽怪氣的”。

下人們離得遠沒聽清二人說的話。

枚青卻道:“想是看主子得了皇後信任,心裏不舒服”。

季寶珠想着徐修容的話,顯然她已然有所察覺,用藥這法子不但不能在用,還引火燒身,危險在悄悄臨近。

春財在身後說了句:“這火着的蹊跷,怎麽正殿與偏殿相連,似兩重天,虧徐修容娘娘福大鎮得住”。

季寶珠一下停住步子,稍事猶豫,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就折了方向,向坤寧宮方向走去,身後的三個奴才,面面相觑,不敢多問,只好跟着。

陳皇後一聽通禀,是季寶珠求見,就猜到她此來一定是走水的事,季寶珠禮畢,恭立。

陳皇後問:“妹妹可是為了翠微宮的事”。

季寶珠道:“正是,嫔妾奉娘娘旨意,即刻查了,火災之事卻有蹊跷”。

陳皇後面部表情無明顯變化,卻認真在聽,季寶珠束手道:“起火緣由非天災而是人為”。

‘嗯?’陳皇後心中一疙瘩,季嫔是沒明白自個的意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推到天災上,這現成的借口,難不成她還能查出些什麽。

季寶珠觀皇後睫毛動了一下,心中有了數,更加斷定此事與皇後有關,遂道:“皇後娘娘試想,若是天災為何正殿與東偏殿緊挨着,東偏殿燒的空無一物,而正殿卻毫發無傷,不只是人,東西也完好無損”。

陳皇後心道這季嫔要說什麽,難道她真察覺出什麽,就聽季寶珠說下去,“嫔妾以為,夜半翠微宮是上了栓的,這一點嫔妾已然問過了,看門的太監牢牢地插了門,這縱火之人必定是宮內的”。

陳皇後恍然明白季寶珠想要說的是什麽,喬禦女那是不能夠的,自個都成了那般摸樣,還哪有心思去害別人,那不就是徐修容嫌疑最大,陳皇後素日對徐修容也是厭煩的,想這倒是個好主意,既消掉舒貴妃的膀臂,又圓過去這事,這主意怎麽想都行得通。

季寶珠看陳皇後不說話,料她還沒最後下決心,自己還需推上一把,道:“嫔妾問了錢才人宮裏人,說是炭火盆的火星不小心撩到窗簾子上,引起的火災,可嫔妾目測了,以火盆的距離還夠不到窗簾子,這一般常識的人就能看出來”。

陳皇後心裏一凜,這季嫔果真聰明,心細如發,如不是皇上對季家打壓,還真是個挺大的麻煩。

季寶珠又道:“嫔妾想是不是皇後娘娘派人搜一搜翠微宮,看能不能找到線索”。

陳皇後臉上沒什麽起伏,只是手裏握着一串碧玺手钏,撚着珠子的手慢了下來。

季寶珠靜靜地站着等着,少頃,陳皇後手指停住,道:“你先下去吧,這差事辦得很好,本宮奏明皇上,給你邀功”。

季寶珠忙跪下謝恩。

走出殿門,枚青等在外面,看主子從裏面緩步出來,忙上前扶了主子離開,趙勝等也過來。

枚青道:“皇後娘娘怎麽說?”

季寶珠道:“皇後娘娘什麽都沒說”。

回到熙和宮,寬衣,季寶珠悄悄道:“皇後一定派人搜查翠微宮,徐修容這回是脫不了幹系了”。

枚青道:“娘娘何以見得就從徐修容的屋裏能搜出什麽”。

季寶珠抿着唇角,道:“想要她有,就有”。

枚青汗顏,緊張地道:“皇後娘娘把持後宮多年,如果要是有人入了她的眼,就一定逃不掉的,那舒貴妃嚣張得如此,皇後娘娘為何不出手搬倒她”。

季寶珠道:“舒貴妃一直未有子嗣,嚣張反而對皇後有好處”。

枚青心裏一下子豁亮,眨眨眼道:“奴婢明白了,她越是嚣張,越是反襯出皇後娘娘的賢良,容人雅量”。

季寶珠笑了道:“你終于開竅了”,說吧,臉上漸漸地笑容隐去,肅然道:“可這一次不一樣了,舒貴妃她懷了孩子,還是在三皇子殒了後,這情勢就不同了”。

枚青也驚覺出這點,張了張嘴半天才合上,期期艾艾地道:“那這次,舒貴妃她……”。

季寶珠望着屋子裏的某個地方,眼神飄渺地道:“她要是能順利生下孩子,那是老天照應,洪福不淺”。她想起在家廟時皇後的那眼神,瞬間把人能冰凍。

兩日後,傳來消息,翠微宮宮人舉報,是徐修容一個貼身太監放的火,酷刑之下,那小太監招了,是徐修容主使他做的。

枚青回來學說:“聽說這事還牽連到三皇子的死,帝後震怒,皇上當時就把徐修容軟禁起來”。

又過二日,真相更加清晰,徐修容的貼身宮女也證實卻有其事,皇上盛怒之下,即刻要賜三尺白绫讓她自行了斷,皇後娘娘求情,才免了一死,打入冷宮,永世不得出來。

枚青悄悄問:“主子,皇上就信了這事是真的”。

季寶珠道:“皇上就是有三分信,也會這麽做的,一來痛下狠手,警示後宮,二來,也安慰皇後之意,畢竟最近舒貴妃做得太出格了點”。

枚青道:“三來,這事是主子查的不由皇上不信,此事與主子毫無幹系,主子沒必要陷害她”。

季寶珠笑了,道:“這回變聰明了,都會搶答了”。

枚青也笑了,道:“全賴主子提點”。

徐修容軟禁期間,後宮未曾有一人來過,獨季寶珠去了。

徐修容軟禁在關押有罪宮人的一個臨時所在。

看管她的是兩個老嬷嬷,宮中誰人不認識季嫔娘娘,忙上前跪地叩頭齊道:“老奴參見季嫔娘娘”。

季寶珠皓腕微擡,道:“起來吧,把門打開”。

其中一個嬷嬷腰帶上拴着一串鑰匙,稍一躊躇,趙勝在身後厲聲道:“還不快點,皇後娘娘委了我家娘娘審理此案”。

那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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