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一張張講義,一份份練習,一套套試卷,周而複始。
随堂考、周測、月考,一次次的打分、排名,再打分、再排名……不過三兩個月的工夫,人就變成了麻木的機器。
一個稀疏平常的晚上,秦言正對着一道數學題犯難,他魔怔似的非要為難自己,想不到解題思路連家都不願意回了。
于是,他們在學校裏留到很晚,到最後,一整間教室都安靜下來,仿佛只剩下了他們倆。
賀嘉時下了晚自習是絕對不肯再學習了,他閑着沒事兒幹,又不想催促秦言,便随便打量了掃了教室幾眼,卻看到牛超竟然也沒離開,而是一本本地往書包裏裝書。
步入高三以後,平日的晚上,學生們大抵都不會帶太多東西回家,反正教室就快要成為他們第二個家了,最多也只不過帶幾根筆,幾張講義或是習題。
賀嘉時随便地問道,“你明天不來了?”
牛超“啊”了一聲,這才注意到賀嘉時與秦言還在教室,“不來了,這幾天家裏有點兒事兒,都不來了。”說完,他小聲嘀咕了一句,“怎麽這麽晚了還在學啊,有什麽可學的。”
賀嘉時皺皺眉頭,下意識地看了秦言一眼,卻看到秦言身形一僵。
賀嘉時對牛超的厭惡頓時到了頂點,懶得再與他搭腔。
牛超自是看不出賀嘉時的情緒,又或者是根本不在乎,他終于把書包裝好,鼓鼓囊囊地背在身上,但卻不急着離開,反而走到賀嘉時跟秦言身邊。
他探了探頭,看着秦言的卷子,指着秦言苦想的題目,“嗨”了一聲,說,“這道題啊,這道題簡單,求導、裂項、再取倒數嘛。”
牛超搓搓手,像是深信自己這幾個似是而非、模糊不清的詞語就是什麽錦囊妙計,又或許他根本沒想告訴秦言自己的思路,只不過是在享受這種居高臨下的、睥睨他人的驕傲。
他喜滋滋地看着秦言,可整間教室,卻只有他自己的獨角戲。
秦言從頭到尾都沒擡起頭,更遑論與他講話了。
于是,牛超只能讪讪地把胳膊搭到賀嘉時的肩膀上,故意說,“秦言怎麽不理人啊,該不會是學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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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超滿身的汗馊味兒,賀嘉時又對他厭煩至極,連忙把他的胳膊揮開,語氣不善地說,“你少說兩句話能死啊?”
賀嘉時不是個善茬,可牛超也不是個好欺負的。
牛超雖個子不高,但勝在密度高、重心低、整個人敦實極了。
他留着一圈兒胡子,從來不刮,據說,是因為家裏跟他講,若是開始刮胡子了,以後就會越長越多,天天得刮。
于是,他幹脆直接不刮,等到日後高考完了再說。
他一抿嘴,胡子跟着抖了抖,看上去像極了抗日電視劇裏滑稽但脾氣極差的日本翻譯官。
賀嘉時拎着拳頭就朝他走去,牛超也不甘示弱,大聲吼道,“你幹什麽!賀嘉時你想幹什麽!”
秦言這才擡起頭來,“賀嘉時!”
于是,賀嘉時只能放他一馬,卻語氣不善地說,“你不是家裏出事兒了?還不快回家?”
牛超讪讪地看着他,往教室外走,離開前,還回頭望了秦言一眼,念叨着,“小鎮做題家,真是個小鎮做題家,哎,可憐,真可憐。”
秦言忍了忍,卻再也忍無可忍,他盯着牛超的背影,渾身都在發顫。
他大口喘了幾下粗氣,突然将面前的卷子用力卷成了個球,發洩似的朝黑板砸去。
賀嘉時還沒見過秦言在公衆場合發這麽大的火,既是心疼,又有點慌張失措。他沉默了片刻,小聲說,“秦言,你別把他當回事兒,他就這樣。”
秦言轉過頭去,盯着賀嘉時的臉,“憑什麽、憑什麽他可以‘就這樣’,憑什麽他自私自利情商低就可以這樣傷害別人?”
賀嘉時支吾了片刻,他腦袋空空,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秦言,只能說,“你要是實在生氣,我揍他一頓成不?”
秦言心中郁結無處施發,聽了賀嘉時的話頓時火大,大聲吼道,“你又這樣!揍、揍、揍,你就知道揍,你不知道他家裏有多事兒精麽!你不知道老趙有多喜歡他麽!”
賀嘉時被秦言罵得擡不起頭來,小聲說,“我這不是沒揍麽……你一叫我我就停下來了……”
秦言冷冷地哼了一聲,起身就要回家。
賀嘉時連忙去撿秦言剛剛丢掉的卷子,展平,然後放在他的書桌上,這才關上教室的燈和門,默默地跟在秦言身後。
一路上,秦言都沒說話,賀嘉時也是。
大多時候,在班級裏,秦言還是那個好脾氣的“中央空調”,唯有面對賀嘉時,他将自己所有的憤怒都釋放出來。
賀嘉時不明白他究竟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卻只有包容他。
回到家,秦言仍不言不語,丢下衣服就進了浴室,直到出來時,臉色還是冷的。
賀嘉時撿起他随手丢掉的髒衣服,塞進洗衣機裏,而後自己也沖了個澡,回到卧室時,秦言已經上床了。
他坐在床邊兒,看了秦言一陣子,說,“秦言,我知道你煩他。我也煩他。你就把他當個屁,別為了這種傻逼,把自己氣着了。”
秦言別過頭去,一副根本不想溝通的樣子。
賀嘉時撓撓自己的腦袋,有點無奈,只能倒頭睡了。
他在學校裏累狠了,很快就打起鼾來,秦言卻還輾轉難眠,他心裏的火“蹭”地一下冒出來,用力推了賀嘉時一把,可這人卻睡得死豬一樣,壓根不帶醒的。
秦言沒轍,拿被子捂着頭,半夜都沒睡着。
秦言的脾氣時好時壞,大多時候都是正常的,頂多只是不理人罷了。可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就會突然煩躁起來。
一個周日的傍晚,賀嘉時正打算做飯,問秦言想吃什麽,他不理,賀嘉時只好照着自己的想法來。
等到賀嘉時做好了飯來叫他,他則沖賀嘉時說,“煩死了,我不想吃。”
賀嘉時愣了幾秒鐘,而後認真問,“怎麽了?是我哪裏惹你了嗎?”
秦言不說話,只低着頭,放空自己。
賀嘉時突然覺得很難過,他再不問了,或許是他知道秦言不會給出一個答複,又或許是他自己已經明白了,秦言的憤怒大概率根本不是因為他。
于是,賀嘉時便自己吃,吃完了就躺在沙發上,玩兒會兒手機,看會兒電視。可屏幕上的花花世界,他卻什麽都沒看進腦子裏去。心裏只想着秦言這段時間的反常。
他沒生氣,只是覺得難過,心裏空落落的。
晚上,秦言終于從卧室走出來了,他一聲不響地坐在餐桌前,卻沒碰飯菜。
賀嘉時趕緊把菜熱了熱,重新端到餐桌上,坐在秦言對面,看着他吃。
以他倆之間的關系,就算是面對面坐着不講話也不會覺得尴尬,可這次,賀嘉時卻覺得如坐針氈。
晚上睡覺時,賀嘉時照例把胳膊搭在秦言的腰肢上,像是個環抱的動作,而秦言沒抗拒,反而主動地更加靠近他,将自己的頭抵在了賀嘉時的胸口。
就仿佛他們倆之間全然沒有這些矛盾一樣。
賀嘉時撫摸着他的發絲,終于把這段時間以來的話問出口,“秦言,你到底怎麽回事兒啊,你到底在煩什麽?”
秦言好一會兒都沒吱聲,他環住賀嘉時的腰,像賀嘉時常做的那樣,深深嗅了幾口對方身上的氣味,才終于說,“煩學習,煩考試,最煩高考。”
作者有話說:
關于數學題思路,是我編的,高考對我來說已經相當遙遠啦!這幾章言言可能會有些不讨喜,但……高考壓力那麽大,大家就包容一點吧,要不……要不我只能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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