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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老師’。
‘周知硯’。
就算今早剛聽那位好心的中年人說過,但是黎遙也實在無法把這兩個名詞畫上勾,只能坐在椅子上,聞着空氣裏散不盡的木屑味道發呆。
現下,她坐在一間算是‘辦公室’的地方,其中布置簡陋,除了倆勉強和‘藝術’搭得了邊的木質搖椅,也就只有三張實木的桌子。
每張木桌上都堆積着厚厚一疊的畫紙,還有随處可見的畫筆以及顏料。
房間內沒有空調,老舊的電風扇朝着她這邊吹了幾秒,像是卡頓了一下,又慢悠悠地轉向了另一邊。
——這還是周知硯親手調的模式。
黎遙的眼神在風扇上停頓幾秒,打量了一下周圍滿滿當當的東西,只能正襟危坐着一動不敢動,開始努力地運轉起自己似乎有些生鏽的大腦。
她确實是知道,周知硯會畫畫。
對方高中時候走的就是美術藝考,只是最後卻沒有選擇美術相關專業。
周家還開辟了一間臨着庭院的畫室,裏面堆滿了周知硯的畫作。
黎遙第一次去周家的時候,就在那間畫室前駐足不前,倒是周知硯本人,很溫和地說:
“裏面沒什麽貴重或者易碎的東西,你想去看的話,随時都可以。”
于是,那一次,黎遙就少見地,帶着一點小心翼翼的好奇情緒,在周知硯的帶領下,進入了那間畫室之中,大概參觀了一下對方的畫作。
平心而論,周知硯畫的東西很雜,素描、油畫甚至國畫都有所涉及。
他像是沒有特別的偏好,大部分的畫作都比較随性。
在外行人黎遙的眼裏,那些畫雖然不能算是大師水準,但是都擔得起一句‘不錯’。
同時,她看着那間畫室溫暖又獨特的木質裝潢,一閉眼似乎就能想象出周知硯,穿着筆挺的襯衣,袖口則微微挽起的模樣。
他坐在畫室中央,日落時的陽光溫暖地照過他的一角,而青年白皙修長的手指正拿着畫筆,在白布上撒上鮮豔的色彩……
但是——
黎遙咽了口口水,透過“辦公室”的透明窗戶,她看過去。
那是一個不比辦公室面積大多少的小教室,大約有十來個學生緊挨着坐着。
而周知硯正利索地穿梭在他們之間,一板一眼地監督着每個人的畫作,偶爾皺眉,嘴唇微張,快速地說着些什麽。
黎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只覺得沖擊力似乎比那個她幻想中坐在畫室中,夕陽斜落的周知硯更加大了。
真救命啊。
半晌,黎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視線,斟酌了幾秒,便打開了手機裏的外賣軟件。
……
畫室規模不大,一看就是私人經營亦或者是合夥創辦。
幾個老師都很年輕,也沒什麽太多的講究,一來上班發現黎遙的奶茶,歡快地感謝了一下這位‘周老師的好朋友’,就立刻上課去了。
他們都是踩點到的社畜,聊天時候的氛圍輕松,一進到各自的畫室,整張臉就板起來了。
“都是準高三或者高三生啦,一整年都要繃得緊緊的。”
正在說話的人名叫李學雅,和黎遙年紀相差不大,謝過她的奶茶,便坐在了她的身邊。
她今早沒課,是來批改作業的。
黎遙笑嘻嘻地,偶爾會問她幾個無關緊要的小問題,聽聽這位新晉社畜的抱怨,緊接着又不經意地把話題再繞回周知硯。
聊天剛開始的時候,李學雅顯然還有些拘束,聊着聊着,倒是放開了話題,甚至還好幾次忍不住笑出了聲。
黎遙有張很漂亮的臉蛋,談吐有趣又得體。
她如果刻意想要讨人歡心的話,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兩人一聊就聊到下午兩點,李學雅剛打開門,正好撞上了周知硯,當即有些拘謹地點點頭:“周老師。”
周知硯也點點頭,卻沒說話,倒是李學雅拿着個手機和畫筆,跑得還挺快。
黎遙感興趣地看着這一幕,覺得李學雅似乎有些怵周知硯。
青年緊接着推門,看到坐在自己位置上的黎遙的時候,他很明顯地愣了一下。
黎遙擡頭沖着他笑,上揚音調:
“周老師?”
周知硯抿唇,心中不免微微一動,但卻又像是才想起對方還在這裏一般,頓了頓才有些歉意地說道:
“等在這裏很無聊吧?”
黎遙手裏還抓着一顆李學雅給的牛軋糖,聞言挑挑眉,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卻是用下巴點了點放在桌子上還未拆封的飲品:
“你不愛喝奶茶,我給你點了水果茶。”
她補充了一句:“桃子的。”
周知硯的反應慢了一拍,他微微皺了一下眉,轉而看向自己桌上擺得整整齊齊的兩排奶茶杯,黎遙很快解釋道:
“都是最基礎的四季奶青,給你學生分一分吧?大家上課都辛苦啦。”
她之前點了整整二十杯奶茶,現下畫室同事分掉五六杯,還剩一大半。
小姑娘又笑了一下,饒有興致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周知硯:
“我還真從來沒想過你當老師的樣子,別說,像模像樣的。”
青年的唇角下意識地往上勾了一下,轉而才輕聲道:
“你不用這樣的。”
他也知道黎遙不愛聽這樣的話,在小姑娘眉頭皺起的瞬間,快速說道:
“我之前還以為你早走了,這邊确實沒什麽事情幹。”
黎遙成功被帶偏了話題,她指了指身邊的玻璃,坦然道:
“沒有啊,看你上課就很有趣。”
她像是想起了什麽,津津有味地說道:
“據說周老師去年帶出了四個市統考前10%的?聲名遠揚啊周老師。”
這是從李學雅那裏聽來的。
“……運氣而已。”
周知硯的嘴唇微張,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麽,但也只是掩飾一般地把自己挽起來的袖口放下來,視線微微低垂。
黎遙問道:“休息時間有多久?”
周知硯答:“二十分鐘——不過一般都會給三十分鐘,要不來不及吃飯。”
他幾乎是靠本能在作答,回答完才有些不解地擡頭看向黎遙,女孩子撐着下巴,慢慢地笑了一下:“那你坐過來吧。”
——她又再一次掌握了話語的主動權。
周知硯很快感受到了這一點。
但是他卻意外得沒有感覺不舒服。
事實上,自他認識黎遙起,就知道對方雖然長了一幅乖巧的白淨模樣,但是內裏的性格極為強勢。
她是很典型的主動進攻型人格,近乎本能地會在談話中占據優勢,然後來獲得或大或小的利益。
然而,即使如此,周知硯也清楚,在他面前,黎遙已經盡可能地把自己收斂成乖巧可人的模樣了——
只不過,三年時間過去,當年那個對着他,笑容柔軟但又故作老成的小姑娘,已經脫去了自己所有的僞裝,變成了現下鋒芒畢露的模樣。
周知硯對于時間的變遷感覺并不明顯,但是他撞上黎遙那雙發光的眼睛的時候,卻覺得內心裏某個躲在了陰影處的自己,在那一瞬間,無可藏匿。
他下意識地想要後退,但是猶豫了好幾秒,終于還是照着黎遙所說的,往前走過去,坐在離黎遙只隔着一張桌子的椅子上。
黎遙說:“手給我。”
他不知道對方接下來想要做什麽,卻在下一刻感受到了不知從何而來的巨大壓迫感。
周知硯掩飾般地眼神低垂,盯着自己的手一動不動。
食指處有一小塊兒炭筆污點,是之前沒來得及擦的。
他盯着那塊污點,甚至移不開視線,幾乎開始無法抑制地微微顫抖起來。
而另一邊的黎遙卻像是恍然不知,她甚至張口又重複了一遍。
過了半晌,周知硯擡起了手。
女孩子溫熱的手幾乎在下一秒就接觸到了他的掌心,但是一觸即離,只留下了——
一塊牛軋糖。
周知硯愣了一下,緊接着就聽到女孩子輕聲道:
“你早上到現在都沒吃什麽吧,別低血糖,這邊還有面包,我剛點的外賣,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吃。”
——那個青澀柔軟的女孩子好像又出現在了他面前,自信又随和地慢慢走向了他。
黎遙收回了手。
她的手指又不由自主地敲了兩下桌面,而視線則不動聲色地轉向了另一邊桌面的角落。
那裏放着一個分裝藥盒,裏面是一片片白色藥片。
周知硯緩緩地張了張嘴,緊接着又聽到她的聲音響起,這次帶了點漫不經心的笑意:
“別緊張,我說等你到下班就等你到下班,好好上課,周老師。”
作者有話要說: 寶們,其實相較于奶茶,我更喜歡喝果茶
但!一點點的四季奶青是yyds。(虔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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