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節

第 14 章節

怒了起來。可卿的死，他時刻責怪自己沒用，哪裏堪薛寶釵這般說。這般輕視人命，輕視他所看重之人的性命，無疑是觸動了他的神經。

此時的賈寶玉，可不是曾經那個軟弱不會發火的人，當場變了臉色，用從未有過的嚴厲口氣喝道：“姐姐這是什麽話！什麽就是老天不偏不倚！我看就是這老天，太過無情太過不公！才使得紅顏薄命！”

不顧薛寶釵的目瞪口呆，他揮袖轉身道：“寶姐姐且去吧！我不舒服，要睡了！”

說完自顧自地就開始脫衣服，心頭是壓也壓不住怒火。

薛寶釵漲得滿臉通紅，到底是端莊沉穩之人，神色幾變後，忙忙拉着莺兒退出門外。朝正要進屋的襲人說了句什麽，跟賈寶玉告了聲辭，灰溜溜地走了。

作畫

畫眉如黛的少女伸了個懶腰，始終不願意從床上起來。春天啊，過分美麗的季節。花開了草綠了，萬物複蘇，吃飯喝水都是心情愉悅的，就來睡意都是這樣濃，不想睜開眼來。

她直起身子，撩了燎臉上的亂發，打了個小呵欠。

“每日家情思睡昏昏。”

少女輕輕念叨着，眼中忽然閃過一絲惱意。那個冤家呵，不是天天都來嗎？今天都過了晌午了，怎麽還沒人到？她可是等了兩天了，今天再不來，她就不要理他了。

或許是真的心有靈犀，這邊黛玉剛在心中埋怨完，清郎的熟悉聲就在屋外響起。

“林妹妹可起來了？”

“剛聽見姑娘說話呢，想是起了。二爺等等，奴婢去看看。”

黛玉未等紫鵑進來，搶先道：“紫鵑，我起來了。讓二爺回去吧，這裏屋小，容不下爺們。”

紫鵑微微蹙額，繼而明白過來，只笑着看着賈寶玉，沖他說道：“二爺，回吧。姑娘……姑娘怕是不想你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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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寶玉把嘴一撇，倍感無力。他哪裏還不知道這姑奶奶是鬧什麽脾氣。不就是前兩天沒來嗎？還不是被薛寶釵氣着了，在家窩了幾日。這……又耍小性子了！

雖是無奈，心裏卻很欣慰。這個林妹妹，只會對自己耍耍小性子，在衆姐妹面前一派的溫柔如水，在下人面前又是恩德有加，她的日子，一定會比書中那個林妹妹好過得多吧。

賈寶玉心知紫鵑不會趕自己走，伸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自個開門進屋去了。

黛玉背對着門梳妝，一時沒看鏡子，還只道是紫鵑來了，笑道：“紫鵑姐姐，可怕那個壞家夥趕走啦？”

壞家夥？賈寶玉眼角一抽，快步上前敲敲黛玉的頭，“林妹妹，我怎麽是壞家夥了！”黛玉吓了一跳，“啊”的叫出聲來。

“啊！你作死啊！讓你回去了！”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側過臉去不看他，可那腮幫子鼓鼓的，好生可愛。

賈寶玉笑了，打起千萬種溫柔調調賠罪。

“好妹妹，好妹妹。我知道你是惱我前些日不來，我這不是來看你了嗎？妹妹恕罪，恕罪！”

誰知黛玉忽然紅了眼眶，泫然欲泣地看着他，“我知道，寶姐姐端莊大方，人又标致，你們談得來是應該的。我不該生氣，我……”她聽說這些日寶釵去賈寶玉屋裏可勤了，兩日一常坐，一日一小談，這便想歪了。

賈寶玉哪裏肯讓她把這些亂七八糟的話說完，忙作揖解釋。

“好妹妹，好妹妹，天地良心啊！我……我不喜歡那種……豐腴的女子！”說完這話，頓時臉紅了紅。暗暗告罪，薛寶釵姐姐，我當真不是要用你的身材說事的，誰讓原因我不好說呢！黛玉破涕為笑，“哪有你這樣的人，胡說什麽，仔細寶姐姐聽了生氣，不理你了。”

“哎哎哎，能讓妹妹笑一笑，這些又有何妨，一切有我呢！”嘴上這樣說，心裏卻暗暗腹诽着，她要是真生氣了不來找他倒還好！誰知人家有一種愚公移山般的堅持不懈精神！

“就你油嘴滑舌吧！”眼見黛玉不惱他了，賈寶玉也自然放下心來。左思右想，忽然不知道說個什麽好。

原諒他吧，最近被薛寶釵弄得天天都是“大道理大智慧”，思維跟斷路沒什麽兩樣。

不想冷場的他拼命想着，忽然望向書桌，靈機一動。

“妹妹！我給你畫幅畫吧！”

說完也不顧黛玉答應是不答應，兩三步走到書桌前，研磨潤筆，揮手就話。

黛玉見他風風火火的樣子，也不阻止，想起自己還沒打扮完，便對着鏡子梳理起來。是不是拿眼瞅瞅賈寶玉，心裏好奇得緊。

好不容易打扮完了，再看賈寶玉，芳心一跳。只見賈寶玉嘴角含笑，其目柔情，一筆一畫間皆是風流。如今的他一改當年偏愛大紅的習性，一襲簡單的白布長袍，樸素如未經絲毫雕琢的白玉，渾然天成，無暇似玉。一雙桃花眼含情脈脈，劍眉微挺，神采飛揚，雖儒雅俊美，卻有一股潇灑自然的氣态。一顆女兒芳心，便這般落在了他的身上。

正巧賈寶玉擡眼望向她，四目相對，一時間暧昧懵懂的情懷在空氣中彌漫開了。黛玉粉臉瞪時通紅，惹得賈寶玉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林妹妹，快過來。看看我畫的畫。”語氣中滿是自豪和柔情，這可是他苦練多日的成果，雖比不上名家，卻也是真情流露。

黛玉羞答答地走過去，只一眼，喜得心花怒放。

畫上的女子，婷婷玉立，袅娜多姿，眼波流轉處盡是溫柔，顧盼生輝。鬓發被整理成彎曲的釣狀，雲鬓慵梳，缥缈如蟬翼，突出了她完美的瓜子臉型。一身白衣，飄逸似雪，翩翩如仙。越是這樣素雅清淡的妝扮，越是掩不住天然的一段風流态度。嘴角三分淺笑，攝人心魂；黛眉兩分微蹙，惹人憐愛；明眸一分帶淚，風華絕代。

人旁還有一句詩“月影花移動，疑是玉人來。”，字法清俊有力，挺拔潇灑。

“呀！”黛玉掩着口，驚喜得叫出聲來。那般靈美的女子，真是自己嗎？

賈寶玉卻是微微一笑，“送給妹妹。妹妹可喜歡？”

黛玉擡眼看着他，眼中晶瑩閃爍，詩好，畫美，情真。叫她怎麽不感動。她的寶哥哥，果然是一改前非了，滿身的才華，就算是自己也不敢小視。

“喲！妹妹要哭鼻子咯！”怕黛玉下淚，他故意開玩笑地說道。

這般調笑，黛玉哪裏肯依，自然惱羞成怒了。

“打你個爛嘴的！就知道欺負我！”也不知道柔弱如她，竟有這般調皮的時候，順手拿起桌上的筆，朝賈寶玉臉上畫去。賈寶玉猝不及防，給畫成了大花貓了。

看着臉上衣服上滿是油墨，賈寶玉又好氣又好笑，重重一嘆。

“妹妹忒頑皮了。我給你畫美人，你給我畫的是什麽啊。”

黛玉把頭一揚，嬌笑道：“我畫的是梅花！”

“……有這樣的梅花嗎？！是亂花吧！？”

“你懂什麽？這叫……這叫散梅！笨哥哥不懂咯！”

她明媚的笑，印在他心中。一如作畫的原因那般，他想将最美的她，畫在眼前，畫在心田。

薛家

“春華三月下揚州。”詩固然說得不錯，然而換了個對象換了個原因，足以讓人神傷。

林如海重病纏身，思女心切。

這消息傳來，猶如一道驚雷，炸變了每個人的臉色。

在內屋裏陪賈母笑談的大大小小，頓時失了神，目瞪口呆。接着一個個反映過來，表情不一。賈母痛心疾首，想是想起了自己的愛女紅顏早逝，這般女婿又病重，留下孤苦無依的孫女如何是好？止不住的老淚橫流，一把将黛玉抱在懷裏，來回摩莎着，嘴裏叫着“心肝兒肉”。

下首的王夫人不複木頭似的形象，往日木讷的臉上喜憂參半，似釋然似嘲諷，複雜難懂。薛姨媽今日不在，只有薛寶釵來了，依舊沉穩端莊的坐着，絲毫不為這消息所動，只是眸子裏偶爾一閃而過些光亮。

另有三春各個面帶哀色，擔心地看着黛玉。黛玉此時自是悲痛，想着母親早逝，父親又這般了，淚流不止。從賈母懷中站起身來，盈盈一福，“外祖母……”乍一開口，糯糯的吳侬軟語，帶着哽咽之聲。

“父親病重，黛玉自當歸去侍于病塌前，以求父親早日康複。今日辭別外祖母了。”

平日她也只是随着別人叫賈母“老祖宗”，這忽然一聲“外祖母”，直叫賈母老淚縱橫。她最愛的女兒啊，就這樣去了，讓她白發人送黑發人啊。

“好孩子，好孩子。”賈母拉着黛玉的手摸着，“外祖母會讓你回去的。路途遙遠，也該準備妥當再走。你先回去收拾，外祖母給你安排。再說，也好歹辭辭你寶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