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節

第 36 章節

”淚水在搖頭的那一瞬間落下，濺得到處都是，滴在她臉上，滴在她心間。

“呵呵，呵呵，寶玉，寶玉，別這樣……人……人誰沒有這天……咳咳咳咳……”眼皮越來越沉了，她之所以留着一口氣到今天，只為再見他一面，心願已了，不必再讓自己這般痛苦地強撐着了。

“不，晴雯，不要走，不要走。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害了你啊！！”

是他的錯，都是他的錯！貪圖着一時的快樂，忘了這個封建的社會，許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他變了，有擔當有勇氣了，可是又怎麽樣？他還是救不了她，還是輸給了命運，他還是這般無用！！

“晴雯，晴雯，晴雯！！”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此時此刻，他可以深切地體會到秦鐘和賈珍的心情，看着所愛之人枉死，卻束手無策的絕望和悲哀。

這輩子，他注定是欠了懷中女子的情誼的，他想給她幸福的未來，去彌補自己的虧欠。可是為什麽，老天這般殘忍，讓他還要欠上她一條命？

“呵呵，寶玉，你……為我……咳咳，為我哭了嗎？”臉上有水滴滴落，擡頭一看，抱着自己的少年啊，早已淚如雨下，滿臉的悲戚都表達着他的情，他的心。勉強擡手撫上他的臉，似乎想把他永久記住心裏。

“這樣，足夠了。咳咳，咳咳。我不怪你……我不後悔。”

“傻子！晴雯，你是個傻子嗎！！你不準死，你不是喜歡我嗎！不準死啊！！”

她的身子為何這般冰冷，再怎麽都捂不熱啊。他只能收緊手臂，生怕一不留神，她就從懷中消失了。

“咳咳咳，咳咳，是……是啊……所以……所以我不後悔。”不後悔愛你，不後悔和你有過那些快樂的記憶，縱然那些，都成了催命的東西，可是，我也不後悔啊。

人一輩子，又幾個能遇到真愛的人。她很幸運，她遇上了一個值得愛的人，盡管他不愛她，可是他們之間的種種，比那些口頭上山盟海誓的人都要珍貴。

“只是……晴雯不能再伺候二爺了……咳咳……”晴雯咳嗽着，幾乎要把肺都咳出來了，眼前已經開始出現了黑點，她強打起精神，聽着賈寶玉的話。

“晴雯，晴雯，別……別……”他早被梗在喉間的哀傷弄得說不出話來。當初，他沒這麽喜歡她，沒有親眼看見她離去，已是哀痛不已。如今，他心裏深深種下了一個她，卻要親手送她離開，這是怎樣的諷刺，這樣的絕望。

“呵呵，呵呵。”感覺到身子開始不屬于自己了，晴雯睜開眼，之前的死寂一掃而空，深情滿滿地看向賈寶玉。有生以來，她第一次能這樣直接地表達感情，不用顧忌身份，不用顧忌他心有所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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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我不後悔……咳，我只是遺憾……陪你到白頭的那一個……不是我。”眼簾緩緩垂下，呼吸慢慢停息。她想起了某天午後，陽光正好，她幫他磨墨，才華橫溢的少年寫下了洋洋灑灑的一句詩來。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那是他送給黛玉的，自己在吃醋之餘，問了詩的含義。當時，她不懂，現在她終于明白了。

寶玉，此刻已到了我的白頭時分，你還陪着我身旁，只有你。這樣，算不算我們相伴到了白頭。

“寶玉……我愛你。”

“晴雯。”心下明了的賈寶玉停住了哭泣，他湊到她耳邊，輕言：“吾妻，好夢。”

晴雯最後笑了一笑，極盡妩媚安寧，然後含笑而逝。

“……”賈寶玉抱緊着她已然失去溫度的身軀，凄凄一笑。他已經救不了她，那麽，讓她走得安心快樂，就是他所能做的，最好的事情。

嗅着她尚未褪去的發香，賈寶玉在心裏跟晴雯再一次告別。

晴雯，兩生兩世，我欠了你兩番情，兩條命，你讓我如何還得清。來世，一定要再和我相遇，一定要。

我會用後兩世，還你，疼你，愛你。

這一世，賈寶玉心裏只有黛玉一人了。那麽，就請你帶着瑾兒之妻的名安眠。

來世，我會騎着高頭大馬，用最豐盛的聘禮，最盛大的婚禮，娶你為妻。娶你做我唯一的妻。

你放心，你的怨你的仇，賈寶玉一定會為你報。不論那人是誰，殺人償命，天理循環。這個冰冷的家，再也不配我去維護。

吾妻，黃泉路上，一路好走。

情絕

失魂落魄的回到屋裏，他手心裏還殘留着晴雯折斷的指甲，鮮紅豔麗，一如佳人。只是物空留，人不在。

今日果然很順利，自己溜出去這麽久，依舊沒有被王夫人發現。那麽，之前被逮住，果然是因為襲人嗎？

賈寶玉很疲憊，許是哭多了，眼睛也痛着，可是又睡不着覺，他閉上眼總能看見晴雯的模樣，生生撕裂着他的心，痛不欲生。

“晴雯，我該怎麽做，晴雯……”心裏有個答案，他卻不願意去正視，已經去了一個晴雯了，他不想再失去任何一個人。然而，仇不報，情怎安？

屋外月沉如水，高高地挂在空中，一顆星星也沒有。縱使明亮，卻分外孤獨，像極了他此時的心境。手緊了又緊，她的斷甲擱在手心，刺痛了柔軟的手掌，刺痛了孤寂的心。

“晴雯。”淚水又開始溢出，他擡手蓋在眼睛上，重重一壓，淚花亂濺。

“二……二爺……”細微的聲音帶着哭腔在耳邊響起，賈寶玉睜眼看去，有些驚訝。

“麝月，你……你怎麽了？”

“二爺，請随奴婢來。奴婢有話要說。”

她雖哭着，眼中卻閃爍着不可抗拒的堅定光芒，讓賈寶玉不忍拒絕。雖然他很想獨自安靜一會兒，不過看麝月的樣子，該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說吧。

他沒想到的是，麝月會帶他到晴雯的房間裏，熟悉的布置絲毫沒變，連灰塵也不曾染上，踏進去的那一瞬間，恍若隔世。他依稀看見昔日的佳人正坐在鏡前，細細修正着她心愛的長發，心愛的指甲……

“麝月，有什麽，說吧。”開口時，他不由自嘲，什麽時候自己的聲音也這般低沉冷然了。

“二爺。”麝月跪在地上，泣不成聲。“二爺，奴婢的話，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奴婢都一定要說。晴雯……死得冤啊！”

“你說……你都知道什麽……不管你說的是誰……過了今日，我全當沒聽到……”麝月居然會來給自己說這些，當真不可思議，這個平日沉默安分的丫頭，究竟被什麽刺激到了？

“襲人，是襲人跟夫人說了平時我們和你相處的事情，你知道的，夫人最讨厭的就是這些，再加上她本就不喜歡老祖宗給你的晴雯……這……這才……”

“麝月，你聽誰說的，這些東西。襲人不是和你關系很好嗎？怎麽，就這麽想對付她？”

麝月心頭一顫，哭道：“二爺！麝月絕對沒有那樣的心思啊！有的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是，我是和她感情好，我是當她是姐姐，可是我沒想到，她會是這樣的人！會不顧我們多年的姐妹情分，害了晴雯！”

賈寶玉為之動容，沉默片刻扶着麝月起來。“呵呵，沒想到，你倒是個有情有義的好丫頭。不枉晴雯也疼過你一番。不過我想知道，你是怎麽知道是襲人的。”

“晴雯走前冷嘲熱諷了襲人一番，再加上，怡紅院裏最熟悉二爺，又最得王夫人信任的，只有襲人了。她一句話，頂我們在夫人面前的十句。而且……”麝月悲涼一笑，開始回憶起她此生難忘的一番話，徹底打碎了她對這個襲人姐姐的幻想，對那個慈善夫人的幻想。

“那時我偶然路過夫人屋門前，聽見了襲人姐姐的聲音……我沒想到，這個當頭襲人居然會去找夫人……”

“襲人，你怎麽來了？快去，快去幫我看着寶玉，不能再讓那種狐媚子帶壞了他！”

“夫人，二爺鬧着要去找晴雯，想必等會兒就要開溜了。外面到底不好，晴雯還有病……”

“哼！他敢？你馬上找人去把他攔下，只自己不用出面，可給我看緊了他！那個狐媚子，出去了也不知安分，那麽就別怪我了！”“夫人……”

“我的兒，你別怕。我左不過不許她家裏人給她找人治病，女兒痨了，哪裏治得好，別浪費了藥材銀兩才是。你放心，好好看着寶玉，将來少不了你的。”

“謝謝夫人，襲人一定盡心盡力！”

……

“砰！”賈寶玉一時頭暈目眩，站不穩身子，撞到了櫃子上。麝月吓了一跳，急忙扶住他。

見他面色蒼白，大愕，“二爺！你沒事吧！！”“我沒事……你別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