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節

第 37 章節

嚷……”他穩穩心神站好，左手仍舊捂着心口，越收越緊的五指表達着他的心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仿佛聽見天大的笑話一般，他弓着身子笑得不停，眼淚啊，笑着笑着直往下淌。

之前還在心裏存了一絲僥幸，現在看來，全是自己的癡心妄想罷了。這是他的母親的真面目，這是伺候他十多年的人的真面目！多麽肮髒，多麽冷酷。

賈寶玉，不，瑾兒，夠了，真的夠了。這麽多生命的消失，還不能打醒你嗎？做賈寶玉太久了，做回瑾兒吧。這個家，已經無可救藥，不值得你繼續停留了。

“麝月，你快些回去。忘了今天的事情，也忘了你跟我說的，知道嗎！晴雯的事情，我自有打算……你……照顧好自己。”

“嗯，二爺，你也要保重。晴雯她……不想你悲傷……”

是嗎？嘴角勉強勾起一個弧度，那笑容卻是極為哀傷。晴雯，你一定喜歡我笑的，對吧？可是為什麽，害死你的人，又是我的親生母親呢？

晴雯，這就是命嗎？賈寶玉的命嗎？那麽，我就做瑾兒好不好，沒有賈府二爺的責任和使命，為自己活得痛快。

一夜無眠。

第二日是個大晴天，陽光融化了樹枝上的冰霜。他睜開眼，看着富麗堂皇的怡紅院，心裏卻一直在風吹雨打。

安安靜靜地穿好衣服，賈寶玉背着手站在書桌前，研磨，提筆。

“心灰盡，有發未全僧。風雨消磨生死別，似曾相識只孤檠，情在不能醒。搖落後，清吹那堪聽。淅瀝暗飄金井葉，乍聞風定又鐘聲，薄福薦傾城。”

晴雯，此詩贈你，可否安眠。納蘭的悼亡詞，先給亡妻。賈寶玉今日借花獻佛，寫給瑾兒的妻。你等我，來年碑文之上，定然給你一個名分。

放下筆，他靜靜欣賞着自己寫的字，似乎頗為滿意，可是眼中失神，注意力不在畫上，更像是在等待什麽。

“吱呀。”門開了，襲人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面前，身後是陽光射來，臉上是笑容和煦，可是為什麽賈寶玉看着，只覺得越發醜陋了？

Advertisement

他溫柔和善的襲人姐姐，死在了哪裏？眼前這個女子啊，他不認識，這只是個披着襲人外貌的陌生人。

“二爺，該用早飯了。”她最大的對手已經沒了，心情是格外輕松，連笑容都是如沐春風。

“嗯。襲人姐姐，你過來。看看我的字寫得好是不好。”他久違的溫柔語氣，讓她心神一蕩，陷在那溫柔中，久久不能回神。

“襲人姐姐，快來啊。”賈寶玉伸出手，挑起眉梢，桃花眼裏情意綿綿。襲人失了神，受着他的蠱惑，一步步靠近，柔荑放在他寬厚的掌心裏，有種不敢相信的喜悅。

他，不是很久都沒這樣多待過自己了嗎？今日是怎麽了？難道是晴雯走了，所以他又回心轉意了？

“襲人姐姐，你看，這字好看嗎？”

“好看，二爺寫的，自然是好看的。”她不識字，不懂書法，卻懂恭維贊揚這個男子。他若喜歡自己，未來的日子才是好的。這顆争榮誇耀的心才會得到滿足。

“呵呵。”賈寶玉低沉着笑了起來，聲音極其詭異，陰冷滲人。“這是我寫給晴雯的，襲人姐姐，你說，晴雯會喜歡嗎？”一股冷意爬上後背，襲人想要掙脫賈寶玉，渾身又使不上勁，不敢動彈，心裏有鼓亂撞。

“二爺……二爺這話說的。二爺送的，晴雯肯定喜歡啊。”

“呵呵呵，是嗎？”賈寶玉讓襲人正對着自己，看着那雙躲閃的眼睛，他咬牙切齒地說道：“我覺得，晴雯更喜歡，我把你送去陪她！”

！“二爺！！”襲人心知不對，推開賈寶玉跑到書桌前方跪下。“二爺！襲人……襲人不懂你的話！”手心後背都是冷汗，忍住身子的顫抖，襲人在心裏安慰自己，不要怕，不要怕。

“不懂？襲人姐姐，不懂的話，你緊張個什麽？相處十載的姐妹啊，你可真狠得下心腸！”梨花帶雨，本是惹人憐愛的場景，可他現在只想唾棄她，鄙視她。

“二爺，我什麽都沒做！不是我給夫人……”話出口，襲人就知道自己錯了，一時緊張以致于犯下大錯，全身失去了力氣，頹然。

“呵呵，看來姐姐也知道你說錯話了？我何時說你做了什麽？何時說你給母親說過什麽？不打自招，便是你這般吧。”

他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心裏是恨，是悲，是怒，亦是凄涼。他最最喜歡的兩個丫頭，一個被害死，一個是兇手之一，真夠悲哀的。

“襲人，告訴我，為什麽！你是那樣和善溫柔的人啊！為什麽要做母親的眼線，為什麽要去說晴雯那麽多壞話！她死了，你真的就這麽開心嗎！！”

襲人無助地閉上眼，她開心，很開心！可是她也同樣難過啊！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只是真情在有些東西面前，失去了分量。

大概是豁出去了，襲人睜眼道：“寶玉，為什麽，你選擇的是她不是我！我愛你，不比她少！我照顧你那麽久，哪一點比不上她啊！”一席話，說得賈寶玉啞然無聲。他捂着臉，不讓自己哭出來。原來，是這樣。原來，還是因為自己嗎？“我看着你們一天天走近，一天比一天親密，你可知道我心裏的煎熬！林姑娘就罷了，她是主子我是奴才，沒有能比的。可是為什麽，屋裏人的位置，也不能是我的！而是晴雯的！她哪裏有我溫柔，哪裏有我體貼，哪裏……”

“可是襲人，她比你，善良。”雙眼泛紅地看着襲人，他忽然失去了恨她的力氣。有的東西，對錯難分，恩怨難明。她因愛自己，而毀了別人，錯在她，不也在自己嗎？

“襲人，你錯了。大錯特錯。我不愛你，也不愛她。賈寶玉雖沒什麽本事，也不想做個三妻四妾的花心之人。晴雯與我，是知己，交心。而非你所想的男女關系。縱使有情，我們都選擇了回避。她，從不是你的阻礙。”

“不，這不可能，我明明看見她在你床上……”

“那日她受涼了，我讓她睡我的床，我睡的是書桌……襲人，我很失望。”

“不，不，不……”襲人已經語無倫次了，只能拼命地搖着頭流着淚。

賈寶玉很累，他的心已經在這些事情裏，負載過重了。其實，一切的根源都是自己，一切的悲劇也源自自己，一個愛字，有時誤了多少人。

“襲人，你知道嗎？不是這件事，你會是我最尊敬的姐姐，最愛的姐姐。可是，你親手毀了一切，毀了晴雯，也毀了我們之間的情誼。趕你出去，母親定然有所察覺，難保不會有新的眼線。我不趕你走，你就留下來吧，今天的事情，我會當做沒有發生。一切如舊。只是，你若還有些良心，就去晴雯的墓前忏悔吧。我們，都是罪人。”

留着她，然後冷漠地對待她，才是對她最大的懲罰。今時今日起，賈寶玉再也不是心慈手軟的人了。

晴雯，你的仇，我會一個一個找她們算清。連同我自己欠你的那一份，一起還。

“不，寶玉，不……”襲人此刻心情如何，已不是賈寶玉想去關心的了，他現在只想去找一塊淨土，一份安寧。

颦兒，他的颦兒啊，是最純淨的東西，出塵不染，是他最溫暖的心靈回歸處。

襲人低垂着頭，只能看見一顆顆的眼淚滴落在地面上。她，錯了嗎？

為了自己愛的人，她狠心除掉了自己的姐妹，到頭來發現，卻是一場誤會。他不愛她，亦不愛她，甚至從未考慮過收下誰。就為了自己想象出來的東西，為了自己虛設的愛情，讓自己的雙手染上了血腥。

他，一直喜歡的，都是幹淨自然的女子。而現在的自己，模糊得連自己都不認得了，他，怎麽會再多看一眼了。

恍惚間，她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一不小心摔倒了，那個紅衣俏麗的女孩啊，過來扶起了她，為她擦拭着身上的泥土。嘴裏是諷刺的話語，眼神卻是純淨和擔憂……

呵，錯了吧。一步錯，步步錯，終究因為自己的貪心，不甘心，毀了晴雯，毀了自己，也毀了他們三個人的情。

再落淚，是悔恨的。只是再多的淚，也換不回一個她了。晴雯，對不起。

意綿

“颦兒。”步履搖晃面色蒼白地來到潇湘館，着實吓了林黛玉一大跳。紫鵑忙忙幫着黛玉扶着賈寶玉坐下，又端茶送水，緊張地看着他。

“颦兒，颦兒……”見他只是呢喃着自己的名字，烏黑發亮的眼睛一錯不錯地看着自己，黛玉又好笑又心疼，讓紫鵑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