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節

第 38 章節

上門出去好，她也放下所有的矜持，小手撫上他的額頭。

“沒發燒啊，寶哥哥，你這是怎麽了？”

“颦兒，我找不到自己了。”淡淡的聲音，卻飽含着茫然不知所措，那雙眸子裏也泛起層朦胧，遮住了以往的光亮。

那一瞬間，心裏的怨氣全消失了。好吧，她是怨過，怨自己生病的時候他始終不曾露面，雖說是礙于王夫人，可自己心裏也不好受。她也怨，怨自己病好了他也遲遲不來，甚至不準自己去怡紅院，不知在幹個什麽。

然而，誰都不喜歡自己愛的人在自己面前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黛玉挨着他坐下，剛才戲谑的語氣一掃而光，換做了如水般的溫柔。

“寶哥哥，怎麽了？告訴颦兒，颦兒幫你。”

“晴雯……死了。是襲人出賣了她。”賈寶玉苦笑着說，看着黛玉的眼神由平靜變為震驚，他凄然一笑。

“難以置信對嗎？呵呵，颦兒，其實我早該想到的，當初就該想到。”當年晴雯出事的時候，自己不就猜到了嗎？該死的護花愛花的性子，就因為不想襲人再出事，自己選擇了遺忘這個真相。

“寶二爺屋裏人的位置，就這樣好？值得襲人毀了自己，毀了這麽多年一起的好姐妹？呵呵，颦兒，說到底都是我的錯吧，要是沒有我，她們也不會這樣。”

是自己，自以為是的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毫不顧忌時間地點場合。當年的花心調調，其實還在骨子裏作祟，只是自己沒有察覺。如果一開始就不曾靠近過她們，又何來之後的是是非非？

黛玉把手搭在他的大手上，沒有說話，安安靜靜地看着他。聰慧如她知道，這個時候的賈寶玉，需要的是一個傾聽者，而不是指責者，固然，自己真的很想罵罵他。

“我才是兇手，我才是。是我害了她！”雙手捂着臉頰，有淚珠從指縫中落下，是悔恨，是自責，是悲傷。

“寶玉。”這是她第一次這樣叫他，隐隐包着怒火和不滿。

“嗯？”賈寶玉不明所以地轉頭看着她，只見她冷冷笑着，然後擡起了右手。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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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巴掌打在賈寶玉的臉上，打得他瞠目結舌，捂着臉不可思議地望着黛玉。

黛玉也不管他，揉揉用力過猛而發紅的小手，斥責道：“寶玉，你在一個人胡說八道些什麽！你又知道什麽！在這裏自暴自棄自我埋怨給誰看？我？還是死去的晴雯？你說，她在天之靈看到心愛的人這個樣子，她會開心嗎？！誰告訴過我，男兒當有擔當責任感，誰又說過，死者已矣，活者的人要連同他們的一份活下去！”

有些累了，她還真沒這樣大聲地說話過，只是那個人，坐在那裏一個勁兒地責怪自己，全身發散着頹唐的氣息，讓她火冒三丈。

緩緩氣，黛玉接着說：“你還記得爹爹教過你些什麽嗎？教你遇事遇挫就自暴自棄頹唐不振？他看好的徒兒，他認可的女婿，當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會反思，會痛定思痛，會改變自己彌補那些過錯！我林黛玉也決不嫁無能之徒，不嫁軟弱之人！！這樣的你，晴雯也會失望！她一腔女兒柔情盡付，就是還你這般的！？”

罵得痛快了，小臉也因為氣惱而通紅。看到賈寶玉驚訝無比的眼神，黛玉忽然發現自己剛才的舉動未免太過潑辣，一時又羞了，忙抿抿茶掩飾自己的情緒。

沉默，兩人都沉默着。一個目瞪口呆地看着黛玉，眼淚早就收回去了。一個端着茶杯未曾放下，也不管茶都喝光了。

“呵呵，呵呵，哈哈哈。”忽然，賈寶玉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似乎要将心裏的郁結都全部笑出來。

黛玉被他吓了一跳，杯子差點沒拿穩，站起來嗔道：“寶玉！你失心瘋了！笑什麽！”她明明在罵他，沒有說笑話好不好！

“呵呵，颦兒，謝謝你。”

“呃？”黛玉歪歪頭 表示不理解。賈寶玉也站起來，轉身透着窗戶看向外面，嬌豔的花朵正含苞待放，那花蕾上，漸漸浮現出逝去的佳人，撕着紙扇含笑盈盈。

“颦兒，你說得對，是我癡了。”

黛玉的一通罵，就像一把鑰匙，準确無誤的為他開對了心靈的門。醍醐灌頂，莫過于這般感受。

自從知道自己就是賈寶玉以後，他越來越不像自己了，想法品行也開始趨近當年的賈寶玉了。現代所學的，忘了；瑾兒所有的，丢了。再看待紅樓裏的每一個人物每一件事，帶上了感情色彩有了先入為主的看法，卻不知，當局者迷。

其實，前世是什麽都好，這輩子，他本就是一個孤兒，生于二十一世紀，長于二十一世紀，無論歸宿是哪裏，他骨子裏也是個現代人。何必用前世的責任和感情束縛了自己，何必讓古代的條條框框禁锢了自己。j自嘲一笑，枉自己還信誓旦旦地說要保護颦兒，還說要給她一個幸福的人生。終日在感情的是是非非中沉淪，自力更生都做不到，談何給她一個溫暖的家？

忽然又想到當初買下的店鋪和田地，自從自己被攪入那些愛恨中後，就把它抛之腦後了，真想再給自己一耳光。

“賢侄，你還年輕，有許多事情沒有經歷過。單純，浮躁。我跟你一樣大的時候，也是這般。只是遇見敏兒，經歷風風雨雨，我終究比你早成熟一步。賢侄，日後不論發生什麽，不可怨天尤人。每件事都有它發生的意義，有苦有痛，你才能成長。”

林如海的那些教誨，此刻再一次浮現腦海，才是真正的體會至深。

“颦兒，謝謝你。”

“寶玉……”黛玉上前幾步，她能從後面看見他的側臉，頹唐之氣慢慢散去，多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曾經，她在爹爹身上看見過的東西……

“我想，我明白該怎麽做了。”家，不是這樣冰冷的地方。從今以後，有黛玉的地方，才是他的家。

賈府，待下去只是誤人誤己，他該開始行動了。為了身後的未婚妻，為了自己的未來，做真正該做的事情。

“颦兒，如果有一天我要離開賈府，你會跟我一起嗎？”

語氣雖淡然平靜，黛玉卻從中聽說了一種堅定不移的味道。林家人不拘世俗，清高自傲的血液，再一次身體裏奔騰。

賈府，除了賈母和幾個姐妹，真沒什麽值得頭留念的。這個地方，讓她壓抑而難受，讓她不能做真正的自己，走了，也是件好事。

林家女兒，當是遨游蒼穹的鷹，不是神居內院不得解脫的小黃鹂。

她含笑着上前，雙手纏上賈寶玉的腰，臉頰放在那略顯單薄的背上。她記得，離開江南前，他背她在背上，一步步走着，緩慢而堅定。她在他的背上，忘記了一切悲傷，也讓她相信，年輕的他們啊，也能像爹爹和娘親一樣，相扶到老。

“君何往，妾當與君同歸。”我是你的妻，自然攜手同行。

“呵呵。颦兒。”釋然地笑了笑，雙手反握住腰間的柔胰，心裏也下定了決心。

“吾當做磐石，生死不負伊。”

這樣好的女子，世間幾人有之？他，已是天底最幸運的人了，沒必要多求什麽，沒必要抱怨什麽。

相依相偎時，天地間已只有他們，兩顆心越靠越近，終會合二為一。彼此扶持，彼此幫助，洗滌內心的哀傷和愁苦。

你心有我，我心有你，心心相印，山崩海枯，終難相絕。

白馬

“老祖宗。”事隔多日，大觀園內之前人人惶恐的氣氛已然淡去，賈母在這個時候終于回來了。雖說是去上香還願，但耽誤了這麽多時間，難免讓人疑惑。這日，賈寶玉向賈母請安，他想帶黛玉去寺，故來争得賈母同意。畢竟，古代閨房女子要出門，的确不容易。

要說他為何想去白馬寺，這全來自于一個夢。

這一次，他夢見了一個一直等待的人。警幻仙子。

“仙子，別來無恙。”

警幻美眸中閃過一絲警告，道：“你，一直在等我？”

“正是。當年仙子一曲紅樓夢，催人淚下，可嘆寶玉愚鈍，竟未解其意。此生盼仙子到來久矣，寶玉心有疑惑，望仙子作答。”

“呵呵，癡兒，終是悟了不成？你且說，我此番前來，也是受二公所托提醒于你。”

提及榮寧二國公，賈寶玉唏噓不止。那兩個英雄一世的老人，奈何子孫不肖，保不住留下的基業。而自己，或許不能完成他們的囑托了。

家，并非不救。無情無義之輩，救之為用？

“仙子，爺爺……爺爺可是非凡人？”他想起自己來到紅樓的原因，是扶養自己多年的孤兒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