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圓月恐懼(五)

月照之下,幾個黑色的點綴在反光的白雪之上,

廣袤的雪峰在他們腳下,巨大的月亮在他們背後。

他們夾在無垠的天地之間,一俯一仰間,很容易讓人感覺自己不過是一只渺小無助的蟲蟻。

這種高度,鮮有生命能夠存在。

他們像是在生命和世界的盡頭,攀登未知之巅。

他們沒有一味浪費體力往上攀登,而是離開了方才稍顯開闊的地帶,找了一角避風的雪岩,稍事休息,并思考下一步的動向。

賀銀川當過兵,雪山、荒漠都走過。

但眼下的情形讓他也忍不住皺眉。

幾近鵝毛大小的驟雪,紛紛揚揚,将他們視野的能見度削減到了周邊二十幾米。

賀銀川觀察了一陣地形,一語點出他們最重要的困境:“……不了解地形啊。”

偏偏他們的對手看起來經驗相當豐富,對這座山的了解程度恐怕也不可小觑。

盡管他們已經設法繞出了登山客們的視線之內,漫天的大雪也替他們掃清了足跡——實際上,那四名登山客已經失去了他們的蹤跡——但這并不能讓人格外安心。

周澳緊了緊手上的繃帶,撩起一把雪,洗了洗露出來的皮膚。

他提議:“分頭走嗎?”

賀銀川:“不分。”

周澳:“不分,八個人目标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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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銀川:“分了,容易各個擊破。”

在高海拔雪山上運動,完全不同于地面。

哪怕他們是輕裝簡行,能盡量少帶東西就少帶,單就說十幾斤的防寒服,就足夠累去人的半條命。

江舫扛着南舟快步趕出了近300米,剛一停下,就俯身喘息不止,索性靠在南舟的肩膀上閉目休憩。

看他睫毛輕顫的樣子,像是累極了的樣子。

但從他胸腔裏心平氣和的心跳來看,他早在坐下休息的片刻之後就緩了過來。

南舟聽出來了。

但他并不介意江舫枕着自己的肩膀。

他甚至把自己的肩膀放低了一點,遷就着他,好讓他靠得更舒服一些。

……現在的江舫像收起了腿、又雪融似的盤成一團的乖巧北極兔。

他擡手,為他撣了撣發尾上的一點積雪。

江舫會意地露出一點輕笑。

兩人就這樣互相依靠着,心照不宣,也不和內心的情感多做對抗。

只是放縱心緒在雪野上野蠻瘋長。

罡風橫吹,雪山無徑。

陸比方頂着強勁風雪,去前面探路回來,把簡單繪制的地形圖給隊長和副隊看。

他們現下所在的,是一片葫蘆型的山坳。

正上方被一片巨大的雪檐蔭蔽着,倒是擋去了一部分月光。

往斜上方攀爬大約200米左右,繞過雪檐,視線就開朗了一些。

那是一片稍平緩開闊的平臺,接下來約莫600米的攀援距離,和這片處處可供藏身的地方不同,毫無岩石、凹坡一類的遮蔽物。

這段開闊地,是他們上山避不開的必經之路。

賀銀川和周澳手持地形圖,橫看豎看、計劃了半晌,只覺得頭大如鬥。

眼下他們面臨的局勢,可謂四難。

如果他們就地挖個雪窩,躲在這裏,倒是能大大減少和那登山客四人組正面沖突的概率。

但是,他們躲躲藏藏地走了這一程,實際上并沒有爬得多高。

就地蟄伏,基本等于自動放棄比賽。

然而,如果往上走,一旦來到那片開闊地後,他們被四人組發現的概率就會增加。

熊男、錘子男和冰鋤女的底細他們并不知道。

但那個壁虎游牆男的行動之靈活,陸比方是清清楚楚看在眼裏的,他們決不能掉以輕心。

除此之外,賀銀川還在擔心一件事情。

倘若那四人組足夠聰明的話,大可以一路爬到山頂,從一開始就占據最佳的優勢,只等着他們靠近即可。

更何況,山頂上還可能有什麽見鬼的“月神”……

賀銀川越想越心焦,脫口道:“媽的,要是槍能帶進來,我們還能怵那四個奇形怪狀的東西?”

他們進來的時候都是配足了槍棍刀和子彈補給的,但大概是出于平衡戰力的原因,系統禁用他們使用副本允許範圍外的武器。

要是有了槍,那四個老僵屍,還真未必能從他們手裏讨到好。

周澳看他一眼:“素質。”

賀銀川這才驚覺旁邊還有人民群衆,忙低咳一聲,正色道:“看地圖,看地圖。”

陸比方花了近一個小時探路。

盡管他體力超群,也難免有些透支。

跟隊長交過任務後,他手腳并用地爬過松軟的雪堆,和南舟、江舫和李銀航坐到了一處。

李銀航想給他讓個位,他卻腼腆又疲倦地擺了擺手,自己靠在了岩石邊側,放任自己身體的一小半曝露在外。

歇下來後,沒什麽事情可做,陸比方打開了自己的倉庫。

他們從外面帶進來的有用的東西不多。

陸比方特地花了300積分,妥善地把自己随身的一面小鏡子放在了一個儲物格裏。

他取出鏡子,仔細地用手擋住鏡面,免得反射出光斑,暴露行蹤。

陸比方真正想看的,是鏡子後面的一張三人照。

注意到一旁南舟投來的好奇視線,陸比方也不介懷,大方又驕傲地向他介紹照片裏除自己之外的其他兩個漂亮姑娘。

“我妹。陸栗子。”

“還有我女朋友。”

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才流露出一點略顯得意的青年心性,無形的大尾巴晃蕩來晃蕩去的。

“這是我大二那年,我們仨一起去游樂場的時候照的。”

李銀航有些驚訝:“有女朋友,你還報名來——”

“啊……”

陸比方本來懷着一點炫耀的小心思,沒想到李銀航關注點清奇。

他摸摸後腦勺,不好意思地笑道:“……來都來了嘛。反正最後,我們肯定要帶着所有人一起回——”

“青銅大隊”進來的時候,經過簡單的商讨,先讓陸比方在許願池許下了他的勝者心願。

他許下的心願就是,希望他們獲勝後,所有游戲參與者,無論彼時生死與否,都能和他們進入這個世界時一樣,返回現實世界。

陸比方話音未落,南舟就一反手,捂住了他的嘴。

陸比方:“?”

“這樣的話不要多說。”南舟說,“一般拿着照片想念親友談論将來的人,很快就會……”

他想了想,還是把“死”換了個相對溫和一點的說辭:“出危險。”

被捂住嘴的陸比方:“……”

他不是不覺得“任務結束後就回老家結婚”這種話不吉利,但也只是随口一說。

但看南舟謹慎的神情,好像是非常認真地在摁着他的腦袋給他拔flag。

陸比方不覺笑開了,心裏對南舟多了一點親近之意。

……但他也更多了幾分歉疚。

剛才,就在他交付完地形圖、準備離開休息時,隊長身旁的林之淞在他口袋裏塞了一個小型錄音機和一張紙條。

紙條上寫:“你跟他們走得近。幫我問問南舟的情況。”

陸比方略詫異地一擡頭。

這……不好吧?

但等他将目光投向賀銀川時,卻發現這個年輕的隊長也微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

……林之淞這人,雖然神經質、不合群,但他對南舟這樣在意,必然是有原因的。

身為隊友,他們都信賴林之淞的這份直覺。

他懷疑南舟,一定是有其道理的。

于是,身負竊聽大任的陸比方不得不頂上去了。

他輕聲問:“南老師,你呢,你家裏有什麽人?”

南舟:“父母,還有一個妹妹。”

陸比方心神一松。

他也有妹妹!

這樣話題就好打開了!

他積極詢問:“你妹妹乖嗎?我妹別的地方都挺好,就是從小特愛和我搶吃的,饞嘴。”

南舟報之以沉默,似乎是在回憶着什麽。

陸比方期待地等着他的回應。

在詞庫裏翻找半晌,南舟總算找出了一個相對合适的形容詞:“……煩人。”

陸比方:“……”

南舟:“挺兇的。”

陸比方咬着牙生聊:“……是不是被寵壞了?”

南舟:“嗯……應該是。”

南舟:“我沒有打死她,說明我很寵她。”

陸比方的性格本來就不擅長搞無間道那一套,而南舟這種一頓一頓式的卡碟式對話,更是完全打亂了他的節奏。

他也想不到什麽更高明的問題了,随口問道:“你妹妹叫什麽呀。”

本來已經洞察了他的目的、準備迎接他高水準、高難度提問的南舟微妙地一愣。

南舟:“南……”

南舟:“南緣。”

陸比方:……聽起來怎麽這麽像現編的?

事到如今,他倒是有些理解為什麽林之淞會懷疑他了。

陸比方還想追問時,一直靠着南舟肩膀休息的江舫像是養好了元氣,直起身來,望向陸比方:“想好接下來怎麽走了嗎?”

只一個問題,就打散了陸比方的盤問計劃。

江舫問的是有關副本勝敗的正事,陸比方自然是聊不下私事了。

再加上他是個耿直老實的個性,實在做不了間諜這個行當,索性當場放棄,支支吾吾地說去問問隊長,就拍拍身上的雪,颠颠離開了。

南舟自然知道剛才自己露出了多少纰漏,轉頭去看江舫。

江舫繼續枕靠在他肩上,閉着眼睛,繼續養神。

李銀航自然也是聽到了的。

但她什麽也沒有問。

南舟垂目。

他想起,在第二個副本裏江舫曾跟他說過的那些話。

他告訴自己,關于自己的故事,屬于自己。

他想什麽時候說都可以。

南舟輕咬着舌尖,隐隐有些猶豫。

倏忽間,一股奇怪且濃烈的感覺直襲上了他的心頭。

南舟沒有回頭去查看,而是一手一個,抓起身側的江舫和李銀航,使盡了自己微薄的餘力,帶着他們往前朝前猛沖而去!

李銀航不明所以,但在她失去平衡,踉跄着往前沖去時,只感覺一道異樣的厲風,夾雜着怪異的氣息,擦着她的發梢,狠狠落下。

呼呼的凄風聲中,那一股風楔入岩石,發出了驚人的、叫人頭皮發麻的破碎聲:

叮——

銳利的穿鑿聲讓李銀航耳鳴起來。

她駭然回頭,頓時被眼前的一幕驚得魂飛魄散。

是那個女人!

那個拿着冰鋤的女人!

剛才,她竟然悄無聲息地摸到了幾人的身後,舉起冰鋤,手起鋤落!

怎麽可能?她是怎麽在南舟和江舫都無知無覺的情況下接近他們的?

等李銀航定睛一看,更是心膽欲裂。

那女人目光呆滞,雙手撐在覆雪的黑岩之上,好像是從石頭上生生長出來的。

她的腰部以下,分明是空空蕩蕩的!

——她是個一具只有上半身的行屍!

南舟也匆匆回過頭來。

電光石火間,南舟回憶起了初見到她的畫面。

——她卧在帳篷睡袋裏,只探出了上半身。

怪不得。

柔軟的雪地、刮得人睜不開眼的新鮮雪風、不到一米的矮小軀幹。

這些條件,足夠讓她悄悄靠近,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事發突然,賀銀川他們也是始料未及。

他甚至還分出一部分注意力,留心着南舟那邊的狀況,居然還是被這怪物鑽了空子!

他暗罵一聲,一把抽出插在靴子裏的綁腿匕首,飛快向南舟方向奔去!

一擊不成,半身女并沒有再妄動。

她一手抓緊冰鋤,一只手撐地做腿,用倒立的姿勢,伶伶俐俐地逃出幾米開外。

她逃跑的姿勢,可笑又恐怖,在凜凜白雪中,簡直像一只引路的路标。

南舟舉目四顧。

他一度以為他們被登山客們包圍了。

但遙望之下,他發現,蒼莽的雪峰中,只有這只上半身的怪物追到了他們這裏。

——對方執行了分兵搜索的策略。

南舟身上沒有多少氣力,只能對追過去的江舫喊道:“堵住她的嘴!”

然而,已經晚了。

她也沒有發出南舟想象中的尖叫,來呼喚她的隊友。

因為她沒有舌頭。

她張開了黑洞洞的嘴巴,在奔逃間咬住了垂挂在自己頸間的一支求救哨。

哔——

刺耳的哨音生生撕裂了冰冷的空氣,将聲音層層傳導到了更遠的遠方。

一時間,山巒俱寂。

連風聲都像是被這哨音震懾,停滞了分毫。

蔭蔽在他們頭頂的傘狀雪檐顫抖了兩下,落下一片雪霰,撣落在留在原地的南舟肩上、頸上,宛如霜降。

她還來不及吹第二聲,一只手就狠狠揪住了她的頭發。

撲克牌以輕以小,在風雪正濃的雪巅上,根本無法瞄準投擲。

但近身攻擊還是奏效的。

江舫單手夾牌,在她咽喉正面橫向一抹,精準地切開了她的氣管——

卻并沒有多少血液流出。

一點冰冷的黑血滲到江舫的手套上時,江舫反應迅速,徑直撤回了手來。

他預想得不錯。

女人并沒有被這割喉的動作剝奪行動力。

她張開幽幽巨口,猛地向下咬去。

要不是江舫躲閃得快,她那口牙齒,足以穿透厚厚的防寒手套,咬穿他的肌腱。

她咬了個空。

尖如獸齒的上下牙碰撞在一起,在她的口腔裏激蕩出叫人牙滲的脆音。

她還想吹哨,但從氣管裏湧出的氣流從江舫剖出的傷口灌出,轉瞬間就被山風吞沒。

而江舫也沒有松開抓住她的手。

他将女人徑直按到凍土上,奪過她手中冰鋤,毫不留情,手起鋤落,将尖鋒從她後背心釘入。

他用她自己的武器,把她的軀幹徹底釘死在了地上!

賀銀川等人趕來時,見到這一幕,心中不由一悸。

但他們無暇去管江舫的手段有多幹脆利落,毫無人情。

——因為女人根本沒有失去活動能力。

她的眼珠子咕嚕咕嚕地轉動着,雙手撐地,努力在肮髒的冰鋤上掙紮。

衆人甚至能聽到她的內髒在尖銳物上來回摩擦的澀響。

顯然,這個女人剛才已經用哨聲完成了通風報信的任務。

他們的位置暴露了,必須盡快離開此地。

當下最棘手的問題,是要怎麽處理掉這個殺不死的女人。

一般來說,對于這種喪屍,應該是破壞大腦才對。

賀銀川看了一眼梁漱。

梁漱會意,拉着李銀航往後退去,讓她回避開接下來的血腥場景。

賀銀川特種兵出身,是殺過人的。

然而,這樣近距離的殘殺,哪怕對面的是一個長着人臉的怪物,他還是經驗寥寥。

但為了身後這些人,他根本無路可退。

他抄起周澳遞來的一塊巴掌大小的石塊,深舒一口氣,一點不拖泥帶水地砸扁了她的腦袋!

黑紅的稀薄液體在雪地上濺射開來。

……但她居然還沒有死!

她身軀躊躇、扭曲、翻動,像是一尾垂死的魚。

但就是死不去。

她一張臉幾乎被拍成了照片一樣的扁平,配合上她死一樣的眼神,更像一只比目魚了。

她好像根本覺不出痛來,只是死死盯着天邊的圓月,繼續專心致志地把自己從冰鋤的束縛中解脫出來。

她虔誠卻濁黃的眼睛裏脹滿了血絲,幾乎要滴出玻璃體來。

賀銀川:“操!”

周澳簡明扼要:“砍手。”

一擊不死,賀銀川反倒被惡心得夠嗆,擡頭略怒道:“我們哪有這種能一口氣砍斷骨頭的家夥事兒?再說,那些東西随時會到,我們還能慢工出細活兒嗎?”

周澳被怼得一愣:“你不能生氣。”你是隊長。

賀銀川:“……行。我不氣,走走走。就把她留這兒。”

冰鋤釘在她身體裏,他們目前并沒有更好地能替代冰鋤的東西。

拔走冰鋤,這只怪物就會馬上脫離他們的控制。

他們并不可能帶着她走。

但顯然,把冰鋤留給她,後患無窮。

正在一群人一籌莫展時,南舟慢悠悠晃蕩了過來。

他捏開了女人被砸得豁開了一條縫的嘴巴,确認她是沒有舌頭的。

他略遺憾地嘆了一聲氣。

既不能心甘情願地讓她喝下,又不能确定這種狀态下的她是不是人,已經很難辦了。

……還沒有舌頭。

那舫哥的【真相龍舌蘭】,從生理層面就無法奏效了。

他本來還想讓她吐露一些關于月神的信息的。

願望落空的南舟看了陸比方一眼:“錄音機。”

陸比方沒能回過神來:“啊?”

南舟看向了江舫:“舫哥。”

江舫心領神會,準确從陸比方的左衣兜裏掏出還在運轉中的錄音機:“謝謝。”

陸比方:“……”

南舟接過錄音機。

他沒去問乍然漲紅了臉的陸比方,而是問站在一側的林之淞道:“一直錄着的嗎。”

林之淞:“……嗯。”

南舟:“防摔嗎。”

林之淞:“……防。”

南舟:“可以洗掉一部分內容,單留一部分嗎。”

林之淞:“……能。”

南舟蹲在地上,舉着錄音機,遞給了林之淞。

……那就做。

看着他澄淨的目光,林之淞不得不接過錄音機,按照南舟的想法,迅速操作起來。

南舟注視着女人,又循着她的目光,望了一眼天際的圓月,轉而對江舫說:“舫哥,幫個忙。”

……

女人的哨聲,将分散三個方向的怪物,齊齊召集來了山谷。

熊男是第一個到的。

但是他東看西看,卻沒能找到女人在哪裏。

在他尋找時,壁虎男和錘子男先後趕到。

他們像是一群結伴的雪狼,碰面過後,便只是沉默地尋找女人的位置。

隔着飄飛大雪,熊男發現了一個高高隆起、宛如墳包的雪堆,看起來非常不自然。

他快步趕去,刨開雪堆。

果然,他瞥見了冰鋤閃着光的一角。

……但是,也只剩下了鋤。

木把被人拆走了。

熊男很快刨出了半身女。

女人還茍延殘喘着。

只是她兩只手臂的骨頭都被折斷了,以奇異的角度向原本不可能的方向撇着。

熊男剛想把女人拉出來,他身側的錘子男就像是察覺到了什麽,猛一擡頭——

一個漆黑修長的身影,茕茕立在山坳上端的一處岩石邊。

風将他漆黑的半長發吹得揚起,讓他蒼白.精致的面容,看起來像是出沒在山中神話中的雪女。

南舟一揚手,将手裏洗好的錄音機從高處抛下。

有了雪的緩沖,再加上它高強度的防震防摔功能,噗的一聲落在地面上時,它仍完好無損地運轉着。

錘子男盯着那烏黑的小匣子,疑惑地皺起了眉來。

下一秒,震耳欲聾的哨聲,就從揚聲器裏尖銳地傳出——

哔——

哔——

哔——

本來就凄厲的哨響,在反複播放和增大的音量下,更顯得刺耳莫名。

葫蘆形狀的山坳又極好地形成了一條回聲帶。

原本松散的雪檐,受到這樣的刺激,開始呈流水狀往下滑動,并發出隆隆的、低吼一樣的示警音。

錘子男倒退兩步,似乎是意識到了不對勁。

然而,不等他采取行動,已經晚了。

近千立方的雪檐的垮塌,只在一息之間。

大片大片雪浪瀑流飛瀉而下,帶起無數摻雜在雪堆中的風化岩石,照着底下三個半人,潮湧般的席卷而去!

天搖地撼的雪崩聲,很快被雪山吞沒吸收殆盡。

就連錄音機裏錄下的哨聲也被掩埋在深雪之下,只發出微弱的細鳴。

南舟還在探頭往下張望,又被江舫及時拎住了脖頸,帶回了隊伍。

“走了。他們一時半會兒不可能追過來,我們趕緊往上去。”

南舟:“……唔。”

月光靜靜照着這片死寂之境,仿佛獨眼巨人的俯身凝視。

無悲無喜。

……

一個半小時後。

一只枯瘦的手臂,猛然從厚密如墳地的雪層中探出。

它的手掌,發力抓緊了附近的雪壤。

作者有話要說:

南舟:這裏有個flag,我來幫你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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