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薄柯海走出小巷,司機的車早已停在巷口。
他拉開車門正要上車,忽地被拉住手臂。
歲汭氣喘籲籲地出現在薄柯海身後,身上寬松的衣服還沒扯好,露出大半個肩膀。
他勉強喘過幾口氣,走到薄柯海面前,眼睛裏泛起水霧地看向薄柯海:“薄總就這麽走了嗎?”
薄柯海也沒甩開他的手,只是不甚在意道:“這不是你該管的事情。”
歲汭不是沒跟過金主,他知道金主大多不愛事情多的情兒,因此他當即露出一副為難又欲言又止的模樣,雙眼含波地看向薄柯海:“我知道我不該多問,可是我怕我沒有再見薄總的機會了。”
薄柯海這些年什麽樣的情兒沒有包養過,歲汭這樣的太常見,對方眨眨眼睛他就知道對方要的什麽。
他從懷裏掏出一張名片,給歲汭:“想要什麽資源,聯系這上面的電話,我要見你,自然會聯系你。”
歲汭看着薄柯海遞過來的名片,垂下的眼底劃過一抹得逞,面上卻是看起來十分為難,最後似乎是怕薄柯海不高興,才接過了名片。
薄柯海沒有再和他多言的意思,直接上了車離開。
歲汭站在馬路旁,一副不舍模樣地目送着車子離開,直到車子完全消失在視野中,他才收回視線,把露出大半個肩膀的衣服扯好。
他往回去,一邊走一邊看着手裏的名片
名片是薄柯海公司裏專門幫他處理私事的助理的名片,後面印的公司名稱就是薄柯海目前正在管理的公司,讓人一眼就能看出這張名片和薄柯海千絲萬縷的關系。
薄柯海做金主還真是大方,也就林洛蠢成那樣,跟了那麽久,還半點油水沒有撈着。
他走回到林洛的房子裏,進了主卧。
主卧的床亂成一團,一看上面就是剛發生過什麽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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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汭坐到那張床上,特地露出了床上最亂的那一塊,而後再一次把衣領扯過肩膀,将方才的那張名片舉着靠近臉,露出笑容拍了張照。
拍完照他對着照片修了半天圖後,發到朋友圈。
【@林洛@臨城擇,真是太好了,我們三個好兄弟可以在同一個劇組拍戲了!】
車上。
薄柯海雙手環胸靠着車窗,腦袋有些發脹得疼。
他想要閉眼休息,可一閉上眼睛,滿眼都是沈可衍方才忍着眼淚說以後再也不愛他的樣子。
那張臉是漂亮的,他一直都清楚,不然他當時也不會和林洛簽下包養協議。
可漂亮的男孩在薄柯海這裏是最不缺少的,他什麽樣的漂亮男孩都見過,可一想起方才沈可衍紅着眼眶的樣子,他心底裏竟泛起一種道不明的憐惜。
薄柯海一路精神狀态都不太好,他回到家,簡單地洗漱完,沒有再處理工作就直接躺到了床上。
可躺到床上以後,那種症狀并沒有減輕。
沈可衍的表情,沈可衍的話,沈可衍的眼神甚至是沈可衍眼角的淚痕,都不斷在他腦內閃現。
而随之而來的,是心髒被針紮般的刺痛感。
薄柯海也不記得他躺着過了多久,意識開始變得朦胧起來。
他迷迷糊糊間睜開眼,好像見床頭坐了個人,隐隐約約見覺得像林洛,正要開口叫人,忽地被捂住了眼睛。
而後意識變得昏昏沉沉,薄柯海感覺自己走在一片黑暗中,四周什麽也摸不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的眼前亮了起來,他發現他出現在了自己的房間。
只是不是此刻的房間,而是那天林洛被他叫來,陳玉妝也在的那天的房間。
他記得那時候林洛分明時和他打了一架,然後走了,可眼前,林洛被他壓在身下,目光空洞地看着天花板,床單上染上了林洛傷口裏流出來的血。
這個時候門忽然被打開,藤白出現在門口。
藤白看到床上的畫面,似乎有點詫異,什麽也沒說,轉身就走了。
畫面裏的他匆忙追了出去,後來後把氣又全部撒在了床上人的身上。
忽然間,眼前的畫面破碎開來,碎成了數不清的小碎片,缤紛地呈現在薄柯海面前。
薄柯海看到他喝的爛醉,吐得滿地滿身都是,林洛一句怨言都沒有地替他收拾,替他換衣服替他洗澡。
他在藤白那裏碰了壁,就來林洛這裏洩憤,林洛疼得臉色發白,卻還是迎合着他。
後來他習慣了找林洛,心情不好,有負面情緒要發洩的時候,就都去找林洛。
而長達十年的時間,林洛就一直在那個小房子裏,只要他去,林洛就一定在。
畫面忽地一轉,薄柯海出現在了葬禮上。
是林洛的葬禮,薄柯海神情錯愕地看着墓碑上林洛的黑白照。
林洛是孤兒,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再加上他沒什麽朋友,葬禮上就寥寥幾人。
他死得冷清,死得好像對誰都沒有影響。
就只有偶爾,薄柯海喝醉了酒,會下意識地來到林洛的那個小房子。
可房子始終是空的,冷冰冰的,一點人氣都沒有。
以前不管他什麽時候回來,林洛都是在的,林洛哪怕生着病,哪怕睡得再熟,都一定會出來給他開門,替他脫掉外套,然後小心翼翼地問他一句:“薄先生今天要睡在這裏嗎?”
可以後不管他什麽時候過來,這棟房子裏都不會再有人了,不會再有人替他燒熱水,脫外套,不會再有人再困也要揉着眼睛坐在他身邊,說我陪着薄先生。
畫面再一次轉變,薄柯海又一次出現在了葬禮上。
只是這一次不是別人的葬禮,是他自己的葬禮,他沒比林洛多活多少年,因病去世。
他的葬禮比林洛的葬禮熱鬧得多,那天是個下雨天,整個墓園裏大半是來送他的人。
他在人群中看到藤白,藤白撐着傘站在那,臉上依舊是寡淡的神情,就好像他只是站在路邊打個車,而不是來參加認識了幾十年的朋友的葬禮。
薄柯海想起他當年第一次見藤白,藤白的眼神和現在別無二致。
他在藤白身邊整整幾十年,連藤白的眼神都無法捂熱一些。
連天都在下雨落淚,藤白的眼睛卻是幹的。
薄柯海心情複雜地看着這場葬禮,忽地眼前畫面再次改變,變成了幾個小時前,沈可衍紅着眼眶對他說,從今天開始,我再也不會愛你。
月光下,床上的人抖了抖身體,忽然猛地從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鮮空氣。
薄柯海的額角不斷滲出冷汗,嘴唇更是白得吓人。
方才夢裏的畫面在腦海裏紛亂地不斷閃現,最後每一個畫面都停留在沈可衍決絕地說不會再愛他。
那他要去愛誰?
他要深夜在家裏等誰?
他要給誰脫外套?
他要溫順地坐在誰身旁,說會一直陪着。
這樣的設想沖上薄柯海的腦中,叫他的雙眼瞬間變得猩紅。
他不準許那些本該屬于他的一切,落到別人手裏。
木屋的油燈滅了,天窗将月色灑在床中央。
床上躺着的兩個人各自蓋着一條被子,都睡得端正。
忽然間,躺在裏側的人猛地從床上坐起,胸膛劇烈起伏着。
藤白坐着平緩了許久的呼吸後,他扭過頭,看向了一旁熟睡的人。
月色下那張安靜熟睡的臉和夢裏總是滿臉怯懦又悲傷的臉重合,藤白的眉頭漸漸蹙起。
他小動作地從床尾下了床,走到一旁的桌旁拿起水杯倒水。
這裏的基礎設施都有,來之前他叫人把東西都收拾妥當了。
方才他和沈可衍躺在床上看天,沈可衍偶爾在他身邊瞎掰扯兩句,兩個人不知不覺就睡了,誰也沒有喝水,因此水壺裏的水還是滿的。
藤白的心思不再倒水上,下意識地拿右手去拎水壺,這水壺不輕,提的把手又細,直接壓在了他的手上纏着的紗布上,正正好壓住了他手上的傷口。
他疼得下意識手一松,水壺砸在了地上,水壺沒碎,只是蓋子開了水淌了出來。
然而床上的人卻是翻了個身,醒了過來。
沈可衍醒過來時有一瞬的迷糊,很快便清醒過來,他往聲音的方向看去時,就見藤白正彎下腰去扶暖壺。
他當即點了床上的油燈,正要下床,藤白已經扶好了水壺。
“你接着睡吧,我口渴倒個水,吵醒你了。”藤白将水壺放好,沒再倒水。
沈可衍覺得藤白的聲音好像有點奇怪,但又說不出哪裏奇怪,他還是下了床:“我也有點渴了。”
他說着走到桌子旁,正要拿水壺,忽地看到藤白手心的紗布上似乎有血滲出。
他當即調轉了手的方向,拉住藤白的手往上擡了擡,而後清楚地看到了藤白手掌心的紗布紅了大片,還有血在不斷滲出。
“你的傷口怎麽裂開了。”沈可衍微皺起眉頭問藤白。
藤白看了眼傷口,又看了眼沈可衍,視線最後落在沈可衍臉上,沒有說話。
沈可衍隐隐能感覺到藤白的狀态有點奇怪,但現在藤白的傷口處理問題比較重要。
這大晚上的,還是在山頂,去醫院肯定不現實,但也不能任由藤白那傷口就這麽流着血。
不過這個小屋子既然藤白時常會來,應該會有急救箱之類的東西。
沈可衍去櫃子裏找了一圈,果不其然找到了一個醫藥箱,裏面有一些基本的止血藥消炎藥和一些常用藥,紗布和鑷子也都有。
他把醫藥箱拿出了,拉着藤白到床旁坐下。
藤白雖然一直不說話,但很配合。
他攤開了手掌給沈可衍幫他拆紗布,換藥,期間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直到沈可衍給他纏上新的紗布,正纏到一半的時候,藤白的手忽然握住,将沈可衍的手整個圈進了手心。
沈可衍一怔,擡眸看他:“你幹什麽?”
藤白沒有看他,而是盯着兩個人握在一起的手,好一會他才開口,聲音有點沙啞:“之前你問我懂不懂愛。”
沈可衍一愣,差點沒想起來他什麽時候問過藤白這種話。
好在記憶上來得快,那會藤白好像還說他搭讪來着。
藤白捏着沈可衍的手,手指輕輕動了動。
他又說:“我好像是不懂愛的。”
他說完這話,才擡頭看向沈可衍,發黃的油燈朦胧了他的眉眼,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他捏着沈可衍的手緊了緊,問沈可衍:“衍衍,什麽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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