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1)
什麽是愛。
沈可衍覺得這個問題他并不比藤白懂多少,不管是親情層面,友情層面還是愛情層面。
但林洛應該懂些,至少在愛情層面上是的。
于是沈可衍搜刮着腦內林洛記憶裏關于愛的東西,很快他發現,雖然他不是十分懂愛,但林洛的愛他無法理解也無法認同。
把自己放到谷底追着一個人跑這事,再給沈可衍活十輩子他都幹不出來。
在他所認知的愛裏,基礎是雙向奔赴。
想了半天,沈可衍也沒想出來可以回答藤白的,于是他跟藤白逗趣:“你是要我回答哲學層面,還是感情層面,還是生理層面?”
說完他被藤白捏在手裏的手掙了掙:“手撒開,我幫你把紗布纏完先。”
藤白配合地松開了手,卻沒有回答沈可衍的問題。
直到沈可衍幫他包紮完,他才看着沈可衍說:“你的層面。”
沈可衍收拾醫藥箱的動作一頓。
“我的?”沈可衍重複了一句,笑了一下,繼續将東西收拾進醫藥箱,拿起放回到櫃子裏面。
放完後他朝床邊走回去,說了句:“就是一輩子吧。”
沈可衍活過的二十七年,沒談過戀愛,這和他一直很忙有脫不開的關系,再加上他對戀愛這件事情一直不太上心,也沒有碰到過覺得合适的人。
但他有預感,如果碰到了合适的人,他和那個人相戀了,那就會是一輩子的事情。
藤白聽到沈可衍的回答,明顯怔了一下,他擡眸眼神複雜地看着沈可衍,眉間有幾不可查的輕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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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等沈可衍看向他,他又移開了視線。
沈可衍還是覺得藤白有點不對勁。
雖然藤白的表情八百年看不出來什麽區別,但和他相處久了,沈可衍漸漸能感覺出藤白偶爾的一些細微情緒變化。
比如現在,他就感覺藤白似乎心情不太好,而且仔細看,臉上似乎還泛着點不太正常的紅。
沈可衍走近藤白,仔細看了看藤白的臉,确認他沒有看錯。
藤白本來就白,臉紅起來會特別明顯,但由于油燈的緣故,房間裏光線不太亮,再加上剛才藤白手上的傷口裂開了,沈可衍的注意力就都放在了傷口上,沒有注意到對方臉上的異常。
他在藤白身旁坐下,擡起手用手背貼了貼藤白的額頭。
沈可衍的手背不算涼,是正常的體溫。
他的手貼上藤白的額頭,明顯感覺到藤白的額頭比他的手燙很多。
他眉頭一皺:“你發燒了?”
“發燒?”藤白好像并沒有所覺。
沈可衍見狀,就又去把醫藥箱拿了出來。
他記得醫藥箱裏有電子體溫計,他拿出來給藤白測了一下。
38.5,果然發燒了。
沈可衍按亮桌上的手機看了眼時間,已經是淩晨一點多,這山路不好走,從這裏趕去醫院,至少要兩個小時,路上還得一陣倒騰。
他在醫藥箱裏翻了半天,翻出來一盒退燒藥,看了眼生産日期,還很新。
“先吃粒退燒藥,然後睡一覺,如果明天早上起來還發燒,我再陪你去醫院,可以嗎?”沈可衍看着藤白問。
他一直一個人獨居,上一次照顧發燒的人還是他爸,那也是十來年前的事情了。
換了他自己發燒,不是燒到快四十度,他基本上藥都不會吃,直接喝兩口熱水倒頭睡一覺就行。
可看着藤白坐在那紅着臉的樣子,沈可衍就是覺得不能那麽潦草對他。
藤白沒有馬上回答沈可衍,而是看着他,眼底似乎有一點拉扯的糾結。
半晌過去,他才反應慢半拍似的點了點頭。
沈可衍見藤白點頭,便給他倒了杯水,又剝開藥把藥放到他手上。
然而藤白接過藥以後,半晌都沒動,就低頭看着手裏的藥,跟研究似的。
沈可衍以為他在研究藥有沒有問題,便開口:“沒過期,我剛看了保質期,一個月前生産的,快吃吧,吃完睡覺。”
藤白很認真地點了點頭,點完後,還是盯着那藥不動。
沈可衍就又這麽跟他僵持了小半分鐘,然後他發現,藤白其實根本沒在看藥。
那眼睛盯着手掌也不知道在幹什麽,愣愣的。
這是有點燒糊塗了吧。
沈可衍覺得有兩分好笑,他把藥從藤白手中拿走,藤白的視線就順着他手上的藥挪了一路。
他忍住笑,對藤白說:“我喂你吧,嘴巴張開。”
藤白平日裏就挺配合沈可衍的,這會發着燒,看起來更加聽話了幾分。
他老老實實張開嘴,視線從藥上離開,到了沈可衍臉上。
沈可衍把藥放進藤白嘴裏,然後端起水杯貼到對方唇邊。
然後他發現,藤白嘴巴動一下的意思都沒有,還就那麽看着他。
沈可衍實在憋不住笑了起來,他拿起藤白的左手,讓對方握住杯子,用教小孩的語氣跟他說:“喝水,把嘴裏的藥咽下去,病才能好。”
說完他還十分貼心地做了個拿着水杯喝水的動作。
不知道是他的話起了作用,還是他的動作起了作用,藤白這下子倒是老老實實地拿着水杯喝了口水,把藥送了下去。
沈可衍見狀,将杯子從他手裏拿走,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拉着他上了床。
木屋的被子比療養院的被子厚點,但山上的夜裏尤其涼。
沈可衍想了想,還是像昨晚一樣,将兩條被子疊到了一起,然後征求藤白意見:“我們倆一起蓋被子?”
藤白又是點點頭。
沈可衍便拉開被子先坐進去,剛想讓藤白也進來,一扭頭,發現藤白已經學着他坐進了被子裏。
他也不能肯定藤白是在學他,只是藤白拉開被子坐進被子裏的動作,怎麽看都像是小孩子在學走路。
于是沈可衍又嘗試着躺下,然後他發現,藤白就是在學他。
他躺下後,藤白也跟着躺下,動作,角度,速度幾乎都跟他一樣,甚至躺下了以後,還扭過頭看他,那表情像是在問他,我做的好嗎。
沈可衍實在是沒忍住笑,笑了半天,他才重新坐起來,要熄滅油燈。
眼看着藤白要跟着他坐起來,他一把按住藤白:“這個不用學,你閉上眼睛睡覺。”
藤白倒是沒再坐起來了,但也沒閉眼,就這麽看着沈可衍。
沈可衍熄滅了燈躺下,藤白的視線也跟着移了過去。
沈可衍躺好閉上了眼睛,本來以為藤白會像之前那樣學着他,但他閉眼後許久沒有聽到動靜,并且能感覺到落在身上的目光一直沒有撤去。
又等了一會,還是這樣,沈可衍便睜開眼朝藤白看去。
哪料他剛轉過腦袋,藤白就收回了視線,假裝沒事人似的躺好閉上了眼睛。
沈可衍一時間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就跟自己皮孩子溜着他玩捉迷藏一樣。
他盯着藤白看了一會,發現藤白似乎沒有再睜眼的跡象,這才勉強打算放過這個發燒的皮孩子。
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拉到藤白脖子的位置,将人蓋全了,才重新躺回去睡好。
然而沒躺過兩分鐘,他感覺到旁邊的人有了細微的動靜,像是在側身。
沈可衍沒動,等到旁邊的人似乎悄悄側好了身子,他才猛地一個睜眼朝藤白看去,不出意料地将藤白抓了個正着。
藤白看到沈可衍睜眼似乎怔了一下,他反應了兩秒,眨了眨眼睛,最後破罐子破摔似的,也不躲了,就這麽看着他。
沈可衍見過很多喝了酒變了個人的,這還是第一次見人發了燒變了個人的。
雖然奇奇怪怪,但還挺可愛。
但可愛也掩蓋不了藤白還在發燒的事實,他不能跟藤白這麽折騰一晚,他受得住,藤白受不住。
沈可衍看着藤白,和藤白那雙澄澈的眼睛對視了半晌以後,他靠近藤白,問:“藤白,你需要擁抱嗎?”
藤白似乎愣了一下,但他這次沒有反應慢半拍,而是很快點了點頭。
沈可衍笑起來,他往藤白那邊靠了靠,抱住藤白。
這具身體比藤白要矮上十多公分,骨架也比藤白小些,因此說是沈可衍抱藤白,倒不如說是他躺進了藤白懷裏。
大半夜起來折騰了半個來小時,沈可衍着實是有些困了,他把臉埋進藤白懷裏,輕聲說:“現在可以睡覺了,明天早上起來我們就下山。”
這次藤白很老實,說睡就睡,馬上閉上了眼睛。
漆黑的木屋裏,兩個身體依靠在一起,呼吸的聲音交織着。
不知道過去多久,其中一道呼吸變得平穩起來,夜色下有人睜開了眼。
藤白感受着懷裏人平穩的呼吸,他微垂下腦袋,看着懷裏熟睡的人。
沈可衍應該是很熱,他額角滲出了汗,打濕了額前的頭發。
但他依舊摟着體溫偏高的藤白沒有放手,像是怕松了手自家野孩子就撒丫子跑出去受涼了一般。
藤白慢慢地擡起一只手,将沈可衍貼在額頭上的碎發往後撥。
手指觸碰到沈可衍的臉,一種奇怪的感覺從指尖蔓延遍藤白全身。
他感覺他的身體好像更燙了,比發着四十度的高燒還要燙,一股火在他心底燒着,叫嚣着某種沖動。
一種想要把沈可衍緊緊抱住,勒緊,揉碎進骨頭裏的沖動。
但他沒有這麽做,他只是把腦袋埋進沈可衍頸肩,輕輕蹭了蹭。
他不能勒疼了衍衍。
沈可衍夢見自己抱住了一座火山,火山噴發了,他被燒醒了。
醒來後渾身的熱汗,天還沒亮,他的手還搭在藤白身上,手下的溫度卻是燙得灼人。
意識漸漸回籠,沈可衍意識到不對,瞬間從床上坐了起來,點亮了油燈。
油燈下藤白的臉紅得吓人,眉頭更是緊皺着,一副極其痛苦的模樣。
沈可衍當即下床,鞋都沒穿,拿了醫藥箱裏的溫度計就回來。
39.5,比睡前燒得更厲害了。
沈可衍看了眼時間,淩晨三點。
正常情況下,過去一個多小時,退燒藥應該起作用了的,怎麽會越燒越嚴重。
必須要去醫院了。
沈可衍的眉頭緊蹙起,他用被子将藤白裹成一團,拿了藤白手機來想要找藤白司機的電話。
找了半天的通訊錄,沒有司機的號碼,只看到一個叫“管家爺爺”的。
沈可衍沒多想,撥了過去。
電話沒多久就接通了,那邊傳來老人帶着睡意和擔憂的聲音:“少爺,這麽晚什麽事情?”
沈可衍把地址和藤白的情況用最簡潔的語言表述了一下,那邊人的聲音迅速緊張了起來。
“這位先生,辛苦您照顧少爺了,我馬上過去,如果您那邊有毛巾和水,麻煩您先幫少爺做物理降溫,感激不盡。”
沈可衍答應後挂上了電話,在房間裏找了一圈,想到了幾條一次性毛巾。
他拆開一條用溫水打濕後,從網上找了物理降溫需要擦拭的部位,對照着擦拭了起來。
他怕藤白受涼,因此沒怎麽動裹着藤白的被子。
擦完脖子輪到擦手心時,他從被子裏摸到了藤白的手,就拉出來小半截,剛要擦,床上意識不清的人忽然叫了一聲衍衍。
藤白以為他醒了,湊過去看了一眼,發現依然閉着眼睛緊皺着眉頭,而且眉頭似乎皺得更緊了,看起來有點不開心的樣子。
于是沈可衍應了他一聲:“我在。”
藤白的眉頭舒展開來些許。
沈可衍看着他這幅模樣,有點想笑又有點心疼。
他低下頭認真給藤白擦手心,擦完剛要把藤白的手塞回去,手腕就被抓住了。
藤白燒得厲害,勁兒還不小,圈着他手腕的力道比平時大多了,跟怕他跑了似的。
沈可衍拽了拽,沒拽開,于是他假意兇藤白:“再不松手我打人了。”
藤白不僅沒松,拽得更緊了。
沈可衍沒辦法,想起剛才藤白一系列的小孩子舉動,嘗試着用大人哄小孩的方法:“你生病了,手放到外面會受涼,聽話,不聽話我可就走了。”
藤白聽了這話,還真老實撒開了手。
于是沈可衍接下來用着這招,成功地按照網上的攻略,将藤白來回擦拭了一番。
就是擦完以後又被藤白拽住了手。
這回沈可衍也懶得和他計較了,就把手和藤白的手一起塞進了被子裏面。
管家來得很快,大概是考慮到外面那段路不好走的緣故,他們還擡了擔架進來。
兩個保镖小心翼翼地把藤白往擔架上扛的時候,藤白拉着沈可衍的手掉了出來,暴露在了空氣裏。
管家看到,臉上一閃而過的詫異,但很快平息下來,對沈可衍欠了欠身:“勞煩這位小先生了。”
車沒開去醫院,而是去了藤白山腳下附近的一座小別墅,管家說私人醫生已經在那裏等着了。
沈可衍一路上試了幾次讓藤白松開他的手,然而這次不管他說什麽,藤白怎麽都不松。
于是他就這麽跟着一路進了別墅,進了藤白的卧室,坐在了藤白的床旁。
藤白的私人醫生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長得并不出衆,戴着眼鏡一副斯文模樣。
他看到藤白被擡進來時手上還拽個沈可衍的時候,眼底先是浮上詫異,最後變成了趣味。
安頓好藤白以後,保镖和管家就離開了房間。
房間裏就剩下私人醫生,藤白和沈可衍三人。
私人醫生檢查了藤白一番,轉身調配起鹽水的劑量,似是禮貌地開口問沈可衍:“這位小先生怎麽稱呼?”
“林洛。”
“我是白少爺從小到大的私人醫生,你叫我胡醫生就好,這位林……同學,還是學生吧?”
胡醫生的眼底劃過一抹笑意:“好,林同學,你還記得少爺什麽時候發的燒嗎?”
“發現的時候是晚上1點多,當時量體溫是38.5,他吃了一片退燒藥以後睡下,到三點反而燒更高了。”
沈可衍的話落下,胡醫生動作一頓,他扭頭看向沈可衍:“白少爺吃了一片退燒藥?”
沈可衍點頭,見胡醫生神情不對,他眉頭微蹙:“嗯,他不能吃?”
胡醫生神情複雜地搖了搖頭:“那倒沒有,只是少爺每次發燒,都會有點……奇怪。”
奇怪。
沈可衍看了眼還皺着眉頭臉頰燒紅的人,又低頭看了眼自己被對他死死拽住的手。
“這樣奇怪?”沈可衍動了動被藤白拉住的手。
胡醫生看了眼他倆拉在一起的手,眼神又複雜了起來:“不是。”
他說完這話,欲言又止了半晌,最後還是道:“白少爺不愛與人觸碰的,別說是這麽拉着,別人碰到他一下,他都能冷着臉表情難看好半天。”
沈可衍怔了一下:“他……是不習慣與他人觸碰吧。”
胡醫生看了兩眼沈可衍,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轉回來身繼續配藥:“我說的少爺奇怪,是少爺每次發燒,都死活不肯吃藥,而且少爺發起燒來就跟屏蔽了外界一樣,跟他說什麽他都不會聽。”
胡醫生說着,嘆了口氣:“少爺小的時候,有一回發燒,燒得特別厲害,人都燒得躺在床上起不來了,但就是不肯吃藥,也不肯吊針,後來是少爺睡着了,我趁着少爺燒糊塗偷偷給他打了一針,少爺第二天才轉好的。”
沈可衍聽着胡醫生的話,又扭頭去看藤白。
如果不是他方才親眼見證了藤白那一系列幼兒舉措,就憑他平日裏對藤白的認知,醫生的話他可不一定會信。
難怪他剛才讓藤白吃藥的時候,藤白盯着藥就是不動作。
不過不聽話倒是沒有,光聽自己願意聽進去的話了,皮得像個三歲小孩。
沈可衍正想着,胡醫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忽地笑了一下。
“林同學,白少爺有做什麽很奇怪的事嗎?”
奇怪的事?
那做的還真不少。
胡醫生看到沈可衍的表情,瞬間了然。
他将挂水挂到床旁,讓沈可衍把藤白抓着他的那只手暫時放到沈可衍腿上,而後夾過酒精棉球找藤白手上清晰的血管。
紮完針後,他直起身,站在床旁對沈可衍道:“少爺其實不常發燒,他僅有的幾次發燒裏,除了不聽人講話外,有一次還做了一件特別……讓人摸不着頭腦的事情。”
“那次少爺發燒,他的房間裏正好養着一只小倉鼠,倉鼠的小房子裏有那種跑步的小滾筒。少爺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一個廢棄的汽車輪胎,要和倉鼠一起跑步,結果他把自己塞進去,就出不來了。”
沈可衍聽着胡醫生的話,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沒忍住笑了出來:“他那會幾歲啊?”
“八歲。”
八歲的小孩,那塞進輪胎裏,是不太好出來。
真傻。
沈可衍垂眸看眉間似乎有些舒展開來的藤白,指腹下意識地在他的腕間輕輕劃過。
“他小時候應該也是冷冷冰冰挺正經一人吧,發燒時把自己塞輪胎裏了,清醒以後他得是個什麽反應?”
胡醫生注意到沈可衍細微的動作,眼底浮上一點笑,道:“沒有反應。”
“嗯?”沈可衍疑惑地看了胡醫生一眼。
“少爺不知道是真不記得還是假不記得,他發燒時做的事,任誰跟他提,他都不會理會。”胡醫生說這話時看向了床上的藤白,眼底滿是慈愛。
半晌過去,他又道:“少爺其實是一個很溫柔的人,他只是不會表達,所以平日裏才看着對誰都冷情不在乎的模樣。”
他說着嘆了口氣,将醫療器械都收起來,又道:“他孤獨太久了。小時候先生和太太對他要求太高,別的小朋友還在玩耍的年紀,他就已經開始了無休止的學習,別的小朋友還在和別人争執的時候,少爺已經學會了收斂喜怒,我一直認為正是因為這樣,少爺才會在發燒這種神經脆弱的時候,做一些任性的事情。”
沈可衍聽着胡醫生的話,意識有些飄遠。
現在聽起來,藤白把自己塞進輪胎裏這件事情好像很傻,但放到平常小孩身上,這好像又不是一件說不過去的事情。
醫生說完要說的話,便不再久留,他遞了一張名片給沈可衍,囑咐道:“管家會拔針,如果白少爺再出什麽情況,你随時聯系我。”
沈可衍接過名片點了點頭,在胡醫生轉身要走的時候,他忽然開口:“我知道。”
胡醫生困惑地看了他一眼。
沈可衍笑了笑:“我知道他是個溫柔的人。”
胡醫生聞言也跟着笑了起來,沒再多說,離開了。
房間裏一時間就剩下沈可衍和藤白兩個人。
沈可衍坐在床旁盯着床上眉頭漸漸舒展開的人。
藤白臉上的紅已經褪去一些,現在看上去像是在桑拿房裏蒸紅了臉蛋,他睡着時身上那股清冷的仙氣散了不少,像是掉回了凡間。
藤白的長相其實和可愛完全不搭噶,可這會沈可衍怎麽看他怎麽覺得可愛,他沒忍住伸出手,捏了捏藤白的手。
睡夢中的藤白反應比清醒時還要快,空着的那只受傷的手迅速抓住了沈可衍才占過便宜的手。
沈可衍輕“啧”了一聲,倒是沒再動,就這麽任由藤白抓着。
鹽水快挂完的時候,管家很準時地進來了。
他目不斜視地幫藤白拔了針,而後還貼心地給沈可衍拿了被子,走時還是那句話:“勞煩這位小先生了。”
藤白吊完針,天都已經有些蒙蒙亮了。
但沈可衍還是不敢睡,他靠在床旁又盯了将近半個小時,确認藤白沒有再發燒以後,才敢讓神經放松下來。
神經一放松,都沒來得及躺下,就已經意識昏沉了過去。
藤白第二天醒時,是翻身的時候臉磕到了什麽東西,磕醒的。
他睜開眼,發現是一條腿,再往上看,是裹着一條被子靠在他床頭的沈可衍。
藤白愣了片刻,又發現他的兩只手正拽着沈可衍的兩只手,拽了一晚上,沈可衍兩只手的手腕都被他拽紅了。
藤白松開手,看着沈可衍手腕間的紅,眉頭微微蹙起。
他緩了一下從床上坐起,身上除了粘膩的感覺,其他什麽感覺都沒有了。
他繞過沈可衍走下床,站在床旁停頓了一下,随後彎下腰将床旁的沈可衍抱起。
沈可衍似乎睡得不太.安生,剛被抱起就皺起眉頭要動。
藤白動作放輕開口:“別怕,我抱你到床裏面。”
睡夢中的人像是聽到了他的話,沒了掙紮的動作,反倒是往他的懷裏蹭了蹭,像個習慣性動作。
藤白的眼底剛要浮上笑,腦中閃過昨晚做的夢,臉色一時間冷了下來。
他輕手輕腳地将沈可衍放到床中央,掀開了被子給他蓋好。
沈可衍臉貼到被子上,輕聲低喃了一句什麽。
藤白沒聽清,湊過去再聽的時候,沈可衍又已經不說話了。
他又等了一會,沈可衍還是沒有再說話,便要起身。
起身的瞬間,他轉過腦袋,嘴唇不小心輕輕地從沈可衍的臉頰上擦過。
藤白一怔,動作頓住愣在原地。
半晌後他回過神來,垂眸看着沈可衍近在咫尺的側臉。
窗外的陽光透過窗簾落下來一個影子,沈可衍的皮膚很白,近看幾乎看不到毛孔。
他睡覺時胸膛輕微起伏,半張臉也跟着小幅度的上下動着。
藤白的眼底漸漸發暗,他的喉結上下動了動,臉似乎又往沈可衍臉的方向靠了靠。
然而他剛動作,門口就傳來一陣很輕的敲門聲。
藤白動作一頓,過後卻是沒有再靠近沈可衍,而是替他蓋好了被子,走出了房間。
門口站着的是管家,看到藤白,管家的眼角出現褶皺:“少爺醒了,身體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藤白搖頭:“我去沖個澡,你讓阿姨她們煮點粥。”
“需要給那位小先生備嗎?”管家問,
藤白點頭:“要。”
十幾分鐘後,藤白下到樓下。
桌子上擺着一杯溫水,管家就站在桌旁,他看到藤白,開口:“粥還需要幾分鐘,少爺坐着等會把。”
藤白點點頭過去坐下,端起桌子上的溫水喝着。
管家站在一旁,又一次開口:“那位小先生還在睡覺?”
“嗯。”藤白答應了一聲,放下手裏喝空了的杯子。
管家将杯子收走,進了廚房,不一會端了小菜和粥出來。
他将粥放到藤白面前擺好,再将小菜擺開。
藤白拿起勺子輕輕勺着上層的粥,沒有馬上吃,而是問身後的管家:“昨晚衍衍聯系的你們?”
“少爺昨晚高燒,是那位小先生及時發現打的電話。”管家一五一十地說着。
藤白沒再說話,喝起了粥。
然而沒喝兩口,身後的管家忽然問道:“那位小先生,是少爺喜歡的人?”
藤白動作一頓,眼中閃過詫異,扭頭看管家。
管家見狀,微笑道:“少爺昨晚昏迷時,一直拉着那位小先生的手。”
藤白沒有馬上轉過身,而是垂下眼眸沉默了一會,像是在思考着什麽,好一會他才擡起頭來看向管家,問:“為什麽要說是喜歡?”
管家的目光漸漸變得慈祥柔和起來:“我從未見過少爺主動觸碰過什麽人。”
“我喜歡和他觸碰。”藤白不假思索地說。
“那少爺還有喜歡和其他人觸碰嗎?”管家問。
藤白搖頭。
“那就是了呀,”管家看着藤白的樣子像是看着家裏初長成的孩子,“少爺對那位小先生的感覺,是這個世界上獨一份的。”
藤白的眼底浮上探究:“這就是喜歡嗎?”
管家思考了一下,說:“如果少爺不确定的話,那麽少爺可以試想一下,你想要親吻那位小少爺嗎?”
在管家說這句話以前,藤白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可管家的話出來以後,他的腦海中就忽地閃現過很多沈可衍在他面前說話,笑時的畫面。
少年笑起來小鹿眼總是彎彎的,帶着點狡黠,他的嘴唇厚薄剛好,上唇有一點不太明顯的唇珠,嘴唇又總是泛着點紅,笑起來性感又明豔。
他想不想要親吻沈可衍?
他想不想……
“少爺,不急,小先生還小,你可以慢慢思考這個問題。”管家忽然出聲。
藤白捏着勺子的手逐漸收緊,他低垂着眼眸半晌,忽地将勺子放下,站了起來。
管家一臉疑惑地看他:“少爺?”
藤白拉開凳子往樓上走:“我上去看看他。”
沈可衍醒的時候已經是大中午。
他自從規律作息以後,幾乎沒有這個時間點起來過。
他醒來的時候藤白不在,管家說藤白去公司處理事情去了。
管家熱烈邀請他留下吃了頓飯,就派車把沈可衍送回了劇組。
今天是劇組剩下人員來劇組的日子,包括之前請假的男主也是在這天來劇組。
沈可衍到劇組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彼時療養院裏的人來得差不多,一樓空地那兒全是人。
沈可衍剛下車,一個身影就迎了上來:“小洛,你可算來了,你昨晚去哪兒了呀,我可擔心死你了。”
歲汭掃了眼沈可衍下來的車,和車上的司機,擡手要去拉沈可衍,被沈可衍躲了過去。
他眼底劃過一抹暗色,面上卻是一臉神傷和愧疚:“小洛,你還在因為昨天晚上的事情生氣嗎?我昨晚真的是情難自禁,對不起,我也沒想到會變成那樣的。”
沈可衍往裏走去,沖歲汭扯嘴角一笑:“為什麽要道歉,是我應該謝謝你。”
歲汭沒想到沈可衍會是這個回答,表情瞬間呆住,不過他很快又笑了起來:“小洛,你是不是傷心的精神錯亂了啊。”
“我早就想找機會擺脫這個渣男了,如果不是你,我還真找不到這麽好的機會,所以不謝你,我謝誰啊?”沈可衍沖着歲汭笑得真誠。
歲汭的表情直接僵住,任憑他在沈可衍臉上怎麽找,都找不到一絲傷心說謊的痕跡。
昨晚的快感在沈可衍的表情下瞬間被削弱了大半,歲汭的表情變得越發難看,一時半會竟然說不出話。
就在這時,院子裏面忽然傳出來一陣哄鬧聲,不少人往住院部樓上走去。
歲汭見狀,不動聲色地把這個話題岔了過去:“樓上發生了什麽,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沈可衍沒拒絕也沒答應,邁開腿率先往裏走去。
一行人全部上的三樓,沈可衍上去的時候,他的房間門口已經擠了不少人。
沈可衍正疑惑,就聽到王菁榭充滿怒意的聲音:“你把話說清楚。”
沈可衍往裏走了兩步,就看到王菁榭和蘇欣然都現在她們房間門口。
他們倆面對面站着,兩個人都面色脹紅,只不過看起來一個是氣紅的,一個是哭紅的。
“你哭什麽哭啊!”王菁榭滿臉的不耐煩,“被偷了東西的是我,你在這裏裝什麽可憐?裝給誰看!”
蘇欣然一邊抹眼淚,一邊哽咽着開口:“我真的沒有拿你的東西。”
“不是你拿的是誰拿的?整個房間就住我們兩個人,那條項鏈我都沒有帶出去過的,除了你見過還有誰見過!”王菁榭的聲音吼得厲害,聽着都快吼啞了。
這邊蘇欣然被她這麽一吼,瞬間覺哭的梨花帶雨抽噎聲不止:“我……我也沒有見過你那條項鏈,而且……而且我為什麽要偷你的項鏈。”
蘇欣然的長相本來就屬于惹人憐惜的一類,現在委屈地哭着,怎麽看怎麽叫人覺得她就是受害者。
于是有人開口:“小榭,你看這會不會有什麽誤會。”
“是啊。”有個男演員跟着接話,“我跟欣然待過一個劇組,她人很好的,不是那種會偷東西的人。”
王菁榭看着蘇欣然哭本來就不耐煩,結果聽到旁邊的人還都幫蘇欣然說話,怒氣值瞬間飙升,于是她直接道:“因為你缺錢,你跟你家裏人打電話我都聽到了,你爸住院要很大一筆手術費。”
她說完,又氣沖沖地補了一句:“現在被偷了東西的是我,怎麽弄得我像個罪人一樣,會哭了不起啊!”
周圍的人本來都是剛聚過來,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一聽到這話,一部分人看蘇欣然的眼神就有些微妙了起來。
剛才替蘇欣然說話的那幾個男演員也沒了聲音。
王菁榭家世不錯,雖然蘇欣然看着很可憐,可是誰知道她有沒有真偷東西,萬一因為她得罪了王菁榭,可不算好事。
王菁榭見狀,就又道:“我下午還把項鏈拿出來過,這才一個小時不到,就丢了,一直在房間裏的只有蘇欣然,除了她還能有誰?”
蘇欣然的眼淚流得根本停不下來:“我真的沒有拿,你要我說多少遍,我真的沒有拿沒有拿!我是缺錢,可是我再缺也不會去偷東西啊!”
“誰知道你會不會。”王菁榭翻了個白眼,“我看過監控,這個時間絕對沒有別人來過房間,除非鬧鬼,不然就是你。你要是覺得不是你,就把項鏈找出來,找不出來,就賠錢,這條項鏈我今年生日我媽送給我的,15萬。”
蘇欣然的面色一滞,眼淚流得更兇了:“我真的沒有拿,你為什麽不信我,我真的沒有。”
王菁榭面露不屑:“你就會說這一句,有本事拿證據出來,沒本事就賠錢。”
王菁榭說完,心情差極了地回了房間。
門口圍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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