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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也聽不到了,因為我媽砰地一聲把門關上了,她倚在門上一點一點的往下滑,最後坐在地板上捂着嘴痛哭起來。

我懵了,我知道我媽媽一哭準沒好事,我去拉她,她堵在門上,我得讓她起來,我得去看阿七。

我終于讓我媽騰出了地方,我跑出去看的時候爺爺倒在沙發裏,他的腳邊散落了好多文件,可是阿七卻對他笑。

我從來都沒見過阿七那個樣子,他站的器宇軒昂的,脖頸帶着傲意的微微揚起,笑得清清淡淡卻銳利的讓我想發抖。這種笑不是他對我的那種笑,這個笑太冷了,像是吹開雲彩露出的冰峰,白雪皚皚的直刺藍天。

他就帶着這樣的笑對爺爺說:“沈嘉尚,我等這一天等了二十二年三個月零三天,我就想看看你這個時候的樣子,又狼狽又可笑,都是你活該。”他從口袋裏摸出一瓶藥放在爺爺旁邊的桌子上,嘴唇像是刀片,刻薄又鋒利:“降血壓的,待會吃了這個再去叫你的小北起床,給他喝補湯,喂他吃藥,給他洗澡。”

爺爺的手抖得厲害,奶奶也氣得嘴唇直哆嗦,她撲上去對阿七拳打腳踢,可是阿七一把就把她推開了,奶奶再爬起來就結結實實的甩了阿七一巴掌。

那麽響亮的一記耳光,阿七的頭本能的偏向一邊,竟然不怒反笑,把另一半臉讓給奶奶:“打得好啊,再打,接着打,再打你的好兒子也一輩子是殘廢了!”

奶奶真的瘋了,她揚起手還要打,爺爺卻把阿七推開了。可是阿七不要爺爺推開他,他真的怒了,額頭上暴起一根根青筋,他突然走到餐桌前江一桌子的東西都掃到地上,稀裏嘩啦的一片碎瓷響,他對奶奶吼:“邵穎你看清楚!你看清楚我是誰!你看清楚你每天都在給誰做飯!”他突然大步走到奶奶面前,手像鉗子一樣的擰住奶奶的手腕就往爹地的房間門口拖,隔着老遠他就一腳踹開房間門,拖着奶奶沖進房間吼:“看看清楚!這才是你兒子!你給我看!你給我看清楚!”

爹地正靠在床頭看書,他見到阿七拖着奶奶這樣闖進門,一把就把書沖着門口飛出來:“滾出去!”

他這句話把盛怒的阿七再次激怒了,阿七一把扯下領帶撲到床上就勒住爹地的脖子,他一邊使勁往後拽領帶一邊騰出手來扭住爹地亂掙紮的手,他的眼睛紅的能滴出血來,他要把爹地勒死了。他額頭上都是豆大的汗珠,成串的往下滑,他聲嘶力竭:“什麽都是你的,為什麽什麽好事都是你的!我就該賤,就該被你占?!”

爹地真的要死了,他已經不再掙紮了,一張臉紅得像是番茄,已經要發紫了。我不能讓阿七掐死爹地,JC叔叔還在我家,阿七要是把爹地掐死了我就真的再也見不到他了,我沖上去抱着阿七,他真的太瘦了,他瘦的我都能環抱住他的腰,我哭着求他:“阿七……阿七你放開爹地吧……你要是生氣就打臭涵,臭涵給你打……”

我抱着阿七都能感覺得到他在抖,抖得很兇,他終于松開了手,捏着那條領帶往門外走。我怕他磕倒,我扶着他,可是他還是走到門口的時候咕咚一聲跪倒在地上,他的雙肩劇烈的抖動着,掏出手帕很快的捂住嘴,身後傳來爹地劇烈的咳嗽聲,他到底沒掐死爹地。

奶奶抱着爹地在大哭,阿七緩了一緩就要爬起來,可是他看到我的鞋帶松了,他就那樣跪在地上,俯□子給我系鞋帶。那麽白淨又長的手指,系了一個好看的結,然後他扶着門框站起來往前大步走。

我追上去抱住他的腿,我不說話,我昨晚哭成那個樣子都不不理我,我知道我說什麽也沒用了,可我就是不讓他走,我拖着他,他的手有勁兒的掰開我的手指頭,一根一根,然後他拎起我往沙發上一扔,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爬起來窮追不舍,可是只看到一輛警車拉着他開走了,我追着跑卻被吳浩叔叔抱住,我咬他的胳膊,他都不放手,我終于嚎啕大哭了起來。

兩年前的日記

X年X月X日星期X 天氣晴

我整整兩天都沒有看到阿七。

這幾天家裏異常的沉悶,我也不說話,我只是恨恨的瞪着我媽,瞪她為什麽不把阿七留住。其實我知道,我媽就是留阿七也留不住。

爺爺一下子像是老了十歲,頭發幾乎在一夜之間花白了,奶奶的病卻沒犯,她每天都在小心翼翼的照顧所有人,像是辦錯了事的小孩子。

大伯二伯六伯八叔都來了,他們跟爺爺談了很多話,他們跑來跑去飯都來不及吃,我知道,他們都在努力地“撈”阿七出來。

八叔也瘦了好多,他把我高高的舉起來讓我騎在他的脖子上逗我笑,我卻哭了,我說:“八叔,我要阿七。”

八叔告訴我,他一定會把阿七弄出來。

我信了。我知道八叔總會說到做到的。

我沒想到阿七這麽快就回來了,是吳浩叔叔接他回來的。

他回來那天是晚上,很晚了,可我們一家人都坐在沙發上等他,他推門進來,嘴裏還叼着一根煙,看我們圍成一圈坐着,表情一愣,像是突然不認識我們了一樣。

他的一張臉像是站在烏雲下,蒼白到發青,青到發黑,連眼眶都深深地凹陷下去,可怕到我都不認識了。

爺爺站起來,媽媽也站起來,連奶奶都站起來了,阿七開始摸口袋。

他的西服外套不知道去哪裏了,襯衣的扣子崩掉了好幾顆,臉上還挂着淤青,翻口袋的樣子特別狼狽。

吳浩叔叔上來把打火機打開要給他點煙,他卻一把抓過來自己點。一下、兩下、三下,他的手抖啊抖的怎麽樣也點不着,只好賭氣的塞給吳浩叔叔。叔叔一下子就給他把煙點着了,他眯着眼睛狠狠地吸了一口,長長的噴出一口煙霧,然後像是喝多了一樣,歪歪扭扭的要往樓上走。

爺爺叫住他:“小西……”

阿七突然停下來,轉過身,像是睡醒了一樣看了我們一圈,頓了一頓說:“你們在這兒幹嘛?都去忙吧,該幹嘛幹嘛去。”

爺爺又叫他:“小西……”

阿七就把煙按進嘴裏,沖他揮揮手,滿不在乎的說:“我沒事啊,沒事,我就是特困,真的,那幫孫子兩天沒讓我合合眼。”

他說完就上樓去了,可是他根本擡不動腿,抓着扶手邁了好半天的步子都沒登上一層臺階,他搖搖欲墜,終于翻過身來對我招招手:“臭涵,過來幫幫我。”

他說完這句話豈止是我,除了爹地所有人都趕緊過去扶他,他卻突然嘿嘿的笑起來:“我沒事啊,沒事,真的……”他一句話都沒說完就整個人軟下去了,吳浩叔叔抱着他就往樓上跑。

家裏亂成了一團,打電話叫醫生的,往樓上送冰袋的,連奶奶都去廚房榨梨汁。

吳浩叔叔把阿七放在床上,開了一瓶白酒就往他身上灑,又抓了毛巾拼命地揉他胸口,阿七卻咳嗽的像是在蹦床。我不能眼睜睜的看他,我想做點什麽,他頭上有個小口子在滲血,我就打算拿個一塊OK繃要給他貼上,可是還沒有碰到他的頭就已經被燙到了,他像是一塊熱哄哄的碳,全身上下燙得不可思議,一邊咳嗽一邊抽搐,媽媽倒了一碗水想讓他喝下去,可是他一點都喝不下,全都順着嘴角流到了被子上。

媽媽急哭了,她摟着阿七一聲聲喚他:“岑君西,岑君西,你堅持堅持,醫生馬上就來了,你把水咽下去好不好?”

阿七還是咳嗽,像是要把心都咳出來一樣,突然噗地一聲刻出來一口血,賤在被子上一大片。

媽媽吓壞了,吳浩叔叔都上去叫他:“七哥!七哥!”

大概阿七聽到了,他一邊咳嗽一邊睜開眼,都不知道自己在哪裏,眼神紛亂的揪住媽媽問:“爸爸呢?爸爸呢?”

他一定是在找爺爺,可是爺爺在發瘋了一樣的崔醫生,他看到阿七咳了血更是急瘋了,拔腿就要往外走,恨不得馬上把已經綁過來。

阿七看到了爺爺,他突然發瘋似的往爺爺離開的地方撲,速度快到所有人都來不及攔他,他就撲到床下去了,咕咚一聲,他卻一點也沒有停下,一邊往門外爬一邊喊:“爸爸!爸爸!”

我從沒見到阿七哭,可是他卻哭了,哭得很兇,他一邊咳嗽一邊一聲聲的喊:“爸爸爸爸……爸爸你怎麽不要我了……”

爺爺終于回來了,他跌跌撞撞的就把阿七抱在懷裏,阿七捉着爺爺的衣服像是支離破碎的枯葉,哭的更兇了:“爸爸……爸爸你別不要我……”

爺爺哭的老淚縱橫,他直說:“爸爸在……小西爸爸在……爸爸後悔死了……”

阿七一邊哭一邊咳,他捉着胸前的衣服開始蹬腿,突然狠狠的挺了一下,“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血來。

我從來沒有看到這麽多的血,像是開了閘一樣從阿七嘴裏冒出來,止也止不住,真的是血流成河,阿七除了哇哇的嘔吐,再也沒有聲音了。

我覺得阿七要死了。

剛才他挺起的身子還沒有落下去就又會繃起來,眼睛瞪得像要凸出來一樣,可是他現在已經徹底軟下去了,他倚在爺爺懷裏,手放在媽媽的手心上,眼睛也閉閉合合,睜開的越來越慢了。

過了一小會兒他似乎有了一點力氣,努力的擡起頭,努力的讓整個臉頰都貼在爺爺胸前,好像那樣能舒服好多似的,可是他的動作好小心翼翼,像一只讨好主人的貓咪,一點一點的蹭,終于蹭到了,卻連動都不敢動了。

爺爺也用最大的面積抱緊他,說着好多我聽不懂的話,他說是他對不起阿七,是他把嫉妒轉到了阿七身上,真是報應,阿七居然才是他親生的兒子,可是這個傻孩子為什麽不早說呢……

阿七突然睜開眼,他一定很痛,因為他冷不丁握緊媽媽的手,握的那樣用力,原本蒼白的手指指節都變成森森的白色了。他又猛吐了兩口血。

其實那根本算不得血,他的白襯衣早就徹底染成紅色,他嘴裏不停向外吐的血從暗紅到鮮紅,現在已經變成淡紅色的血沫了。

他吐完以後就直勾勾地看着我。他說不出話來,可是他的嘴唇在動,媽媽哭着跟我說:“快叫爸爸……你叫爸爸爸爸就不走了……”

騙人,我知道我媽在騙我,阿七那種人,他真要走,我就是叫到嘴皮子都磨破了也留不住,所以我不叫他爸爸,我爬起來跑到衣帽間裏一頓發力,最後抱出來一個紙箱子拖到阿七面前。

阿七還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什麽都知道,阿七偷偷買了好多親子裝,有一家三口的,有我和他單獨的,可是他就是買回來偷偷藏着,也不讓我知道。其實那天早上我醒來就看到他又在衣帽間偷偷看那些衣服,聽到我叫他還慌手慌腳的系領帶裝掩飾。我都不想說他了,把別人當傻子的人自己才是傻子呢。

我打開箱子刨了半天,最後找出來我最喜歡的一件小毛驢的。那是父子裝,只有兩件,我把大的那件就丢在他身上,然後跟他說:“你要是還想去那麽遠的地方,就穿上這個走吧。”

阿七閉了閉眼睛又睜開,我就開始奮力的脫衣服,速度快得驚人,蹭蹭的把那件小的穿上,然後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了,我盤着腿告訴他:“你甭嫌棄我,你嫌棄我我也要跟你一塊去,你自己看着辦吧。”

阿七騰出一只手,抓着衣服抓得很用力。那件衣服很詭異的還帶着一截尾巴,尾巴硌的我屁股疼,我就撅起屁股湊上去問他:“好不好看?”

阿七認真而艱難的點了點頭,居然笑了,那麽一張慘白的臉,瘦的脫了形,笑起來還是那麽好看。

醫生和護士姐姐來了,他們把阿七抱到擔架上,我一直乖乖地跟着。救護車裏坐不下那麽多人,我就跟着吳浩叔叔坐阿七的小轎車,趕到醫院的時候阿七都進手術臺了,我媽抱着眼淚噗噗的往下落,可是我很高興,因為我看到那件大驢子的衣服擱在廊椅上,阿七沒有帶進去。

阿七一定不打算在手術臺上穿那個,所以阿七一定會出來的,一定的!

我錯了別買!

32Chapter

兩年前的日記

X年X月X日星期X 天氣晴

阿七從手術臺下來就一直在睡。他可真能睡,漂亮的護士姐姐老是揩他的油,又量血壓又測心跳的,還給他插各種管子……當然那是二伯幹的,不過肯定很疼,他都疼的直哆嗦,可還是呼呼大睡。

他是真的在睡覺,因為他還不耐煩的老翻身,有一次壓倒了手背把留置針都打爆啦,他也不吭聲死扛着,後來大概是疼壞了,這才哼哼唧唧的,爺爺拉開被子才發現他輸液的手腫的跟饅頭一樣老大。爺爺好心疼,又用熱水拍又用冰塊冰的,阿七又開始哼哼唧唧,我湊上去一看他都疼哭了,長睫毛沾了水珠,一抖一抖的直叫“爸爸”。

他一叫“爸爸”爺爺就掉眼淚,我覺得“爸爸”真是個神奇的名詞,所以趁着阿七偶爾醒過來看我一眼的時候,我趕緊叫他:“爸爸!”

他回我一聲“乖”,然後又閉上眼睛繼續睡。唉唉,瞧瞧我們阿七,我叫他爸爸他多淡定啊,爺爺真是老了。

護士姐姐又來給阿七換藥水啦,還挂了一個紅色的血袋。其實阿七都輸過好幾次血了,可是他還是貧血,二伯跟爺爺說阿七吃了很多苦,平常日營養又跟不上,身體早就被掏空了,以後一定得好好養着。爺爺直點頭,他都在阿七床前守了好多天了。

阿七人緣超好的,來看他的人真多,那麽漂亮的花捧足足堆了一走廊,最後二伯說阿七需要靜養,都不讓人來看他了。爹地也來看阿七,是奶奶推他進來的。我已經好幾天沒有看到他,他竟然比阿七胖不了多少,整個人看上去無精打采的。

爹地和奶奶來的時候阿七還睡的正高興,因為輸液總是手冷,爺爺正用毛巾給他敷着呢,看着就暖和。他很舒服,睡得香噴噴的,連臉上那個小梨渦都睡出來了。

爹地正個人都縮在輪椅上,他都不敢去看爺爺,最後爺爺給阿七抹了護手霜,然後站起來推着爹地去走廊了。

我怕爺爺打爹地,所以偷偷貼在門縫上看。爺爺沒有打爹地,他蹲下來跟爹地說了好多話,仍然是那個慈愛的父親,然後爹地就哭了,他一邊哭一邊抱着爺爺,我突然就覺得難過起來。我怕爺爺不要爹地,可我更怕爺爺要爹地,爺爺要爹地就一定會冷落阿七,可他才對阿七一點點的好。

我很難過,我回過頭來将就看到奶奶在動阿七。她的手在阿七眉棱上摸來摸去,把阿七那枚小梨渦都摸沒了,然後她才擦了擦眼角。我現在很不喜歡奶奶,越來越不喜歡了,所以我跑過去奮力的爬上床,用手在阿七脖子上撓啊撓,直到阿七又露出小梨渦才住手,然後我就坐在床頭上,不讓奶奶碰他。

奶奶愣愣的站着看我,後來她就又推着爹地回去了。

阿七醒過來的時候我不在他身邊,等我去看他的時候他正躺在床上擺臭臉,爺爺難為情的站在床邊。

爺爺跟他商量:“還有沒有其他想吃的?”

阿七抿着嘴,吃力的蹦出兩個字:“甜瓜。”

爺爺搓着手:“這個季節真的沒有賣的呀……換一種行不行?”

阿七聲音悶悶的,還是蹦出兩個字:“甜瓜。”

哦……這個真的不能怪爺爺,因為這個季節別說甜瓜了,找西瓜都好難。爺爺撫額,最後吳浩叔叔打電話要求空運,阿七突然又看着爺爺開了口:“西瓜,你買。”

爺爺高興壞了,連聲答應,開着車四處找西瓜去了。

西瓜真的好難找,爺爺去了好半天,幾乎把所有大超市都逛遍了,最後才抱着一個特別大的西瓜回來。

爺爺興沖沖地,可我一看就知道那個西瓜不好吃,皮老厚,瓤也特別硬,果然,阿七躺在床上用一種很質疑的表情打量那個西瓜,很不爽的樣子。爺爺把西瓜瓤掏出來盛在小碗裏,又怕阿七不好咬,所以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可是阿七還是特別矯情的把碗一推,告訴爺爺:“榨成汁,我不好咽。”

吼吼吼!爺爺這回不指使別人了,他又風風火火的跑回家把榨汁機拿到醫院來,進門的時候阿七已經睡着了,他只好巴巴的等阿七睡醒。

阿七一睡就是半天,醒過來都是傍晚了,他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找西瓜汁,爺爺趕緊站起來說:“這就榨這就榨!”

阿七直翻白眼:“為什麽不早做好?”

……,爺爺真無辜。他把西瓜快速的榨好汁端到阿七面前,阿七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然後皺眉頭:“沒味。”

爺爺急忙重新榨,這次還添了一勺糖,可是阿七只喝了一口,又不喝了:“太甜。”

爺爺急的汗都出來了,握着杯子小聲跟他商議,像哄小孩子:“這個季節西瓜不好吃,甜瓜馬上就運過來了,明天給你削甜瓜吃,好不好?”

阿七雖然不高興,但總算點頭了,爺爺擰了毛巾給他擦了擦臉,問他:“還想吃什麽?爸爸給你做。”

爺爺真是不該問啊……阿七毫不客氣的告訴他:“拔絲冰淇淋。”

拔絲冰淇淋就拔絲冰淇淋,爺爺應了一聲好,就走了。但是我發誓,阿七一定沒吃過這個,他不知道從哪裏知道了這麽一個菜名,故意刁難爺爺,因為爺爺走了以後阿七拉拉我的袖子,一副不恥下問的樣子:“什麽口味的冰淇淋好吃?蒙牛還是伊利?”

我覺得他真是太二了,他到底有沒有過童年呀,于是我不吝賜教的跟他說:“我覺得麥當啷的冰淇淋最好吃。”

阿七很不高興,掉着一張臉問我:“誰又帶你去吃漢堡包了?!”

我覺得他這張臉要是配上那件驢子的親子服,一定很是搭配,可是我沒有膽子跟他說,我只好抓緊時間換話題:“哈根達斯吧,哈根達斯,DQ也不錯的耶!”

阿七蹙了蹙眉頭,我以為他又要說出什麽不高興的話來,結果他繼續不恥下問的問我:“你說的都是冰淇淋嗎?我怎麽聽着像是人名……”

我終于忍無可忍了:“你追我媽的時候沒給她買過嗎?!”

阿七的臉立刻紅了,一張小白臉透出紅撲撲的光,由裏到外玲珑剔透的,他開始憶苦思甜:“唔,我給你媽買過豆漿,買過那個沒有嘴巴的貓,還買過烤紅薯,我給她買紅糖粥的時候……”他開始邪惡的傻笑。

我好無語啊,可是我覺得阿七很少說這種話,我很有必要配合他一下,于是我打了個呵氣問他:“然後怎麽了?”

阿七兩眼都放光了,他說:“然後你媽媽就請我吃了QQ糖……”

嗬喲!我發誓再也不跟阿七這麽無聊的人說話了!于是我狠狠地鄙視了他一眼,申請跟着吳浩叔叔去買冰淇淋,吳浩叔叔很高興,拉着我就跑了。

我原本以為吳浩叔叔也是不想再跟阿七這麽無聊的人呆在一起了,可是可是……誰知道……

回來的時候我才發現我媽來了,阿七躺在她懷裏軟綿綿的,一頭大汗,臉紅得像蘋果,眼神媚媚的,看上去氣都不夠喘了,可是我媽還不放過她,還在堵他的嘴。

吳浩叔叔紅着一張臉趕緊捂住我的眼,可惜他沒捂住我的腿,我一腳就把門踢開了,屋子裏有怪異的氣氛,我大喊:“媽媽你快放開阿七!他快憋死啦!”

從吳浩叔叔的手指縫裏我看到阿七渾身一震,狠狠地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特別溫和的跟我說:“涵涵你回來的真是時候啊……”

我掙脫開吳浩叔叔的手,叉着腰神氣的說:“阿七你放心吧,今後我保護你!”

阿七笑得好燦爛,然後他突然獸化了,暴跳如雷的連青筋都凸出來了,他沖吳浩叔叔吼:“我怎麽給你使得眼色!連個孩子都看不住!”

阿七生病的時候脾氣簡直立地成魔,吳浩叔叔懦懦的,幸好爺爺大包小包的來了。好吧,爺爺裝大廚,媽媽裝副手,吳浩叔叔裝入定仙人,阿七掉着一張老長的白臉在床上裝烏雲。

好香,真各個屋子都是甜膩膩的冰淇淋香,美滋滋的焦糖香……爺爺勤奮的做啊做啊,第一個沒有做成功,第二個冰淇淋灑出來了,第三個焦糖糊了……

終于送到阿七面前的時候阿七吃了兩口,第一口說:“燙”,第二口說:“涼”,第三口他把碗推給我了,說:“不好吃。”

阿七就是故意的,爺爺知道,媽媽知道,吳浩叔叔也知道,可是大家都不說穿,慣着阿七,寵他一身壞壞的毛病。

其實阿七特別像是個別扭的小孩子,他白天對爺爺各種無理要求,矯情的就差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了,可一到了晚上就早早的把爺爺媽媽轟回家去。我賴着不走他沒得辦法,只得讓我睡在陪護床上。

阿七不說我也知道,他每天晚上咳嗽的最兇,不打針根本沒法睡覺,他是不想讓爺爺和媽媽看見。每次他咳嗽到停不下的時候我都會去叫護士姐姐,然後看着阿七讨厭打針的樣子做鬼臉笑話他:“阿七膽小鬼,怕打針!”

“不是。”他趴在床上按着屁股,表情像跟誰賭氣似的:“小孩子懂什麽?”

我是小孩子,什麽也不懂,所以阿七就知道騙我。

他騙我說我是買汽車送的,我問他那阿七呢?他頓了頓說,阿七是垃圾箱裏自己爬出來的。

他騙我說媽媽最喜歡自己的孩子,我告訴他我媽媽就最喜歡阿七,他又得意又扭捏,說看來阿七的媽媽和臭涵的媽媽都是個例外。

他騙我說他很快就可以出院了,我告訴他二伯說阿七至少要住一個月,他很郁悶的回複我,可是阿七要出差耶。

住院這段時間一定是阿七最快樂的日子,因為他沒說幾句實話,他不說實話的時候就是他最開心的時候,真是個天生的大騙子啊!

不過大騙子也有不騙人的時候,比如他真的很快出院了,并且連家都沒有回,直接上了小汽車,被吳浩叔叔拉走了。

那天晚上我在他的大床上等他,最後實在等不到了只好先睡,阿七回來了,一身的煙氣酒氣,他連燈都沒有開,咕咚一聲就翻倒在床上,差點把我壓死。

他覺得被什麽東西硌到了,這才摸黑把燈打開,看到我在他床上一臉的不高興。他俯□,一只手捏着我的下巴,兇巴巴地說:“以後不許再睡在我這裏!”

哼,他肯定是在外面受了氣了,幹嘛回來就沖我擺臭臉?我捏着鼻子嫌棄他:“阿七抽煙,臭臭,去洗澡!”

阿七的火氣一下子竄上來,他把我打橫一抱,大步走到我的房間,幾乎用扔的把我丢到床上,惱怒的說:“睡你的覺!”

我不知道做錯了什麽,我怕阿七生氣,我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這麽對我,他轉身要走,我在黑暗裏怯怯的叫他:“爸爸……”

“閉嘴!”他回頭喝道,暴躁的聲音在黑暗裏氣喘籲籲:“我不是你爸爸,記住了?”

我想哭,可是我嘴巴還沒有咧開,阿七就摔了門走了,我好難過,一個晚上都沒有睡好,可是等我再起床的時候,阿七已經不見了。

我想起他昨天晚上回來,一身的煙氣酒氣,我知道二伯再三囑咐過,他是不能抽煙喝酒的,我很擔心他,我忍不住跑到客廳裏拿起電話。

我撥了阿七的手機,響了好久才被人接起來,那裏面傳來嘩啦嘩啦的搓牌聲,亂七八糟的夾雜着說笑,阿七咳嗽了兩聲才啞啞的開口:“喂?”

我叫他:“爸爸。”

阿七在那頭聲音冷淡:“我不是昨晚跟你說了,我不是你爸。”

我才不要管他是不是我爸爸,他是我的阿七就夠了。我說:“爸爸,你要少抽煙,少喝酒。”

電話那端阿七沒有說話,裏面傳來別人的嚷嚷聲:“老七,打牌還三心二意?怪不得都輸這麽多了啊!”

裏面傳來其他人的哄笑聲,阿七聲音特別低沉:“我挂了。”

電話嘟的一聲真的被挂斷了,我捧着電話筒聽了好久,直到奶奶喊我去推爹地出來吃飯。

兩年前的日記

X年X月X日星期X 天氣晴

自從阿七挂了我的電話我,他已經足足兩天沒有跟我說話了。

昨天晚上他回來得很晚,我是被他的車燈柱驚醒的,車燈太亮了,醒過來的一瞬間我還以為做夢,像阿七給我講過《納米亞傳奇》裏面的夢幻一幕。我想我如果可以去那樣一個神奇的地方,我一定要帶阿七走,這樣他就不用在這麽辛苦了。

我醒了,我赤着腳跳到地板上,趴在門上細細聽走廊裏的聲音。走廊上鋪了一層波斯得絨毯,阿七的皮鞋落在上面發出很輕的撲撲聲,沒有一點規律。我聽到他走上樓,離我越來越近,卻在我門前再也追不到聲音。

大概阿七已經越過我的房間回他的屋子去了。

我想阿七,我很想他,我想問問他為什麽他又不要我了?我不能讓他進屋去,他關上門,我就再也打不開了。因為阿七讓人換了鎖,他沒有給我新的鑰匙,我不能再進阿七的房間。

我砰地一聲打開門,可是門外有人,而且那個人顯然也趴在門上,被我開門的動作閃了一下子,往前一個踉跄。

屋裏是黑的,走廊上的感應燈雪亮,可是我的眼睛不知道為什麽并沒有不适應,我一眼看到阿七雪亮的瞳仁。

他喝酒了,而且喝得很多,因為他靠我這麽近,真的是酒氣熏天。他看了我一眼,沒有說一句話,順手把領帶扯了,沿着走廊向他的房間走。他腳下虛浮,走得歪歪扭扭,最後直接撞到牆上去了,靠着牆直喘氣。

我上前抱住他的大腿,我想扶他進屋,可是他把我推開了。很重的一把,一把把我推開了。

他歇了歇,喘着很重的粗氣進屋去了,都沒看我一眼。門在關上的那一刻發出很輕的嗑嗒聲,可是我覺得那麽輕的一聲,我的心被震碎了,碎了一地的小片片。

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麽,但是我知道一定有原因。阿七一定有原因,他那麽厲害的一手把戲,那麽絕的一招技術,怎麽可能輸錢?而且還“輸了那麽多”?

我一夜沒睡,我早早的坐在餐廳裏等阿七。阿七還沒有起床,我看到了吳浩叔叔,他正在看報紙。我乖乖的坐過去,問好:“叔叔早上好。”

他很不自然的應了一聲好,依舊看着報紙。我摘掉,他也不想跟我說話,他是裝的,因為他看了那一小片很久了。

我問他:“阿七在做什麽?”

他回答:“忙工作。”

我說:“不對,他在忙輸錢。”

吳浩叔叔頓了頓,然後告訴我:“輸錢也是工作。”

我繼續窮追不舍:“阿七為什麽不要我了?”

吳浩叔叔拒絕回答這個問題,他把報紙翻得嘩啦嘩啦響,假裝沒有聽到。

阿七從樓梯上走下來,一邊整理着襯衣袖口,一邊對吳浩叔叔說:“走。”

我站起來巴巴的跑上去,站在樓梯口,只希望他能看我一眼。可是他沒有,他大步向前邁。我扯住他的衣角,他終于停下來,低頭看了我一眼,很淩厲很蕭殺,像是要吞了我似的,他皺起眉頭說:“放手。”

我不放,死死的拽着,把他貼絲合縫的西服都拽歪了,可是這點力氣根本阻擋不了他,他往前一扯就走了,站在大門口突然回過頭來,看着撇嘴要哭的我,冷不丁丢下兩個字:“煩人!”說完他頭也不回的走了。

阿七走了好一會兒,家裏請的家政們才陸續起床,他們驚訝的看着我坐在客廳裏,都來跟我問好。

爺爺家一起來的保姆對我說:“小少爺早。”

阿七自己的管家助理對我說:“涵哥,早上好!”

我不喜歡他們叫我“小少爺”,這聽上去有一種老掉牙的感覺,我很擔心哪一天他們不給我剪頭發,像個女孩一樣梳上一條長長的大辮子,因為電視裏被叫做“少爺”的人就是那個樣子的。我頂喜歡他們叫我“涵哥”,雖然我是最小的一個。

我最喜歡周媽叫我“涵哥”,因為她總是笑眯眯的這麽叫,叫完就會說:“涵哥又長高啦,快要攆上爸爸了。”“涵哥真是長大啦。”“讓我來想想涵哥今天吃什麽呢?”“涵哥想吃什麽呢?”

阿七也喜歡周媽,他很喜歡叫我“涵哥”的周媽。阿七喜歡的就足夠成為我最開心的,何況阿七很喜歡。所以平時他們一叫我“涵哥”我就會很開很開心,但是我今天更希望他們叫我“小少爺”,因為今天本少爺真的要發脾氣了!

我抱着胳膊抿着嘴,忿忿的看着她們。

管家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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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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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千歡難以想象月雲柔居然是這麽的惡毒殘忍!
絕望,心痛,恥辱,憤怒糾纏在心底。
這讓月千歡……[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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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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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毒雙絕:冥王的天才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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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賣盛宴上,擁有絕佳體質的少女被開出天價,人人哄搶。
陡然間,金色牢籠中的少女睜開眼,寒芒四射,懦弱不再。
她一朝穿越為神醫府人人欺淩的廢柴三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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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不疼,娘不愛,人人算計?哼,她有空間在手,靈寵無敵,小小納蘭府翻手可滅!
容顏醜陋,沒人要?眨眼恢複傾世容顏
且看她一路破除萬難,走上巅峰

傳奇大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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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書《我有一個兜率宮》已發布,請大家多多支持!
身患怪病的城中村包租公李單,門口來了三個奇怪的租客。
“我叫汪岩,是孤兒,是重生者,重生前是億萬富翁!我會賺錢,我想租房。”
“我叫江塵,是孤兒,是重生者,世界末日就要來了!我會種田,我想租房。”
“我叫方宇,是孤兒,是重生者,地心世界就要入侵!我會修煉,我想租房。”
李單:滾!
我家又不是孤兒院!
一個個竟在鬼扯淡!
可沒想一轉眼,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李單的家,竟然成了傳說中的兜率宮,他則成為第三任宮主。
從此以後,他成了城中村的隐士高人。
時光如梭,歲月流轉。
李單發現,這個世界,并不是那麽簡單。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提前寫好了劇本。
仿佛冥冥中,一只無形大手,在操控着無數的提線木偶。
唯有住進兜率宮之人,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小說關鍵詞:傳奇大老板無彈窗,傳奇大老板,傳奇大老板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