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黛玉入府

賈琏耍寶耍夠了, 總算爬起身裝起道貌岸然，他玉樹臨風風流潇灑的姿态，瞅着還真像那麽回事。

在王熙鳳瞅他那大爺樣, 忍不住直搖頭啊！

不過記憶裏的那個賈琏如今已經慢慢淡了, 曾經的琏二爺哪裏是這個樣子的，即便耍滑頭也不會在她面前丢份子, 就更不要說如今這般裝着清貴了。

不得不說, 書讀多了人總有股書香氣質, 賈琏本來是個油頭粉面的小白臉, 如今竟然硬生生變成了個氣質卓然又自帶貴氣的少年郎, 也不知是不是跟那些貴人打交道多了，身上的威壓與日俱增。

王熙鳳忍不住想着，若是哪一日賈琏能氣質逼人威壓深厚，大老爺還敢不敢對他随意打罵？

咱們琏二爺當然是個要臉的人，雖說在媳婦這兒丢人并沒太大所謂，但琏二爺總得把持好夫綱，不然真等王熙鳳蹬鼻子上臉夫綱不振的時候，就有得他哭了。

所以啊, 偶爾裝裝大爺相當必要, 可不能讓王熙鳳覺得他好欺負。

“我的好二奶奶, 要不是林家來了, 二爺我真差點忘了謹慎。”賈琏拿過林家送的盒子，笑得深意滿滿，“林如海是聖上的人, 他對我賈琏能探聽得一清二楚，勢必也能知道我賈琏孝期出門辦事，他不提卻也給了我一個警示。”

“那怎麽辦？那聖上會不會……”

“聖上那兒即便知道了又能怎麽樣呢？頂多覺得我賈琏孝順得不夠，但我賈琏夠忠心夠有用就好了，我賈琏需要防備的是你二叔王子騰，他若是抓到把柄指不定能給二爺我宣揚得到處都是，你二爺我還要考科舉呢。”

“那你倒是說，該怎麽解決這件事啊！”王熙鳳是真着急了。

“還能怎麽解決？當然消滅證據啊，沒有證據我賈琏沒那麽好欺負，我的好琏二奶奶，近些年以我賈琏名義購置的房産田地是時候該清理了，就挂在賈珍身上吧，後頭自有我的法子讓他全都還回來。”

王熙鳳二話沒說便同意了，賈琏這段時間拿到的鋪子房子可都是上好可以升值的東西，往後這樣的東西是越來越難買了，賈珍這個人反倒好控制得多。

“我告訴你個消息，你就更安心了。”賈琏對着王熙鳳招招手，神秘兮兮附在她耳邊說道，“珍大哥搭上太子殿下了，而且還把即将讓賈蓉迎娶太子的私生女為妻，你想想你二叔背叛太子的事是他通風報信的，一旦洩露出去，後果如何還用問嗎？”

王熙鳳不敢置信得瞪大眼，“珍大哥這是在真上了太子的船了？可太子的行事目前可不算好，若是後頭真出點什麽事，有那麽個媳婦在可怎麽是好，我不信別的皇子會不知道這個私生女的存在。”

“所以得瞞着呀！你以為賈珍傻嗎？太子也不願意她暴露的，一旦暴露了，他這個太子一倒連帶着那丫頭也會被清算，咱們的太子可不是什麽仁慈友愛的主，那些皇子哪個沒被他鞭笞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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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鳳眼神一亮，“是啊，有這個把柄在，不怕他不就範，而且不管太子上不上位，那個丫頭始終都不能浮出水面。”

“的确如此，不過若是太子上位了，寧國府的好日子就來了，他幫着太子親信揭穿你二叔本就讓人欠他一個人情，後頭若是太子也多加關照，賈珍那個老纨绔後半輩子可就舒坦了。”

只可惜啊，太子終究是爬不上那個位置，而那個丫頭也最終沒得到善終。

說來，秦可卿真的很美，跟王熙鳳當真不相上下，這樣的姑娘最終跟榮國府的姑娘一樣，因為失了靠山，讓賈珍逼得羞愧自盡，到死也還被賈珍一場做戲毀得名聲盡失。

不過，這也是賈珍最後慘死路上的原因之一吧，好歹是一過太子之女，豈能被如此對待呢。

賈琏對秦可卿沒再多想，指示完王熙鳳，又開始研究他的農學，三年的孝期已經過了一年了，再有兩年，他賈琏就該大發神威了。

林如海的籌劃不可謂不細致，賈家才剛剛決定好要如何對付林家，林如海的節禮便跟着他的信一道送來了榮國府。

賈敏被囚的事他自然不可能會說出口，但坦言賈敏身子有些瘦弱不堪照顧兩個孩兒，打算把黛玉送入榮國府。

在賈琏這兒他口口聲聲都是不贊同黛玉與寶玉的姻親，但到了老太太那兒，真是來了個大反轉，滿滿都是對寶玉的誇贊，通篇的賈敏說，直把老太太看得心花怒放。

這天底下哪還有這樣好笑的事，剛打瞌睡就有人送了枕頭來，而且這人後頭還會栽在她們手裏，可不好笑至極？

別說老太太了，連王氏都覺得林如海不通內宅，當真是賈敏說什麽都信，賈敏要他如何他便能如何，當真是情真意切恩愛非常。

王熙鳳一旁聽了，頗有些啞然，自古老狐貍都不是簡單人啊！三言兩語就能讓人放松警惕！

以目前的形式看，林黛玉在賈府會過得還不錯，老太太也會盡力撮合黛玉跟寶玉，只要林如海一日不死，林黛玉就還有利用價值，在賈府林黛玉的身份就就不可能低于寶玉。

便是二太太想為難她，也只能暗地裏耍手段，明面上的東西當然不敢亂來，要是林黛玉住在了老太太那處，只怕二太太想謀算就更難了。

林府少了個黛玉，內宅裏只有賈敏一個被囚的，想必就會安全很多，林如海能把林家大爺帶到前院看照，可卻不能如此對待黛玉，倘若留她在林府，那些想對付林如海的人只怕會狗急跳牆針對一個落單的黛玉，才更是麻煩。

如此，兩方都頗為滿意，老太太根本沒有拒絕的理由，二太太也樂見其成，大家夥兒只等着年後黛玉上門來。

這個年算是賈府有史以來最為冷清的一年，很多人家都沒再送節禮來，即便那些老親家送了節禮，也是直接砍了大半，看着實在是寒酸。

對這樣的變化，老太太心裏有數，也不乏心酸，難免對寶玉更是看重疼愛。

等過了年，寶玉都快7歲了，再不讀書習字當真說不過去，賈政只剩下那麽一個兒子，如何能眼睜睜看着他成個內圍厮混的草包，老太太在他一次次的哭訴下，終于同意讓寶玉去族學上課，不過卻只讓他下午去。

寶玉往常重要睡到日上三竿，然而族學每日辰時就得開始，想要寶玉那麽早起來真是難了，若真這樣做的話，寶玉能在老太太那兒哭死。

有了賈珠的例子在前，老太太斷然不肯就這樣逼迫他讀書，讓他去讀一個下午的書已經還是最後的底線。

賈政無法，也只能勉強同意，不過回到自個書房，想起寶玉抓周時的場景，忍不住嘆息不已，深覺自己這輩子怕是養不出個出息兒子了。

再看看賈赦，曾經的賈琏的确比不上賈珠，但他活着卻比過了寶玉，如此一想，賈政這心難免疼得壓抑，對賈珠也是能不提就不提吧，每回一想起來，總要難受好幾日。

在旁人那裏還可以說是賈赦陷害的他，等他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他又怎麽能不知道賈珠是被他逼死的。

賈珠從三歲起就被他逼着讀書習字，從五歲起便起得比府上任何人早，一直到最後那一刻，都沒真正休養生息過，是他迫切得想要爵位，是他迫切得想要賈珠考上功名，賈珠身子不好有他九層的原因，他油盡燈枯便自然都是他的錯。

想到油盡燈枯這四個字，賈政就難以承受。不僅王氏無法面對賈珠一房，賈政也當李纨和賈蘭不存在，因為看到她們就會想起賈珠，一想起賈珠便不能好過了。

賈寶玉的入學是遲早的事，這對小胖墩寶玉來說，簡直就是酷刑，在學堂裏沒有丫頭服侍，身邊只有兩個小厮，而且天那麽冷，屋子裏竟然只有一個火盆，寶玉凍得直打哆嗦。

這還不算什麽，賈老太爺板着的那張臉，還有毫不留得懲罰，雖然不是打在寶玉身上，但看着自己小厮被打得手心紅腫，也是吓得不敢吱聲。

這位賈老太爺正是中年鼎盛之時，每日在學裏看賊一樣盯着他們這群學生看，不過幾日，寶玉便背熟了三字經，回到府裏還在臨摹字帖，看得賈老太太和王氏十分高興。

可寶玉是真不開心，每日只有早上能夠消遣，好吃的好玩的都被二老爺收走了，身邊好看的姑娘也慢慢得被調開去，曾經還能陪在他身邊的姐姐妹妹們，如今也只剩下元春大姐姐一個，當真了無生趣了。

好在林姑娘馬上就要來，寶玉得知後興奮不已，一直在等着消息，據說林姑娘美得清新脫俗，比府上的姑娘更加好看。

而這個時候，探春就被放出來了，賈府不可能不出個姑娘陪伴黛玉，不然黛玉來了找個招待的姐妹都沒有，那可真是白養那麽多姑娘了。

不僅如此，等探春被送回老太太那處後，迎春也重新回到榮慶堂，如今的迎春雖然還是不怎麽說話，但身上穿的頭上戴的都不是平常貨，她入住時帶來的東西原本她當初走的時候多得多。

有邢氏和大老爺的看顧，如今又是嫡女又被人捧着，迎春不再猥瑣很是自然了。

相比她，賈探春的境況就極為不好，府上誰不知賈環的事，只不好在探春面前說而已。

被關那麽許久不見天日，賈探春一張小臉又白又瘦，曾經的豐潤好像是假的一樣，可見這段時間并沒有被好生看照。

加之她身邊的丫頭全都各奔東西了，賈探春到了老太太這兒，老太太不得不配給她個二等丫頭芝蘭，那丫頭好難得才混到老太太院子裏，卻被硬生生塞到這個不受寵也沒有前途的三姑娘這兒，迎春時常能聽見她奚落探春。

時至今日，探春沉默許多，随便芝蘭如何嘲諷，她都不在意，只一味得吃吃喝喝調養身體。

芝蘭瞅她這樣，直接破口而出的豬字，聽得迎春都忍不住皺眉。

探春的野心自然從未放棄過，她如此做當然是有原因的，既然這輩子很難出頭，她想報仇只能靠近寶玉，但她現在這副模樣，寶玉怕是不會喜歡，所以，她得養圓潤來。

等她再次市儈得棄暗投明，抛棄趙姨娘抱緊老太太的大腿，就是她探春翻身之時了，她從來不信有人一輩子不能出頭，除非她自個放棄了掙紮。

曾經那麽嬌養明媚的一個姑娘，如今變成這副模樣，也很是讓迎春唏噓不已，同時也讓迎春慶幸，她有對好父兄。

這日子一晃就過去了三個月，春暖花開之時，揚州來的林姑娘總算是快到了。

老太太自是高興的派賴嬷嬷去接，沒過多久，林姑娘便被擡入榮國府，嬌小瘦弱的姑娘生的我見猶憐，那等西子般的風華一下就鎮住了賈寶玉。

林姑娘這回上京依然沒帶多少人，也沒帶多少行禮，就跟來打秋風的窮親戚一樣，身上不僅素淨，還沒帶多少值錢的東西。

王熙鳳看在眼底，還是有幾分驚訝的，以林如海的算計，不該不了解賈府人的勢利，可他偏偏就這般安排了，怕是想取信于老太太吧。

老太太見着黛玉，見着她有賈敏三分的樣貌，當真喜歡得不行，笑眯眯拉着寶玉一同說話。

寶玉的眼睛直勾勾挂在黛玉身上，顯然得一見傾心，黛玉被他看得着實不太好受，低垂着眸不敢與他對視。

臨行前父親有過交代，說賈府裏頭有個表哥名叫寶玉，是個最色胚不過的人，最愛調戲小姑娘，若是見着他不需要得罪，只需要低頭不答話即可，因為他在榮國府上着實受寵。

而如今這位一直無禮看着她的兄長，名字也是叫的寶玉，想來父親是沒有說錯的，這人就是行為不尊重。

林如海能出口直言告誡，林黛玉一定會記在心裏，他不願意讓黛玉多跟寶玉接觸，自然黛玉也不會跟他過多來往，曾經賈敏告知的那些，又哪裏及得上父親的話。

在黛玉心裏頭，終究還是父親更加厲害些，母親也是因為有他，才過的體面自在的。

而且額在揚州時，那些巴結她黛玉的姑娘，也多是奔着父親去的。

如今父母依舊健在的林黛玉底氣十足，才不會有半分縮瑟，即便性子內向，那份傲氣還是在的。

王氏見她不搭理寶玉，心裏就不舒服了，“黛玉你這身板着實有些瘦弱，往常可有用藥？”

林黛玉眉頭一挑，“二舅母，黛玉往常在家裏倒也用些藥，不過父親母親多是讓黛玉吃藥膳調理，說是藥有三分毒，黛玉還小總能調養過來，很不必把自個當成個藥罐子。”

“妹妹吃得是什麽藥膳，也讓我嘗嘗。”寶玉笑眯眯得湊上前，眼睛亮得吓人。

“寶二哥哥你真是說笑了，你是京裏的口味，如何會覺得江南的清淡口味好吃？到底都放這些藥材的，味道再好能好到哪兒去？不過沒有那些個苦湯容易下嘴罷啦，等你吃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