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林如海的反間計

離了老太太那會兒, 王熙鳳回到自個梨香院時，進門就看見林家的下人出現在她屋子裏，這簡直驚得滿臉不信。

賈琏這會兒正在看林如海的信, 見着王熙鳳回來, 只點了點頭讓她在自個身邊坐下。

林家的仆人能來找他賈琏，各種意味難道還用言明嗎？

曾經賈琏寫的那封信絕對讓林如海記挂上心了, 他怕是也目瞪口呆吧！

這封信上字裏行間都是對賈琏的詢問, 詢問老太太為何會如此做, 詢問賈府真的到如此地步了？詢問會不會針對賈敏, 總而言之, 他不信但會防着。

賈琏看完那封信，便遞給了王熙鳳，王熙鳳從頭看到尾，忍不住發問道，“你們老爺瘋了？這時候還敢讓黛玉進京？”

林管家早有一番說辭，“回二奶奶的話，咱們太太身子不好，可能需要靜養, 姑娘和大爺怕是無力照看的, 故而讓大姑娘入京陪伴外祖母, 才是最好的出路, 我們老爺也能安心教養大爺。”

“什麽？靜養？”王熙鳳皺着眉頭咂舌不已，不是說林姑父跟敏姑母恩愛非常嗎？這是要軟禁人的意思把，“還有, 你們大爺如今已經在你們老爺身邊了？”

“是的，咱們太太不知為何已經神志不清了，看大爺也是一副看仇人的模樣，老爺不放心便把大爺帶到了前院，由他親自照料，而那些照顧太太不周的奴婢俱已經看押，想必老爺現在應該已經知道實情了。”

王熙鳳目瞪口呆下意識望向賈琏，這林總管說的怎麽跟二太太說得截然不同？那林如海難道還特意等人進京後才動手？

老太太那邊若是沒提前防備，林家那邊怕是已經在守株待兔了吧，一旦事情做實，林如海就拿捏住榮國府的把柄了，對賈琏的名聲也不會太好啊。

雖說她們不過好心提醒，但真把自己也給一道坑進去的打算。

賈琏勾了勾唇，“你們老爺是準備用這個來威脅我賈琏看照林姑娘嗎？”

林總管笑得更加恭順，“回琏二爺的話，我們老爺哪有這樣的打算，原本就一家子的親戚，鬧成這樣不過是財帛動人而已，琏二爺能提前告知便是把我們老爺當成了正經親家，我們老爺只有感激的份，順道還準備了些薄禮以表謝意。”

王熙鳳接過林總管手上的盒子，裏頭不僅放着張萬兩銀票，還放着張地處城郊的莊子地契。

這莊子的位置很是特殊，王熙鳳一看便心驚肉跳，因為這莊子毗鄰賈琏的溫泉莊子，若非探聽到賈琏的身家，不然又怎麽會故意送這麽個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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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裏頭還放着不少養生、駐顏的方子，那真是女兒家的心頭肉，一般人家沒那麽多的底蘊，根本就無從得知的。

這樣讨好的方式，是算準了王熙鳳會喜愛。

而得了王熙鳳的喜愛，後頭等黛玉來了榮國府，還能享受不到王熙鳳的照料？再則，王熙鳳想收下這份禮，賈琏那裏就容易通關得多。

這匆匆一個照面的時間，王熙鳳一改往日的看法，覺得林如海這個人不簡單，這明裏暗裏的敲打讨好，讓人不得不謹慎對待。

王熙鳳把那盒子放在一邊，笑容燦爛得道，“不錯不錯，你們老爺能有這份心思，哪還需要我們這些小輩操心，也罷，你們老爺定是打定好了主意，二奶奶我就等着黛玉來了，別的不敢保證，你們姑娘的衣食住行絕對是安全無虞的。”

林總管這才笑得親切，“那奴婢就替老爺和大姑娘多謝二奶奶的看顧之恩了，臨走前我們老爺還特意交代，說早年間有個跛足道人來府上提醒，說咱們大姑娘不易過早接觸外姓兄弟，更不能過早定親。”

說道這兒，林總管無奈得嘆息一聲，“不過我們太太總有番心思，想撮合我們大姑娘和寶二爺，所以平日裏說了不少寶二爺的好話，我們老爺擔心會影響大姑娘的命理，後續只怕要勞煩琏二奶奶多加教導了。”

王熙鳳眼神一亮，“你們老爺不贊同這門親事倒也情有可原？”

林總管點點頭，“是這樣的，我們老爺也不是特意推诿，只不過我們老爺如今位列二品，姑娘自然得參加選秀的，若是提早定下了對聖上未必有些不忠，說出去并不好聽，再加上有這麽個緣故在，才特意囑咐上一句。”

不過說到底，還是瞧不上賈寶玉，王熙鳳心裏明白的，更何況王氏還那麽讨厭賈敏，林姑娘嫁給寶玉能有好日子過嗎？也不知道賈敏是怎麽想的。

賈琏這會兒突然眉頭微蹙，“你們老爺準備讓林姑娘參加選秀？而不準備給她某個恩典自行婚配？”

畢竟這姑娘一旦入宮參選，後頭的婚事全看聖上旨意，若得聖上看重還好說，若是不得，落到宮裏那些貴人們手裏，真不知道會賜給什麽人。

若自行婚配的話，以林姑娘的身份做個正室那是絕對的，可一旦入宮，被賜給皇親國戚做側室的可能性還不小，林如海他能眼睜睜看着？

林總管眉頭一挑，沒想到賈琏會如此關心他們姑娘，說實在的，他們姑娘婚配得如何，與他琏二爺又有什麽相幹呢？難道他還能指望林家的姑娘會格外關照賈家人？

說到底，這琏二爺也是好心，林總管心裏更是放心，“不瞞琏二爺，我們老爺是有看重的人選的，而且等賈府的孝期一過，便會懇請聖上同意。咱們姑娘面容嬌美深嬌體弱又不通庶務，不找個家境殷實背景深厚的人家，怕是會過得不好。”

王熙鳳眼神更亮了，這林總管的意思，是在說林姑娘将來會有個位高權重又有錢有勢的丈夫了？那還真是個下金蛋的雞，得讓她王熙鳳好好養着。

賈琏不知這林總管說的是真是假，不過在上一世林如海并沒有如此打算，若他真的可以，上一世的林姑娘又會得落得如此下場？

對了，林如海如今遠在揚州都能把他的莊子打聽清楚，在上一世怎麽可能會不知林姑娘過得如何？

“好吧，事情可都交代了？”賈琏并不願在做深究，未來等他去了金陵，遲早能看見林如海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物。

“我們老爺交代的事都詳細告知了，不知琏二爺跟琏二奶奶可有什麽話要交代給我們老爺？”

“去告訴你們老爺，我琏二爺等着他把姑娘送來，由我賈琏看着，确保他的閨女安然無恙，還有，我賈琏兩年後回去金陵，還望到時能得你們老爺看顧。”

林總管微微一驚，“二爺是打算去金陵看顧祖墳？還是回金陵考科舉？”

賈琏一聽他這話，就知林如海那老狐貍絕對還有其他吩咐，連他要考科舉的事情都探聽得清楚，看來這人在京裏的人脈相當不一般呢。

“二爺我到了金陵考科舉，難道還能不看顧祖墳”

“琏二爺說的是，咱們老爺自然會掃榻相迎的，不過我老爺說過，這幾年江南怕是會有些動蕩，琏二爺若是要去江南，還是得更緊榮國府的腳步，與甄家走得近些，不然恐有性命之憂，如此倒還不如留在京中多等幾年。”

“難道多等幾年，江南就不會有動蕩了？你們老爺能平息江南的動蕩？”賈琏似笑非笑得調侃道。

目前江南的水如此深，免不了有聖上的緣故在裏頭，一邊想整治貪官污吏多得些賦稅，一邊又想做仁君恩賞庇護身邊舊人，這天底下哪有那麽好的事？

林如海的差事不好辦，也沒法辦得徹底，若是太過影響聖上名聲，自然讨不着好，若是太清，又讓聖上厭棄，更是死路一條，所以那個巡鹽禦史的位置就是個催命符，不等新皇上位絕沒有什麽好日子過。

賈琏知道這一點，林如海只怕更加了解，如今甄家能聯合賈家對付林家，賈敏那兒怕是真不能留了，她做不到大義滅親，怕也做不到把那林大爺看作親子，不然林如海能直接囚了她？

“琏二爺說笑了，江南那麽大，咱們老爺不過一個巡鹽禦史，能管多少事情？”

“你們老爺的提醒，我琏二收下了，這一萬兩也不白要你們老爺的，後頭二爺我會買個鋪子給你們大姑娘備着，多少學些管家算賬的能耐終究不會錯的。”

“那就謝謝琏二爺和琏二奶奶了，我們姑娘等年後開了春就會進京。”

林如海是打算好了把林姑娘送入賈府的，原本老太太也只會針對林家大爺，林姑娘對她們還有用，即便心裏頭不怎麽看重，表面上還是會給體面的。

若是在得了王熙鳳的關照，林姑娘的日子的确不會太難過，對于她而言，能被提前規劃好人生，能提前離開江南這個是非之地，未必不是一個好選擇。

那林總管離開後，王熙鳳仔仔細細翻看那些方子，有養護頭發的，也有補血益氣的，更有很多滋潤肌膚的，等回頭一一試了，若是有效那真是再好不過。

常年操勞家事，王熙鳳真怕自個老得快，她才不要做個黃臉婆呢。

賈琏見她如此高興，也是一嘆。

“你們女人啊，就是愛這些個，你剛剛可沒讓我做決定，自個就敲定了呢。啧啧啧，我們琏二奶奶這脾性真是越來越大了，膽子也快突破天際了，往後我賈琏看來只能跟在二奶奶身後收拾殘局了，這可真是……唉……”

“說得好像你不喜歡一樣，我長得天仙一樣你還不可勁得高興？”王熙鳳直接翻了個白眼，“不過看顧林姑娘而已，又不是讓你做，你說你琏二能幹得了這活嗎？還是人家林大人曉事，知道最後還得求到我王熙鳳頭上來。”

“是是是，我的琏二奶奶最厲害了，我賈琏也是要退避三舍的，不過我琏二奶奶已經長得夠美了，再美幾分我琏二怕是會擔心，不知道外頭哪個小子會铤而走險得來偷嘗禁果。”

“好你個賈琏，說得什麽混賬話，看我不擰死你。”

“哎哎哎……爺的耳朵要被你擰下來了！！！”賈琏假惺惺得捂着耳朵痛苦，一副委屈至極的可憐樣，就差沒掉兩滴淚了，活脫脫一個活寶，直讓王熙鳳恨不能翻個盞茶功夫的白眼，讓他深刻知曉她的鄙視。

賈琏嘴上沒把門，心裏可真是高興，裝了會兒可憐見不管用，突然起身一把撲到王熙鳳，面色一改深情款款道，“我的琏二奶奶，你真的快要蹬鼻子上臉在我賈琏頭上撒歡了，不過，我喜歡。”

王熙鳳一驚，老臉頓時一紅，“去你的，我不就做了個決定嗎？怎麽你就那麽敏感啦？”

“我當然敏感，我得清楚得記着你是怎麽一點點蹬鼻子上臉的，你也是過得恣意，二爺我就越是暢快，如今咱們還得憋着委屈，等兩年後出了孝，我的好二奶奶等着做诰命夫人吧，便是老太太也不能随意對你如何。”

“我真有哪天？”王熙鳳用着期盼得眼神望着他，很是憧憬的樣子。

賈琏輕輕親了親她的眼，“最受不了你這種眼神，會讓爺覺得自個還不夠努力，還不夠滿足你，不過你放心，爺一定會讓你過得潇灑自在的，誰也不能欺負你。”

“嗯，我等着呢。不過二爺，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曾經你不是最讨厭讀書嗎？也總跟在二房身後等着幫忙做事。”

賈琏微微一嘆，“你就當我知道點內幕吧，把他們都看穿了，如何還能跟着他們混？以前年紀小不懂事又受不得苦，現在成家了，能不有點改變嗎？”

“這倒也是，不過二爺你這番改變，倒是讓我大跌眼鏡，我原先多看重老太太和二太太啊，也多想讨好她們呀，如今倒覺得她們都是可憐人，不像我，有個能讓我蹬鼻子上臉的丈夫。”

說罷，王熙鳳的老臉紅得不像話。

“我愛聽你說這些，難得二奶奶也會臉紅，我還以為你這臉皮是城牆做的呢，哎喲哎喲……我的耳朵……”

她們這般打鬧當真親密無間，平兒在外頭聽着很是羨慕，同時也絕了想做通房的念頭，以二奶奶的性格，如此疼愛她的賈琏怕是不舍得分出去給人的吧。

平兒的臉微微紅着，說實在的，她也想找個這樣體貼溫柔的丈夫，即便沒有太多積蓄都無妨。

趙嬷嬷一旁看着她，見她臉紅，心頭一跳，試探着問道，“平兒姑娘也想嫁人啦？”

平兒回過神，面色更紅，“嬷嬷，見到奶奶他們如此，我想嫁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我也想找個合心意的人嫁了，往後給二奶奶做嬷嬷，一輩子陪着二奶奶幫着二奶奶，就像老太太身邊的賴嬷嬷、二太太身邊的周瑞家的一樣。”

“二爺那麽好，你就不想嫁給二爺？”

平兒直接搖搖頭，“二爺心裏看重二奶奶，我一個奴婢還是不去摻和了，再說了，再好的感情也經不住有人插足，三個人終歸是要鬧矛盾的，到頭來怕是誰也過得不好，白白毀了這段好姻緣。”

“你說得不錯，二爺若是納妾，二奶奶心裏頭終歸是不好受的，你瞅瞅二房現在鬧成什麽樣了，二太太怕是對二老爺死心了，才會如此下手的吧。”

對此，趙嬷嬷是唏噓不已的。

平兒撲哧一聲笑出來，“我倒覺得是二老爺他咎由自取，原本靠着二太太他沒少得好處，現在二太太沒太大價值了，他就能蹬鼻子上臉，也着實臉大如盆，我若是二太太，也得讓他不好受。”

趙嬷嬷卻沒跟着她一道笑，眉頭還是皺得緊巴巴的，“平兒姑娘你是不知道二太太的手段，只怕這裏頭還不只這點，那暗地裏見不得光的東西，才最害人，你以為咱們大房為何人丁不興？大太太入門那麽多年都生不出孩子？前頭二爺告訴你們的，難道都忘了？”

“你是說……”平兒面色頓時煞白。

“是啊，要讓一個人徹底沒了希望，自然是讓他斷根，不僅二老爺，還有趙姨娘和探春三姑娘，這樣一來二房只剩下她所出的寶二爺和賈珠的兒子賈蘭，等老太太過世後，二老爺都沒法逃出她的手掌心。”

“天啊，這也太……老太太難道不知道？”

“知道又如何？王氏那兒多得是老太太不能說的秘密，沒準那藥就是從老太太這裏拿的，再則二太太也是為了鞏固寶二爺的地位，二老爺又不是後繼無人，怕什麽？”

平兒咬着唇，很是想不明白，“怎麽能下那麽狠的手呢，咱們奶奶是不是還得多防着點？”

“那是肯定的，誰曉得二太太會發什麽瘋？咱們奶奶可沒少給她添堵。”趙嬷嬷理所當然得應道，“現在眼珠子全在寶二爺身上的二太太做出什麽事情來都不奇怪。”

平兒點點頭，“的确，咱們奶奶可不能不生養，不然真不知道後面會有什麽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