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明姝
上元佳節是最熱鬧的日子,長街小巷口裏都是熱鬧的百姓,花燈挂滿了整個巷子,小兒手提花燈唱着童歌。
昨日裏剛下了一場雨,街面上低窪的地方還有些雨水,不小心走過去就會濺得一身雨水。
永平巷子裏也挂滿了璀璨的花燈,一路走進去猶如白晝,亮堂的燈火處的盡頭就是令人醉生夢死的玉樓春。
整條巷子裏都是青樓楚館,唯獨玉樓春的名聲最大。
平兒提着燈一路往裏走,冷得自己直打哆嗦,跟着她的侍衛也是好奇:“姑娘您說殿下怎地來了這等地方?”
巷子裏多是醉鬼,口中絮絮叨叨說着不幹淨的話,油膩的舉止令人作嘔,平兒吓得不敢再看,握緊着燈籠快速往裏面走着。
靠近玉樓春的時候就被一座樓宅吓到了,大紅的燈籠懸挂而下,猩紅的燈火讓人眼前一亮,就好像是冰天雪地裏見到炭火,恨不得跑進去暖上一會兒。
平兒謹慎,繞過正門,在快要走出永平巷的時候敲開了一間後門,門內的人立即引她往裏走。
後院裏也多是各色的花燈,兩相一對比,平兒手裏的燈籠就顯得很普通。
穿過後院的時候就聽到前面的笙簫聲,走近廊下的時候,聽到些許不堪入耳的聲音,很快,那股子聲音就像浪潮一般湧來。
聽得人手腳發顫,心中發慌不說,臉皮子也跟着發燙,平兒口中念叨:“殿下怎地跑來這裏,這麽亂也能待嗎?”
小丫頭絮絮叨叨念了幾句後,就進入前廳裏,面前豁然見到光亮,猶如桃花源中的主人公一般乍見不一樣的景色。
高臺之上女子半披着衣襟折腰而舞,腰肢好似面團一樣,柔美不說,還任人揉捏。平兒乍見這般景色後,當即就睜不開眼睛來,眨眼的功夫一女子擁着一男子從面前走過,男子的手就那麽正大光明地置于她的胸上。
她看得就要吐了,實在待不下去的時候,卻見自己的主子淡然坐在一側看臺上,筆直修長身影端坐着,靜若秋華。
快速走上看臺,旁邊走來幾名女子,冬日裏穿着一襲單薄的紗衣,風塵女子與大家閨秀不同,肌膚袒露也不在乎,反而主動往她家主子身上靠近。
平兒惱了,當即就跑過去将人推開,霸道地叉腰怒視:“可曉得廉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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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裝豔麗的女子捂唇偷笑,“來這裏的人都是不知廉恥的。”
平兒羞得小臉通紅,她們也不在意,反而向她身後看去。
端坐肅然的客人唇紅齒白,小巧的耳垂上多了些痕跡,那是女子才有的耳洞,她們對視一眼,立刻察覺出這是女子。
本朝女子可成親,也是明帝當年娶了皇後,是以,從那以後女子與女子的感情就堂而皇之地擺上了明面。玉樓春是接待女客的,只是價錢更多。
比起粗糙的男子,她們更喜歡同樣由水做成的溫柔女子。
平兒一人抵不過三人,一下就被推開,眼睜睜地看着她們靠近着自己的主子,急得幹跺腳。
客人身上透着股不可睥睨的氣質,擡眼時,眸中乍然多了些淩厲,與生俱來的氣質讓人不敢對視。
她們腦海裏只想起一詞:霸道。
玉樓春裏的客人多是霸道不講理的,憑着幾個臭錢就會拿着架勢不饒人,強裝出來的氣勢都是錢擺出來的,但是眼前人不同。那雙陰沉的眸子與姣好的容顏極為不配,把玩着白瓷茶盞的雙手更是讓人挪不開眼,十指根根如玉,就像是精雕玉琢的白玉,毫無瑕疵。
就在這個時候,隔着一扇梨木屏風的客人掀了桌椅,頓時一陣尖叫聲傳來,三人都各自提了心,不自覺地擡腳去看。
玉樓春是城內最大的花樓,來這裏的客人非富即貴,砸場子的人都會掂量着自己的分量。
尖叫聲後就見到花香樓內的管事匆忙趕來,親自捧了茶去招呼。
平兒探首去看,呀地一聲縮回腦袋,悄悄地湊到自家主子耳畔:“殿下,是榮昌侯的公子吳谙。”
榮昌侯是小皇帝的外祖父,他家的公子自然是皇帝的舅舅。
衆人屏住呼吸,就聽到杯盞落地裏噼裏啪啦的聲音,平兒口中的主子眉心輕蹙,而隔壁傳來男子的聲音:“等什麽等,今日不見明姝,玉樓春關門罷了。”
玉樓春隔三差五就會送進傾城的女子,大多是被賣進來的。明姝便是其中一人,但此人不同,她是管事花了萬兩銀子買進來的。
下了血本,管事就不想輕易見人,畢竟吳谙并非出手闊綽的公子哥兒。
不少人都知吳谙的身家背景,就算是有錢也不敢去買明姝來玩。
吳谙這麽一鬧,等同于要砸場子,管事急得不行,連忙哄着他:“不滿您說,明姝昨日才進來的,性子不大好,要不您等上幾日,等我調.教好後再讓您見見?”
“不用等,你們調.教後不稀罕……”
紅衫女子在這個時候靠近了平兒,輕輕地将她推開,平兒炸毛了,伸開雙臂就攔住她:“我家主子不喜歡你。”
“不喜歡我怎地會來這個地方?”紅衫女子掃了一眼一側的兩人,她們立即會意地将平兒拉開。
雙拳難敵四手,平兒氣得小臉通紅,眼見着那個女人貼近自己的主子。
秦棠溪漠視女子的讨好,冰冷的目光落在那扇屏風上,紅衫女子被她冰冷的态度攪亂了心扉,再見到她深邃的眸子後下意識咽了咽口水,主動給她解惑:“那是榮昌侯家的公子,不知何時這裏就有個規矩,新來的姑娘都需給他看看。”
看看的意思就不是看看那麽簡單了。
屏風壓根不能掩蓋聲音,管事的讨好聲清楚地傳了過來:“您再等等,要不明日再來,您想想,小丫頭性子野,若是得罪了您就不好了。樓裏姑娘多,也不缺她一人。”
“玩膩了,就缺她,給看還是不給看?”
男子的聲音醇厚中帶着嚣張,皇帝的親舅舅當真讓人不敢輕易招惹。
管事費盡心思去勸說,又喊了貌美的姑娘過來說話逗樂,外人瞧得清楚,這些姑娘的相貌都是個頂個的,舉手投足,風情萬種。旁人見了,都不覺心生羨慕。
紅衫女子在秦棠溪身側坐下,素手執起酒盞,貼心地給她斟酒,口中就說道:“小侯爺近來日日都過來,聽說得了些賞賜,榮昌侯更是随了他去。”
話音剛停,就聽到一側的男子酒後醉言:“榮昌侯得了權勢也好意思出來顯擺,想當初信國公征戰沙場,到頭來竟錯信了他,落得家破人亡……”
“您啊還是多喝些酒,少說些話罷了。”一旁伺候他的姑娘将酒壺的壺口對着他的嘴巴直接将酒灌了進去,這才堵住了那張險些惹禍的嘴巴。
而吳谙漸漸被管事哄得安靜下來了,片刻後只見他踉踉跄跄地從屏風後走了出來,身側并無人陪同。
紅紗女子的目光緊緊跟了過去,直到那抹身影在走廊盡頭消失,她這才回過神來,卻見酒盞中的酒還是滿的。
這位客人太過與衆不同了,來花樓不喝酒就這麽幹坐着,還是頭一次見到。光是她這副矜持的樣子,比起花樓裏的姑娘還要勾人。
彌珍開始後悔選上這位客人,早知這麽沒有風情就不過來了。
秦棠溪的目光也從徐徐落在高臺上,燈火通明下,女子妖嬈的舞姿将堂內的氣氛點燃到高.潮,不少人都專注着衣衫半解的女子,早就将方才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
笙簫聲将花樓內的靡靡之音掩蓋了去,燈紅酒綠下的人生肆意快然,不少人酒醉摟着姑娘離開,
彌珍也坐不住了,可對方的長相太過驚豔,目光落在她袖口上繁複的雲錦暗紋後開始猜測這位貴人的身份。
雲錦并非是尋常人家能用起的,商人不敢用,尋常士族用不起,只是吳谙那樣的身份才會用。
狠狠心,她主動攀上貴人的雙臂,笑顏添上幾分媚色,聲音也是掐得柔媚若水:“您可要去休息?”
秦棠溪轉過身子,就見到眼前瑩白飽滿的肌膚,不着痕跡地推開她,神色陡添兩分不耐。
就這兩分不耐,足以讓彌珍不敢再靠近,咽了咽口中的唾沫,全身神經都崩得緊緊的。
平兒終于解決兩個麻煩後小跑着過來,喘着粗氣就将彌珍推走,“走開走開,長得那麽難看也配和我們殿、和我家主子說話。”
話音剛落,裏間陡然傳來砰地一聲巨響,秦棠溪漠然擡眸,走廊盡頭跌跌撞撞地跑來一人。
身影跑得很快,就像是逃命一樣,粉色的衣襟上染着紅色的痕跡,跑不出幾步就被人抓了回去。
樓梯在走廊中間,秦棠溪緩步向樓梯走去,彌珍不願錯過就緊步跟着。
剛到樓梯口就見那抹身影再度沖了過來,只不過腦門上多了一塊血跡,彌珍不吃一驚:“明姝……”
秦棠溪擡了眸子就見到吳谙跟在後面,竊笑的樣子透露着油膩,她無端皺了眉,卻見那抹染血的身影撲在她的腳下。
瑩白纖細的小手抓着她的裙擺,那道血痕将眼睛染紅,而吳谙伸手就要将人逮回去,小姑娘拼命地抱着她的腿:“救我、救我、救我……”
斷斷續續的哭泣聲聽得她頓住腳步,擡首眄視對面的人:“吳谙。”
吳谙猛地一顫,眼珠子幾乎就要掉了出來,“長、長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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